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冬葵谈完,区明海便打算回医馆帮忙。
他才走进六安堂,一脚跨进前堂,就见大门内外有不少民众在探头探脑,不禁狐疑,以为出了什么事。
还没开口问人,就见他们正朝自己指指点点。
「就是他!」
「听说就是他把病人的肚子剖开,然后又缝起来……」
「该不会是下了符咒吧?」
「什么符咒?纪大夫可是从头看到尾,真的是用刀子把肚子划了一刀,最后又拿针线缝起来……」
符咒?我还巫术呢?区明海脸上不由得滑下三条黑线,有点担心被当作男巫,绑在木桩上烧死。
「没想到这个异族人还是个神医……」
「不是神医,哪有办法做到……」
区明海愈听也愈心惊,他可不想被人冠上「神医」这个外号,因为病人能不能治得好,一半看医术,另一半也要看天意,现实可不像「医龙」里的剧情,神乎其技到夸张的地步。
医师也是有极限的,无法救活的病人,再努力也没用,直到穿越来这个世界之后,没有先进的医疗器材和药物,他才体认到「尽人事听天命」这句话的道理,只求做到问心无愧,然后不断地钻研医术,善尽自己的职责。
「他们只是听说昨天动手术的事,想来看看你。」纪大夫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笑眯了眼说。
他泛出一丝苦笑。「我可担不起「神医」这两个字。」
「呵、呵。」纪大夫捻胡笑了笑,「你别太在意,老夫从医二十年,相当清楚身为一名医者,也会力不从心,甚至救不活病人,想要跟阎王爷抢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说得没错!」他真是遇到知音了。
纪大夫拍了下他的肩头。「这么一来,如果病人愿意让咱们帮他动手术,因而捡回一条命,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但愿如此。」区明海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地回道。
喜的是能够救人,忧的则是担心遇上更棘手的病情,就算想要开刀,却没有主治医师能请教,或医学书籍来做参考,光想象就感到害怕,所以才不时督促自己。
因为周围评头论足的目光太多,让他觉得自己像是稀有动物,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各位也想动手术吗?」
话才出口,所有的人马上逃之夭夭。
看热闹是一回事,真的要被开膛剖肚又是另外一回事,可没有几个人敢去尝试被刀子划开的滋味。
「这么快就全跑光了!」区明海有些哭笑不得。
接下来,有病人上门求诊,也大多以中医内科为主,没有需要马上动手术的病人,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他不禁这么告诉自己。
也就从这一天起,区明海帮人动手术的事迹在一传十、十传百的状况之下,愈传愈开。
不只是来看病抓药的人感到新奇,甚至还有些未婚的姑娘家听闻六安堂有位长相英俊好看的神医,也会假装经过,只为了偷看一眼,这样的情形,几乎每天都会发生。
「你们看!」
「怎么又来了?」
其他学徒和伙计已经见怪不怪了。
经常会到医馆里帮忙的冬葵自然也听说了,心里不禁有些酸溜溜的,可是也没有资格说什么。
「我看……你还是到后头去煎药吧。」她来到区明海身边说。
他愣了一下。「不是有好几个人负责了吗?」
「你在前头做事,又会招惹一堆姑娘家在门外偷看,会妨碍别人出入的……」这么说应该不会让人听得出自己是在吃醋。
区明海早就习以为常了。「反正又不会少块肉,就让她们看好了。」
「可是……既然对人家无意,就别害得她们天天往这儿跑,这样传出去也不太好听。」冬葵努力地找借口。
区明海马上点头如捣蒜地附和道:「唉!我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居然没有想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其、其实也没有到罪孽深重那个地步,你别太过自责。」以为他真的有罪恶感,反而让冬葵过意不去。
见她当真了,区明海不禁笑了出来。
冬葵娇横一眼。「你笑什么?」
「没什么。」这个大龄剩女还真是可爱。
她羞恼地别开秀颜,不再理睬他。
区明海当然看得出她在气什么,可是不能点破,也不希望她陷得更深,却只能继续这样暧昧下去。
真是伤脑筋……
又过了十日,这天下午,冬葵还是在柜台后头帮忙,平日勤看医书的她,除了学习分辨基本的脉象,也要认识药材,以及看著药方子抓药。
她今天却不太专心,不止一次的看向区明海,见他拿著一支据说叫「听诊器」的木管,一端抵在病人的心口上,然后把耳朵凑向另一端,像在凝听胸口内的声音似的,忍不住走过去,想知道他和爹在说些什么。
「……在心尖处有听到像滚筒的声音,可能是二尖瓣狭窄,或是太过劳累,引起胸闷、气急的症状……」区明海用西医的观点来说明。
纪大夫指著放在盘子上、被剖开的猪心。「二尖什么?它在什么地方?」
「就是这里!」他先用拿在手上的手术刀比了一下位置,这可把病人的脸给吓得比鬼还要白,以为自己也会跟那颗猪心同样的下场。「二尖瓣就是用来确定血液的流向……」
病人只差没有口吐白沫、两眼翻白。「神……神医……可别……把我的心……给剖开来了……」
「放心!」区明海拍拍他的肩头。「还不至于要剖开,先吃药看看。」
「真、真的不用剖开?」
区明海再三保证。「真的不用,不过还是要让纪大夫把过脉才能确定。」
「……那就好、那就好。」病人捂著心口,彷佛捡回了一条老命。
「心主血脉,主神智,依赖于心阳,心阳通则血脉充盈……」接著轮到纪大夫帮病人把脉,过了半晌,便开了一帖药方。「回去之后,只要没事就多按内关穴,它具有宁气安神、宽胸理气的功效。」
病人拿到了药方,朝他们鞠躬道谢。
「多谢纪大夫,还有神医……」
「我不是神医!」区明海不断挥手反驳。「我真的不是……」
「那该如何称呼?」病人问。
「请叫我……区大夫。」他只好顺应这里的说法。
那名病人态度恭敬地说:「是,区大夫,不过我活到这把岁数,还是头一次看到当大夫的拿一支奇怪的木管帮人看病。」
「这叫「听诊器」。」区明海很无力地纠正。
待病人拿著药方子前去柜台,冬葵才想开口询问更多有关二尖瓣的事,就听到区明海在自言自语。
「这个听诊器要是能再做得精密一点,杂音的辨析能力也会更好,还可以听出低频和高频……早知道会穿越时空,那天带一副在身上就好了……」他有股想要捶胸顿足的冲动。
「真想回去拿……」不过区明海又不希望像《时间旅行者的妻子》中的男主角亨利,罹患了「慢性时间错位症」,不能控制自己的能力,随时都在时空中穿梭,更无法和所爱的人朝夕相处,时时都要面对可能分开的恐惧,对曾经失去过家人的他来说太残酷了。
闻言,冬葵到了舌尖的话又吞咽回去。
她听得出区明海真的很想念原本居住的那个世界,说不定在眨眼之间,这个男人就会消失无踪了。
冬葵伸手想要踫触他,希望能开口留住他。
这个男人怎能在招惹自己之后,又突然离开呢?
早知如此,那天就不该救了他……不!这种想法太自私,心胸太狭隘了,根本不配成为一名医者,她在心里责备自己。
小手才伸到半空中,陡地停住,然后慢慢地垂放下来,冬葵明白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全是上天的安排。
「大姑娘要找我吗?有什么事?」不期然地发现站在身后的她,一脸有话要说的表情,区明海随口问道。
她先是摇了摇头,接著又是点头。「没事……不是,我是说……」
「说什么?」
「晚一点再说吧。」说著,冬葵便去招呼刚进门抓药的客人。
区明海见她神色有异,想到会不会是那天所说的内容造成了困扰,那并不是自己乐见的。
「明海,你过来看这里……」纪大夫翻了本医书,过来和他讨论。
他猛地回过神,把注意力放在医书上头。
见一老一少聊得非常起劲,像是一对师徒,也像是忘年之交,冬葵更看得出爹很欣赏区明海……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冬葵心中形成了。
如果是他,她愿意。
就这样,一直到用过晚膳,冬葵才让丫鬟去把人请了过来。
「大姑娘找我有事?」区明海踏进小厅就问。
冬葵难掩紧张和羞涩。「请坐。」
「好,我坐下了。」他语带调侃地笑说。
她又斜睨丫鬟一眼。「小菊,你先出去。」
小菊看了看主子,又看了看区明海,也算是相信他的为人,不会有任何冒犯或不轨的举动,于是退到厅外去了。
区明海见她如此慎重其事,不由得在脑中列出好几个可能性。「有什么事就尽避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帮忙。」
「真的吗?」冬葵清了清喉咙问道。
「那是当然,大丈夫一言九鼎……」说著,他不免又自我消遣一番。「我现在连说话都愈来愈像古人了。」
「那我就直说了。」她深吸了口气,孤注一掷地开口。「请你娶我!」
他愣了愣,过了好几秒才问:「你说什么?」
「请你娶我!」这次冬葵的口气多了十足十的坚定。
这下让区明海真的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