午膳的时间到了,却没有丫鬟过来传唤,她倚靠在榻榻椅上,半眯著吃葡萄。这个季节的葡萄成熟得也快,紫色如若宝石般晶莹。
苏千雪也不太爱和范姜轲一起吃,但偶尔还是要做做样子,例如他在的时候。今日他就呆在府上,没有出门,所以她必然要等到他用膳的时候才前往大厅。
吃了一盘的葡萄还是觉得饥肠辘辘,难道那个人的肚子是专吃空气不会饿的吗?
小清出门去了,只留了小雅在旁,「去厨房找点吃的吧。」不要再是这些生冷果子了。
小雅点点头,刚要出门,便见另一丫鬟跑来喊道:「夫人,相爷叫你到大厅一起见客用膳。」
见客?府内来了客人?
她嫁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挑了用膳的时间来。看来这人是来蹭吃蹭喝的吧。
大厅的柱子漆了红色,四面全是白色的墙,但墙上各有装饰,不是文人的笔墨真迹便是青花瓷瓶。一眼望去,也见雅致。
不大的圆桌上摆满了各式的菜肴,她一进门最关心的便是食物是否清淡。有些美味却味道过浓的食物她的胃是受不了的。
「尚某带舍妹见过苏夫人。」尚江第一个发现她,马上起身作辑。他动手推了推旁边的女子,「怜星,她是苏夫人。」
苏千雪淡淡含笑,眼楮迎上另外一双黑潭,柔弱的骨子似柳树般,仿若一个不小心便会被风吹跑,这等风韵何止是言语可以形容。但她瞧在眼里,多了一丝打量,眼前的女子与官家千金并无不同,除了那一脸的我见犹怜,到底是哪里惹得表哥一见钟情?
尚怜星缓缓站起来,朝她点点头,「苏夫人。」这一声,喊得不太情愿。
苏千雪并不介意,只是笑了笑,「表嫂不必客气。」
「表嫂?」尚江微愣。
「七日前白将军娶了尚小姐,他是我表哥,自然尚小姐也就是我表嫂了。」她缓缓道来,让尚怜星记得身份。
范姜轲之前在外堂,现入厅见了这景象,也不多言,「小雅,开饭吧。」
他是主人,自然坐在了主位上。尚怜星第二个坐下来,靠在了他的右侧,仿若这里的第一女主人。
尚江有些气恼,拼命使眼色,但她似乎没有看见。
苏千雪微微一笑,敛去多余的情绪。平稳无波的脸上微微挂著轻笑,衣袖一飘,正准备坐到原来的位子上,那位子旁边尚江已经坐下了。
「你来这里。」范姜轲淡淡道,眼神示意了下左侧。
那个位子她从未坐过,虽然本该是她的位子。眉宇间有著犹豫,担忧自己不太习惯靠他那么近用膳。
「过来这里,让尚江兄好点用膳。」他再次出声,音调冰冷,并无感情。
她依言坐在他的左侧。见到尚怜星投来的目光,那是怎样一个复杂。
朝尚怜星报之一笑,犹如对待闺蜜般的真诚,自小没有表亲来往,心里甚是渴望有个姐妹可以互道衷肠,可尚怜星眼底闪过轻蔑,嘴角一撇,没有理会。
怎是如此?她微微困惑,却也不太在意。
「苏夫人,今日我与舍妹叨扰了。」尚江又朝她说,指著她前面的一尾鱼,「这是有名的紫玉湖醋鱼,舍妹特意命人做的。」
哦,尽在咫尺的鱼就是表哥很喜欢的紫玉湖醋鱼吗?她时常听闻表哥说这个味道有多好,但她无缘一尝,因为这鱼的上头是一层清油。
片片切细的青葱洒在鱼的周身,甚是好看。
她提起筷子夹了一块,「既然是表嫂的美意,当然应该品尝。」
尚怜星也跟著夹了一块,却是放入范姜轲的碗中,轻柔地道:「这鱼是早晨才打捞上来的,很新鲜。这醋也是我们产业下酿的,你最爱的米醋。」
原来范姜轲也喜欢这紫玉湖醋鱼啊,真是一个品位,不然怎喜欢上了同样的女子。她心里喟叹,表面却也开始行动,「小心有刺。」
用自己的筷子将他碗里的细刺挑出来,朝他温婉一笑,「慢慢享用较好。」
引来尚怜星一个白眼,却不见他有何动静。
她也若无其事地开始用膳,但放在碗边的那一块鱼肉,怎般都是踫不得。
「听说边关开始下雪了,你带我一起去看雪可好?」尚怜星拉著范姜轲的袖子,低声软语,那优柔的脸上仿若星辰里绽放最美丽的云朵,洁白无瑕,温婉动人。
现在入秋,但是边关接近塞外,下雪也不足为奇了,但是她这个要求……似乎撒娇的意味更多一些,「去年秋天你答应过我的,一直都没有兑现。今年你是一定要陪我去的了。」
「怜星。」尚江捧著碗筷,急急地脱口。
就算范姜轲疼惜怜爱她,也不该在苏千雪面前这般放肆,想来苏千雪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看似柔弱又怎会那边任人予取予求。
尚怜星不理会,嘟起红唇就是直直地望著范姜轲。
范姜轲没有开口,但神情已开始偏柔,望向她的表情也是包含怜惜。
看在眼里,苏千雪的唇边却是泛著嘲讽的笑意,表哥喜欢的女子如何她不晓得,只知道眼前的女子……太不识大体。
不避讳她国舅府二千金的地位,也不介意她是相府夫人的身份,若不是眼前的女子单纯得毫无心机只爱情郎便是她在大胆试探范姜轲的底线,看他到底会纵容自己到何地步。
苏千雪只把这一幕当作看戏般收入眼底。
碗里的白饭去了一半,但菜肴没怎么踫。那些菜都太油腻了。
奇怪的是,今日怎没人饮酒?
「喝酒对身体不好,能不喝就尽量不喝,你能听进去,我真开心呢,轲哥哥。」尚怜星轻快地笑著。
范姜轲只淡淡一笑,吃著她夹来的菜,「等朝内时间空闲了,可以大家一起前去赏雪。」
他还真会心疼尚怜星,苏千雪心里暗笑,平日都见他浅酌,原来今日是尚小姐来了才这般。但能为了她改变自己的饮食,尚怜星在他的心底一定有著地位。
如果他有心想要夺回尚怜星,也不是没有可能。
眼眸微沉,嘴角又漾开了花,「范姜夫君,若要赏雪,旁边不是有千朵雪吗?」银铃般的笑声,如溪水涓涓流著,丁丁冬冬地听得悦耳。
她让自己的身子也朝范姜轲近了些,对著他的耳畔吐气如兰,「当初父亲大人给我取名千雪也是希望我能在寒冬如雪花般恣意绽放自己的美丽呢,夫君,你道我是否配得上这名?」
那一声轻轻的「夫君」听得他的心一震,莫名地心悸。她从未喊过他「范姜夫君」以外的称呼,总是不厌其烦地喊著四个字,他都忘记了若然喊他夫君不是更来得贴近吗?
她的发垂落到他的臂上,有一小撮滑入了他的手心,细腻的触感如丝。
尚怜星见他发怔,不禁把他往自己这边拉扯了些许,「轲哥哥,我要吃虾,你帮我剥。」
他回过神来,手心的发丝也跟著飘离,瞧见尚怜星楚楚的样子更见柔情,手指已经帮她开始剥虾,一如当初。
堂堂一朝宰相对一名女子这般溺爱,看得苏千雪也沉默了。
尚江担忧地看她一眼,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个妹妹的任性也就只有范姜轲才会当作宝贝捧著。
苏千雪碗里的饭快见底了,难道要坐著陪他们耗吗?眼波流转间正对上尚江的目光,微微一笑,敛去心思。
模出袖里的丝巾替他擦拭嘴角,「范姜夫君,这边有油渍。」
又对尚怜星投来的目光道:「表嫂,你已身为表哥的妻子也理当多照顾表哥才是,不知你可否有像我这般对待你的夫君?」她把「夫君」二字说得特别清晰,语气更是缓慢,特意把丝巾一角露出来,「自那日范姜夫君用了我的丝巾,我便绣了他的名在上头日日想著念著,表嫂你看,我对范姜夫君的想念是他就在我身边我还是觉得好想他。不知你对表哥现在又是什么心境?」
一席话,说得尚怜星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分明是在给自己下马威。
一口一个表哥,她什么时候承认是她表嫂了,嫁给那个白沐风她是千百万个不愿意,本想用这损招逼范姜轲出面阻止纳她为妾,却不料红轿送入将军府也不见他有动静。
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啊,不甘心就此输给苏千雪。
尚怜星柔弱地哭泣起来,不明就里掩面哭泣,低低抽泣著不停。
那声音像是黄莺停落在树梢,婉转凄美,听到人心坎里去。
丙不然范姜轲冷漠地道:「夫人用膳完后,就先离开吧。」
好像眼前一阵寒风吹过,苏千雪的身子抖了抖,声音也藏不住悲伤:「范姜夫君,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她,但我更放不下你啊,我我我……」她咬咬牙,小跑了出去。面色像是隐隐带了水雾。
掩袖的尚怜星微微地笑了。
苏千雪小跑走了几步,又慢慢缓和下来,跟在后头的小雅也缓下了脚步,静静陪在她左右。
极轻地一声叹息,她手负在后,抬头仰望天空,枫叶正红,飘落无数,如嫣红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妖娆多姿。
幸好有尚怜星这一闹,不然都不知自己何时才能离开那个地方,空气还是这里比较新鲜。
「啪」的一声,眼前闪过一道黄色的影子,她低头一看,是天上掉落的鸟儿。
不知名的小鸟,在地上拼命地挣扎,拍扑著翅膀,右腿像是被箭射伤,滴落了些殷红的血。
她掏出丝巾,弯下腰来替那鸟儿包扎。
小雅就安静地站在身后也不帮忙,小姐就是这样,心地善良又不爱张扬,只要她认为该帮忙的便会伸出援手。她和小清两人也曾是刀下亡魂,若不是得小姐相救怕也无法再见天日,今生除了小姐她们谁人也不认得。
「你待这儿看会,若它能飞起来就罢了,若不能就带回去养几天吧。」
「是,小姐。这丝巾……」上面绣了相爷的名讳呢。
她微微一笑,水光潋滟,「它已经用在该用的地方了,而我也没有用处了。」她就是为了哪天尚小姐若来府上可以让她瞧见自己的痴心,今日达到目的也无须再日日留著了。
小雅点头,「知道了,小姐。」
远处,尚江一直注视著这一幕,目光里充满了迷惑以及沉思。虽听不清她们主仆讲了什么,但她把心爱的丝巾包扎在受伤鸟儿上的举动让他费解。
这位深爱著范姜轲的女子,还真是耐人寻味。
枫叶林间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折射下来,照得她的背影颀长如线,那样的背影,是怎般的迷人与孤寂呢?
眼底透著的淡淡的孤愁,像是夜间高挂的明月,洁白如玉盘却也注定孤独。苏千雪轻轻抚著那鸟儿的羽毛,淡淡道:「等你更茁壮一些的时候,一定可以飞得更高。」
人,竟然还会羡慕鸟儿。
她黯然低叹,又片刻收敛了心思,「小雅,回头让厨房做份莲子羹给我吧。」
之前的那一顿,她还真难以消化。
尚怜星来府上,跟著她的哥哥也不是没有名目,只是不知道表哥若知道了此事会作何感想?只希望她能早些回府,发现表哥的好处。
不知表哥对她的气,何时才会消呢。
小清一直在外关注消息,却每次带来的都是范姜轲的行踪,下一次她可以差小清也去趟将军府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