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著做什么?坐啊,利萨的手艺可是很好的,不用客气,坐下来吃吧。」巫浅唯说著,餐桌是长方形的,很大。主人的席位本来只有一把,因为靳宅很长时间都只有一个主人,客人也是极少。巫浅唯来了之后,也并不很在意,她认为她只是呆得比较久的客人而已,但利萨还是在长桌另一头加了一把椅子,平常巫浅唯是不会和靳东痕坐那么远,现在有「客」,便另当别论。巫浅唯其实不太满意这张大桌子,她甚至觉得靳东痕有自虐狂,桌子那么大,筷子又不见得长,盘子摆远一点都夹不到,吃西餐还可以凑合,但决不适合中餐。一个坐东一个坐西,连说话都得大声些,但是若跟讨厌的人吃饭,这张桌子就够大了。
她走到一头的主人席位旁准备坐下,想了想,又站著不动,看了看身边的男人,靳东痕摇头,帮她把椅子拉开,她才满意的坐下。
纪香的脸色顿时煞白,她不敢相信靳东痕居然会做这种事情,这搁任何一个绅士身上都是极平常不过的事,但靳东痕,从不是绅士,也不会是绅士。
看到纪香的脸色,巫浅唯更满意了,她看到一旁利萨的脸色也比下午看到的好了很多。但她又想,当她看到那枚戒指戴在她手上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表情呢?不,或许更糟!也不,是肯定糟很多!
靳东痕决定让巫浅唯的话落实,在另一头坐下,始终不发一言。
纪香又马上恢复了令人颤抖的微笑:「既然妹妹这么客气,我就不见外了。」说著,她也在一旁坐下。
「妹妹?」巫浅唯觉得这笑让她毛骨悚然。
「我比你大,巫小姐当然是妹妹。撇开这个不谈,我是痕的前妻,你是痕现在的情人,论先来后到,我也可以当这个姐姐对吧?我的好妹妹。」她依然不轻不重的说,脸上的表情绝对是亲切无比的。
巫浅唯瞪大眼,看著桌对面的靳东痕,他顿了顿,但依然不置一词,仿佛真成了哑巴。
「不好意思得很,如果纪小姐是痕的‘亡妻’,这声姐姐我也就认了,逢年过节遇上空档说不定还能上柱香,但既然是‘前妻’,这声妹妹我恐怕担当不起。「巫浅唯冷冷的说,语气也不算太差,靳东痕依然没有说话。
纪香的表情僵了僵:「妹妹这么说,好像太不近人情了吧。」
「人情?纪小姐不是知道我是女巫吗?跟鬼打交道的时间比人还多,不近人情也正常得很。」
这回靳东痕停住了手中的动作,他蹙眉望著巫浅唯,惊讶于她在纪香面前坦诚自己是女巫的事实。而她用的词是「你不是知道我是女巫吗?」,而纪香并不否认,难道她们之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对了,下午你戴的那只戒指很漂亮,怎么现在不戴了?也对,既然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是早点放手比较好。」
纪香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竟再无言以对。就在下午,她还认为她已经成功的让这个女人知难而退,但是现在节节败退的却是自己,看著眼前这个姿色言行远远不及自己的女人,她认识靳东痕晚了自己二十多年,却可以在他身边得到这样的专宠,她心里的恨意烧得更猛更烈了。
那晚入睡前,靳东痕问,为什么告诉纪香她是女巫的事。巫浅唯说,如果她是天使,那我当然就是女巫了。
靳东痕显然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满意,但他没有追问下去,
巫浅唯有时候觉得靳东痕对女人之间的战争,认知还不如十七八岁的小男生。他竟说纪香构不成她的情敌,这话他说了不只两遍。但女人之间要不要为敌,不是他一句构不构得成就能说了算的。别的事情他可以说了算,但这件事他说了肯定不算,因为除非一方死心,否则这场战争就在所难免,如果她因为他一句「构不成情敌」就真把纪香当姐妹,那她怎么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森冈雄一和森冈惠子回日本之后,靳东痕的办公地点便改在了书房,巫浅唯坐在书房的沙发椅中,看著电脑前时不时翻查资料,又时而拿起电话吩咐些乱七八糟事情的靳东痕。她觉得很无聊,走到窗前,她看到站在草坪里的纪香,纪香的视线追随著一只在花丛中戏逐的蝴蝶,那蝶儿虽不十分漂亮,但在那娇艳的花丛中却犹然自得其乐。猛然间,那蝶儿却似从体内窜起一簇火苗,在淡淡的阳光里焚成灰烬,再也看不到那飞舞的身影。巫浅唯怔在原地,但忽然之间,又好像明白了什么,然后,她转身离开书房。靳东痕抬头看了看阖上的门,表情没有任何异样,继而又埋首在一堆文件里。
「你会巫术!」巫浅唯几乎是跑到草坪上,劈头就说。
纪香回头,有片刻惊讶,但又一如既往的很快恢复平静:「很奇怪吗?你不也是女巫?」
「我一直以为,会巫术的是纪欧,没想到‘天使’也会巫术。」那么,她现在可以知道她为什么有勇气割脉自杀了,那只不过是巫术的障眼法,靳东痕的戒指会不著痕迹的落入她的手里也就没有悬念了。
「天使?天使跟恶魔在一起十年,也一样不可能纯洁!」纪香厉声说:「你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过的吗?十年前痕利用和我的婚姻,以际方集团内定继承人的身份,用强硬利诱的手段让那些股东对他服服帖帖,将际方集团从爹地手中夺走。那场变故让爹地一无所有并且卧病不起。十年来我活在父亲的仇恨里、责罚里,他怪我没有绑住痕的心,反而被他有机可趁,他躺在病床上,每天诅咒著,诅咒著。刚开始,我觉得爹地是得到报应,因为我知道是他杀了痕的父亲,又用阴诈的手段夺走该属于痕的遗产,所以当痕得到际方集团,并拿出父亲的种种罪证时,我只求他放父亲一条生路。我那时就知道,我和痕,是不可能了。如果他还知道爹地是杀他父亲的凶手,他一定不会放过爹地。爹地的野心是很大,他做了很多坏事,但他对我却很疼爱,但是这十年里,他完全成了一个魔鬼,他折磨著我,他让我也变成一个魔鬼,继承他的仇恨。」纪香说这些的时候,是恨恨的。
「所以他把他的巫术全传给了你?你回来,是要报仇的吗?向靳东痕报仇,还是我?」巫浅唯说,她下的是结论,她对纪香的转变没有兴趣,她甚至没有什么同情心的想:一个魔鬼可以迷惑世人,但一个真正的天使,十年的时间却足以救赎一个魔鬼。如果纪香心中没有恨,就不可能点燃她心中的恨火。
「我回来,是因为爹地终于死了,他没有杀死痕,反而因此丧了命。我以为我终于可以和痕在一起了,爹地已经不再是我们的问题。他是我唯一爱著的男人,我爱他的时间远远比你久,他本来属于我,是你夺走了他!你破坏了一切!」纪香看著巫浅唯的目光里,盛满杀意。
「你要杀的是我。」巫浅唯轻哼,这不是问句,是肯定。她的恨意是如此明显。
"你杀了我唯一的亲人,又夺走我唯一的爱人,我不该杀你吗?"纪香冷冷说。
巫浅唯觉得好笑:「第一,请你搞清楚,我没空去杀纪欧,我只是救人,是他自取灭亡。第二,靳东痕不是你的所有物。第三,你认为你杀得了我吗?我不认为你的巫术会在纪欧之上。」
纪香眯著美眸:「你也要搞清楚,杀一个人,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而我的理由,已经足够。而杀不杀得了你,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
巫浅唯愣了愣,「难道你认为,杀了我你就可以跟靳东痕双宿双栖了?」
「没错!只要有你在,痕就不可能再接受我,相反,只要你死了,对痕最重要的女人,就是我。」
巫浅唯皱眉:「你凭什么认为我死了他就会和你在一起?说不定他会为我报仇。」
纪香的美眸闪过异样,依然是淡淡一笑:「或许,我们可以来打个赌。」
「打赌?」
「看看痕,到底相信谁。」纪香说。
巫浅唯还没有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眼前这张娇美的容颜顷刻换上我见犹怜的软弱:「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我求你,我不会跟你抢痕的,巫小姐。」
巫浅唯还愣著的时候,纪香干脆跪了下来,哀求著:「如果你赶我走,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你玩什么……」话还没说完,一个声音断喝。
「唯唯!」靳东痕蓦然而至,一把扶起纪香,纪香的弱如拂柳的身子便顺势倒进他怀里,抽噎著。
靳东痕看著巫浅唯,沉声说:「我想在这里,我还没有给你赶人的资格。」
巫浅唯总算懂了是怎么一回事:「我没有……」
「痕,我看我还是走好了,也许,那晚你根本不该救我……」泪水从纪香的眸眶中轻松滑落,似乎写满委屈。
靳东痕依然看著巫浅唯:「我知道你对纪香有敌意,但是这样无理取闹也该适可而止了。」
「靳东痕!你竟相信她而不相信我。」虽然知道是纪香的伎俩,但是面对靳东痕的斥责和不信任,巫浅唯依然觉得很心痛。纪香得胜的表情在她眼泪尤为刺眼,看吧,他果然不相信你。
「你……」靳东痕要说什么,但看到她眸中疑似泪水的物质,他住了口,蹙眉看著她,如果她敢真哭的话……
「说啊,为什么不说了?好,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和她同时掉到海里,两个只能救一个的时候,你救谁?」巫浅唯问。
「……我不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
「无聊?」是啊,是很无聊,但是,她和这个女人之间,势必会有一场无法避免的战争,他到底想要留下谁呢?
巫浅唯没再穷追下去,退了两步,然后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