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整,丁文琪办好交接后,在同事目瞪口呆中,坐上了那辆骚包的BMW。
这不是丁文琪第一次坐这种高档车,却是第一次觉得不自在。
「你能别这么看著我笑吗?」终于她忍不住呛声过去。
刘董笑著道歉,「抱歉,只是觉得很意外,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
丁文琪斜眼过去,嗤笑一声,「难为这么多年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
刘董闻言,眼神微微一黯,「我知道你在怪我。」
丁文琪忙摆手,「别自作多情,对于你,最多只是陌生人,当然对于那个生下我就自杀的母亲来说,我除了震惊,说实话也没有太多的亲情在里面。」毕竟从来没有相处过的人,实在难以凭著别人几句话就勾起浓浓的血缘情,何况她从小到大最缺乏的就是这所谓的亲情。
刘董再次神色黯然,转过头看著不停往后倒退的街景,轻声道:「你不想认我?」
「显而易见不是吗?」
「就算认了我,你就能嫁给牧凡,你也不想认?」刘董忽然转回头说。
「什么?」丁文琪一时愣住,她重复一遍,「你说什么?」
「牧凡。」刘董说:「联宏集团董事长的儿子——牧凡,你不想和他重归于好吗?」
她猛的睁大眼楮,不可思议道:「你怎么会知道?」
「我既然能查到你在这,当然也能知道你以前的事情,再说丁家人从来没掩饰他家暴富的事情。」刘董看著她,「你难道不想以另一个姿态重新出现在牧家人面前吗?」
丁文琪眼眸闪动,她静静的盯著他的眼,小心翼翼道:「你想要什么?」
刘董挑眉,「为什么这么问?」
丁文琪嘴角轻扯,「因为我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好。」
「可我是你的父亲。」刘董说。
丁文琪笑,眼神却无比讽刺,「对,一个二十几年从来没有出现的父亲。」
刘董略微狼狈。
窗明几净的餐厅里,丁文琪恍如隔世,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情况呢,两年前论及婚嫁的两人,此刻却通过相亲来再次认识,如果把这事情告诉姚爱她们,肯定以为她在开玩笑,因为实在太滑稽了。
而作为当事人的她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当年她因为不够资格成为牧家媳妇而被迫放弃,可才过两年,她竟然堂堂正正坐在这里等他相亲,实在是……匪夷所思又五味杂陈。
丁文琪抬手看了看表,手上的这块Omiga,包括房间里的衣服全是用刘家的钱一天之内选焙的。丁文琪看到刘家这么大手笔时,第一句话就是,「不知道骨髓配对不合适时,你会不会后悔认回我这个女儿。」
没错,刘董之所以会现在来找她这个女儿,不为别的,只因为他那个唯一的儿子得了重型再生障碍性贫血,急需骨髓移植,而身边亲戚朋友都验了个遍,竟然没一个合适,医院里的骨髓库里也没有相匹配的。
这不,想起了她这个流落在外的女儿。
不过说到这个,丁文琪还是有点生气的,本来以为这个父亲是不知道她的存在,不想他一开始就知道她被丁家人给收养,只是从来没打算去认回她。
有一瞬间丁文琪在想,是不是要感谢他儿子生病,不然估计到死刘家人都不会来找她相认。
对于她的话,刘董选择沉默面对,倒是苏秘书私下的一句话,让她恍然大悟。
刘董和他老婆就只生了一个儿子,现在这个儿子得了重病,若治不好那刘家唯一的血脉就是丁文琪,更应该认祖归宗来继承家业,也就是说,当刘家决定找回丁文琪的时候,就已经做好这两种准备。
难怪,刘太太在看到她的时候,态度虽然不热络,但也没有对待私生女该有的愤怒和鄙夷。
「先生,您预订的位置就在这边,请随我来。」
一声并不大的声音,让丁文琪回过神,她抬头正好撞见牧凡望过来的黑沉深眸。
一个含笑以对,一个诧异万分。
瞬间时间彷佛静止了般,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先开口。
「你来迟了。」良久,丁文琪率先开口。
牧凡困难的咽了咽口水,游神般走到她面前,然后一脸不敢置信的瞪著她。
怎么会,怎么会是她?
此时牧凡的脑海一阵空白,除了震惊就是不可思议。
今天接到母亲的电话,说又帮他安排了一场相亲,早已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的他二话不说的应下。想著用惯常的手段,对方肯定会不喜走人。不想他故意迟到一个多小时过来时,这个刘家女儿竟然还坐在位置上等。
略略诧异时,也想好了应对之策,却不想在看到对方的长相时,会让他如此的震惊。
丁文琪,竟然是她。
牧凡贪恋的盯著她的眉眼,那熟悉的眼神,那刻骨的神情,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的真实,又那么的虚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是她?
在牧凡贪恋的盯著她的时候,丁文琪也同样贪婪的打量著他,两年的空白,她似乎想要在这一刻把它全部填满。
当初在听到刘董的交易时,她几乎没有犹豫的就点头答应了。
当年离开牧凡除了报恩外,她最大的担忧就是害怕两人勉强在一起会不幸福。
可是当刘董出现时,她忽然重新看到了希望。
是啊,要是她换了个身分,换了个和他相当的身分,牧家两老是不是就不会阻拦,不会认为她配不上他?
这个念头在刘董摆出条件时,就一刻不停的徘徊在她的脑海里。
她想牧凡,很想很想。
她爱牧凡,很爱很爱。
两年前,她以为他们缘尽所以选择离开,可是时光变迁,她和他竟然能再一次捆绑到一块。这样的机会,她想放过吗?
不……不想,绝对不想。
所以她答应了,她到了刘家,她去了医院做骨髓配对,这一切只为一个能和他并肩站在一块的身分。
牧凡,我终于又重新回到你面前了,你是否还如我一般这样爱著你?
思及此,丁文琪站起来与他平视,唤道:「牧凡。」
牧凡盯著丁文琪的脸,一阵的恍惚,然后伸出双手捧住她的脸,像盲人模象那样一点一点,从下巴到眉毛,再从眉毛到下巴,最后手指停在那片粉嫩的红唇上,轻轻的,慢慢的,留恋不舍。
「牧凡……」丁文琪轻唤,因为她注意到旁边有不少顾客对著他们窃窃私语了。
「嘘……不要说话。」牧凡轻声道,双眼仍是直勾勾的盯著她,只是那恍惚的神色彷佛穿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丁文琪看他这种似真似幻的表情,略略心酸,同时也是一阵暖意。
她的牧凡,一如往昔。
她轻叹一声,踮起双脚对著他的唇用力的吻了上去。
柔软而温暖的唇彷佛一根钥匙,瞬间打开了身体的记忆。牧凡紧紧的拥著她,然后用力的回吻过去,他的唇舌炽热,几近野蛮的不断吮吻著她。
丁文琪的本意只想让他正视自己,却不想随著拥吻越陷越深,若不是上菜的服务生让她回过神,她真难想象他们会不会当场做出丢人的举动。
「你真的是文琪?」从激/情中冷静下来的牧凡,一直紧紧握著她的手,生怕一松开对方就会消失一样。「你……你怎么会……」
丁文琪含笑的回握著他的手,如当年那般习惯性的用指腹去摩擦他的指甲,「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是为什么会和你相亲?」
「都有。」牧凡点头,低头时他看到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脸色猛的变了变,他慢慢的松开手。
丁文琪见状,忙不迭的抓住他的手不松开,「这戒指是我自己买的。」
牧凡抬眼,带著疑惑。
「当年那个戒指还给你后,我就给自己另外买了一个,你看……」丁文琪主动褪下,拿著戒指递到他的眼前,24K白金的戒圈里,细细的两个英文字母刻在那里。「我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你见面了,所以自己买了一个代替怀念。」
牧凡静静的看著放在手心的那枚戒指,除了上面的钻石小了很多外,款式和他送的那款一模一样。一时间他思绪繁杂,「既然如此,当年你为什么离开?」
「对不起。」丁文琪轻声说。
「我只想知道真实原因。」牧凡看著她,定定道。
丁文琪迟疑著。
对面的牧凡却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的等著她的答案。
算了,说吧,都这样了自己还在顾及什么?反正事情都是他妈先开头的。
只是当丁文琪把事情说了一遍的时候,牧凡的态度却让她瞠目结舌。
「你早就知道了?」丁文琪满眼震惊,「你知道你母亲私下找过我家人?」
牧凡点点头,「对,我也知道你家拿走了那五百万。」
丁文琪抿唇,脸色有些难堪,「你生我的气吗?」
牧凡定眼看她,「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丁文琪抬眸,不解,「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答应,为什么你会离开?」牧凡说这话的时候咬牙切齿,时隔这么久,他依旧不能忘怀这被抛弃的痛,「你明明不在乎钱,为什么?」
丁文琪垂首,表情黯然。
「对不起。」她说。
「我说了,我只想知道真实的理由。」牧凡再次说。
丁文琪咬唇,更加迟疑著。
她能说吗?要说吗?
说她为了那未知的不幸福,所以她逃了?
长久的沉默里,丁文琪还是开口了,把当年她的顾虑、她的害怕一古脑儿的全说了出来。
只是牧凡的脸不仅没有放晴,反而越发阴沉了。
「所以你说的这一切,归咎起来就是你害怕我们不幸福,所以你先选择放手?」牧凡的声音沉冷无比。
她紧紧的盯著他,心却越发的慌了起来,「不是,我只是太害怕,我——」
「那现在呢?」他截断她的话,「现在你就不害怕你和我将来会不幸福吗?」
「现在我是刘家的女儿了,你爸妈没有理由再阻止。」丁文琪急急道。
「是吗?」牧凡冷笑,「如果他们还是阻止,那你是不是还要再选择逃跑一次?」
「我……」丁文琪哑口无言。
她想说不会,可是不会什么却说不出来。
不会逃跑?还是牧家不会阻止?
她望著脸色越来越阴寒的牧凡,一时怔忡在那里。
牧凡此时真的是气到了极点,他不敢相信她竟然为了这种未知的事情,毅然的抛弃了他,曾经说好不再隐瞒彼此的心事,曾经说好要互相敞开心扉,可是事到临头她却同样选择了沉默。
原因无他,她不信任他。
不信任他会一直相信她,不信任他会一直站在她这边,不信任他的爱会天长地久。
一直以为自己的努力她能感受到、能看到,一直以为在她开口说爱的时候,自己早已获得她全部的信任。
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一直以为能牵手一生的人,却从来就没有真正信任过自己。
这个认知,无疑不亚于她不爱他。
牧凡闭了闭眼,这两年他一直在反省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哪里做得不对,不然为什么她能这么干脆的说走就走?他一直沉浸在自我忏悔和责备中,可现在却发现这一切就是个笑话,因为不管他做得多么努力多么完美,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因为自始至终她最爱的人是她自己,她最相信的也是她自己。
牧凡脸色白了白,转身离开。
丁文琪忙伸手拉住他,声音带著惶恐,「牧凡……」
牧凡手往前重重一扯,挣开她的牵制。
「对不起,对不起牧凡,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丁文琪一边哭一边说:「这两年我一直在想你……」
「可是你没有找过我。」牧凡忽然打断她的话,「我的电话一直没有换,可是你从来没有打过,就算是响一下你都没有。」
丁文琪呆住了,她怔怔的看著眼前面色凄然的牧凡,心像撕开了一个口子,血淋淋的生疼。
她想说她打过,可是怕他不相信,她为了控制自己,因此在每次想到发疯的时候,就用那个早已停机的号码不停的拨打,不断的拨打,直至手机没有了电。
两年内,她就是靠这个无法拨通的电话支持著过下来的。
「丁文琪,你怎么能这么残忍?」牧凡咆哮出声。
泪水一滴一滴的落下,泪眼朦中,丁文琪看到牧凡转身,她急忙拉住他的胳膊,「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牧凡停住脚看她,「好,你知道错了,可我——却不想原谅你。」
清冷的声音,让丁文琪忍不住的张大了嘴,她怔怔的看著他,任由他将她的指头一根一根掰开,「丁文琪,当年我不恨你,可是现在我却恨你了。」
他的声音异常的冷冽。
丁文琪站在原地,呆呆的、呆呆的看著他的背影越走越远,就如当年他甩门离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