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带头,大家跟著把大木桶搬到萧兰的房中。
接著药水也一桶一桶往房里搬。
萧兰的房间,顿时烟雾缭绕,药味弥漫。
一切准备就绪,七月把大家都赶出去,关上门,对著床上的萧兰道:
「萧兰,把衣裳脱了,咱们来泡药汤!」
「啊?」刚刚就想有这可能,可这话从七月嘴里说出来,还是让萧兰愣住,「要脱衣裳?」
「哦,裤子也脱了。」
萧兰的脸瞬间苍白,他可没想过要跟七月「坦诚相见」。七月看他表情不对,坏坏笑道,「你在害羞?怕在我面前脱衣服?怕什么,我帮你。」
萧兰脸一红,没有否认:「我、我自己来。」
「你能自己脱衣裳我知道,可你能自己爬进桶里吗?」
「……」萧兰看著半人高的大桶,为难地微微摇头,「可是……我想还是,还是让管家来。」
「什么?!」七月抱怨,「你宁愿然管家来,也不愿意我帮你?」
「是、是的。」七月为什么这么激动啊?他确实认为当著七月的面就把衣裳剥了,还不如让管家来的比较好。
「为什么选他不选我?」七月将脸凑近萧兰,愤愤不平,「为什么我不行?」
「自小避家看著我长大,所以会比较方便。」七月为什么生气?萧兰有些苦恼,也不知怎么了,他竟然这样别扭。
「可你现在长大了啊。」
那就更不能在他面前脱了呀,虽然他们都身为男性,可是是七月的话……甚为羞涩啊!七月白眼一翻,伸手就往他腰间探去:
「你再扭捏,我可动手了啊。」
萧兰一把抓住他的手,面色燥热:「七月,别为难我。」
「好吧好吧,真的是……」七月抽出一条白布,蒙住眼楮,「这样行吗?我不看你就不会害臊了吧?」
「七月……」萧兰头有些疼,「我依旧觉得让管家……」
「不成不成!你快脱,药水凉了就不好了!」
「七月……」
「你再扭捏,我便真的动手了!」他作势要拉下蒙眼的白布,萧兰大惊失色:
「七月你别摘下蒙眼布,我脱便是。」
房间里传来云萧兰悉悉索索脱衣裳的声音,在踫到自己的裤头时,他红著脸看著站得泰然自若的七月一眼,手微微有些哆嗦。
「脱好了没啊?」
「还没!」七月突然出声,萧兰更是慌乱,「七月,你、你蒙著眼楮,能扶住我吗?」
「能。」但是不知道要模索多久才模到他就对了。
「我……我……」七月嘴角的笑容是什么意思?萧兰更觉羞赧。
「好了是吗?」
「嗯、嗯!」
「那我过去了。」
七月迈出的步伐,没有丝毫因为眼楮看不见而凌乱。他的胸有成竹,倒让萧兰心跳如擂鼓躁动,头皮一阵发麻。瞧他的模样,他、他真的看不见吗?萧兰微微往里缩了缩身子,七月立刻不满:
「你别乱动,乱了我刚刚目测的距离,万一模到什么不该模到的地方,你可别赖我。」
糟糕,萧兰更是慌乱,早知他就不躲,刚刚他是不是这样躺著的啊?像是看到他的慌乱般,七月吟起更恶劣的笑容。
「萧兰,我来了!」
在腾空的刹那,萧兰脑子一片空白,直至热热的药水熏得他有些不能呼吸,他才察觉自己已经置身于木桶之中,滚烫的药水将他密密包围,可刚才被七月踫到的地方,比这药水更烫。
七月摘下眼罩,咧嘴笑道:「公子,我没踫到不该踫的地方吧?」
「没、没有。」缭绕的雾气,遮掩了萧兰的窘迫,「七月,你别再窘我!」
七月失声笑道:「萧兰,你忘了吗?我三年前眼楮才复明,黑暗里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我刚刚已经对你手下留情!」
「七月,你还闹!」是药水的缘故,还是七月的缘故,萧兰现在觉得全身都烫,包括一直没有知觉的双腿,似乎都有了发烫的错觉。
「好,我不闹。」七月将断续草以及别的药渣子一同捣烂,装到另一支桶里,做外敷用,「不过,我不知道萧兰一介文弱书生,身子骨却漂亮得很!不若想象中那么弱不禁风。」
「你到底是看见,还是没看见?」萧兰有些怀疑那块蒙眼的白布出了问题。
「你说呢?」七月不怀好意扑到桶边,「要不,你就从了我,让我看看仔细?」
「你……你又不听话了!」
「嘿嘿……」七月坐回去,继续捣药,「看把你吓的,黑乎乎的药水,又看不到。」
「七月,我们何时动身前往月城?」萧兰赶紧转移话题,再说下去,难保七月不把他从药水里拎出来观赏。
「到我趴在你腿上睡觉,你能感觉得到腿麻的时候。」七月说得好像有十足把握治好他的腿。
「距离恩公约定的时日不剩半年,前往月州,正常人也需要一两个月,我想早日动身,以免耽搁了时间。」
「放心,耽搁不了。」说著说著,七月又不高兴了,「我的任务就是护你到月城,你这样急著去月城,是想早点让我走了?」
「并不是那样,只是答应了恩公的事,便不能耽误才好。」萧兰急著解释,生怕七月误会。
「这要是万一,你去了月城,咱俩就不能再相见,你也一定要去?」七月不禁提高音量,似乎十分不赞成这种做法。屋内缭绕著白雾,萧兰微微一笑,比白雾更迷蒙,大丈夫有恩必报,一诺千金,他怎能反悔?
「……对。」
七月眯起眼楮,在萧兰的心里,他还比不上那给半块玉,什么事都不说,便让人上月城的恩公重要?这样一想,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想看清萧兰的表情,看他是否有些不舍,可白雾太浓他看不清,他十分不满地丢出两个字:
「迂腐。」
之后七月用力地捣药不再言语。
良久。
「七月,你可是在生气?」
「你说呢?」屋里又只剩下捣药的声响,半晌后,萧兰忍不住又轻声问:
「为何生气?」他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心弦绷紧。这房间里似乎流动了些暧昧的气流,他不敢去踫触。
「我不气,待我把你往你恩公那一送,我便功成身退,快乐返乡,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捣药的声音越发紧凑,「然后你我都不再相见!」
「七月……」七月在说气话,萧兰知道,可是他就是无法继续这个话题。
不再相见?人生难觅一知己,他苦等而来却是要「不再相见」而终?心中的不舍异常苦涩,七月终归有一日会离他而去的,只是他今天才正视这点而已。
今天才正视?那往日他是觉得会跟七月一直相伴下去?
云伴月至死方休。
当时唐突的词句,早已透露了他的心绪……相伴相随,至死方休。
不再相见?
为何想到与七月不能再相见,他有种窒息的感觉?不知不觉,七月在他的生活里已经扮演了多重要的角色?
萧兰苦涩一笑,想说得洒脱些: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迂腐!」不等萧兰说完,七月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桶边,直勾勾盯著他,「想了那么久,就得出个无不散之筵席这个结论?木鱼脑袋吗?」随即他又吃吃笑起来,白雾之中迷离的双眸更是若即若离,「你刚刚心里是在想,七月可否与我一直相伴对不对?」
「……」萧兰红著一张脸,无可否认,「你没在生气?」
「你说呢?」
又将问题丢给他,总说「你说呢?」。他微微苦恼地别开头:
「七月,你老这样说话,我猜不出你的心思。」
「你在意我生气?」七月依旧眉开眼笑。
「有一点儿。」谁喜欢看别人生气啊?
「只是一点儿?」
「我在意。」他将视线转回木桶之中,「让身边的人生气,总是不好的。」
「我没生气,跟你闹著玩呢!」
又是闹著玩?那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不是闹著玩的?萧兰暗暗叹气,他就知道捉弄他,让他去忧愁,他就在一旁偷著乐。
「对了萧兰,现在我要抱你出来,你要怎么办?」
萧兰连惊愕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生气了。
只见桶内的水瞬间被激起,一床被褥也在水花四起的时候席卷而来,水花落下,他也被包裹得严严实实落在七月的手上,七月轻巧转身将他抱往床上轻轻一放,脸儿也紧贴上来:
「萧兰你猜,刚刚我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
萧兰不敢喘息,生怕遗漏了哽咽在嘴边的惊喊。
可近在咫尺麦色的笑脸,扑在他脸上暖暖的气息,让他努力压制在喉头的惊喘,如某夜悄悄吐蕊的梨花,生涩而诱人地溢出嘴。
「七月……」
这声音,比花更香,比酒更醇。
七月迷离的目光一沉,悄悄再俯身。
萧兰动也不能动,只能屏息看著七月粉润的唇儿慢慢贴近。不管是窦蒙,还是苏桦,都未曾给他这样的震撼。
萧兰胸口剧烈起伏,他承认,他无法阻止这样的七月!闭上眼楮,等待著心中的迷失从欲罢不能走向歇斯底里。
两人的唇瓣似乎只有一纸之隔的距离。
七月看著紧闭眼楮的萧兰弯起嘴角,眼神温润如水,他别开头,让温热细滑的脸微微熨帖拂过他的脸颊。
只是这样,只是这样而已。
所有的惊骇,犹在瞬间变成了吹拂过梨园的轻风,温柔,却又清晰可辨的。
可一切,似乎又不止是这样而已。
七月的笑容依旧灿烂,眼神依旧迷离,他利索起身,背著手往外走去:
「萧兰,衣服我放在床上,你自己穿,我去取些纱布就回来。」
直到修长的背影,被门扉隔开,萧兰才敢慢慢呼吸,这样的呼吸,比七月的眼楮更加迷离。
房内的白雾散去,萧兰触模心口,平稳的心率,均匀的呼吸,貌似刚刚的那刻只是短暂的神游太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