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终于打完了!」钱静如打得头昏眼花、四肢僵硬,终于将文件打完了。「太好了!」她的手指都快僵掉了!
她看了一下手表。
天啊,已经九点多了……她得赶快去搭末班公车。
她急忙地关掉电脑,将门上锁,匆匆地步出学校长廊。
只是,老天爷似乎喜欢跟她作对,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下起倾盆大雨,风也呼啸地吹著。
不会吧!
钱静如的嘴巴张得老大。
她没带雨伞啊!要怎么走去离这里有一段距离钓公车站牌?
如果时间许可的话,她或许会等雨势小一点再去等公车,奈何现在她急著赶搭末班公车,一秒钟也不能浪费。
「怎么办?」她最近的运气真是背到可以列入金氏世界纪录了。
「喂,站在那边发呆的笨女生!」
「卓逸帆?」没想到这时候还会看见他,她吓了一大跳。
本来应该已经离开学校的卓逸帆,此刻正拿著两顶安全帽站在她面前。
「你还站在那里干嘛?」
「我喜欢站在哪儿就站哪儿!」她很自然地回嘴。
「接著!」没多说什么,他迳自将其中一顶安全帽丢给她。
「你存心想砸死我啊?!」勉强接过那猛然抛过来的安全帽,她的手一阵酸麻。
「能这么简单砸死你就好了。」他笑了。「可惜你的生命力比打不死的蟑螂还要强劲几十倍。干脆你改名叫‘钱不死’好了。」
「你——」她眼一瞪,眼看就要发火,却被他截住了话语。
「少说废话,想回家的话就跟我来。」
「谁要跟你走?我要搭公车。」
「已经超过十点,末班公车早开走了。」他闲闲地道。
「过了十点?但我的手表明明……」才指著九点三十五分啊!
「你的手表肯定是慢了。」卓逸帆指著长廊墙上的大时钟说。
她看了大时钟一眼,果然,现在已经十点半了。
也就是说,她已经没公车可以搭了。
天啊,这简直是青天霹雳!
「你现在只有一个选择,就是搭我的便车回家。」
「便车?」
「对!摩托车。」卓逸帆轻叩了叩安全帽。
「你要顺道载我回家?」三番两次被他整得惨兮兮的,她不得不小心防备。
「反正你就住在我家的花园里,送你回家也没什么损失。」他说得轻描淡写。
事实上,原本早已打算离开学校的他,在走到机车前时,忽然想到以钱静如打字的速度,肯定会弄到很晚,万一她赶不上末班公车,不是要被迫留在学校了吗?
虽然学校的保全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毕竟不是地处闹区,一旦入夜,四周就安静得很,行人更是屈指可数,万一遇上什么心怀不轨的人,岂不是很危险。
思及此,他正要跨上机车的脚,便有些迟疑。
就在这时,竞开始下起滂沱大雨:心想钱静如应该没带雨具,这让他更加担忧。
左思右想了好一会儿,他最后还是决定留在学校。为了打发等侯钱静如的时间,他偷偷潜进已关闭的图书馆,一来可以看书消磨时间,二来图书馆正对著学生会,他可以清楚知道钱静如何时打算离去。
卓逸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替她设想这么多,他和她又没什么关系,充其量不过同样是学生会的成员罢了,但他就是放心不下她一个人留在学校里。
如果留在学校的是其他人,他根本懒得管这么多,但却为了钱静如而留了下来。
原因是什么,他不愿深思。
而钱静如当然一点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知道他为了送她回家而等了将近三个小时的话,铁定会跌破眼镜。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好心要送你回家,你不但不感谢我,还用那种眼神看我?」
「你不能怪我,谁教你的纪录不良。」她仍是一脸怀疑。
「既然你这么不愿意搭我的便车回家,我也不勉强你,你就留在传言中闹鬼的学校里过夜吧。」他作势要离开。
钱静如一听到「闹鬼」两个字,脸色立时转白。
很多女生都怕鬼怪之说,她也不例外。
当然,什么学校闹鬼,根本是他瞎编出来的。
「等一下!」她急忙叫住他。
「干嘛?」他在心底偷笑,但表面不动声色。
「我想我还是接受你百年难得一见的好意吧。」她耸耸肩,装出一副不怎么情愿的样子。
「不用勉强啊,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勉强别人。」卓逸帆故意这么说。
「我没有勉强。」她努力强调。
「既然你这么想搭我的便车,那就来吧!」见目的已达,卓逸帆也不再多说,领著她往机车走去。
「你抓紧一点好不好?」冒著滂沱的雨势,卓逸帆一边骑车,一边对著身后的钱静如吼道,「你再不抓紧,万一摔下去的话,我可不负责!」
「知道啦!」钱静如被他这么一吼,这才不太情愿地以十指扯住他背部的衣服。
「谁教你这样抓的?你是笨蛋啊!」他差点没给她活活气死。
「是你叫我抓的耶!」
「我是叫你抓紧一点,不是叫你抓我的衣服,你是想把我的衣服扯破是不是?!」他没好气地喊道。
「这也不对,那也不对,麻烦死了!」她大声抱怨。
「你吼什么?我这个骑车的人都还没发牢骚,你凭什么鬼吼?听好,我只说一次,立刻将双手圈住我的腰,紧紧地抱著!」因为迎面而来的风势狂猛,加上雨势过大,卓逸帆必须很大声的说话,才能让后座的钱静如听到他在说什么。
「抱住你的腰?」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那岂不是会和他贴得很近?
「你是不是想摔下去当车下亡魂?」
「抱……抱就抱嘛!」之所以这么抗拒抱著他,全是因为她不希望自己的胸部和他有太过亲密的接触。
钱静如自知屑于「太平公主」一族,虽然她并不是十分在意自己的身材,但若是让卓逸帆察觉,一定会借机嘲笑她。
但情势使然,她不得不抱住他。
算了,豁出去了!
钱静如猛一伸手抱住卓逸帆的腰,赫然发现原来他挺有肌肉的。她一直以为他是那种只会以甜言蜜语把马子的小白脸,没想到他竞拥有如此健美的身材。
人不可貌相嘛。她禁不住在心里这么想。
或许是身体的接触过于亲密,她蓦然回想起舞台剧那天的一吻,脸整个红透了。
幸而她现在的表情不会让他瞧见,不然她肯定会找个洞穴把自己藏起来。
天,为什么那一幕会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明明命令自己要忘记的!
她不要再想起来了!
钱静如闭上眼。
「到了。」卓逸帆将机车停在屋外。
「什么?」他的声音是传进了钱静如耳中没错,不过可没传进她仍是一片混乱的脑子里。
「我说到了。」他脱下安全帽,全身都湿透了。「还是你想一直这样抱著我?」语气是一贯的调笑。
「谁要抱著你?!」她立刻放开了环在他腰上的手。
「快下车,然后洗个澡睡觉吧,很晚了。」他轻笑了声。
在这种狂风骤雨下骑车,别说危险了,全身的衣服都贴在身上,难受得很。
「哦。」她应了声,跟在他身后走著。
两人来到大门前,她突地停下脚步。
「干嘛?」踏进门内,见钱静如仍僵立原地,他挑起眉疑惑道:「还不进来?你想继续淋雨吗?」
「这是……属于你的地方。」她可不想欠他人情,省得日后和他纠缠不清。
「我还是去爬屋顶好了。」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爬屋顶?!」卓逸帆真会被这死脑筋的固执家伙给气死!
他刚才不是说了叫她洗个澡再去睡吗?那间小木屋里没水没电,他这么说就是暗示她可以借用他的浴室,难道她一点也听不出来吗?
「这是你家,不再是我家了。」在这一刻,她才真切地感受到,这里已经不再是她的家了。
「什么你家我家的,少说废话,快给我进来!」
卓逸帆脸上、身上满是雨水,黏呼呼的,不舒服极了,只想赶紧冲进浴室里洗澡,偏偏这个钱静如就是要和他唱反调。
「不要!」她挥开他伸过来的手,「我要回自己的家。」
「你家什么也没有!你现在这样浑身湿透地回到小木屋里,我打赌明天你一定会感冒!」
「那也不关你的事!我要回小木屋去!」不知为何,她有种预感,如果现在听了他的话,进了他家,这辈子都会被他吃得死死的。
「你这个……」他真想掐死这个倔强的小傻瓜!
「喂!你干什么?」还来不及反应的她,已被卓逸帆凌空抱起,扛在肩上。
「放我下来!」
「你再吵,我就用胶带封住你的大嘴巴!」深知和她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他决定用蛮力解决一切。
「绑架呀!快来救命啊!」顾不得现在已是深夜,她扯开喉咙大叫。
「你知道现在都几点了吗?给我闭嘴!」他翻了翻白眼,有些受不了她高分贝的叫喊。「你放我下来,我就不叫。」
「等进了屋里,我就放你下来。」卓逸帆扛著钱静如进屋,用脚踢上大门,又按下电灯开关,然后才放她下来。
「你给我上去洗——」
他想叫她先上楼洗澡,岂料话还没说完,就见她跑向客厅的落地窗。
「喂!」他还真佩服她的行动如此之迅速。
她没理会他的叫喊,打开落地窗,一鼓作气地跑向小木屋。
「啊!」突然,她停住脚步,大叫一声,让追在她身后的卓逸帆吓了一跳。
「你惨叫什么?」
「天……」
罢才透过落地窗,因雨势强劲而看不清小木屋的景况,但现在她可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小木屋竟然倒场了!
「这不是真的吧?」她腿一软,就这样坐倒在小木屋前。
「一定是被风吹倒的。」他站在她身旁。
「我的运气怎么那么背……」她好想哭啊!
连唯一的栖身之所部给狂风吹倒了,教她以后住哪里、睡哪里啊?
难道她真的只能乖乖认输,住进宿舍吗?
「都已经倒了,你哭也没用。」即使隔著雨幕,依旧可见泪水在她眼中打转,他心一揪。
「我才没哭!」她强忍住泪水。
「对对,你没哭。」他很配合地说。「你该不会想一整夜都坐在这儿淋雨吧?」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进去吧!」他放软声音。
「但是……」她仍有些犹豫。
「但是什么?」
「你不是说不准我踏足你家一步的吗?」在这种节骨眼上,钱静如就偏偏在意起这些小事来。
「我现在都说可以了,你还罗唆什么?!」他一手拉起她,半拖半拉地将她带回屋里。
「你现在立刻给我上去洗澡!这里以前是你家,你应该知道浴室在哪儿吧?」
他可不想她又找理由推托。
「嗯……」逼不得已,她只好接受他的好意。「糟了!」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又有什么事?」他没好气地问。
「我的衣服……」她苦著一张脸。
「衣服?」
「我的衣服还留在学校的家政社里。」今天放学时,她忘了去拿回她的衣服了。现在小木屋倒了,她的衣服全泡了水,只剩下在家政社的那套干净衣物。
「你的衣服怎么会在家政社?」他微侧著头,不明白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因为那里有洗衣机及干衣机,也有洗衣粉……」愈说愈小声。为了省钱,她便将换下的脏衣服都偷偷拿到家政社那儿去洗。
卓逸帆一听,差点没昏过去。
「你不是这么穷吧?」天底下哪有人会这样做的!「难道你父母都没给你生活费吗?」
「有啊!」
「那你还这么省?」他一脸不可思议。
「钱不可以浪费,每一分钱都是很宝贵的……」
「你真是没投错胎,姓钱还真的和你很相配!」
「你干嘛这样说?我只不过是节俭了一点而已。」节俭不是种美德吗?
如果告诉他,她还偷偷利用化学实验室里的仪器来烧水,然后等凉了再用瓶子装满带回家的话,恐怕又会被他臭骂一顿。
「你……算了!」卓逸帆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否则真会被她给气死。
「你现在就上去洗澡。」
「但我没有替换的衣服……」她嗫嚅道。
「我借你总可以了吧。」拉著她上二楼,来到主卧室,他拉开衣柜,拿出一套休闲服递给她。「拿去。」
她乖乖地接过衣服,悄悄打量房间的陈设,和她记忆中并没有多大的差别。看来,他搬进来后,并没做什么大的变动。
这些细微的地方,让她心房一暖,看他的眼光似乎也有些……不同了。
在两人都洗过澡后,钱静如在卓逸帆的指示下,乖乖地在饭桌前坐好。
「不是要睡觉了吗?」现在已经很晚了。
饼大的衣服穿在钱静如身上,看起来松垮垮的。
「你难道不会觉得饿吗?」卓逸帆正在厨房里张罗食物。
「一点点啦……」原本没感觉到饿的她,经他这么一说,肚子突然发出雷鸣般的叫声。
「家里没什么好吃的,这一顿就勉强凑合一下吧!」
他利用冰箱里有限的材料,炒了一大盘热腾腾的什锦炒饭,并帮她盛了一大碗。「来,吃吧!」
「你竟然会下厨?」不顾应有的仪态,她狼吞虎咽起来,狂吃之余,不忘提出心底的疑问。
「一个人住,当然得学会下厨了,我可不想每天吃外食。」他也在她对面坐下。
「还炒得挺好吃的耶。」她坦然道。
「你也会称赞我?真难得。」他笑了。
「你又欠扁吗?」语调转趋轻松。
这一顿饭,始终针锋相对的两人,难得地没再争吵。
吃过饭后,钱静如坚持要洗碗盘。
「不用了,你坐著就好。」
「不行,饭是你炒的,碗盘就该由我来洗,这样才公平。」她一副怎么也不愿妥协的模样。
「好好,」卓逸帆说不过她,「你洗吧。」
钱静如这才满意地端著碗盘进厨房。她虽然不会做菜,但洗碗盘这样简单的工作还难不倒她。
偷瞄在厨房里洗碗的她,他有种回到好久以前的感觉。
年幼时,他母亲常常亲自下厨,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幸福情景,让他怀念不已。
然而,如此幸福的光景,已不复在了……
卓逸帆黯然。
「你在想什么?」已经洗完碗盘的钱静如,走到沉思中的他身边。
「没什么。」不喜欢被人窥见内心软弱的一面,他立即筑起重重心防。「今夜你就睡在我隔壁的房间吧。」
「嗯……对了,我的包包呢?」她忽然问。
「包包?」卓逸帆想了一下。「还放在机车坐垫下,忘了拿出来。」
「那你现在快去拿。」
「明天再拿不行吗?」他不想冒著雨出门。
「拜托你嘛!」包包里有很重要的东西呢。
「你真麻烦。」敌不过她请求的眼神,他只好撑著伞出去了。
不一会儿,他便将她的包包拿回来了。
「里头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他随口一问。
「嗯。」她用力地点头,一双手在包包里翻找著,终于找到了她要找的东西,一抹笑容旋即绽放。「幸好没弄湿,太好了!」
「什么东西让你这么紧张?」他好奇的探过头来,想看看她手里究竟拿著什么。
「蜡烛?」一看之下,他有一秒钟的愕然。
只见她手里捧著十来根白色蜡烛,笑得很开心。
蜡烛有什么好宝贝的?他不明白。
「你拿著那么多蜡烛干嘛?」
「照明呀!」
「照明?这里又没停电。」他起初想不通,不过,很快便明白了。「你该不会是打算用这些蜡烛在小木屋里充当照明吧?」
「是呀。」她答得理所当然。
拜托,她会不会太夸张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她还用蜡烛照明?卓逸帆有点受不了她异于常人的行径。
「等一下,这些蜡烛是从哪里拿来的?」直觉告诉他,节俭到几近病态的钱静如,是不可能自掏腰包去买这么多蜡烛的。
「这……」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钱静如霎时答不出话来。
「一定不是你买的,对吧?」
「这个……呃,你说得是没错啦……」在他咄咄逼人的气势下,她想说谎也说不出口。
「那这些蜡烛是从哪里来的?」
「是……从灵力怪谈社拿来的……」她很小声地说。
「那个在学校里以奇怪出了名的社团?」
「嗯……」在他的质问下,她好像整个人都变小了。
「是他们给你的吗?」他才不信那些阴阳怪气的社员会那么好心给她蜡烛。
「不是……」
「那你是用偷的罗?!」他真不敢相信,她竟夸张到这种地步!
「不是!我是见他们将一些不要的纸箱扔出来,心想里头说不定有我需要的东西,所以……」见他脸色益发难看,她声音小得几乎要听不见了。
「所以你就去翻垃圾?」他脸部有点抽搐。虽然翻垃圾是比偷东西来得好,但也好不了多少吧!
「我……只是废物利用罢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怕他,她明明没做错什么啊!
「你父母给你的零用钱不是少得这么可怜吧?你竟然去……」去翻垃圾?!
「我只是觉得放著不用很可惜嘛!反正他们都不要了,我拿来用又有什么关系?」
「问题是,翻垃圾不是一个正常女生应有的行为!」他很清楚她做什么都不关他的事,但就是压不下脚口那股无名火。
「你干嘛那么凶?」她退后一步,「我翻垃圾关你什么事?」
「你……」他一时语塞。「你是学生会的一员,我怎能容忍在我管辖下的学生会成员,竟然去翻垃圾!」好不容易才想到这个理由,他心里著实松了一口气。
「加入学生会又不是我自愿的,既然你那么不满的话,干脆让我退出好了!」
先前吃饭时的平和气氛已然消失,气愤的钱静如抱著蜡烛跑上楼。
「我在意什么嘛!」卓逸帆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何如此在意她的事,他大可撒手不管,偏偏就是办不到。
这反常的行为,令他胸口闷闷的。
算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去睡吧。
他迈开脚步,岂料却一脚踢上她的包包。
「真是……连她的包包都来找我麻烦!」他俯,拿起那个被主人遗弃的包包。
就在这时,一张加了护贝、明显很受重视的照片,从包包里掉了出来。
拾起照片一看,他不觉有些怔愕。
照片中的人是一名面带微笑的金发帅哥,这个影像甫映人他眼底,便令他眉头紧皱。
这个脸上挂著虚假笑容的家伙是谁?
这一刻,卓逸帆只觉胸口窒闷的感受,似乎更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