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季晓栴,沉未央倒敛了笑容,不知在想什,过了一会,对齐宣萧说:「是不是太狠心了些?我怕真的气著他了。」
齐宣萧又好气又好笑:「这一点子事就气到他了?那他怎就不怕气著你呢?你怎也这般优柔寡断起来了,又不怕他对付你了?依我说,再档几天,非要让他明白了才回去,真是的,你怎就这心疼他呢?」
沉未央听他说的原还是凝著眉,脸色也凝重,听到最后一句,倒笑起来:「是,齐小候爷教训的是,不过,据我看,他明日或是后日只怕就要来抢人了,到时候怎办呢。」
齐宣萧笑道:「真的?你有把握?」
沉未央笑道:「大约吧,我也不过是猜的,我原以为我是最了解他的,可还是没想到他竟是那固执,如今我倒觉得依他的性子,该是会来的,不过也难说,万一他又别扭,跟自己过不去也是有的。」
齐宣萧眼珠子一转,突的一笑:「来就来,怕他,他再怎厉害也不敢和我明著作对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咱们走著瞧。」
沉未央有些疑惑的看看他,看他不说了,自己也不好说什,只是转而和他闲聊,过一会便睡下去了。
只是不太睡得好,也不知为什,前尘往事都入梦来,有时候梦到曾经在江南春好处耳磨斯鬓,凌飞扬与他笑吟吟的挽手,一会儿又转到华山,凌飞扬眼中似乎要出血一般看著他,最后翻身飞跃下山顶,一身白衣染满血迹,一时又梦到他恶狠狠的看著他,似乎怎凌虐他也解不了恨…………
一时间突然清醒了,大约正是半夜,周遭安静无声,房间中一点黯淡烛光,这种时候,不管什人都会特别脆弱吧。
沉未央不由自言自语:「怎可能不心疼他?」
真的,看他这恨他,这凌虐他,便知道他为了他受了多少苦楚,背负了多少恨意,那种沉重的恨意只怕让他这些年都被压的喘不过气来吧…………那些年,自己以为他死了的那种痛楚,那种不得安眠的苦,经常在半夜惊醒过来,一时间竟以为他就在自己身边,可是,仍旧是夜风冷冷,只有他一个人,多少次黯然泪下,虽然,从来没有在人前落过泪…………可是,那种痛苦只怕也是比不了他所承受的,至少,自己始终知道,这爱情一直存在,从未失去过,可他却…………
所以,他再怎样恨也是可以明白的,也是未央愿意体谅的…………
因为至今仍然坚信爱情存在,仍未失去。
再怎艰难都要支撑下去,再怎心灰意冷也要重新鼓起勇气,虽然有时候已经痛的指望就此闭了眼,再不用受这无穷无尽的苦楚,偏偏想到他曾为了他所受的痛,也就只能叹口气,再次体谅他的心情。
他受的苦够多了,现在应该过些快活日子才是。
要死当然容易,也偶尔气极的时候想过:「你要我死我就死了吧。」偏偏怎也忍不下心,怕他后悔怕他难过怕他痛苦,真是太心疼他了…………
未央轻轻叹口气,闭上眼楮,想要接著睡,却是睡不著,朦胧之间心绪纷乱,梦一个接著一个,乱无章法,却全是当年的事情…………
永远不会忘记那样的满月,清丽如玉盘,房中一地清辉,他就是踏著这清辉走进来的,沉未央睁大眼楮看著他,看他走近他的床前,然后低著头看他,却是紧紧抿著唇,一声不吭。
沉未央难以自持,慢慢坐起来,贴近他,抱著他的腰把面孔贴在他胸前。
凌飞扬迟疑了一下,手落在他头发上,轻柔的抚模著。
好奇怪的梦啊,温柔的迟疑的凌飞扬?
可是难得有个这温柔的梦,沉未央其实也没什好反对的,不由的露出一个轻轻的微笑,很享受的把面孔在他身上磨蹭著。
「为什一定要梦里你才不会冷著脸呢?」
「你要是一直这温柔多好呢,象以前一样,对著我的时候总是笑著的…………」
「永远也忘不了呢,真怕那种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其实死也没什关系,就怕你会后悔,那个时候却又活不回来了。」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痛苦啊,以为你死了那些年,我没有一个晚上睡得好啊…………」
「唉,若不是拿华山威胁我…………」
「真怀疑你们是父子啊,一样的手段,都知道我怎样也得保全华山的…………」
「怎样都查不出来,真是神秘…………」
「我就没你这小气,只会发火,都往牛角里钻…………」
「我若真死了你还不是难过,我是心疼你才不死的…………」
「我不是故意要气你的,只是你太过分了,明明知道他是我好朋友的…………」
「现在都不知道该怎做了,总不能想你突然就转了性子吧?」
「知道你还是喜欢我的,还是舍不得的我的,不然我一定支持不到现在的。」
「………………」
好容易遇到这样一个平和的温柔的梦,沉未央竟显得说不出的脆弱,一直紧紧抱著梦中的凌飞扬,说了许多一直深深埋在心里的话。
天明的时候他才从梦中醒过来,呆呆的在床上发怔,什时候才能真的紧紧抱著他,什时候才能如梦中一样把几年来的痛苦,委屈,爱意全告诉他?
什时候才能得回以前的恩爱,再也不用委屈不用苦苦支撑?
唉,那人什时候才能不这别扭呢?
要想如以前一般携手同游,享受春光夏日,真不知还要多久啊!
又忍不住轻轻叹口气。
齐宣萧正好踏进门来,便笑道:「好好的,偏偏一大早就唉声叹气的,瞧瞧你的样子,怎还不起来?懒成这样了。」
沉未央自失的一笑,便坐了起来:「我昨晚没睡好,不想起来,你别管我了。」
齐宣萧说:「那你就睡吧,反正我得出去和他吃早饭呢,我发觉,拿他那张铁青色的脸下饭比什菜都香呢。」
沉未央笑出声来:「瞧你这人,轻狂成这样了,没点候爷的风度。」
齐宣萧笑:「有乐子瞧这候爷不做也罢。」
说著站起来:「你睡吧,我去了,有新鲜乐子我回来告诉你。」
沉未央笑著点头,看他风一般又出去了,不由摇摇头,这家伙,怎就脱不了小孩子脾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