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后,方子博拥著周昕瑞就寝,两个人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不约而同都想起了当年「同居」的日子。
蹭著他的胸膛,她出了声,「欸,我问你哦……」
「嗯?」
「为什么你愿意接受我了?」
他露出了微笑,「为什么不?」
「可是你以前死都不愿意。」她记得他俩决裂的那一夜,他明明也说是对她有感情的,不是吗?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揉揉她的发丝,才道:「以前我只想要过得平静。可是在你身边,我怎么样都静不下来,心思太容易摆在你身上了。」
她听了,哑然无言,胸口有一阵暖流拂过。
「那……现在呢?」她抬阵,看著他好看的下颚,「现在你已经不想要平静了吗?」
他又笑了,她就是想要逼他说出恶心肉麻的话?
「不是不想要,而是更想要你。」
这话一入耳,她眼眶莫名发酸。她槌了下他的胸,想要说些玩笑话来缓和气氛,然而一口气梗在喉间,她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那个……」好不容易,她再次启唇,「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我希望你想起我是谁?」
然后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子博?」她抬头。
他居然睡著了。
什么嘛?她苦笑了声。不知道是谁,刚才还夸口说什么「不保证让你全身而退」的,结果发出豪语的人居然自己先睡著了。
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尖,而他毫无反应,仍然睡得香甜。
她失笑,也涌现不舍之情。
可见得他的确累了。她比谁都了解他很能撑,若非真的体力透支到了极点,他不会就这样睡著。
周昕瑞托著下巴端详著他的睡,细细享受著这一刻。
只是那份隐忧就像是光线底下的阴影,阳光有多强,影子就有多黑,愈是感到幸福,她就愈是害怕。
她始终牢记著投胎前自己问过月老的话,如果他俩今生仍是没有结局,那么,最后老天爷会怎么拆散他们?
这一夜,失眠的人成了周昕瑞,不再是方子博。
十七条人命的刑案,无可避免地成为轰动社会的大事件。
警方破案的压力自然不在话下,方子博虽然尽量不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回家,但是他连休假都明显心不在焉。
直至目前为止,检警所找到的都只是间接证据,没有任何可以将对方定罪的有力物证。而检警也明白,那份「物证」一定很不得了,否则,对方又何必为了找出那份证据而杀红了眼。
只是,难得两个人可以到餐馆吃饭约会,方子博的心思却完全不在饭桌上。
周昕瑞终于看不下去,伸手复上了他的手背,柔声道:「真的放不下心,要不要干脆回局里去帮忙?」
方子博醒神,愣了几秒。
「不了,」他摇摇头,牵动嘴角,「就算去加班也帮不上什么,连点头绪也没有,就是找不到那份直接证据。」
周昕瑞静了会,才道:「所以……真的像媒体报导的那样,命案跟市议员有关系?」
方子博眉一挑,不置可否。
一桩利益上看百亿的建设案,白道与黑道挂勾,这种事情屡见不鲜,早就已经不是新闻。而事后利益谈不拢、黑吃黑不成,怀疑是黑道那一方以威胁抖出挂勾事实来作为手段,逼得白道那方狗急跳墙、杀人灭口,只是最关键的证物怎么找也找不到。
不过,这一切都还只是检警的推论。
如果最后不能定罪,全部都是一场空,甚至连十七条人命能不能找出凶手都是个未知数。
思绪至此,他又想起了那片血迹斑斑的墙面。
周昕瑞看著他渐渐恍神的神情,心疼他整个礼拜都是这样,食不知味、睡不安稳。
她想帮他却丝毫插不上手,唯一能做的只剩下这样子握著他的手,期望能带给他一点点的抚慰……
突然,一个沉寂在记忆深处的画面闪过她的脑海。
她一顿,连忙抬头问道:「你们在找什么样的证物?」
无预警飞来这么一个问题,方子博有些怔愣,却还是照答了,「帐本、现金、秘密人头的帐户……任何可以证明市议员有收受好处的证据。」
「原来是这种东西……」她愣愣地点著头。
「怎么?」
她却忽略了他的声音,怔怔地像是在思索著什么。
她想起方子博的前一世是个战乱时代的医生,他曾经握有一份很重要的机密文件,那份文件来自一名军官,当时,他为了不让敌军取得文件,所以把那份文件藏在——
「浴室的地板!」她击掌,想起来了。
方子博一脸莫名,不自觉笑了出来,「什么浴室的地板?你傻了吗?你很久没这样疯疯颠颠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些东西有没有可能埋在浴室的地板下……呃,或者是墙壁的水泥里?」
听了,方子博一顿。
有人会把「随时要拿出来威胁对方的东西」埋在水泥墙里吗?这么做好像不太符合使用效率。不过,转念一想,如果都有人会为了它而夺走十七条人命,那么把它埋在水泥里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你为什么会认为它会被埋在浴室的地板下?」
他反而比较好奇这女人的脑袋里装了什么东西。他抚抚下巴,「你该不会是看电视学来的吧?」
「当然不是。」她一脸你在说什么傻话的表情,然后道:「因为你以前就这么做过啊!」
「……」他僵在原地,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会儿,他抹抹脸,「你当我没问过好了。」
由于周昕瑞的推断毫无根据,所以方子博并没有请调支援。当天下午,他只身带著简单的工具前往第一现场,踏进了满是血迹的浴室。
上一回,监识人员进来的时候,注意力全放在浴室的尸体上,确实没有人留意浴室的地板究竟有没有翻新过。
他蹲,仔细端详脚下的瓷砖以及瓷砖间的细缝,而当他发现有四片瓷砖是新瓷之后,他心里喊了一声「Bingo」,知道中奖了。
还真的被那丫头说中了!
与其说他兴奋找到物证,不如说他讶异她居然会猜中这种事情。
因为你以前就这么做过啊!
他突然想起她说过的话。
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很确定自己没有把任何东西埋进水泥墙里的前科,但她为什么要那么说?
不过,方子博没困扰太久,他很快就甩去杂思,Call警方来支援,把地板撬开。
就这样,他们找到了汇款细目、录音档案,还有双方频繁见面的证明。
如此一来,那位自称清白的议员插翅也难飞了。
方子博立了很大的功,可是同仁的每一句称赞他都承受不起,他知道真正的功劳不在他身上。
把物证归档之后,他回到家,很认真地问了周昕瑞——「你到底为什么会知道那些东西埋在地板下?」
她看了他一眼,转头继续写她的程式码,道:「瞎蒙的。」
「回答我。」
「我不想跟你吵架。」这一次她连头都不回。
她学乖了,不想再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例如诚实。
听她这么说,方子博知道当年那一夜对她的伤害仍然留在她的心上。他模模鼻子不再追问,只是迳自起身走到她身后,弯腰在她头顶上印下轻轻的一吻。
之后,他回自己的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