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这两天显得一片喜气洋洋,宫内、宫外四处都贴著大大的亮红寿字,雍正更是一早就带领著众皇子与王公大臣们上太庙祭祀,为太后祈寿。
春喜和小禄子因为向画工泄露了秦羽的样貌,被采欢罚到御膳房当一天的差,于是四更天就睡眼蒙胧、呵欠连天的入宫去。
小禄子缩著脖子,边走边叹气,「真是冤枉,咱们是关心格格被那个秦公子给骗财骗色,格格却当我们是不讲义气的小人。」
春喜认命地说:「格格让咱们到御膳房当一天差,总比在府里挨二十棍大板子好吧!」
小禄子想了想,自我解嘲地说:「今晚是皇太后的寿宴,想必御膳房一定堆满了美酒佳肴。」
「想偷吃啊?那可记得擦嘴,别给我跟格格丢人上春喜白了他一眼。
「我才担心你偷吃不擦嘴呢!」他不甘示弱地反击。
「你说什么?!」春喜气呼呼地瞪著他。
「我亲眼看见的。」
「看见什么?」
「秦公子还在府里养伤的时候,格格亲自替他熬了鱼翅粥,人家不吃,你就自动自发,淅沥呼噜的替他吃个精光!」
「暴殄天物会遭天谴的,你懂不懂啊!」
两人就这么一路斗嘴斗进了御膳房。
御膳房总管见了他们俩,怪道:「今儿个是怎么了?大家都派人来帮忙,刚刚才进来了两个送炭火的,你们俩又是来做什么的?」
春喜说:「采欢格格让我们来给您洗洗碗盘、切切菜。」
「切菜?」总管笑道:「我御膳房里的人,光是切根萝卜,都要练上两年,我看你们俩,还是到一边去帮忙生火煮水吧!」
春喜和小禄子讪讪然的走到炉灶旁边,其中一名送炭进来的小厮,见了他们立刻把头垂得低低的。
「今天用的炭都送足了,我们回去了。」
「喔。」春喜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两名小厮匆匆离开,到了御膳房外,其中一个想要返身折回,却被另一个拉进回廊里。
「你又想做什么?」说话的是叶霜。
「里面有我的朋友!」秦羽想回头去救人。
叶霜忽然掏出火枪指著他,「年公子说,你要是想陪葬,现在就成全你!」
他紧紧地握著双拳,心里挣扎著,却无可奈何。
「快走吧!」她冰冷地说。
太后由采欢和采宁两位格格陪著到花园喝茶。
尤其刚刚得知采宁有了身孕,太后今天的心情显得极好,眉开眼笑地对采欢说:「看看采宁,嫁了人,怀了孩子,整个人都比以前温婉多了。」
「那是海格处处让著她,让得她连找碴的地方都没有。」采欢揶揄著采宁。
采宁笑道:「珞贝勒不也处处让著你,时时想著怎么讨你欢心。」
「他那个人,唇红齿白,胆子又小,一点英雄气概都没有。」采欢一脸嫌弃。
太后心知肚明的开口,「我知道你心里有人,宫里闹得风风雨雨,要真是张劲祺,勉强说得过去,但现在又说不是……不管怎么样,也得配得上你才行啊!」
采欢扭著手绢,「今天是太后的万寿,主角是太后您啊!别把话题尽往我身上扯。」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巨烈的爆响,接著便看见宫女、太监们慌成一团。
「出什么事了?」太后惊讶的问。
采宁吩咐贴身宫女,「快去看看!」
爆女去了又回,慌张的说:「不好了,御膳房给炸了!」
「御膳房给炸了?!」太后吓白了脸。
采欢只觉头皮发麻,「春喜和小禄子还在里面啊!」
「保护太后!我跟采欢过去看看!」采宁吩咐著。
太后拉住采宁,「你别去,你刚怀了身孕,万一有个闪失,那怎么得了!」
「我去,我去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采欢一阵风似的直向御膳房奔去。
距离御膳房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就见浓烟冲天,偌大的御膳房被炸成一片焦地,火苗还四处窜烧,御林军和大小太监们,人人提著水桶灭火。
「春喜、小禄子!」采欢在一片慌乱中寻找两个人的踪迹。
一名老太监过来拉住她说:「格格您别找了,刚才轰的一声,整座屋子都炸平了,哪里还找得到人呢?」
「怎么会这样呢?」她的心里混乱极了,也悔恨极了,要是她不罚春喜和小禄子进御膳房,他们也不会无缘无故的送了命。
突地,她看见假山边问过一个黑影,她便立刻飞身追过去。
「格格,」春喜一身狼狈的被放在假山后面,她虚弱的指了指墙外,「秦……秦公子……」
采欢一听,立刻抢了一名侍卫的配剑,飞上屋脊,没命似的追出去。
到了树林间,采欢喘著气停下脚步,感觉到秦羽就隐身在这片浓绿的林子里。
「秦羽,秦羽!」她悲愤的对著林子大叫。
秦羽从松林里走出来。
「是不是你?究竟是不是你做的?」她只想知道一个答案。
他痛心的说:「我只来得及救出春喜,对不起!」
采欢抽出剑,指住他的喉头。
「你要杀我,我不会躲,但请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该做的事做完!」他深深地望进采欢的眸底。
这时马蹄声由远处奔驰而来。
采欢下不了手,只能颓然的收回长剑,但却削下自己的一束长发,痛心疾首地对他说:「断发如情绝,从今以后,我们天涯陌路。」
她这番话,比刀剑还利的刺进他的心。
秦羽的心碎了,他不顾一切地抱住她,噙著泪说:「如果不是因为还有你,我早已经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
她怔住了,她在他心里既然有这样重的分量,为什么他又要做出如此伤害她的事来?
追兵将至,秦羽放开她,并拿走她手上的那束断发,飞身离去。
「格格,那名刺客呢?」前来捉拿刺客的御林军问著失神中的采欢。
回过神来,她苦涩地开口,「被他侥幸脱逃,我们回宫吧!」
采欢跟著御林军回到宫里时,年富竟带著一队人马朝著东华门而来。
雍正在祭祀大典上听到消息,不动声色地让弘历和海格带著一批精良部队赶回宫。
采欢在东华门前等著年富。
守卫依著采欢的吩咐,只肯让年富和两名随从进入。
年富趾高气扬地说:「宫里出了乱子,皇上带领众皇子和大臣们在太庙进行祭祀大典,宫里人手不足,我身为大理寺少卿,进宫护驾,理所当然!」
「谁说宫里出乱子?」采欢出面,睥睨著他,「晚上是太后的寿宴,御膳房里煮东西,炭火大了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什么人惊动年少卿,带上千军万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会儿年家军打算在紫禁城里开战呢!」
年富忙说:「格格这玩笑开得太大了!」
采欢慢条斯理的说:「我开你这玩笑不算大,我在军机处里,还听过更多议论你们年家的话呢!」
「是吗!」年富对她一挑眉,「不知格格听到些什么?」
偏著脑袋,她想了想,说:「话嘛都是从你们自己那些拥年派的嘴里传出来的,说什么密函到了皇上眼前,这下他们可要应了。千年树倒湖鲧散,锦衣玉带两相抛。这句话喽!」
年富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两人还僵持在东华门口,却见小别子快步过来说:「宝亲王知道年少卿来了,要奴才请年少卿进去下盘棋呢!」
「四哥回来了?」采欢当下松了一口气。
「皇上说有岳钟琪将军在那边就够了,今天进宫给太后祝寿的人多,所以就让额驸海格大人和李卫大人先行回来。」小别子故意如此道。
就这样,年富被请进宫去见弘历。
年富和弘历下完棋后,再由太后的寿宴回到悦宾小筑,心里像是装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尤其接到父亲的八百里加急,说原先与之友好的官员,纷纷打了退堂鼓,雍正甚至直接将揭发他欺罔僭越、狂悖专擅的奏疏一一发示,要他回奏。
待秦羽和叶霜一起到来时,他才说:「现在皇上对我们的压力越来越大,情势所逼,不得不走险招了。」
「叶霜只知听命行事。」叶霜立即表态。
秦羽紧跟著说:「年公子打算怎么做?我希望能够有个通盘的概念,也好在行事时更周全一点。」
年富思忖地望著他,「你说的有理,但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临阵退缩?会不会在节骨眼上出卖了我?」
他苦笑著,「我的处境还有别的选择吗?就算我背叛了年家军,朝廷也不会放过我。」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倒算是个聪明人。」年富哈哈笑说。
秦羽沉住气,等著他透露更多的计划。
未料年富却阴狠地道:「为了表明你的忠心,我要你杀了采欢格格。」
他闷不作声,但心底却寒到极点。
「舍不得吗!」年富盯著他问。
「如果一定要这样才能让年公子放心,我就依公子的意思去做。」
「杀了采欢格格以后,你立刻直奔狼子崖,我要让准葛尔的哈耶王子下不了狼子崖,到时准葛尔一定会以为是雍正杀了哈耶,只要两方的战火一起,大清江山,很快就要落入我年家军的手里!」
秦羽不语,接著转身走出悦宾小筑。
见他离去,年富寒著脸看向叶霜,「如果他下不了手,你就替我杀了他。」
回到宅院,秦羽一直紧锁眉头,不言不语。
叶霜见状过来问他,「你下得了手吗?」
倒抽一口冷气,他回答她,「有些时候,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她的嘴角绽出一个笑意,「你要真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秦羽回房时,叶霜不忘提醒他,「年公子吩咐我,如果你对那丫头下不了手,他就会要你的命。」
她的话一说完,只见他愤怒的一拳击向墙壁,顿时墙面坍塌了一片,他心中的纠结与痛苦就要令他崩溃了,但他还是得撑著、挺著,直到最后一刻,这就是他的宿命!
天色昏暗时,秦羽的鸽子又飞到采欢的窗前。
春喜惊叫,「格格你看,这只鸽子又替秦公子送讯儿来了!」
采欢看著春喜解下鸽子脚上的字条,内疚的问她,「你不怪我?不恨他吗?如果我不跟他有任何瓜葛,小禄子就不会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春喜善体人意地说:「可是那当口,他还是冲进来救了奴婢,如果他不是深爱著格格,也不会冒那么大的危险进来救我,也不会违逆控制他的人,其实说穿了,秦公子跟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一样,都是身不由己。」
她失望地说:「他可以做回他自己,但我不懂,为什么他不肯!」
春喜把字条递到她面前。
正眼也不瞧一下,采欢冷漠地说:「我不看,我已经说了,跟他从此天涯陌路,再也没有瓜葛!」
「可是格格心里明明挂念著他。」春喜偷偷地打开字条。
「谁说我挂念他了!」
采欢一把抢过春喜手上的字条,只见上面一行娟秀的字迹写著——老地方见。
「奇怪,这字条上,不是秦羽的笔迹。」她纳闷著。
春喜揣测著说:「那一定是上次送香囊来的那个女人!」
「既然是她,我就去会会。」
春喜阻止著她,「江湖上的人说,中枪中箭不中道,谁知道那个女人这会儿又耍什么手段?」
「炸了御膳房的,不是也有她的份吗?我这就去替小禄子讨个公道回来。」采欢出门时不忘交代,「别担心,我不会吃亏的,警告你,不许再惊动其他人,我跟她的恩怨,我要自己了结。」
采欢到了画舫,叶霜已经等在船上,轻松悠闲的吹著一支短笛。
叶霜会知道这个地方是有一次跟踪秦羽才得知的。
「约我的人,果然是你?!」采欢上了船,冷若冰霜的望著她。
「我来,是想告诉你,今晚秦羽奉了年公子的命,要杀你!」叶霜略带苦恼地说:「秦羽真是为难,他要杀你,心有不舍,如果不杀你,自己又会没命……我倒想知道,你听见这个消息,究竟是要舍命救情郎?还是让秦羽惨死在年富的手下?」
采欢诧异地望著她。
她扬起一边的眉毛说:「我可不是在这里危言耸听,等夜再深一点,秦羽来了,你可以自己问问他,又或者,你现在就可以找几个大内高手,寸步不离的守著你。」
采欢的脑子忽然变得一片空白,她整个人都像掉进严冬的冰水池里……
叶霜无声地离开了,画舫里只剩她默默地等待著黑夜的降临。
她的脑中闪过她与秦羽相识相知的点点滴滴,这样的秦羽,如何会化成死神,取她的性命?
他曾对她说过,若不是她,他早已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可是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刻,结果又会是什么呢?
心中百转千回,采欢陷入沉默中。
此时,在另一方面,秦羽在叶霜的监视下,来到画舫停泊的江边。
叶霜轻声地对他说:「能死在心爱的人怀里,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他望著画舫,船上一片漆黑,他多么希望采欢根本不在画舫里面。
「别再犹豫了,把心一狠,下手利落,她根本不会有痛苦的。我在另一艘船上等你。」
秦羽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沉重的踏上画舫。
在月光中,他看见端坐在几榻前的采欢。
「我等了你很久,你终于来了。」她完美无瑕的脸庞,正映著今晚的月色。
为什么你不走?」他的内心正痛苦地煎熬著。
「我走了,你就得死!」她痛苦的说:「我做不到,我没办法眼睁睁看著你死!」
他喘著气,「那么你以为,我就真的能动手杀你吗?」
采欢一脸悲伤而义无反顾,「我情愿岁岁年年活在你的心里,也不要一个人孤孤单单,带著一身的遗憾,一辈子想著你、念著你,一直到老、一直到死!」
他激动地拥抱她,「我的家人至亲都死了,现在只有你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力量,无论如何我也不想失去你,请你相信,为了某种理由,我可以牺牲一切,但绝不会伤害你!」
她泪眼汪汪地望著他,「我们走,搭著这艘船,天涯海角,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
捧住采欢的脸蛋,亲吻了一下,他冷静地说:「你进宫去,等一切有了结果再说。」
「什么叫有了结果?」她不明白。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快走吧!」秦羽催促著她。
「我走了,你怎么办?年富会杀你的!」采欢焦躁不安。
「我会有办法。」他正要送采欢上岸,却听见芦苇丛里一片震动,有人高声呼叫采欢的名字。
采欢骇道:「糟了,是珞贝勒带人来了!」
她当下决定解开画舫的绳索,画舫只要远离江岸,追捕的侍卫便无计可施了。
然而此时,秦羽却看见另一艘向他们渐渐逼近的小舟,叶霜站在小舟上,手握著火枪,眼神凌厉的瞄准采欢,这正所谓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在叶霜扣动扳机的那一刹那,秦羽一把揽住采欢,跳进江河之中。
采欢不谙水性,秦羽在冰凉的水中托住不断下沉的她,并以口渡气给她。
江面上的人慌乱成一团,趁著阖暗的夜色,采欢在秦羽的带领下,漂浮到一处荒芜的山脚边。
她被秦羽从水里拉上岸来,整个人冻得嘴唇都紫了。
秦羽心疼的拥著她、吻著她,试图将身上的温暖传递给她,而她被他吻得天旋地转,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从秦羽的怀抱中睁开眼楮。
「你拉著我,从画舫上跳下水的那一刻,你知道我脑海里闪过什么念头?」她深情款款的望著他。
摇摇头,他说:「我只知道,不能让你受伤。」
望著旷野上的月色,采欢微笑著说:「我想,我终于能和你同生共死了。」
秦羽苦笑著,「天一亮,我们还是得各自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里。」
采欢傻气的道:「希望天永远不要亮起来。」
「傻瓜!」他又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
他们发现了一间空实的猎户,于是在屋里升了火,两人并肩坐在火堆旁烤著湿淋淋的衣衫。
她倚著秦羽结实的臂膀,憧憬著说:「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们就在这里落地生根,你白天出去打猎,日落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煮好一桌子的野味等著你。」
他戏诸地笑道:「你给人伺候惯了,我可不敢奢望你能煮出一桌子野味,能替我养个孩子倒容易点!」
「你说什么?!」
她一拳往秦羽身上打去,他把身子向后仰,两人便跌在干草堆里,秦羽吻住她,柔情的轻吻著她微微颤抖的唇瓣,并吞没她的娇喘。
他们热烈地纠缠著,他的热情渐渐变得霸道与狂妄,他的舌由她的粉颈蜿蜒而下,在辗转的亲吻中,她胸前的肚兜已不知滑落何处,灼热的双掌温存地盈握著她少女的饱满,感受到她蓓蕾的绽放,她的体内像火在烧,他紧紧的拥著她,在两人十指交握中,她仿佛又沉入了深深的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