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城边柳,
青青陌上来。
提笼忘采叶,
昨夜梦渔阳。
──张仲素.春闺思
几度大雪纷飞,眺眼望去,苍莽撼人的白茫茫一片,沉烟浮尘全无,乾坤大地一切皆已臣服在严冬酷寒的婬威之下了。
翌年二月,终于传来天朝皇帝亲征瓦剌的消息,一阵欢呼后,墨劲竹马上带著左林和右保前巡到老爷庙,确定没有任何瓦剌兵马逗留在畏兀儿的领地了,才回来通知乌裴罗可以安心回天山以南了。
于是,畏兀儿族人立刻兴高采烈地开始拔营,准备赶回去进行这年的农事,而墨劲竹等人就直接向乌裴罗告辞了。
「妹夫,有空带紫乃夜回来看看呀!」乌裴罗握著墨劲竹的手说。这一场仗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把他俩打亲近了。
「会的,这儿还是紫乃夜的娘家,该回娘家的时候,我会带她回来的。」墨劲竹承诺道。
「那就好。」乌裴罗满意地笑了。「你们要保重啊!」
之后,墨劲竹便带著妻子和师弟妹们,还有硬缠著、死赖著要跟他们走的阿部娜,一路穿过陇西、宁夏,来到陕晋地界。于是,墨劲竹众人分成两批,也准备分道扬镳了。
虽然接下来该轮到宫震羽伴驾,但墨劲竹还是决定代替他去。一来,是乐乐修书通知说她又身怀六甲,宫震羽已特地赶来帮忙了,要是再不让他回去,搞不好连乐乐大肚子都看不到,他就得做个「现成」的爹了。
二来,是如此才能尽快让紫乃夜与她生父重逢,虽然紫乃夜表现得并不太积极,因为一想到她爹,她就会想到她娘的惨死,所以,她有点害怕见到她爹。可这也是他的责任之一,他不能不放在心上。
趁著最后一刻,已然和紫乃夜相处得非常熟稔的水仙不忘再戏弄羞怯的紫乃夜一番。
「大嫂子,有大师兄陪著,上哪儿去妳都不用害怕了。」
紫乃夜仰著娇颜,完全信赖的目光与墨劲竹爱怜的眼神相对。「我知道,夫君很厉害的。」
眼珠子溜溜一转,水仙忽地扬起一抹奸奸的笑容。
「对啊!大师兄真的很厉害,对不对?」
「对!对!对!」紫乃夜赞同的猛点头,傻傻地踏入陷阱。
「特别是他的武功更厉害,对不对?」
「对!对!对!」
「而且又聪明、又温柔、又体贴,这些都好厉害,对不对?」
「对!对!对!」
「不过,还是他的床上功夫最最厉害,对不对?」
「对!对!对!」
霎时,一阵轰然大笑,紫乃夜这才惊悟刚刚水仙问了些什么,而她又回了些什么,不禁刷一下涨红了脸,嘤咛一声又躲进墨劲竹怀里去了。而墨劲竹同样双颊微赧,哭笑不得地直叹气。
「小师妹,妳实在是……」
水仙轻吐香舌。「嘿嘿!大师兄,轻松一下嘛!」
墨劲竹无奈地摇摇头。「好了,那你们就直接回京里去,我和三妹夫一块儿上北京和皇上会合。」
一说到回京,水仙那张俏脸立刻垮了。「那个,大师兄,索性……索性我也跟你们一块儿去北京,然后再……」
墨劲竹脸一沉。「回去!」
顿时委屈地噘高了小嘴儿,「可是人家回去又要背周礼或仪礼,还是什么礼的,」水仙咕哝。「好可怜的耶!」
想笑又不能笑,墨劲竹咳了好几声。「嗯哼!那是妳太不懂礼了,所以四妹夫才叫妳多学著点儿。更何况,要是四妹夫什么时候又得出京了,妳放心让他独自去吗?」
一提到夫婿的安危,水仙终于叹口气认命了。「好嘛!那我回去背什么礼好了。」
一旁,饶逸风等人早笑瘫了。
「水仙,妳真的好可怜,从来没想到妳也会有这么一天,我真的……」饶逸风呛咳著。「好同情妳!」
「四姑爷太伟大了!」沈君陶喃喃道。
墨劲竹忍著笑转向宫震羽。「二师弟,把小师妹看紧一点,别让她半途溜了。」
冷冷地瞥一眼水仙,「是,大师兄。」宫震羽面无表情地应道。
于是,墨劲竹又交代了几句后,便与宫震羽等人分道扬镳,一往郑州,一往太原去了。
可墨劲竹怎么也没想到,当他们和姬香凝会合后翌日,姬香凝便突然要求先行回京。
「我放心不下孩子。」
而最最可笑的是,紫乃夜的生父,那个盼爱女盼了十年的父亲,竟然也说暂时不想见女儿了。
「我不想让她瞧见我这模样,我希望她再见到我的时候,依然是十年前那个平凡和蔼的爹亲。」
太好了,是大伙儿说好了要一块儿找他麻烦的吗?
唉~~没辙,三师妹为人母的忧心孩子是正常的,岳父的想法也不能不顾,身为大师兄,又是女婿的他,只能尽量想办法让大家都满意了。可之后,他不过先到前头替大军探个路,两天后回来时,他的妻子竟然不见了!
「三小姐和三姑爷把夫人一块儿带回京城去了。」右保很无奈地告诉他。
青天霹雳一声响,他简直不敢相信。「夫人……夫人也愿意跟他们回去?」
「本来是不愿意啦!可是……」右保忐忑地咽了口唾沫。「三姑爷不晓得跟夫人说了些什么,夫人反而急著要跟他们回去了。」
墨劲竹傻住了。
紫乃夜敢跟他们离开不奇怪,因为姬香凝是这世上第二个她一见就不怕的人,不但不怕,她甚至还崇拜姬香凝得很。
「夫君,三师妹真的好美啊!那样高雅圣洁、清丽脱俗,声音又好甜美,宛如天籁一般,我第一眼看去,还以为她是仙子下凡尘呢!」
「所以妳不怕她?」
「我怎么可能会怕她呢?仙子不会伤人的,不是吗?我还怕亵渎了她呢!」
欸?亵渎?
「她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耶!」早就被三妹夫亵渎光啦!
「可她就像君陶所说的一样完美,难怪三妹夫会对她死心塌地的。」她轻叹。「好羡慕喔!」
好吧!她是真的很仰慕三师妹。可是……
她为什么会急著跟他们一起回去呢?
最可恶的是,他们竟然把一见到姬香凝就不得不死心的阿部娜留下来给他,那几个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呀?
他们真的想惹火他吗?
☆☆☆
初春时分,紫乃夜随著饶逸风夫妻俩回到了金陵饶府。
当日下午,黑卫府夫人董乐乐就跑来凑热闹了,于是,紫乃夜莅临饶府第一声尖叫就赏赐给了她,而身怀五个多月身孕的宫夫人乐乐就如同水仙一样,也惊骇得跟著紫乃夜大叫起来,不同的是,她不但叫,还一个鲤鱼翻身跳到了夫婿身上。
「天……天哪!杀人吗?」
爆震羽皱著眉头把她放回地上。「不,她喜欢叫。」也不想想她现在是什么情况,居然这样就跳到他身上来!
乐乐白了他一眼,「才不呢!她只是被我吓著了才会叫的。」说著,她马上跳下来,犹不知死活地亲热的向一脸不知所措的紫乃夜贴过去。「现在就不会了,对不对?大……」
爆震羽正想警告她,却已是来不及,在另一声尖叫后,乐乐又跳回他身上了。
「天……天哪!她真的很喜欢叫耶!」
「我们回去吧!」宫震羽已经很不耐烦了,语毕,他抱著乐乐转身就待离开,乐乐却惊呼一声,立刻跳下来逃到姬香凝身后。
「不要,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孩子会找妳。」
「才不会,」乐乐眸中狡黠之色一闪,得意地笑了。「我只教他叫爹,没教他叫娘,所以他只会叫爹,不会叫娘,禁卫爷,他只会找你,不会找我喔!」
爆震羽又皱眉了。「妳到底回不回去?」
乐乐哼一声,脑袋一撇。「不、要!」
爆震羽双眼倏眯,脸色一沉,「回去!」他低吼。
他这一吼,乐乐马上哀怨地翘高了嘴,「呜呜……你吼我,我要哭给你看!」说著,她那两只眼楮真的湿漉漉了起来。
而一旁看得心惊胆跳的紫乃夜,正担忧著宫震羽不晓得会将乐乐斩成几块人肉串时,却见前一刻还满脸黑漆漆、鼻孔冒烟的宫震羽,在静默半晌后,竟先缓下脸色,并无奈地叹了口气。
「妳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跟我回去?」
「再陪我一个时辰,我就跟你回去。」
爆震羽又叹气了。「好吧!」
乐乐即刻破涕为笑的跳到宫震羽身边。「我就知道禁卫爷最疼我了。」
紫乃夜不由得惊讶地张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姬香凝微笑著在她耳傍低语,「瞧,大师嫂,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得像我一样才能绑得住男人的心,二师嫂光这个样就吃定二师兄了,纵使二师兄再凶再狠,他也拿二师嫂莫可奈何。」
「可是……」紫乃夜咬著下唇,「我们跟你们不一样啊!我和夫君成亲的时候,几乎可以算是陌生人。所以,妳还是要尽量教我如何做个完美的女人,这样我才能绑住夫君的心。」她依然坚持著。
姬香凝还待再说,饶逸风却很不客气地拿折扇敲敲她的后脑勺,她回眸,但见饶逸风面带不悦地摇摇头,她只好临时改口。
「好吧!我就尽量教些妳学得来的,另外那些妳学不来的就不要勉强了。」
紫乃夜开心的点著螓首,饶逸风也满意地又开始摇起他的折扇了。
深夜,当姬香凝服侍饶逸风更衣上床时,她才婉转地问:「相公,你真打算整著大师兄好玩吗?」
「妳真以为我闲著没事干呀?」饶逸风脱下外衣后,往床沿一坐。「他们两个在这方面都很单纯又迟钝,不这样做,他们根本就搞不清楚对方对自己有多重要。而且……」
姬香凝蹲替他脱靴。「而且什么,相公?」
「而且,大嫂子是在西域长大的,不由妳来提点她汉人的习惯,她又怎么在咱们这儿生活?大师兄一向不喜欢闲杂人等在身边晃,所以才与左林、右保独居在梅花山,从来没要半个仆人伺候过,总不能因为大嫂子,就特别请个人来为他们洗衣做饭吧?」
饶逸风用右手支著下巴俯视妻子。「大嫂子不是女人吗?那些事她不能做吗?难道妳真要大嫂子整天闲闲没事做,只会缠著大师兄撒娇吗?无论是我或二师兄,即使家中奴仆成群,还是喜欢自己的妻子伺候,偶尔亲自下厨弄点酒菜来陪夫婿喝两杯哟!」
姬香凝笑著起身。「我知道,所以服侍相公的事,妾身从不敢委交仆人,因为这原也是妾身为人妻的责任。」
「那就是啦!既然妳说那是妳为人妻的责任,难道大嫂子就没有她为人妻的责任吗?」饶逸风双脚一缩,挪上床,然后向她招招手。「我知道妳是站在女人的立场为大嫂子著想,但若是她连自己能做的事也不去做,只会做个倚赖大师兄的小娃娃,这样大师兄会很辛苦的。」
「嗯!说得也是。」姬香凝沉吟著,并顺从的上了床。「男人照顾女人,可女人也得服侍男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妾身只想到大师嫂远离西域嫁到这完全不同的环境里来,她一定很害怕,而且不知所措,却没有想到要为大师兄考虑一下,娶到一个胆小、依赖性强的小妻子同样也是很辛苦的。」
「对啊!就是这么回事,别以为大师兄够成熟稳重,就毋需为他操心,毕竟,他也是个男人呀!」饶逸风探臂拥她入怀,并一块儿躺了下去。「就连水仙都懂得在四妹夫不顺心的时候亲自伺候得四妹夫开怀,即使她煮的菜实在不怎么样,还可以说难吃得很,但水仙肯为他下厨,四妹夫就非常开心了,因为水仙是最讨厌做菜的了!」
「的确,女人该会的事大师嫂不能不会。」姬香凝低喃。「唔!这样妾身就知道该教大师嫂什么了。西域的餐食吃一时还新鲜,可要一直吃下去的话,大师兄一定会受不了的,他们那儿可是不吃猪肉的呢!而且,既然在中原生活,也得习惯汉人的服饰穿著,还有两边的生活习俗也有很大的不同,这些若是没人提醒她,她会更不知所措的。嗯!丙然是相公想得周全。」
「知道就好,以后就别再随便怀疑我说的话了。」
「是,相公,」姬香凝抿唇微笑。「妾身以后不敢了。」
「很好,」饶逸风满意的放下床帷。「那这会儿相公我还有两句话要说,希望妳不会再哩叭唆的怀疑我的话。」
「相公请说,妾身绝不再多言。」
「嗯!好,那么……」
「是,相公?」
眼一眨,饶逸风倏地一翻身将姬香凝覆在身下。
「夫人,为夫好久没抱妳了,快让为夫的好好抱抱啊!」
这就是紫乃夜之所以急著跟姬香凝回到京城里的原因,因为她希望再与墨劲竹见面时,她已经成为一个完美的女人……呃!或者是接近完美的女人了。
☆☆☆
与皇上研讨过战情之后,墨劲竹疲惫地回到自己的帐篷里,习惯性地嘱咐左林守在帐篷前,阻止那个畏兀儿大花痴又来骚扰他,之后,不等右保服侍,他便和衣躺下了。
两个月了,整整两个月了,跟在皇上身边,他从来不觉得有多累,可这一回,不过几天而已,他就开始觉得倦怠靶缠身,直到如今,他更是疲惫到极点,躯体疲惫,心,也疲惫得很。
他想念她!
想念那个老是缠在他身边的小女人,想念那双单纯信赖的眼神,想念她善良可爱的心思,想念她甜蜜羞怯的笑语嫣然,想念搂她在怀抱里的温暖,甚至想念她的……尖叫。
他好想念她!
一点一滴的慢慢累积,一刻胜过另一刻的逐渐增强,从分开的第一天开始到如今,这分思念早已将他的心揪痛了,让他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他想念她,甚至想念到一股莫名的怒火开始在他胸中酝酿。
他们为什么要把他的妻子带离开他身边?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争执声。
「紫乃夜不在,我替她来照顾你们大爷也不行吗?」
「对不起,阿部娜公主,大爷已经睡了,他吩咐过不许任何人骚扰他。」
「喂!你是白痴是不是啊你?就跟你说我不是要骚扰他,而是要照顾他,你听不懂吗?」
「很抱歉,阿部娜公主,我……咳咳!的确听不太懂,妳的汉语实在不怎么……顺畅,恐怕这军营里听得懂的人也没几个呢!」
「你……」
「总之,晚一些再说吧!阿部娜公主,等大爷醒来之后,我再派人通知妳,这样可以吧?」
「我听你在说!每次都用这种说词打发我,我才不……」
真是个花痴!如果他不是这样温和稳重又成熟练达的男人,他肯定会先去打昏那个女人,再大吼一声──
他XXX!
厌烦地抓起薄被来蒙住脑袋,墨劲竹焦躁地暗暗诅咒不已。可不过一会儿之后,他又沮丧地泄了气。
为何会如此思念她呢?
思念竟是如此沉重痛苦的事吗?竟能沉重痛苦到令他不再温和、不再稳重,更磨光了他的耐性吗?
☆☆☆
「怎么样?怎么样?味道怎么样?」
不理会那双急切的眼神,饶逸风兀自仔细地品尝一番后,他才微笑著对紫乃夜伸出大拇指。「好极了!大嫂子,简直跟香凝不相上下!」继而转向姬香凝笑道:「我说夫人,大嫂子文的不行,女红中馈倒是挺巧手的嘛!」
姬香凝颔首。「的确,大师嫂对这方面心思挺灵巧的,一点就通,妾身几乎不必费什么心思。」
又夹起一块鱼片放进口中斯文地慢慢咀嚼著,「好,味道好极了,又滑嫩顺口,的确是一流手艺!」饶逸风赞叹道。「宫二兄、二嫂子、四妹夫、水仙,你们应该也是如此认为……哇~~蝗虫过境啊?」
饶逸风错愕地瞪著乐乐和水仙,两个女人宛似和满桌菜肴拚上了命似的埋头苦吃,简直就像是三天三夜没吃过东西的乞丐一般。就算她们是客人,也不用吃得这么「捧场」呀!
一旁的阳雁儒看得张口结舌,已经倒尽胃口了;宫震羽则是眼观鼻、鼻观心,眼不见为净。
「我饿了,不行多吃点吗?」乐乐含糊不明地嘟嚷。
「我要记住这味道,回去好煮给状元爷吃。」水仙也口齿不清地咕哝。
「妳四小姐要煮出这种味道?」饶逸风嘲讽地哈一声。「下辈子吧!」
水仙横他一眼,没空理会他。
饶逸风摇摇头,随即又转向姬香凝,「那么其他的呢?」他另有所指地问。
看紫乃夜又回到厨房里忙其他的菜,水仙和乐乐又净顾著大吃特吃,宫震羽索性端了两盘菜和阳雁儒躲到一边去喝酒,姬香凝这才压低了声音在饶逸风耳边悄悄低语。
「相公没注意到吗?虽然大师嫂看似很开朗,每天忙著学这学那的没时间想到其他,可每天一早起来,她的眼眶都是肿的,可见她夜里还是会想念大师兄想到忍不住哭泣。」
「我当然注意到了,可是……」饶逸风啜了口酒。「她自己知道吗?」
姬香凝沉默片刻。
「相公,以妾身看来,妾身倒是觉得大师嫂并不一定需要懂,因为,任何人都可以从她身上、她的言语里感受到她对大师兄的爱意,而她自己也很快乐,这样就足够了,不是吗?」
饶逸风闻言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唔!说得也是,那么,问题就只剩下大师兄那边了?」
「是。」
饶逸风有趣地瞥过眼去。「那么,妳认为结果会如何呢?」
姬香凝笑笑。「相公,大师兄并不笨。」
「是啊!只是需要有人敲敲他的脑袋而已。」饶逸风喃喃道。
「相公,妾身以为大师兄只不过是被自己的责任心困住了而已,」姬香凝低低道。「他把自己必须做的事和他自己想做的事弄混淆了,只要他能分清楚这两点的差别,他就能明白自己的感情了。」
「那倒是,不过……」饶逸风的眼神忽地掠过一丝兴奋。「要是他还是不能明白呢?是不是需要我更用力地敲破他的脑袋呢?」
「敲破他的脑袋?」
「呃!我是说,用更激烈的手段?」
姬香凝不禁失笑。「相公,你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玩呢?」
懒洋洋地,饶逸风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
「妳说呢?」
☆☆☆
六月初,北征大军于撒里怯儿(今克鲁伦河上游)击退瓦剌军一部;翌日,墨劲竹侦知距瓦剌主力仅百余里,皇帝遂率部兼程赶至忽兰忽失温(今蒙古国乌兰巴托东南),遭瓦剌军的依山阻抗。
墨劲竹便以精骑引诱瓦剌军离开山势出战,另外部署神机炮及时炮击,自己亲率铁骑冲入敌阵,杀敌无数,瓦剌军难以抵御,全线溃退。墨劲竹再率骑趁势追至土拉河,又斩瓦剌王子等十余名,歼其部众数千人,瓦剌王趁夜仓皇北遁。
然而,瓦剌虽受重创,北征大军亦颇有死伤,于是,皇帝便下令班师;六月底,皇帝以败瓦剌诏天下。
七月,乐乐再为宫震羽产下另一子。
八月,墨劲竹终于随著皇上回到京城了。
从来不知道少了一个人对他的影响会有这么大,连皇上都感觉得到他的耐性已经到了底线,所以,一点也不敢留难地放他一回京就迳自离开了。
墨劲竹绷紧了脸,直接奔向饶府。
「不好了!不好了!」
左林跌跌撞撞地冲进饶府,想通知不知死活的人赶紧逃命,可饶逸风却还是悠哉悠哉地在那边摇扇子。
「啊!你们回来了。」
「什么我们回来了?」左林气急败坏地叫道。「您还不赶快逃命,三姑爷,跟随大爷这么久了,我可从来没瞧见大爷的脸色有那么糟糕过,难道您真的想跟大爷一分高下?」
饶逸风双眸一亮,「真的吗?」唰一声阖上了折扇。「他很生气吗?」
「何止生气,他是很火大!」
笑了,饶逸风往旁边瞄了一眼。「夫人,听见没有,大师兄很火大呢!」
姬香凝惊讶地点点头。「听见了,相公,真是教人意外,妾身可从没见大师兄生气过呢!」
「那么,妳认为他是否想通了?」
「这个……」
就在这时,厅外忽地如箭矢般射进一人,而且劈手一掌就扫向饶逸风。「饶逸风,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哇~~他真的很火大耶!」饶逸风咕哝著飘身侧挪。
幸好墨劲竹只劈出一掌就收手了。「我的妻子呢?」
但他依然怒火未熄,声音非常严厉,看得出来若是有半句话不对,搞不好他还会拔出剑来也说不定。可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饶逸风竟然还若无其事地又刷开扇子吊儿郎当地摇了起来。
「大嫂子吗……嘿嘿!待我请教大师兄一个问题后,妹夫我自然会立刻奉上大嫂子的去处。」
一听,墨劲竹怒火又起。「你……」
「大师兄!」姬香凝忙唤了一声。「请听相公一言。」
墨劲竹诧异地看过来。若只是饶逸风,有八成是在恶作剧,可姬香凝绝对不会这样对待他,于是,他只得又按下了性子。
「什么问题?」
饶逸风暧昧地挤了挤眼。「大师兄想通了吗?」
墨劲竹愣了愣。「呃?」想通什么?
笑得更暧昧了,「忘了吗?大师兄,当日你在大草原上问我的问题,」饶逸风慢吞吞地提醒他。「我告诉你,我会让你自己去体会、自己去了解。现在,你体会到、了解到了吗?」
乍闻之下,墨劲竹仍是一脸茫然的表情,可之后,他逐渐露出若有所悟的神情,于是,他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变成满面的哭笑不得。
「三妹夫,你……」
折扇蓦地收起,并敲在手心上,「很好,大师兄总算想通了,」饶逸风笑道:「那么,请大师兄马上回你自己的居处去,大嫂子已经在那儿恭候许久了呢!为了大师兄你,大嫂子可是拚了老命去学习如何做能抓住男人心的女人,你可不要拒绝她,否则,她会很伤心又失望的哟!」
墨劲竹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注视他一眼,随即转身离去。可在厅口处,他还是停了下来,但没有转过身来。
「三妹夫,你也太会整人了吧?」
「嘿嘿!不过,整得好,不是吗?」
沉默了一下。
「谢谢。」低低一句后,墨劲竹即飞身离去了。
墨劲竹一离去,饶逸风再也忍不住炳哈大笑了起来。
「夫人,你家相公厉害吧?」
姬香凝又好气又好笑地直摇头。
「是啊!丙然厉害,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你整到了人还能得到人家一句谢谢的!」
☆☆☆
当墨劲竹回到他那远离俗世的松梅竹舍时,他才注意到一向紧随在他身边的左林和右保都没有跟来。而当他推开竹门时,竟也发现屋里空无一人,可是桌上却摆满了各式精致菜肴,还有两壶酒。
他来到主房门口,看见床上整整齐齐地放著一叠衣物,小玉鼎内檀香袅袅;再往后走去,经过澡间时,里面亦早已备好热水;继续往后,他终于听见某种声响了,悄悄的来到厨房口,他静静地凝视著正小心翼翼舀著汤的紫乃夜。
焦躁的心顿时沉静了下来。
她已换上汉人的衣裙,发髻上插著一支小巧的玉玲珑,摇摇晃晃的看上去好不俏皮,完完全全看不出她曾是畏兀儿族少女的痕迹。
虽然煮了许多菜,厨房内却不显得凌乱,她的动作也很娴熟俐落。唇边噙著一抹既喜悦又期待的微笑,她在汤上细细洒上葱花、麻油,继而又转过去掀开蒸笼,看看里面的鱼蒸好了没有。
墨劲竹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在见到她的那一刹那,以前那个温和稳重的他又回来了。
是的,他早该明白了,对她的温柔包涵,对她的怜爱疼惜,对她的眷恋不舍,以及对她的保护欲、占有欲,那非关义务,也早已脱离责任的范畴,而是他打从心底对她的那分感情的自然付出。
近半年的痛苦思念,再经饶逸风的提醒,这才让他了解到这点,究竟是他太迟钝,抑或是太固执呢?
他自问著,悄然地又转身退了回去,到主房内取了衣物进入澡间。然而,才刚褪下衣服,他就感觉到有其他人也进来了,他扭头一看,发现紫乃夜正含著惊喜的泪水,赧红著脸站在门口。
「夫君,紫乃夜来服侍你入浴。」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著,但不是害怕或羞赧,而是太过喜悦的激动。
原想婉拒,可一思及饶逸风的话,墨劲竹改口了。「好。」他转回头,任由她服侍他洗浴。然后,当她替他洗背时,他听到她的低喃。
「夫君,我好想你喔!」
轻叹著,「我也是,紫乃夜,我也很想妳。」墨劲竹轻声道。
「不过,我觉得很值得,因为三师妹教了我好多好多。」紫乃夜又说:「虽然我的胆子仍旧很小,可能还是会很依赖夫君你,但我也可以为夫君做很多事了。三师妹说这样就够了,夫君一定会觉得我是个好妻子,再也不会去看别的女人了。」
「纵使妳什么都不会,我还是觉得妳是个好妻子呀!紫乃夜。更何况,我从来没看过其他女人,妳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墨劲竹哭笑不得地说。
紫乃夜静默了一会儿。
「可是三妹夫说,有好多位王公大臣的千金都曾经向你求过亲呢!」
那个大嘴巴!
「紫乃夜,我说过我不会喜欢别的女人,也不会不要妳,妳不相信我吗?」墨劲竹无奈地问。
洗背的手停了一下。「不是不信啊!夫君,人家只是希望能让你觉得我是个好妻子嘛!」
墨劲竹不禁又叹气,心里明白拗不了她这个想法了。「好,我了解了,妳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可是我不许妳勉强。」
「才不勉强呢,夫君!」紫乃夜大声否认。「我很喜欢做那些事,很有趣啊!特别是一想到那是为夫君做的,我就更来劲儿了,真的!原以为会很难的,其实一点也不难,所以我就叫三师妹多教我一点,只要能让夫君喜欢,我希望能学更多一点,你瞧……」
她好似越说越兴奋了。「虽然那些琴棋书画我还是不怎么灵光,但我知道汉人妻子该如何服侍丈夫,也知道汉人女子该如何安排自己,还有汉人的习惯、汉人的饮食,这些我统统都知道了喔!三妹夫还说我好厉害,他说我的手艺跟三师妹不相上下,又说……说……说……」
兴奋地说著说著,紫乃夜却突然停住,旋即失声哭了出来,「夫君啊!我好想你啊!」墨劲竹立刻回身将她拥入怀中,她索性靠在他胸前嚎啕大哭,鼻涕泪水一大堆。「我好想好想你啊!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啊!」最初的自制早已消逝无踪,忍到这会儿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我也很想妳呀!」墨劲竹怜惜地低喃,旋即一把抱她起身,快步走出澡间往主房而去。「紫乃夜,妳会饿吗?」感觉到怀中的人儿轻摇螓首,他便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
「既是如此,妳就先来慰藉一下为夫的思念之情,之后为夫再来品尝妳的手艺如何吧!」
「可……可是我的鱼……」还在蒸笼里喘气呢!
「妳的鱼啊?嗯!让牠再多等一会儿,我保证牠不会抱怨,也不会逃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