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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狐窃情 第八章

灵儿原打算直接去敲大门,然后堂而皇之进去同那家伙谈清楚的,继之,她推翻这念头,就她对他的了解,这家伙绝非用嘴说道理就可以摆平的,她懒得与他多废唇舌。

她从未怕过谁,对他,却有丝心悸,由天界到凡尘,一路的追赶躲避,换了是别人,都会忧虑恐惧,唯独那狂夫,满眼俱是兴奋的锋芒,他的兴奋一半源自她已然落人他手中。

另一半则是种嗜杀的狂佞。

混天元帅以善战著称,座前尊驾自非凡品,他,该是用敌人的鲜血、鲜肉豢养长大的,体内好勇、斗狠的因子不住流窜,自视甚高,才会对她的拒绝深以为忤,挑动他非得之不可的欲望。

灵儿热练地越过墙垛,只可惜,她轻声一叹,月明星稀,她翻墙不为会情郎,是要去见头啸天恶犬!

不远处,兵丁巡守防曳交淡的声音已然抵近,灵儿右手在身前画个光圈,口中喃念著隐身咒语,立时,她俏生生的身影成了透明,谁也见不著。

轻盈灵巧穿掠过几处厢房,她终于来到方敬基夫妇所居处所,跃窗而人,隔著薄纱床幔,床上一对人影看不真切,似乎睡得很沉。

灵儿卸了隐身术,抵近床沿。

「爹!娘!快起来!」她轻嚷。

见床上人没有动作,灵儿咬咬唇,拂开床幔,床上昏暗,她正待去推床上人,猛不其然,床上那人竞身手矫健,坐起身来,一个使劲擒牢灵儿手腕。

「好丫头!知道我正梦见你,所以急著送上门来吗?」

继之而起的是一阵狂猛的邪笑,恰巧月光映人,眼前那男子真是那混天元帅座前千年修道为人形的啸天犬。

在他身旁,则是个全身光果,容貌身段姣好的女子,这会儿见著灵儿闯入,急乱了手脚,赶忙将赤果丰润的身子藏至身旁男子背后。

灵儿气定神闲,手势轻扬,反手钳住对方掌中两道穴流,男子只觉手心如遇炙铁、闷哼了声,放开灵儿的手。

哀了抚灼痛的手掌,谢啸天竟然笑了,「数日不见,你倒是进步!」

灵儿瞥眼身上未著寸缕的他及那女子,「数日不见,你依旧堕落!」

谢啸天仰天朗笑道;「灵妹妹!我可以将此解释为吃醋吗?放心吧!这些女人……」边说著话,他用力将女子拉至身前,眼中闪动邪佞恶光,当著灵儿的面,竟然恣意狎玩起女子光果高耸的胸脯,瞬间引燃了那女子不可自制婬晦的申吟,「她们在我心里,都不过是泄欲的工具罢了!从头至尾,我的心里只有灵妹妹一个!」

「你如此恣意胡为,不怕毁伤清修?」灵儿转开眼,不想再看。

谢啸天笑道:「小兄修练的道法不同于瑶池王母传你的那套素女经,没有诸多顾忌,只要我高兴……」边说著他边加重手劲,女子娇吟声音倏地拔高,一声高过一声缀著喘息,诱人至极,「似乎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灵儿捂起耳朵,不想再听,「行行好!啸天将军,我是来找你淡事情的,能不能,请你正经一点!」

「我这个样子不正经吗?」谢啸天冷哼,停手一掌劈晕怀中女子,睇著灵儿,「别在我面前伪作清高,你与那呆书生缱绻时,该是要比这个样子还要浪骚上千百倍吧?毕竟,」他哼了声,「你骨于里潜藏著狐媚的本性!」

瞳眸中燃著怒焰,他道:「可恨的是,你竟然宁可嫁给个无趣的凡夫为妾,竟不愿接受我对你的挚爱?!」

「谢谢您的挚爱,」灵儿静瞅著他,「灵儿福薄,受不起。」

谢啸天冰冷著声音道:「既知受不起,你干嘛来此扰人清眠?」

灵儿淡淡地道:「您应该明白灵儿所为何来!」

「清楚得很厂谢啸天击击掌,不多时,一对老夫妇弓著身子来到谢啸天房里,垂著首领受吩咐,「你来不就为了这对老家伙吗?」

眼前正是方敬基夫妇,只是看神情,他们唯唯诺诺似乎只依从谢啸天差遣,连灵儿也不认得了。

灵儿皱皱眉道:「我要带走他们!」

「悉听尊便!」谢啸天倒是大方,两手一摊笑道:「不过是对老奴才罢了,妹子相要,我又怎会舍不得?」

「不只要人,」灵儿看得出,他夫妇两人之所以形同行尸走肉,实是因为其三魂七魄中已被拘走了两道魂魄,才会变得如此,今儿个她就算真能带走他们的形体,但若缺了魂,却一样救不了他们。「我还要他们的魂魄!」

「灵妹妹!太贪了吧?」他轻哼了声,神色自若踱下床,顺手捞起中衣穿定,一本正经,「你半夜三更上我这儿要东西,我也允了你,你却需索无度,而我,从不曾在你那儿得著任何好处,这样想想,我似乎太亏了吧?」

「两位老人家原本好端端的,却被你困在这里当奴才,不单如此,占人家屋子不还,这不叫索讨,只是请你归还,我并未向你索过任何恩情,此外……」灵儿眼神缥缈,「只要你肯放人,姥姥的死,我不追究!」

「灵妹妹!」谢啸天坐在椅子上,跷起二郎腿晃荡,就著月光,他粗犷而野性的五官绽著惑人异芒,未经修剪的鬓发散乱倾长,这男人其实并不难看,只是兽性未抿,太野!

「为兄并非寻常人,你怎生瞒得过我?」他嘻嘻笑道:「那老道婆的性命论理早该断绝,是你用法术延续著罢了,我那一掌,是在帮你,天命不可违呀!」

「既知天命不可违,」灵儿睇著他,「你妄用法术,扰乱人间,不怕受罚?」

「好妹妹!想来是我的一片真情打动了你,没想到,你对为兄的前途倒是颇为关心的嘛厂谢啸天嘻嘻笑道:「说来还得感谢你,那日携你逃出天庭,中途一时疏忽,让你逃脱,我为了躲避天兵.藏身于一处道观里.却逢元朝皇帝为了捉拿叛贼.毁道观佛寺、屠道人僧侣,甚至,竟容著兵卒将道观里的玉皇大帝塑身毁尽破坏。」

他叹口气续道:「这么好的机会,为兄怎容错失?立即自愿跟随天兵回转天庭,到了那儿,便将在人间看见的情形,加油添醋禀告玉帝,玉帝一听,龙颜大怒,混天元帅向来疼我,也趋前借机在玉帝跟前进言,说是他遣我下凡视察人间尊佛礼道情形的。」

「听完这番话,玉帝忖度,天道难违,改朝换代迫在眉睫,人类不思其祸将至,还镇日勾心斗角、你争我夺,甚而做出毁佛灭道、大逆无行的事情。」

「玉帝沉吟怒道:‘这些枉有思考能力却不知用在正途,一意净想著夺权争利的泥塑人儿,不思修佛解禅,不知返转无色天界,这个样儿同那些在六道轮回中沉沦的畜牲有何分别?是该给他们点儿教训了!」’

「所以……」谢啸天嘻嘻笑道:「为兄的下凡已然受过玉帝恩准来此‘捣乱’,不同于你,」他觑著灵儿,「灵妹妹该是瑶池王母私自纵留在这里的吧?」

「不知道,」谢啸天敲著额头忖思著,「这一状倘若告上天庭,娘娘会不会被玉帝怪罪呢?」

立著听了半晌,到这里,灵儿冰凝神情突现缓和,在谢啸天跟前坐定,她突然笑了,绽著绚烂笑颜。

「啸天哥哥,说了这半天,错的,似乎都是小妹?」

谢啸天睇著她的笑容,愣了半天才能回过神来,叹口气道:「当年周幽王为得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看来不是没有道理,褒姒和灵妹妹,都是狐精,摆明是要毁了咱们这些男人的意志,窃取咱们的情,却又不当回事地毫无所觉,那日,蟠桃会上,瑶池殿里,你为我奉上一杯清酒,笑意盈盈,软软甜音让我忘却日月,忘却修行,突然间,我全身骤遭火焚,我告诉自己,我要你!不惜一切!」

灵儿浅笑道:「如此听来,前因后果,错的,竟还是小妹?」

「无论对错,」谢啸天起身踱近灵儿,原本凶猛的眼神在抵近她时已然仅剩痴迷,「只要你肯给我个机会,让我证明我的用情即可!」

「啸天哥哥!」灵儿脸上依旧挂著笑容,缓缓摇头,「同为修道者,瞧你这模样,该是著了魔,你爱的不是我,只是你心底打造出来的狐精典范罢了,是你的心魔缠著你,不是我。」

「‘著相’、‘著相’,这一切你还是参不透!若不能将皮囊习性彻底根除,皮囊染著,灵性何以清净?咱们同是修转千年才能抑制兽性而转为人性,并思索如何臻于仙性的,到这关口,一念间把持不住,便会堕入魔相。」

灵儿叹口气,又道:「别毁了你自己,更别……」她敛起笑,寒著瞳眸,「更别连带毁了小妹!」她轻哼了声,「你一意执迷不恬,听不得劝,我也只有得罪了!」

语音来毕,灵儿一个翻身上扬,凌空一翻,双掌直击而下,身形捷矫如龙在天,掌力猛然袭下,排山倒海的气势滚滚朝向谢啸天而来。

灵儿攻势来得突然,谢啸天尚不及回神,见她打下,只得仓卒避过,这一下避得狼狈,虽然避过,但受灵儿掌气所及,屋里一张八仙桌轰然一声被击得稀烂,飞溅四扬的木屑飞向谢啸天,猝然一个旋身,他虽避去大部分残屑,脸颊上,却还是猝不及防,留下一道血痕。

谢啸天抹下脸颊血腥,送入口中,一双瞳眸却更加爆出亮意,夜里,他笑得诡异,白森森的牙,那血,更勾出他潜伏的兽性。

他漫不经心道:「没想到……灵妹妹竟有如此好身手!」

兰气轻吁,灵儿幻出双刃,回在胸前,「好说,当日,若非你使诈,先用‘擎天环’罟著我,让我使不出法力,依啸天哥哥的本事,倒还不一定拴得住我!」

「是吗?」谢啸天眼底亮起好战的焰,手势一扬,手上现出一柄「日月神戟」,「既是如此,小兄更不可错过此一良机,非得好好会会妹子不可了!」

这一战,从二更战到四更,从房里战到屋顶琉璃瓦砖上头,硕大的月娘前,一对人影缠斗激烈,将军府里的兵丁全跑出来,站在屋下觑著上头指指点点,但见是谢将军在动手,谁也不敢多语。

一来,谁都知晓将军本事了得,何劳旁人介入?再其次,谢将军性情乖戾,喜怒全没有道理,对于他的事情,谁敢多理?

另一边,方拓儒四人也出了房守在墙边。

棒道墙,两条人影在顶上晃动,远远地,竟还看得清楚,灵儿一身白,身形如燕,谢啸天一身墨黑,沉稳稳地,倒像头猛狮,不难分辨。

方拓儒紧揪著心口,直想攀过墙去帮忙,却又担心如灵儿所言,帮不上忙反成她累赘,所以也只能,揪著心口,候著。

芸娘不语,默默陪在方拓儒身旁,也等侯著。

墨竹抬头望久了,直嚷著脖子酸疼,见了满月,转头问翩翩,「今儿月亮真大,是十五吗?」

「十六!」翩翩没好气横他一眼,对谁她都怯生生地,唯独,对这眼楮总爱伫在她身上的少年无所顾忌,首次到古府,当他知道她只是一抹幽魂时,她知道他怕过,却不知何以这次再来见著她,他竟已全然无惧,不但不怕,整个夜里,老爱缠在她身边问东问西,即使她做了鬼脸,也吓不走他。

「总听人说十六的月亮圆过十五,」墨竹轻叹道:「没想到竟是真的,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我的心竟在今夜里首次开窍,明白了点儿从前不曾明白的东西!」

「你是不是病了,而且病得很厉害!」翩翩哼了声,「我家小姐为你家老爷夫人跟人在屋顶大战,而你,竟然还有心情在这儿寄情风月?」边说著话,她忍不住伸手探向墨竹额头。

这一伸手却没能收回,墨竹一把擒牢了她的手不放,双目亮灿灿的,漾著她看不懂的情绪,她酡红著脸,却挣不出他牢牢的桎梏,心头涌生异样。

这边厢,灵儿和谢啸天已然大战三百回合以上,他两人战得激烈,旁人却看得喷喷称奇,真看不出,一个娇俏俏的小泵娘,一回身,竟能掴倒棵株老松木,那谢将军也是惊人,一掠足,整片屋瓦飞升上天。

两人战得昏天暗地,月隐星遁,众人只敢远远地瞧,谁也没胆接近战圈三尺之内,一俟顶上两人换了战地,底下人也忙著掷身易位,就生怕受池鱼之殃。

旁人看得奇,墨竹等人却心底有数,这两位非凡人,由天而降,一只狐精一头灵犬,均有法力神术,打起来怎生是凡人所能比拟?

墨竹瞧著激战,深深地、深深地叹口长气。

翩翩侧过头问道:「你是在担心灵姑娘吗?」她眼底亮起歉意,「原先恼你漫不经心,这样看来,是我误会了你,原来你只是表面佯装无事,心底却是个重情的人。」

「这句话,」墨竹吐吐舌,笑道:「才真是误会了我,我叹气,不为旁的,只为了……」他浅笑,「老爷这几座堂屋俱是雕梁画栋,人间艺品,给他们这一打,可惜了!」

翩翩鼓起腮帮子,瞪他一眼,转过头不再理他。

纤手挣了挣,却依旧松不脱,其实她大可隐去形迹,别再理会他的,可她又舍不得,她竟然眷恋起属于他的温度,长久以来,她的世界里,除了潮湿阴寒,霉败腐烂,从不曾有过其他颜色。

十五岁投井,自尽的孤魂野鬼,不得轮回转世,她的魂魄就这么飘飘荡荡地守候在那口冰寒的水井边,多年过去,年岁不变,却也只能晃荡在阴阳路途上,什么都不能再想。

没想到这会儿,却遇上了个十七岁,却老爱捏著她的手不放的少年!

她幽幽一叹,收回心思。

圆月前两条人影,依旧缠斗不休!

~~~

灵儿气喘吁吁停了势,她全身已然香汗淋漓,眼前那男人却好整以暇,连笑容都不曾隐去。

两人原是法力相当,但若论起体力,他是男人,她终究比不过他,这样缠斗下去,对她无益。

灵儿眼珠一转,他是男人,占有体力优势。

她是女人,自有另种优势,又何须非要用蛮干?

心念一动,她娇叱了声,扔去双刃,一个跺足转过身。

「不玩了,打了半天,你都不让人家,口口声声喜欢我,」她哼了声,「连讨人欢心都不会!」

「灵妹妹!」见她别过脸去,谢啸天趋前涎著笑,「别生气嘛!你想怎么玩我都奉陪,只要你,笑一个让我瞧瞧。」

俏立檐顶,衣袂飘飘,清丽容颜冷著脸,谢啸天净是绕著她打圈赔礼,他两人高高在上,底下人听不见对话,只是丈二金刚模不著头绪,弄不清楚两人何以突然止了恶斗,这会儿只见一个生气,一个赔礼,似乎已将方才那场缠斗忘得干净,那副神情,倒像是对斗气的情侣一般。

「搞了半天,」将军府里传来兵丁昵笑私语,「原来那女人是谢将军的相好,怕是见到他床上躺著别的女人,这才踢翻醋桶打起来的。」

「幸好咱们没插手!」另一人咋舌,「谢将军本事咱们清楚,这女子武功也是高得出奇呢!」

「自当如此,」另一人吃吃笑起,「谢将军眼界那么高,看得上的女子自非俗辈!说到底,这两人倒是绝配。」

那些兵丁谈论的声音不高不低,翻过墙钻人墙的另一头。

墨竹噤著口不敢再和翩翩嬉笑,说笑话得看时辰,这会儿还是安静点好。

芸娘咬咬唇,劝解的话语吞人腹中,不敢觑向方拓儒。

「方少爷,您千万别胡思乱想,」倒是翩翩憋不住了,「我相信小姐,她一定只是在想办法牵制那厮罢了。」

「我明了!」方拓儒深吸口气平息心思,想起遇上彻里不花将军时的事情,他的笑容虽嫌生硬,但好歹还是挤出来了,「我相信灵儿!」

檐上这头,经过谢啸天的温言哄劝,灵儿总算笑了,银铃似的笑声,媚然如丝的笑靥,夺去谢啸天的神魂,他睇著她,失魂落魄地。

「啸天哥哥,」灵儿巧笑踱近他,一双柔荑水蛇似地缠著他颈项,笑道:「是你答应陪我玩的,可不许反悔!」

谢啸天也笑了,柔声道:「在妹子跟前,我何时出尔反尔过?」话未尽,灵儿右手倏然灵动,攻向他身子,因为身子半掩,下头人只看见她的投怀送抱,却看不见她猛然攻击的手势。

「左肩‘中府’、右肋‘灵虚’、前胸‘巨阙’、腹下‘冲门’?!」谢啸天脸上笑容不减,俯下头情话似在她耳畔低喃的言语,却让灵儿的手势戛然骤止,这家伙口中所说四大穴门正是她此刻正要击下的,需知四大穴若同时遭受重创,气血攻心命难保,何以他竟还能如此毫不在意?

灵儿其实并未动杀机,只是想先制住他再来逼他放人罢了,这会儿,见他胸有成竹,她反倒踌躇了。

「奇怪我何以不怕死吗?」谢啸天的鼻息在灵儿耳际骚动著,「因为只要我一死便会有人要陪我一块儿丧命,而且是三条命,这场交易,并不吃亏!」

灵儿寒著瞳,不发一语。

谢啸天由怀中取出两罐瓷瓶和一撮发束。

「瓶里是两个老东西的魂魄,我用了密咒,除了我,谁也打不开,你若想要,送你无妨,反正你也开不得.」耸耸肩,他将瓷瓶塞入愣著身子的灵儿手心里,「捉牢点,瓶子若碎了,两个老鬼这一辈子就得变成个傻子了。」

谢啸天还是在笑,但这会儿却笑得更加得意了。

「至于这发束,你是灵狐,该嗅得出,这正是你心上人的头发,是我耗费了不少精神才在他书斋及寝居里采集到的。」

「你想做什么?」灵儿开了口,靖淡淡的语气。

「很简单,这撮发上我已种下‘生死符’,这符有多毒多辣你心底该有数,那家伙生死已然操纵在我手里,让我想想,该是用‘肠穿肚烂’法让他延著口气等死?还是用‘头颅爆裂’法一次解决呢?」

谢啸天神情困扰,摇摇头道:「这事儿当真令人为难至极,我得想想再决定,说不定还能想出些更加绝妙残酷的新招数。」

灵儿一个翻手至谢啸天手中夺过发束,却见他毫不为意,浅笑盈盈道:「好妹子,想要,吩咐一声就是了,何须用抢?我那儿还有很多呢!」

灵儿冷睇著他,夜风沁凉,两人矗在檐顶,原本各自纷飞的发丝被风拂掠得几乎都要缠弄在一起了。

「你斗不过我的,」谢啸天冷冷道:「不因法力高低,是因为你的心里已然有了羁绊,再也无法从心所欲,这一战,你……」他轻哼了声,「一开始,便注定要输!」

良久后,她终于开了口,冰冷冷的声音。「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笑了,眼中绽著兽一般的光芒,「你很清楚,我要的是什么。」

「我答应跟你走!」灵儿呆滞著声音,「离开前,我要你将此处恢复平静,包括方氏二老、包括这座府第、包括毁掉那道‘生死符’!」

「这事儿容易。」谢啸天自灵儿手中接回瓷瓶,喃喃念咒,瓶口本塞自动喷起,不多时,两缕白茫茫烟气飞出,旋了两圈便往底下大屋里钻去。

「我已遵守了一半的约定,剩下的,就得看你的表现了。」

「我与他分属异族,这段情……」灵儿轻著声音,细若蚊鸣,「早该斩除,我的离去,对他或许会是好事。」

再抬起头时,灵儿竟然笑了,只是那双美目深处,漾著阒晦。

「啸天哥,方才打得累,身子乏力,你可愿意抱我一程,去向故人话别?」

「荣幸之至!」谢啸天朗笑,这种忙他相当乐意。

一个倾身他将纤巧的灵儿抱在怀中,轻灵跃动,几个鹄起来到墙垣外站定,那儿,正杵著芸娘、墨竹及翩翩,和个铁青著脸的方拓儒!

「到这儿便成了,谢谢你,啸天哥!」灵儿滑出他怀中,笑语晏晏,「这样赖著你,别人搞不清楚,会以为我受了伤呢!」

款步趋向方拓儒,灵儿挂著笑,「书呆,你气色不好,要多保重,我来……是想同你说一声,」她停了笑,认真著语气,「我得走了,同啸天哥一道儿离去。」

「灵儿!」无视于谢啸天眸中寒芒,方拓儒用力捉住灵儿的手,声音低沉,「为什么?」

「什么叫为什么?」灵儿还是笑著,「我已陪你取得功名,欠你的该清了。」

「旁债不计,我问的是……」方拓儒粗嘎著嗓音,「情债!」

「书呆!」灵儿咯咯颤笑,即使他的手拧得她好疼,即使他的眼瞅得她好痛,她依然维持笑。

「从头至尾,是你心甘情愿爱我,我可没向你讨取,是你说的,在我体内毕竟存有狐媚本性。」

「就像这会儿,我心巳变,」她浅笑,话语却残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已然比不上个刚猛有力的男人吸引我了。」

「灵儿,」对于她的话,他置若罔闻,一径语音沉重,「是为了我爹娘?还是,在他手上握有更能够威胁你的东西?」

「方少爷真有想像力!」灵儿巧劲一施,挣脱方拓儒的手,她得离开了,头一回,她感觉到「笑」也是件累人的事情。

「我已同啸天哥问了清楚,与你爹娘的事情纯屑误会,两位老人家这会儿该已在屋里候著你了,我的离去纯粹只是因为我想离开,想跟著啸天哥,仅此而已。」

灵儿将翩翩带到一旁,「翩翩,回来时就该告诉你了,却一直被旁的事情缠著,你的事我禀了娘娘,你乖巧且从未伤过人,游荡这许久也该结束了,隔邻伏牛村里,那个卖豆腐的王三,他家婆于会在下个月初十产个女娃儿,娘娘允了,让你去投胎,你…

灵儿握紧翩翩的手,「叮得好好把握!」

「小姐!」翩翩沱了泪,」翩翩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您的恩情,翩翩会永远记在心头。」

「你记不住的!」灵儿笑著,「投胎前,阴司里会派人送来‘盂婆汤’,这汤饮落腹里,前尘往事均如过眼云烟散尽,不复记忆,一个全新的人生在等著你。」

翩翩闻言心头一凛,没再说话。

「盘桓这么久,」抱胸杵在一旁的谢啸天,股色明显已然不耐,「该走了吧!」

灵儿睨他一眼,笑道:「将军如此躁性,如何领军作战?」

谢啸天仰天大笑,伸手去捉灵儿的手,「有了你这种屁将军不当也罢!」

牵紧灵儿,谢啸天飞回檐顶,对著底下早已觑得目瞪口呆的部属兵卒朗声道:「回去告诉诚王,本将军不干了,卸甲归田,至于你们这群龟孙子,待会儿速速给我散去,将宅子复原还人,日后若让我发现有哪个家伙没照我吩咐去做……」

谢啸天冷哼了声,光一个冷哼已让底下人心里直冒汗,不再赘言,他拎紧灵儿向天际腾奔而去,似仙踪,若幻影,顷时两人便隐了迹。

方府里砰砰踫踫地全是人声杂沓的声音,一屋子兵卒个个脚底抹油,收拾包袱,急著离去,谁也不愿当最后一个,更不愿让谢将军记得自己。

芸娘过府去寻方家二老,翩翩陪著她去了。

方拓儒却依旧呆视著灵儿消逝的方向,僵立著身躯。

「少爷,您别这样了,待会儿老爷夫人看了会伤心的,」墨竹出声劝慰道:「这一切,您就当是春梦一场,梦醒了,人还是得回到现实里,您向来聪明,这会儿灵姑娘都已走远.您就……就算了吧!」

「不管灵姑娘离开是为了什么,那厮法术高强,您凭什么和他争人?」

不管墨竹说了什么,方拓儒均无回应,也不知道究竟听进去多少,墨竹忧心忡忡,想起少爷那时为了灵姑娘大病的事情。

好半晌,方拓儒开了口,声音清冷冷地,听不著情绪。

「迎刃能解千头绪,唯有钟情剪不清!」他叹口气,目光依旧锁在天际,「墨竹,你去吧,别理我,我想静静。」

墨竹摇摇头,顷刻后,足音渐渐远去。

月娘依旧圆亮,映在墙垣,方拓儒仿佛可以看见墙头上攀著个娇俏的身影,银铃似的笑声,睇著他微嗔道:「这儿呢!书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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