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如烂泥,还要继续下去。
曾杰自沈冰处回到家,看见凌晨正挣扎著下地,缓慢地,额头一层细汗,刚刚起床的年轻身体,发散出来的体香,让曾杰沉醉,多么诱人的气味。
曾杰闭上眼楮,完了,他已经完了。上帝造他,为什么不让他同别人一样,喜欢少女花一般的身躯?为什么只少年的体味会令他灵魂颤动?
曾杰回到自己的房间,在床边跪下祈祷:「主啊,是你赦免了我的各种愆尤,是你治愈了我的一切病苦,是你叫我的性命在多次困厄中得到保全,是你用仁慈用无限的接纳和各种恩典给我作了冠冕,主啊,请你让我成为一个正常人吧!」
祈祷完,曾杰并没觉得内心平静,他慢慢微笑起来:「主啊,是你让我生而为一个变态,主啊,是你让我觉得这一切是如此的有趣味,主啊,是你让我自别人的痛苦中得到快乐,主啊,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
主啊,如果有魔鬼,请你自己去同他对抗,我,一个凡人,无力与身体里另外一半黑暗的自我对抗!
活下去已经那样不易,还要同自己对抗?
门开,曾杰跳起来,凌晨一双清亮的眼楮,正清如泉水般望过来。
曾杰怒问:「干什么?」
凌晨说:「我饿了!」
曾杰喔了一声,去厨房,走到一半,回头怒道:「你不知道什么叫敲门吧?」曾杰想了想:「你是想看看我在干什么?」
疑惑地。
凌晨慢慢后退,是啊,他刚才看到曾杰面如死灰,是挺吓人,虽然他认识曾杰是不会自杀的,可是,他一时冲动就想开门看看,一种奇怪的心态。
反正曾杰不会在这时候再打他一次。
这个打过他的人,好象同他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亲密关系。
凌晨后退,再后退,半晌才道:「对不起。」
曾杰慢慢走过去,凌晨慢慢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后背抵墙。
曾杰微笑将凌晨抱在怀里:「怕吗?我也怕。」
那些细的肩膀,小小的一个身体,刚够一个怀抱,可以双臂重叠,把那个小小的身体全部搂在怀里,曾杰嗅到凌晨头发里的汗味与洗发水的味道,那股不可遏制的渴望重又升温,想到沈冰说的:能带给你快乐的事情,你怎么可能戒掉呢?
凌晨在那紧紧的拥抱中嗅到的却是欲望与味道,他轻声提醒:「你答应过的。」
曾杰微笑:「我知道,我只是觉得孤单。」
凌晨轻声道:「每个人都孤单。」
曾杰笑:「那么,你也抱抱我吧。」
凌晨的手臂,慢慢抬起来,轻轻放在曾杰的后背上,轻轻的,只有一点点痒痒的触觉,好似自己的衣服因为静电贴在自己背上的感觉。
曾杰微笑:「好痒。」
凌晨慢慢放下手,苦笑:「这种拥抱,我不习惯。」
曾杰轻轻松开他,后面那痒痒的感觉,越来越痒,直痒到心里去,曾杰苦笑:「好吧。我背你回床上。」
那么大一个人,背著其实很吃力。
可是后背的重压,压走所有虚空。
所有的孤单空虚惶惑与挫折失败的感觉,都被这重压压成薄薄一片,灵魂负了重,忽然间变得好适意,再不飘来荡去找不到家,六神归位。
那热热的身体,比一个拥抱更象一个拥抱。
如果从曾杰的卧室到凌晨的卧室有一公里那么长,多好。
凌晨说:「如果只是这样,多好。」
曾杰笑:「是的,这样也挺好的。」
曾杰把凌晨放到床上,微笑:「真的,这样也挺好的。我,反正也没有找到爱人,也许一辈子也找不到那个人,那么,至少在你面前,我可以露出真面目,是不是?」
凌晨沉默了一会儿:「有的人,有许多人都一辈子没找到过爱人,比如,我妈妈。」
曾杰笑:「你妈妈,她太奸滑,不肯爱人,自然找不到爱她的人。」
凌晨沉默。
曾杰拍拍他:「被妈妈抛弃是很痛苦,我明白,不过凌晨,你有一点你妈妈的奸滑,你也不是个忠厚的家伙,是不是?」
是吗?凌晨茫然,他真的不是一个忠厚的家伙吗?多少有一点吧?他希望能够得到曾杰的照顾,可是不肯付代价。要不怎么办呢?老老实实地出卖?
灵魂在里,出卖时,灵魂也就完了。
曾杰给凌晨端上来粥与咸菜。
凌晨趴在床上吃。
曾杰微笑看著。
凌晨抬头一笑。
曾杰说:「这么年轻。」
凌晨道:「光是年轻,也没什么好。」
曾杰道:「如果你肯,年轻可以换许多东西。」
凌晨闷住。
曾杰轻声道:「不换,这年轻也会白白流失。」
凌晨道:「是,他日追忆似水流年时,人家回忆如何追小女生,如何单相思,我回想如何在床上为一个老男人服务。」
曾杰听到‘老男人’三个字,终于无法忍耐了:「凌晨,你有必要这样侮辱我吗?」
凌晨嘴巴里慢慢咀嚼,是啊,他依仗什么?他是不是想试试曾杰的底线在哪里?
曾杰看起来,很想抬手打人,一只手的手指牵动两下,可他倒底只是转身离去。
凌晨看他的背影,想,为什么他总想破坏掉他们之间的和睦气氛呢?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这和睦气氛里有太多可怕的迷幻般的温暖,这温暖让想沉下去,想睡一觉。敏感的凌晨觉察出这和睦比强暴更加危险。
对他的灵魂来说。
***
中午的时候,凌晨敲曾杰的门,曾杰道:「进!」
凌晨推开门,曾杰躺在床上对著天花板发呆,凌晨问:「吊灯很好看吗?」
曾杰问:「有事吗?」
凌晨说:「中午了,我又饿了。」
曾杰坐起来,无可奈何地看著凌晨,半晌,苦笑,起身去热饭。
经过门口,凌晨说:「还有,对不起。」
曾杰道:「我受伤太深,不是一声对不起就能了结的。」
凌晨苦笑:「那你再打啊。」
曾杰忽然回身将凌晨按在墙上,嘴唇就要接触到嘴唇,却又停住。近在咫尺,曾杰看见凌晨嘴上的汗毛,淡淡的,阳光下简直是金色的,嘴唇的艳色,花瓣一样的桃红色,曾杰慢慢松开手,颓然:「对,我老了,我的嘴唇都变成酱黑色的了。」
凌晨看著那老男人的背影,才不,他比他妈妈年纪还小一点,才三十多岁,他虽然不漂亮,但长得很端正,穿的又好,看起来象一瓶精装的老酒,凌晨不知道他为何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