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子宴 第5章(1)

壮。

健壮。

除了健壮,她空白的脑袋瓜中再也挤不出另个词汇。

「……九年不见,你真是长得健壮无比哪。」她杵在门旁,喃喃道。

记得初见荀非时,它还是幼驹,当时它的个头已经很高大,如今益发高大骏逸。她原本以为自己抽高了,理当不会再有当初的震撼惊惧,今日一见,没来由的恐惧又钻进脑海里。

墨成宁自家乡带来的白马闷声嚼著牧草。

是她的错觉吧,白马似乎有点自卑?

她好想捧著它的头摇一摇,告诉它它才是正常的,是那家伙太巨大了!

乌骓马百般无聊地嚼著苜蓿,鼻孔猛然一张,似嗅到久违却熟悉的气味,黑眸一亮,见到主人的救命恩人,旋即亲热地蹭了过来。

「别过来啊!」墨成宁倒抽一口气,连退数步,却撞进某人的怀里。

「呃,墨姑娘,你在赏马?」

墨成宁僵硬地转头。

「……余公子,对不住!」她赶忙抬脚要往前一步,触及乌骓马的晶眸,要跨出去的脚又迟疑了,嘴唇颤抖不已。

余平甚是困惑,见著不断走近的乌骓马,下意识用手稳住墨成宁肩头,诧道:「师哥的乌骓马一向性子冷啊,就连我也是和它混了很久才不被排斥。墨姑娘是用了什么法子啊……」

他一向不拘小节又粗线条,浑然没注意到眼前姑娘身躯僵直。墨成宁发丝拂过他黝黑的面庞,他不耐地挥开痒意,继续思索著她的「驯马术」。

「咳……」不远处,一男子略带威胁地干咳一声。

余平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何谓眼神能杀人,不禁愣愣地看著自家师哥闲步走来。

荀非拨开他的手,拉过兀自瞪著乌骓马的墨成宁,笑道:「墨姑娘怕乌骓马,索性别看了。」

冤枉哪,师哥!师哥那神情分明是在说他趁人之危。

墨成宁用力眨眨眼,这马儿似乎在冲著她笑?

她奇道:「荀公子,你都让它吃什……啊!」乌骓马蹭过身,黑晶般大眼频频示好,眼见就要舌忝上墨成宁,一只手臂替她格开了它。

「待会儿要出门,去补充些体力吧。」荀非拍拍马头,将它牵回马厩。

「墨姑娘,咱们进去商量要如何找迷蝶派门人的下落。」

「师哥,你有法子啦?」余平兴奋道。他这师哥就是足智多谋,凡事轮不到他来动脑,害他觉得自己脑袋越来越不灵光。

见墨成宁进屋了,荀非睨了他一眼,嘴角弯起。

「这次怕是要让你扮黑脸,请你多担待啦,师弟。」他笑得彬彬有礼。

……呜,千万不要得罪师哥,太可怕了。

他连忙跟上去,拍手叫好:「好啊,黑脸好!瞧我,本来就脸黑。师哥!师哥你等等我……」

塘山街上的双喜楼这阵子门庭若市,全是因武林大会。双喜楼作为苏州最大酒楼,自然成为各大门派的落脚处,东边一群喝著淡茶的道士,西边一桌比拼酒力的丐帮长老,个个摩拳擦掌,因只要武林大会中胜出,便有机会取得一张地契,有了地契,全帮、全门派上上下下不必再为财源所扰。

据说提供地契的是有如秦桧再世的首辅杨烈;据说负责此事的太常寺少卿是恶名远播的荀非。

避他的!仁义忠孝皆如浮云,没人想为五斗米折腰,但更没人愿意因为少了那五斗米,而跟自己的肚皮过意不去,况且那是五斗米的千百倍呀。世道不佳,就算要登高疾呼仁义,也得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喊。

「沈家庄前日发消息了,说是今年只有三个名额,这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他沈家庄一向与官府交好,想必是吞了两张给自己人吧。」

「唉,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咱们没什么门路,能争那其余三张就算幸运了。」

两名终南派弟子正齐叹天下不公,想来他们的曾曾曾祖那一辈,百姓安居乐业,要他们去当朝官家里的护卫,他们还不屑呢。

「奸诈!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个子小的那名终究年轻气盛,大声骂了出来。

一旁的精瘦男子忙不迭地压下师弟的声音:「哈哈哈,三师弟,这菠萝虾球的确炸得好啊!的确天下无敌。」

那三师弟疑惑地看向自家师兄。

「二师兄,你这是在插科打译?」

那终南派的师兄压低嗓子:「三师弟,别嚷啦,咱们能在这参加武林大会还得靠沈家庄的面子。我们若给沈家庄撵出去,回去师父的责罚够我们受的。」

那三师弟心里纵然仍是不服,却也只好按捺住性子,暂不发作。

「心里有不痛快就要说出来嘛,憋太久会内伤哪。论狡诈,恐怕沈家庄远远不及……咳咳,‘某派’呀。」声音凉凉地由远而近。

师兄弟齐抬头,就见一名蓝布衫、面目黧黑的年轻汉子走近。

那三师弟遇到意气相投之人,很是高兴,马上腾出个座位要给那汉子;那二师兄则不愿惹是非,想暗示师弟不要多事,却见那汉子抱著一瓮上好的葡萄美酒,腰间配著银制飞刀,看来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想想不便得罪,便闷不吭声地任著师弟招呼他。

「这位兄台,请坐请坐,请问如何称呼?」

「在下余平,听闻二位谈论之事,甚感兴趣,想来凑凑热闹。」余平露出晶亮牙齿,嘻嘻笑著。

「我俩是‘终南山上第一剑’门下,他是我二师兄,我排行第三,姓邱。」那三师弟笑著回应。

余平默默复习「终南山上第一剑」这一号人物,平常不甚理会江湖事的他,昨日跟著师兄硬是恶补了一番各门各派掌门的特别成名武功。

「原来是终南派的少侠,失敬失敬。余某早已久仰贵派凌云踏雪七十二式,还望日后有机会见识见识。」他拱手作揖,恭维道。

那三师弟一听,很是得意,笑道:「兄台方才说有一门派比沈家庄更为狡狯,不知是指……」

余平嘿嘿一笑,道:「便是那九年前自江湖销声匿迹的迷蝶派。」

那二师兄奇道:「迷蝶派不是数年前为了一张藏宝图而遭血洗了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道他们残余门人躲去哪了?」余平故作神秘,开始施展他无人能及的胡诌功力。

「难道不是横死山野,作秃鹰腹中物了?」那三师弟疑惑道。

「不不不。」余平摇摇食指,「他们把藏宝图取走,到处逍遥去啦。」

「什么?!真有藏宝图?!」

余平搬出荀非编好的故事,越说声音越大:「那迷蝶派实在可恶啊。据说他们那藏宝图是从皇帝老儿那偷来的,藏宝图中标示著龙脉,在那地方,有著开国皇帝的陵墓,陵墓里的那些宝物,全是民间献给皇朝的金银财宝,取之于民,理当用之于民,这迷蝶派却独占宝库,你们说,是不是太过分了?」

棒壁桌佝偻老人闻言,立即拳头紧握,情绪激动。

「荀公子,那老人似乎知晓迷蝶派?」角落不远处,荀、墨二人啜饮著铁观音,一面观察著形势。

「还不能确定,现在就等鱼儿自行上钩了。」荀非低声道。

几年来,袁长桑有事没事便向墨成宁提些李玦的事迹,昨日,荀非要她详说那些大小事,以利编造说词给余平去作戏。

「可恶!可恶极了!早知有那捞什子宝库,我们也不必低声下气去做贪官的护卫!」

「三师弟,注意言行。」二师兄蹙眉,提醒他言语要知轻重。

余平愤愤道:「还有啊,且不说这迷蝶派独占宝库,还听说其门人的行为都很不检点,有辱他们开山祖师的遗训哪。」

「这话怎么说?」

余平放大声量,整间酒楼荡著他的回音:「唉呀,说来令人不齿。他们有个小师妹姓李,身材容貌呀,嘿嘿,是一等一的好。传闻当初不知哪个王八羔子将她送进宫引诱皇上,这才趁机盗走那张藏宝图。」

众人倒抽一口气,纷纷过来围观。

「这等败坏门风的事……」三师弟啧声道。

棒壁桌老人猛然站起身,走了几步后又退坐回去,低头自顾自喝著茶,茶水却不断溢出杯缘,显是隐忍著什么。

「墨姑娘,你注意一下那老人,估量一下他的身体状况。」苟非侧头靠过去,悄声道。

墨成宁微微避开他,抬眼仔细观察了许久,说道:「他刚刚起身膝盖并不拢,现下天气闷湿,他不时抚著膝头、手肘及各处关节,想来是有风湿病。鼻头直出静汗,显是肺气不足,应是长年的老毛病。」

她顿了顿,又道:「还有其它较不严重的毛病,荀公子还要听?」

荀非饶富兴味地瞧著她,俊眸中尽是赞赏,微笑道:「够了。你功夫学得很足呀,这样就瞧得出来。」

墨成宁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一张白净脸蛋微微发红,岔开话题:「余公子是不是说得太超过了?他这样污辱李玦,大哥要是知道了定会非常气愤。」

「墨姑娘请见谅。现今知道迷蝶派下落的人已不多,正好这些天各路江湖人马聚于双喜楼,倘若真有人知道迷蝶派踪迹,定也守口如瓶,不下重饵,很难找出此人。」荀非歉然道。

墨成宁点点头,表示不甚介意。

迷蝶派掌门是李玦的父亲,当初李玦与父亲赌气,跟著袁长桑跑了,掌门一气之下大病不起,不久便遇上来抢夺藏宝图的盗贼,迷蝶派不幸被血洗;因此,迷蝶派从此和袁长桑誓不两立,要是她真把大哥搬出来,怕是说破了嘴,迷蝶派的人也不会告诉她李玦的藏身处。

一回神,见老人终于忍无可忍,摇晃著站起身,指著余平鼻尖破口大骂:「小兔崽子!谁指使你来这胡乱散播谣言?!」

荀非看准时机站起身,道:「墨姑娘待会配合我就好。」

余平心头一跳,回头见那愤怒的声音出自一名佝偻瘦小老人,心中感叹自己的牺牲奉献总算有个结果,

「老丈,您哪位?」余平打哈哈,再替自己斟一杯葡萄酒。

老人气得浑身颤抖。

「混蛋!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张名辉,我张辉今儿个就代迷蝶派来教训你!」

「唉唷,我爱编故事不行?我可是靠说嘴吃饭的,老丈,您就行行好放过我吧。」

众人一听,原来是谎话连篇,便七嘴八舌地指责余平一阵,不一会儿,全散去了。

终南派师兄弟更是白眼一翻,不悦道:「余兄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好端端一门迷蝶派,被灭门已经够凄惨了,你还将它说成这样。更重要的是,你让众人重燃对藏宝图的希望,却接著浇我们老大一盆冷水,这……」岂不是害大伙儿做了一场发财梦吗!

余平吐舌道:「唉,我就这性子,爱惹是生非,管不住舌头。咦!老丈认识迷蝶派的人吗?怎地如此激动?」

那老人板起脸,没好气道:「不认识!见你信口雌黄,心中有气罢了。」

「阁下可是张辉张总管?」温和的男声自老人耳畔响起。

老人面色一变,瞅著来人。

荀非淡淡一笑。迷蝶派总管历代皆由张姓继承,看来他蒙对了。

「晚辈荀非,请张总管至那边桌子喝茶,上好的铁观音呢。」他指著墨成宁所在处,有意无意加重铁观音三个字,瞥一眼余平。

「……」师哥也太会记恨了吧。铁观音……他的铁观音……

张辉满面提防,负手驼著背却意外迅速地移动到墨成宁那桌。

「我不是甚么张总管,你们休要胡说八道,否则别怪老夫不客气。」张辉沉声道。

荀非悠然坐下,压低声音道:「您可知迷蝶派李玦身在何处?晚辈曾受李女侠所托,替她办些事情。」

张辉一听,脸色更是难看,眼底闪过杀意,他模向左腰软鞭,慢吞吞道:「谁是李玦?她是方是圆、是短是长,我都没见过,遑论知道她在哪儿。况且,迷蝶派早就一人不存了不是吗?我当日在场,亲眼见狗贼杀光了他们。」

墨成宁嘴角微微抖颤,她希望荀非的推测是对的,这张辉,在说谎。

荀非温笑道:「张总管不识李玦,总识得迷蝶派小师妹牛牛吧?」

张辉一愣,左手一松,抽出的软鞭啪搭一声落在地上。

李玦自小脾气倔强,掌门夫妇便替她取蚌乳名叫「牛牛」。李玦不喜这名字,因而只有迷蝶派门人才知晓,若非李玦十分信任之人,她万万不会泄露此名。

张辉心底信了一半,疑声道:「可我那日亲送幸存门人至山谷附近,那不是常人到得了的地方啊……」

荀非沉吟半晌,击案道:「是了,那日我收到的信原来是从谷里送出,我还道李女侠怎会派只鸽子送信来,原来是在谷内。」

张辉道:「哦?信呢?老夫瞧瞧。」

荀非不慌不忙,叹道:「唉,若是昨日遇上您老就好了。晚辈来这双喜楼打探消息,但您也知道,酒楼内龙蛇杂处,晚辈唯恐这信给他人夺了去,迷蝶派在某处安身立命的消息便会散播出去,恐怕会危及李女侠,种种考虑下,昨夜便索性将它烧了。」

张辉暗暗点头,心想这小子虽年轻,思虑倒也周全。

荀非见他似乎有些动摇,又问:「张总管能否告诉咱们李女侠居身之处?李女侠信中写著有事要我相助,但晚辈实在不知上哪儿找人。」

张辉半信半疑,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转过头,看向墨成宁,问道:「这位姑娘是?」

墨成宁不语,等著荀非编故事。

荀非亲腻地拉起她的手,她一惊,直觉想抽开,但很快即恢复如常,因知在张辉面前,她只能配合荀非,于是淡淡笑著。

荀非想做什么?早知该先问清楚他要如何对张辉套话……她在心中唉叫,是否太信任他了?他是正人君子、他是正人君子……她默念著。

但见荀非介绍道:「她是我远房堂妹,叫荀宁。」墨成宁微地一愕。

远房堂妹?她怎莫名其妙又多出一个哥哥啦?荀非的作戏能力果真不容小觑。

她微眯著眼瞧著被执起的右手,抿唇一笑。「哥哥放手吧。」

荀非闻言,俊脸微红。他以为天下女子掌心皆一般柔软,但这长年被针扎得已有些皮硬的指腹,却更教他心底发软。

他松手笑道:「张总管,我这妹子和李女侠关系也是十分要好的。她会一些浅薄医术,李女侠除了在信中要我们寻找张总管,也提到了您老的一些小毛病,像是风湿、肺气不足等等,要我妹子给您治一治。」

这些都是他经年累月患上的毛病,若不是身旁亲近之人,又怎可能知晓呢?

殊不知墨成宁只要细观便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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