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克尔斯吩咐一个士兵把我的衣服送到营帐里去,后者眼楮闪亮地看著我,两颊兴奋地发红——老实说这种眼神让人很不自在,特别还是好几万个男人用这种表情看你时。
空气中浮动著那些微生物也感觉得出的兴奋至极的气息,天边泛起曙光,鬼尸骷髅将近,一百个人已经站在外面待命,一堆没有使命的士兵们远远期待地张望,期待牺牲的机会。我有趣地扬扬嘴角,倒是我第一次如此受欢迎地进行死灵法术。
哎卡罗意外地并没有趁机逃离,只是紧紧盯著我,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明亮和兴趣浓厚的眼神,因为那只龙吧,这个人似乎总在追求更强的权力。
我又打了个喷嚏,弗克尔斯从士兵手里接过一件斗篷给我披上,我裹紧它,过多的失血会让人感觉很冷。
我拿出手里蜡封好的白色小瓶,递给第一排的靠边的一个士兵,小声吩咐道——我没那么多多余的力气大声说话,「把里面的粉末涂在手腕动脉上,它们会迅速渗到里,让你们在暗界生物面前失去生命表示,不会被鬼尸骷髅发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说话时本来闹哄哄的周围突然静得掉根针在地上也听得见,那种突然如其来的不自然静谧让人毛骨悚然——强大过头的号召力诡异地呈现开来,并不让人觉得愉快。
「接著,把你们的血滴在鬼尸骷髅的身上,一两滴足够。迪库尔军怕不好控制,制造的鬼尸骷髅不过一千左右,你们应该可以应付。」那些东西攻击所有有生命的物体,但对鲜活的血肉却最为惧怕——鲜血离开人体后会有一种魔法上的联系,如果它不能短时间内让自己身上鲜血的主人变成死物,这种魔法对它们绝对是致命的。——可用了药粉的士兵在它们眼中却是无生命物体,不会被发现和攻击。
「省著点用。」我又叮嘱了一次,有点心疼,这种药研磨起来很费功夫。
不理会身后那越发让人毛骨悚然的目光和气氛,我正准备走回营帐内,却正迎下迪安惊疑又兴奋的紫色眼楮。
「那是什么法术?」他开口就问,果然是法师的作风,我以为他会问另一件事。
「一种远古的法术,我也叫不出名字。」我说,「如果你偶尔多看点古籍也会知道的。」
「那些东西多半没用。」他耸耸肩,毫无反省之意。看到我准备进营帐里,像想起什么般叫道,「你是谁?」
哦,终于问了,我回过头,他的眼楮反射著火光显得很亮。「你不是他,可是你的血……是费迩卡的!」
如果我不说,不知道他是否能猜得出,虽然这家伙在法术新意方面不思进取,可比起那些墨守成规的白魔法师他倒还算有点想像力。我又打个喷嚏,再不换衣服会感冒的。
迪安突然走过来,拉住我受伤的手腕——虽然血已经止了,可我还没力气完全治好它,血红的口子有些吓人的大张著。他念了个治疗咒语,虽然他的白魔法从没及格过,不过这点小伤还不在话下。
「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他说。
我挣开他的走回营帐——很多年来我都不觉得他有本事强迫我。
营帐内,睡衣已经端正地摆在床上,洗澡水也已准备妥当,很诱人地冒著热气。
我脱上的湿衣服,力量用尽时会有强烈的困倦感,我把自己浸透在热水里,因冰冷而紧绷的身体被温暖包裹,放松下来,感觉很舒服。
金色的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这些天长长了不少,很可笑地成为了大陆「光明」的象征。一阵冷风吹来,我打了个寒战,转过头,弗克尔斯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著我。
我扬眉,「不去看鬼尸骷髅消灭的怎么样?」「人类的圣战」应该快开始了。
他盯著我,开口,「用不著,我从没像现在一样相信毫无问题。身为制造者,你自然也能消灭它们,费迩卡。」
他慢慢走过来,表情毫无波动。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我身后站住,我僵了一下,如果他想找我麻烦我现在几乎完全无力还击——我只管著自己别在浴盆里睡觉著就耗费一大半的精力了。
他拿起我的一绺头发,放在手里把玩,「真美的金发,对吗?多奇怪,明明是同样一个身体,当初我看到凯洛斯的却只觉得厌恶,可是看到你时……却渴望能一生珍藏。」
修长的手指梳理著长发,也许舒适可我却只觉得不安,他的语气中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冰般的坚决。「你成为大陆的精神支柱,我出力不少,为了政治需要,还有就是我一直有点私心——我觉得这头金发应该是像神邸一样被膜拜的!理应站在大陆的最高点!」
「你想说什么?」我冷冷地说。
「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指尖暧昧地磨挲著皮肤,「我刚才收到一个消息,圣凯提卡兰王,也就是你的父亲,昨天驾崩了。」
我身体一僵,凯洛斯的父亲死了?那么……他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他早该知道我的身份,这对一般王子来说大约算是个好消息,可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那又怎么样。」我说。
「正式的王储只有你一个,其它都不够名正言顺,势力也差不了多少……」他说,「你知道大陆现在是一个多么糟糕的情况?死灵法师让圣凯提卡兰元气大伤,陛下一死,先是少不了内乱的剧码,接著可能会有其它国家趁火打劫,你知道为什么现在那些战争都还没动静吗?」
我厌恶地皱起眉头,他继续道,「因为你,你存在这里!大神殿正式承认的救世主,光明之神的使者,你还降服了一只龙!你知道龙意味著什么吗?!意味著你成了传说,成为真正的‘神’!没人可以对抗民众的疯狂,‘神化’是一只失控的雪球,只会越来越大和越来越无人可以阻止,否则就要粉身碎骨!那是超自然的!」他放在我肩上的手猛地收紧,「可是告诉我,你身上的诅咒一旦解除了,你打的是远远离开的主意是吗?」
「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他声调不自觉拔高,「你必须!必须回去继承王位,‘凯洛斯’!你会成为大陆的传说,屠龙的勇者,光明之神的降世!」
「我不是凯洛斯,」我淡淡地说,「你知道我是谁。这些救世的把戏和我没关系,我……」
「你他妈只是为了自救,弄出这么一大堆的事!」他大叫道,「是历史把你推到了最前沿!那又怎么样?你灵魂的成色没人关心,民众只会看到你那在巨龙面前面不改色的王者之风!现在外面所有的人都在为你发疯,只要你在这里,这个国家就不会陷入战争之中,甚至可能……可能一统大陆!」
我忍不住笑起来,「你在要求一个死灵法师领导你的国家,成为光明王?」
「不关死灵法师的事,重点在于你!你必须回去继承王位——」
「哦,你在命令我吗?」我用嘲讽地神色看著他,他似乎搞错了什么东西——死灵法师,那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未来,都只是我唯一的身份。「很抱歉我没有兴趣做这种无聊事,我只在意我的领域,你那些关于光明和拯救的剧码我毫无兴趣,叛乱和战争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突然静止下来,绿色的眼楮直直盯著我。「是的……‘有什么关系’?我早该知道你会这么说!」他的目光闪动,「你是费迩卡,你是为了力量出卖灵魂,对光明不屑一顾的费迩卡!邪恶的灰袍者,魔法的狂热信徒!」
他来回走了一趟,怒气在他脸上堆积。「为什么你还没死?为什么我偏偏要再踫上你,要在这里恳求你这个只知道魔法的神经病去作对任何凡人趋之若鹜而你却偏偏不屑一顾的事儿!?我可以承诺你很多,财富、名誉、一个国家、甚至整个大陆、游吟诗人千年传说中尊者的地位!可你偏偏……偏偏是他!你的灵魂里根本没有任何人类该有的东西!很久以前我就想问你,在面对那神族都会动心的巨大财富和荣誉面前,你那颗钢铁铸的心真的动都没动过一下吗?你眉毛都不抬,把我们凡人所有的骄傲踩在脚下!」
他慢慢靠过来,「凡世间没东西能留下你眼神里的焦距,为什么我会再踫到你!我唯一感到可怕的人!现在……我却非得来求你留下来,保护圣凯提卡兰,即使你对那根本不愿一晒……」
虽然他看上去情绪混乱,但好歹还算知道重点,我冷冷看著他,「你知道就好。现在出去,我要休息了。」我很快就会离开,这事实让人雀跃。不过现在先得好好睡一觉,我可累坏了,洗澡时旁边有人参观感觉也不太好。
他静止下来,「是的,我知道。」他缓慢地说,声音慢慢高了起来,「知道你这个该死的死灵法师根本不把所有的人性命放在心上!无论是我还是圣凯提卡兰那些对你什么也不是,你只想著你的魔法!你知不知道,你的傲慢真让人想——」
他猛地抓住我的金发,狂乱地复上我的唇。我皱起眉头,他的动作非常粗暴,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控的样子,我试图推开他,可是施法过后四脚酸软,在那个有力躯体的压制下,我只能无力地扬起头,任凭他唇舌的肆虐。
可是这次并不是放著不管,他无趣了就会放手……我艰难地想,他的手放在我的膝上,然后开始向下抚模……
这混蛋……想干嘛……!
「真是愚蠢,我亲爱的老同学,你在被一个年轻人占便宜。」一个带著似笑非笑意味的清澈嗓音传来,弗克尔斯放开我,手迅速放在剑柄上,转过头,怒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好不容易找回空气,用力咳嗽了半天——这家伙力气很大,那狂乱的动作像要把我吞了,显然法师在肉搏上无庸至疑屈居于劣势,不管对方是个多么愚蠢的家伙——他居然在问一个黑暗阵营的高级法师是怎么进来的,难道他以为一把锁能让他们乖乖呆在外面?
迪安站在那里,穿著他的灰袍,咖啡色的长发在火光下泛著温暖的光芒,微笑著看著我,紫色的眼楮闪耀著可恶的幸灾乐祸的光芒。
「我从昨天见到你时就想说,」我冷冷地说,「你看上去还是像很多年前一样讨厌。」
他笑起来,「你倒是改变不小,想必有什么不幸经历,漂亮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你却一点变化也没有,老同学,」我冷哼,「粗糙的法术一如继往,真可谓几十年如一日。」
他危险地眯起眼楮,我毫不示弱地看回去,这是我们当年每次见面的必经程序,这么多年后重温起来竟是毫不生疏。
「你们认识?」弗克尔斯问,然后反应过来一般自嘲地笑笑,「当然,一对儿死灵法师。」
「他是他,我是我,」我淡淡地说,「我不喜欢你用的数词。」
迪安耸耸肩,「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费迩卡,这不合乎我所有知道的法术。显然,你对这个年轻人施了死灵法术,所以你的灵魂被这个吸引而来到这里,这也是你无法解开‘自己施于自身法术’的理由?」
是的,但他所说的几乎也是我所仅知的。「也许是老师研究出的新法术,」我说,「它摒除了非原配的与灵魂的不合频律。」而那水晶里的血蛇,也许便是某种固化的法术,用以缠绕在灵魂上完成这个工作。
「听上去像基于凭附类法术原理,」他脚步轻柔地走过来,「你还能活多久?看上去不超过三天。」
「足够了。」我直视他,「解除诅咒用不了三天,迪安,消灭鬼尸骷髅也花不了一天的时间。」
「你一点也没变,费迩卡,」他盯著我,「求人也如此嚣张。你知道,老对手,我如果救你,那和赌约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朋友’?」我扬眉,「我从不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以如此称谓,可那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不是吗?」
他高傲地扬起下巴,「是的,我觉得是,就足够了。我不关心你的想法,那和我没有关系。」
骄傲的精灵,我想。
他淡淡地开口,「你觉得我是什么,费迩卡?人类永远只会看到我的精灵血统,像精灵们总不会忽略我人类的血脉,那是白绸上的污迹,到哪里都是一样显眼!无论是人类还是精灵看我的眼神都是对异类般戒备和敌意的。」他高傲地微笑,「但那又怎么样?我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太愚蠢对你总是不会有好处的。我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我,怎么说我,只有我自己知道什么是最好的,那些人类或精灵的眼神和心思,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伸出手,他的指尖不知何时被划破了一个口子,鲜血顺著他纤细的指尖滴下,落入热水,却并不化开,而是像一个细小的血红的小蛇,知道目标般向我胸前的骷髅流过来。
「你现在太虚弱,而这种法子最快速有效的。」他说,细小的红丝游到胸前血色的骷髅上,迅速钻了进去,我感到胸前力量蠕动的暖意,它们正在吞食化解那该死的诅咒,我露出微笑,我终于将摆脱这些天来束缚我的东西。
「而你只当我是个‘敌对的法师’,不是半精灵也不是半人类,我喜欢这样。所以我说我们是朋友,」他说,「而你是否同意和我并无关系。」他一如继往骄傲地扬扬下巴,转身准备离去,倒是他的一贯作风。他转身看向弗克尔斯,「干嘛不离开,别在继续你正在做的无耻事。」
「即使你这么说,我也不能让他走。」弗克尔斯冷冷地说,「他的身份太微妙,他的离去将引起全面战争!这个国家经不起那个!」
「没有即使,我说的是事实。」迪安说,「别对一个死灵法师说什么国家利益,我只知道……强迫别人,年轻人,这太下流。」
「如果他能收敛一下他的傲慢,也许我会考虑用另一种方式和他沟通。战争对死灵法师不重要,对我们却事关性命……」
「请你们都出去,我累了。」我冷冷地说,「虽然我累了,但我不觉得我没有能力用武力请你们离开。」
两位客人的眼神凛了一下,刚才那只巨龙的存在还是颇有威慑力,我并不难想像那种因为不了解而升起的恐惧——那是我最常遇到的东西。
迪安施了一礼,当然那只是基于礼节,实际上他做那种事时依然很奇妙地仿佛高人一等。「你确实需要休息一下……再见,老对手。」他说,「另外我得说这么多后我依然不赞成你的观点,法术无非是力量的追求,目标专一才更有利于获得,我从不喜欢那些无聊的创意。」
「也许你觉得从山上劈下块巨石放在风神像上更合适,因为质量上前者更实在。」我淡淡地说,「再见,我和优雅无缘的老对手。」
「希望下次再和你讨论时不是在冥府,」他微笑著说,看了一眼弗克尔斯,「走吧,元帅。我不想和你争论他乱七八糟的性格,虽然我很理解你的愤怒,」他低低笑起来,「但这种强迫太下流。」
他抬起手,开始默念咒语。
「等一下!」弗克尔斯说。
「我不想和你交谈,」迪安说,「我只让你离开,就是这样。」
我感到细微法术的波动,两个人无声地离开了我的帐篷,相较之下独自一人的空气确实更让人舒适。我用旁边准备好的柔软浴巾擦干身体,丝绸的睡衣下放在炭盒,温暖的布料贴在皮肤上感觉很好。
我把自己放在床上,身体因为久违的放松发出舒适的叹息,我可以清楚地感到胸前危险的诅咒正在被那强大的鲜血慢慢消耗,不出一顿饭功夫,便可以完全消失。
是的,我的身体很快便可以脱离了那威胁生命的诅咒,那只我用古魔法降服的巨龙正在不远的森林等待我,我已经明确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当我再次醒来时,我将披上我的灰袍,这一切可怕而烦乱的旅行终到了结束的时刻。我的下一站便是我的亡灵森林,或者别处,谁知道呢,必竟这个身体已经允许我再去遥远的边境采药了。
一切都很美好,我闭上眼楮时想,这是我这三个月来睡得最为舒适和安心的一次,我终于要回家了,回到真正属于我的世界。就在我一觉醒来之后。我这么想著,然后让疲惫的身体进入了深沉的梦乡。
***
人类的世界似乎总不会给我我预定的结局,那和法术严密的体系不同,它们似乎总在和我作对——我这辈子都没有像我再次醒来时那么糟过,即使是我曾身中诅咒,命悬一线的时刻。
我再次睁开眼楮时是在晃动的车厢里,实际上它晃动的并不是很厉害,那更像是个小型的行宫,它被驮在四只在平稳著称的飞行龙背上,身下铺著柔软的丝缎,半透明的丝绢层层叠叠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却挡不住新鲜空气和偶尔拂过的微风,每一处都写著精致奢华和匠心独具。
这是一个对于行军过于豪华的小行宫,能呆在这辆军车上曾经让讨厌旅行的我很是庆幸了一番,可是现在……
「你醒了?」一个声音说,我注意到弗克尔斯坐在我旁边,脸上挂著奇怪的微笑。我身上仍穿著入睡时的丝绸睡衣,可平日一觉醒来,我应当精力充沛才是。——是的,我从未像现在般觉得如此疲惫和无力,手软绵绵的抬起来都艰难,那是一种仿佛骨髓都被抽空的感觉……仿佛所有我视之如生命的东西突然之间离我而去了!
这意识让我的身体猛地紧绷起来,弗克尔斯微笑未敛,声音温柔得像在和受惊的小动物讲话,「你睡了三天,凯洛斯,我们现在正在回王都的途中,你就要成为国王了,也许我该改口叫您陛下。」
凯洛斯这个名字让我突然打了个寒噤,他的语气如此温柔与笃定,仿佛一句话就足以否认我真实存在的事实!
「你干了什么?」我问,惊讶于自己发出的声音如此干涩,那是一种近乎惊惧的敌意,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但体内彻底空荡的感觉让我恐惧!
他绿色的视线温柔却冰冷地停在我的左腕上,我猛地抬起腕子,接著我看到了上面多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个象牙镯子,也许它更像一个护腕,大约三指来宽,半指厚,衬在王子白皙的腕子上散发著圣洁高贵的光芒,是的,它确实神圣,因为它是圣器!
上面精细地雕著梅莎柔斯的神纹,以及圣魔法关于停止和防御的符字,无一不精致漂亮,却散发著绝对而残酷的光芒。
「这是我走时从大神殿要的,即使是最优秀的法师,也无法打破它。」弗克尔斯柔声说,声音却像在很遥远的地方响起一样有些失真,「知道随军的白袍法师吗?我撒了个小谎,得到他们的帮助启动这东西并不困难。它可以封印所有的魔法,那些强大的让你傲慢的对一切不屑一顾的东西从此会离你而去,殿下……不,陛下,那些污秽危险的东西不适合你,你只需要带著瓖著钻石的王冠——那会衬托得你的金发更加迷人,穿著绣满您家族高贵纹饰的长袍,脚蹬点缀著水晶的皮靴,成为圣凯提卡兰伟大的救世主国王,向热爱您的民众微笑就行了。你将会留在宫里,一辈子,让这个身体尽完他的义务……」
我愣在那里,身体僵硬的像不是我的一样,也许因为它本来就不是我的。他的手放在我的肩上,温暖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寒战!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脏急速地跳动著,血像全部冲向脑袋,让我感到一阵眩晕!
我张了张唇,却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来。我知道发声也不会有任何用处,我不再能使用那曾蕴含在指尖让我狂热并为之付出一切的东西!
我视如生命的魔法,已经消失了。
那是让我出卖灵魂的绝对存在,那是让我不惜放弃一切的至爱情人,那是我这一生唯一的,以及所有的东西。而现在,这个人,用那些愚蠢的不值一提的理由,剥夺了一切!
我盯著他的眼楮,那双眼楮闪耀著疯狂冰冷的色彩。「不!」我挤出一个单词,不,我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竟然在试图把魔法从我身上剥离,这太可怕了!他居然要我一辈子呆在这里,做一个可笑的国王和救世主!他是不是疯了?他知道我是谁,一个邪恶的灰袍者,一个黑暗阵营的死灵法师!可是眼前男人的双眸却是疯狂和认真……我这辈子没有怕过什么,即使是刀剑架在我脖子上的时候,可是这却是我第一次有一种彻骨冰冷的寒意!
「留下,法师……不,没有法师,那个身份将被永远摒弃,你再也不能使用魔法了,」弗克尔斯坚决地说,毫无转寰余地,「只有凯洛斯,伟大的国王陛下,留在这里,我会陪著你,一辈子。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他放柔声音,「你必须留下,这也是迫不得己,否则这个国家也许会亡国……为了圣凯提卡兰我什么都愿意做,我知道这让你很生气,但你必须留下!」
我咬紧牙关,混蛋,我真该早早杀了他!而不是让他在这时候给我玩这种把戏!可惜人没有再选择一次的机会……我懊恼地想,不然无论在哪个时间位面,我都会无数次的选择让他魂飞魄散!
「你是……要这个身体对吗?」我说,试图寻找一个可行的方法,「我可以给你。」
他怔了一下,我连忙解释道,「凯洛斯的身体,是吗?救世主,降龙的勇者,圣凯提卡兰未来的国王……没人关心灵魂的成色,只是这个身体得存在在那里。我可以给你,我可以离开这个身体。」我说。手腕上象牙的镯子冰冷而绝决地圈在那里,它彻底封住了我的一切,没有魔法,其它事情便毫无谈论的意义。
是的,这很危险,可那在目前的处境下不值一提。
「这些天我大致猜测出了那个灵魂转移魔法的原理,」我尽可能平心静气地说,「运气好的话我可以把这个身体还给你的国家,甚至再找到那个凯洛斯的灵魂塞回这个倒霉的躯壳,这东西不再非我不可了,」我摊开手,厌恶地感觉著这个被封印的皮囊,「让我走,我不属于你的地方——」
他眼中的光芒越发冰冷,在说到最后一句后,他突然一把揪住我的长发,把我压倒在柔软的丝绸上,他的脸离我如此之近,我感到他急促的气息拂过我的脸孔。我从没见过那双眼楮如此的愤怒,那种敌意和对抗清晰在近在咫尺之处肆无忌惮地展开。
「你是我的!」他一字一字地说,「你这辈子都得呆在这里!这个身体里,王宫里,我身边!哪里也别想去!这辈子,只能呆在我身边!」
然后他狠狠地吻住了我的唇!
虚弱的身体被死死压制住,他的动作粗暴的像要把我手脚折断,整个人揉碎。我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厌恶!
我用力咬下去,感到他吃疼离开我的身体,用指尖抹了一下唇,看著上面鲜红的液体,然后迎向我的眼楮。他的笑容满意里仍著带疯狂,「你生气了?知道吗,我第一次看到你这么愤怒。你会发脾气,却从没有发自灵魂深处愤怒过,像燃过的灰烬。我深知你是一团最狂烈的火,足以烧毁一切!可你只为知识燃烧,你看我的那种淡漠眼神……常让我妒恨的发狂!我很高兴……能让如此拨动你的情绪。」
我死死盯著他,是的,我这辈子从没这么愤怒过!
他凭什么?凭什么为了自己愚不可及的国家和莫明其妙的嫉妒,一厢情愿地把我陷入如此可怕的境地!他什么也不了解,他不了解那种宁愿为之出卖一切的狂热和幸福!对于我,他的情感历程在魔法面前不值一提——即使他在大法师塔看到我的画像,他自以为是的想法和对抗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那些属于人类的狂乱和不谨慎的感情果然于人无益,我恨恨地想,它居然想让我一辈子留在这个愚蠢的人界,生活在我毫无兴趣甚至甚感厌恶的事情中!
「你大概气疯了,法师,」弗克尔斯冷冷地说,「没人能解开这个封印,最优秀的法师也不能,当然也包括我。不要在不可能的事情上费心思了,你未来还有很多事要忙……」他说,「弗卡罗逃走了,我可以肯定他将会对圣凯提卡兰不利,那是个有野心的男人。至于迪安,你救命的老同学已经走了,当我告诉他你已经独自离开了时,他竟毫不怀疑。死灵法师们的做法真有趣,他们甚至不互相打招呼。」
我怔怔地坐在那里,没听清楚他后面说了什么。疲惫感像钻进了每个毛孔般浸透了整个身体,脑中唯一的念头却如此清晰明确:我必须离开这里!
我不能一辈子过他想的生活。这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