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林诗皓,我现在不在家,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请在「哔」声之后留话……」
朦胧隐约中,林诗皓一直以为这一段是她自己在作梦,很理所当然地继续睡下去。
「诗皓……你不在吗?那……那怎么办?我又不敢让我婆婆知道……嗯……」电话那头微弱的女声说著破碎的语言,接不上句子的时候还深吸了一口气,传出一声类似呜咽的声音。
就是这一声压不下去的啜泣,让林诗皓完完全全地清醒过来,再花两秒钟看清楚四周,然后准确无比地模到电话,拿起话筒。
「舒雅?舒雅是你吗?你怎么了?」声音里仍有些睡意,不过意思和意识都很清楚。
「诗皓?诗皓你在呀……真是太好了……」不知道是听到好朋友的声音太高兴,还是终于压抑不了,电话里的女人原本时有时无、极力掩饰的小声哭泣,一瞬间溃堤爆发,哭得肝肠寸断,一泻千里。
「舒雅你别光顾著哭呀!先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嘛?!」林诗皓抓著话筒只能干著急,推开身上的毯子,从沙发上站起来踱步。这一抬眼,才发现不知何时就坐在对面沙发上,一脸问号望著她的齐家。
林诗皓对他耸耸肩,做出一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表情,好像一睡醒过来就和他一起听电话,是天经地义、每天都会做的事一样。
「至尧他……他走了……哇……」杨舒雅勉强挤出了这几个字,另一波更大的泪水就紧追而来,淹没掉她片刻的理智。
「至尧走了?走去哪里?他为什么要走?你先把话讲清楚再哭嘛!舒雅……」
「至尧他走了……走了……不会再回来了……呜……」伤悲至极的女人只能一再重复著相同的话,在她抽抽噎噎兼吸鼻涕的声音当中。
「唯唯呢?舒雅,那唯唯呢?」林诗皓想起那个四岁不到,平时依赖强势妈妈甚深的小小孩。舒雅崩溃了,不晓得唯唯有没有怎么样?!
「唯唯去幼稚园了……哇……」
情况还不至于太糟嘛,至少舒雅还能顺顺当当地照料唯唯出门上学,当她一个人在家才发作,这表示这个妈妈脑袋瓜还是很清楚,只是踫上了不知什么问题一下解决不了,急哭了吧。
「舒雅?」林诗皓试探地叫了她一声。
「嗯?」应是应了,哭还是照哭。
「舒雅你慢慢哭,不要哭得太用力呛到了。」边像哄小孩那样哄她,林诗皓边瞄著自己的表。「我大概一个小时之内到你那里,你不要乱跑,乖乖等我到喔!」
「嗯,好。」没有异议,无条件赞成。
「还有,舒雅,我要喝水果茶,热腾腾、新鲜的喔,你待会儿挂了电话赶快去煮。」找件事给她做,免得她真的哭上整整一小时。
「好,没问题,待会见。」然后轻快地挂了电话。
林诗皓呆瞪著话筒,只有不变的嘟嘟声回应著她。
开始有种上当的感觉。
「怎么了?」从头到尾纯粹旁听的齐家,突然开了口。
「我朋友舒雅出了点事,我现在得赶去淡水一趟。」林诗皓冲进浴室梳洗,五分钟后再冲出来,齐家还站在她家客厅。「你不用上班啊?」
「今天是礼拜六,周休二日。我送你去淡水。」他摇摇不知什么时候就拿在手上的车钥匙。
「你要和我去?」林诗皓沉吟了两秒钟。「也好。」如果是至尧的问题,她会需要一点男人的意见。
———
一直到上了车,林诗皓才想到要追究他们俩「共度一夜」这个不争的事实。
「你在生病,需要人在旁边照料。」齐家稳稳地打著方向盘,理直气壮地。
「你昨天说的是「在我恢复之前」,我犯过敏从来就没超过五个小时的纪录,更何况一直到隔天,你早就该走了。」
「你后来睡著了。」他还是一派轻松。
「你自己会开门吧?」
「话不能这么说。生病的人在睡眠中发生意外的机率并不低,最好还是有人在旁边陪著。」
林诗皓瞪著他灵活操控著驾驶盘的有力的身体曲线,实在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这家伙算是入错行了,他该来当律师和她抢饭碗才对。
「你还真的是不嫌麻烦耶!」
「这是我的荣幸!」
竟然还能空出右手向她行个标准童军礼!林诗皓觉得自己像个干瘪的气球──气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其实她一直没想到犯过敏的时候有人在一旁伺候著,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从某次吃了奇异果莫名其妙出了一身疹子之后,她就很能接受、处理这种偶尔会发生,不严重,但也绝对不好受的症状;辗转反侧一个晚上、忍住一身红肿不搔也不抓、喝很多水保持咽喉的畅通……第二天又是活跳跳的工作狂一名,顶多精神差一点就是了。
好好地睡一晚、不怕呼吸突然停了没人发现、忘了身上越发红肿那股想搔抓的欲望……这是她从来也不曾幻想过的情况。
很安全……很轻松……很……好的感觉。
这就是舒雅他们不时耳提面命的……「伴」吗?
那种紧窒、拘束、脱离忍耐极限的必然反应呢?是她耽溺于美好而潜意识地压抑了这些感觉吗?
「哈!炳!林小姐在家吗?我们到淡水喽!」齐家出声叫回神游已久的林诗皓。
「什么?噢!到淡水啦?!」毫不掩饰她大梦初醒的模样。
「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朋友家怎么走?」齐家提醒她。
「喔,对……下两个红绿灯右转,然后……」
———
「你不是说一个小时之后到吗?」
无论林诗皓在来之前对见到杨舒雅的场面做了万般的设想,怎么也没想到来开门的好友会是这样的开场白。
「水果茶才刚放上炉子耶!啊!我的瓦斯炉!」杨舒雅大叫了一声,回头往厨房里冲。
除了略微红肿的双眼,不是林诗皓这般的好友,几乎不可能看出一身主妇打扮的杨舒雅和平常有什么不同。
林诗皓皱著眉头往厨房的方向走,齐家不发一言地尾随在她身后。他们早到了大约二十分钟,原本只是个小细节,却好像造成了杨舒雅莫大的困扰,不过这也不是重点啦,总之林诗皓在看了好友翻了一半的衣领、歪在一边的围裙,和似乎连抓也没费力去抓的头发,加上那番可笑的欢迎词,就可以断定问题也没有她假设的那么简单了。
「啊!好烫!」手踫上了烧烫的壶把手,才想到要拿块厚布垫著。「啊!不好意思!你们随便坐,茶马上就好了!」
手忙脚乱地关火提茶壶,杨舒雅见他们跟进厨房又连忙招呼著,完全忘了她一开始说的「茶才刚放上炉子」的话。
「耶?这位先生是?」这会儿也才终于留意到林诗皓不是一个人来。
「喔,他叫齐家,是我朋友,陪我一块儿来的。」林诗皓强压下叹气的冲动。「舒雅,你先别忙,我们待会儿再喝茶,你坐下来休息一下。」她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著。
「不是你说要喝水果茶的吗?」杨舒雅一脸的无辜。
「没关系,我们又不急著走,你先坐下来嘛!」
「喔,好吧。」
杨舒雅唯唯诺诺、犹犹豫豫地靠上座位,强自镇定的惶恐模样尽落入林诗皓和齐家眼中。
「舒雅,我们是十几年的好朋友,对不对?我从来没有骗过你、背叛过你,我是你可以信任的朋友,对吗?」
杨舒雅抿著唇,轻轻地点了头。
「在你有困难的时候,找我是对的,你懂吗?像你一早那样向我求救,我就会帮你。你看我这不是马上赶来了吗?」
杨舒雅又点了点头。
「那,现在,舒雅,告诉我,你跟至尧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林诗皓终于一步步地找回杨舒雅对她的信赖。
「诗皓……我?…至尧他……哇!」
林诗皓意料中免不了的一场泪水还是来了,不过在抽光一盒面纸加上喝掉一壶没什么味道的茶之后,也总算让她弄懂了这桩「至尧出走记」的来龙去脉。
原来严格说来,事情演变至今,早就算不上是「意外」了。
安至尧做的是研究工作,照理说与一般生活单纯的上班族没有两样。但在唯唯出生后不久,他就渐渐养成了晚归的习惯,一开始说是实验室工作忙不完,杨舒雅也就没再过问。最近这半年情况却变本加厉,几乎每天不过十二点安至尧是不会进家门的。杨舒雅天天守夜、等门,一开始以为是有大Case要忙,案子结束就恢复正常了。等到丈夫研究计划结束、大可在家休息的空档还是整天不见人影,她才试著询问,结果却换来安至尧冷脸以对,回到家就倒头大睡的窘境。
即便是柔顺乖巧如杨舒雅,也会有耐性用尽的一天。昨晚她在第N度质问他日日夜归的理由时,实在忍不住大声了起来,原以为安至尧虽不至低声下气,但至少是理亏的一方,几声道歉解释也该有吧,没想到她发作完后,他只是冷冷地撂下一句:
「没有人要你这么委屈天天为我等门,我回不回来对你有任何差别吗?唯唯一样会长大,乖乖地、不挑食地吃完三餐,家里不会有任何费用迟交、永远会用最健康、对孩子最好的方式过生活。为了不违背您这位大主妇的规划,我就不用麻烦我自己回家了。」
而杨舒雅甚至还来不及把这突如其来的一堆话消化吸收,转眼间安至尧就夺门而出,失去了踪影。
「我根本就听不懂他在讲什么……」杨舒雅抽掉盒子里最后一张面纸,边捂住鼻子边抽抽噎噎地说著:「唯唯乖乖长大、家里用最好的方式过生活,这有什么不对嘛?至尧究竟在生什么气?」
「我也听不懂……」林诗皓喃喃回应,脑子里努力地想参透这个很「闷」的男人这番惊人之语的真意。
「你们结婚几年了,舒雅?」一直像个布景在一边安静听著女人们对话的齐家,挑这个时候开了口。
「快六年了吧。」杨舒雅努力想在面纸上找到最后一个干净的角落。
「家里的经济一直都是你在掌管?」齐家掏出他自己的面纸递给杨舒雅。
「对啊,至尧很忙,不常在家。谢谢。」杨舒雅感激涕零地接下面纸。
林诗皓有些犹豫地看看齐家,不太明白他问这几个问题的意思。
「所以家里买什么、吃什么、用什么、什么时候出去玩、参加什么婚丧喜庆,甚至几点上床睡觉、该做什么休闲活动……都是由你决定喽?」
「呃……大部分……几乎全部……都是。」
林诗皓开始瞧出些许端倪了。
「你问过你先生的意见吗?我是说在做决定之前。」
「嗯……我说过他很忙嘛!」杨舒雅答得有些心虚。「不过之后我都会问他觉得好不好,他每次都会说「都好」。」
杨舒雅早在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泪水,这时若有所思地沉默著,似乎她自己也意识到了什么。
「舒雅……这个问题可能会有点冒犯……但是,在唯唯出生后你是不是做过什么决定是为了儿子,而罔顾了你先生的?」齐家进逼到某种程度的尖锐问题。「唯唯的教育,多半也是你在选择、决定的吧?」
「嗯。」这回杨舒雅只是轻轻地点点头,就陷入她自己的沉思之中了。
林诗皓支持性地握握她的手,换来杨舒雅一个疲惫加上恍然大悟,又是如释重负的笑。
齐家拉著林诗皓去冲洗水槽里的杯碗茶壶,留杨舒雅一个人在餐桌边坐著想一想。
「喂,介不介意我问个有点私人的问题?」接过齐家洗好的杯碗擦著,林诗皓用「窃窃私语」的声量问著。
「你先问了我再决定。」齐家也「窃窃私语」回去。
「你当初为什么要放弃心理学的老本行啊?」
「It-salongstory!」齐家摆出一副了不得的姿态,好笑地用沾了泡沬的手在林诗皓鼻尖上一点。「以后有时间再告诉你。」
「臭屁!」林诗皓挥掉鼻尖上的泡沫,朝他吐吐舌头。
客厅的电话在这时候响了起来,静坐无声许久的杨舒雅一下跳了起来,像箭一样往外冲。
「至尧!你现在在哪里?你不要生气!跋快回来……」
用不著他们偷听,杨舒雅兴奋的声音大概左邻右舍都会被吓到。
「我知道以前是我错了,你赶快回来,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讲……」
齐家和林诗皓抬头对看了一眼。
「你看我们不向主人知会一声就走会不会太没礼貌?」
「我看啊……」林诗皓眼楮一转。「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人家夫妻谈心吧!」
———
「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来了淡水,干脆就学观光客去吃个「阿给」当午餐。美食当前,林诗皓牢记的还是她刚才对齐家的疑问。
「什么问题?」齐家塞了满口冬粉抬头问她。
「少装傻,你知道我在问什么。」林诗皓不耐烦地重复一遍。「你为什么不去当心理医生?你真的满行的耶!」
「你以为整天听人诉苦、看透别人问题中的盲点是很好玩的事吗?」齐家满不在乎地继续吃东西。
「至少看起来像是啊,而且真的很帅耶。」林诗皓并不觉得工作条件一定要高薪高地位什么的,但是好玩、和自己的感觉对得上,同时做来会有成就感,是一定要的。
「帅?其实讲难听一点,心理医师就是专业的垃圾桶。很多求助于心理协助的人,只是需要人听他们讲讲话而已,至于问题解不解决得了,大半还是得看当事人自己。」齐家对她这么表象的判断不以为然。
「但是能听到各种各样的人生百态、见识各式各样不同个性的人,也是挺不错的事嘛。」
「你当律师接触到的不也是这些?而且你还不用负担帮助他们参透解决的压力,不是更好?身为这样的专业,遇到的却是太多专业无法插手的事,任谁都会想放弃,更何况是我这么计较工作和自我满意配合的人。」
「原来是挫折伤了你的骄傲……」林诗皓不怕死地批评谈起工作严肃无比的齐家。
「知道就好。」拿筷子敲了敲她的头。
有好一下子,两人之间只有咀嚼和碗盘踫撞的声音。
「唉!」林诗皓长长地叹了口气,筷子往吃完的空碗里戳。
「你干嘛?吃不够啊?」齐家啼笑皆非地看著她难得的一副幽怨女儿态。「那我再叫一份好了,老板──」
「你不要耍笨好不好,心理学家?」林诗皓无力地摆摆手阻止他。
「别那样叫我,很难听。」齐家酷著脸摇著手指警告她。「就算观念受到强烈打击也不行。」
「看吧,又被你看出来了,不叫你心理学家要叫什么?读心人?」
「读心的事心理学家不见得做得到,但是一般人只要够用心就可以。」齐家执起林诗皓的一只手掌把玩。
「什么样子才叫「够用心」啊?」她还是懒懒的。
「全心全意。」齐家定定地看著她,用赤果果、直勾勾的眼神。
「噢!」林诗皓转开沸腾的脸,赶紧找个安全的话题。「你知道我在感叹什么?」
「对老朋友一向的认知被完全打倒,不是吗?不然还有什么?」齐家无意进逼,顺水推舟地接话下去。
「对啊,我一直以为舒雅扮演的是一个没有声音、没有自我的角色,丈夫为天,孩子是地,她就为他们而活。」林诗皓摇摇头。「原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怎么不是?只是她诠释这个角色的方式和你想像的有出入罢了。」齐家有种局外人的清明。「无声的角色不见得是没有自我的,这一点你搞混了。」
「可惜她把自我和家人的自我重叠,又自以为是得过分了,否则舒雅会是我最羡慕的那种人。」林诗皓头靠著手,一脸的惋惜。
「你羡慕什么样的人啊?」这可引起齐家的兴趣了。
「只要为自己在乎的人打拼、不用承受外头的风风雨雨、不用把天真的情结藏在梦里……该算得上是幸福吧?」林诗皓的眼神一片浑沌。
「你不敢的。」齐家抿著唇对她摇摇头。
「喔?」林诗皓没有生气,只是瞅著他。「愿闻其详。」
「你宁可辛苦地自己去承受刮风下雨、用最实际的态度去面对生活,你选择为你在乎的「事」打拼,因为你不敢想像失去了它们会有什么后果。」
「「我」在乎的事是什么?」就不信他真的这么神。
「自由和独立。」答案没有一丝犹豫。
呼!林诗皓吁出一大口气,甘拜下风。
「怎么样?我说对了吗?」
「我能说什么?「心理学家」!」调皮地故意逗他。
「跟你说过不准这么叫!」齐家板起脸。
林诗皓对他吐吐舌头,挤眉弄眼一番,玩了一会儿,又自觉无趣地长吁短叹了起来。
「当女人真辛苦。」她撇撇嘴。「如果是男人要追求在乎的人和在乎的事,就不会有这么多矛盾了。」
「那可不一定。」齐家不以为然地摇头。「不过,要不是听你说出来,我真会以为你做自己做得自得其乐。」
「谁说我不是?只是同一件事做久了也是会烦的嘛!」林诗皓找了个挺烂的理由。
「想不想去看你意气风发的样子,振作一下?」
林诗皓一开始没听懂,傻傻地看著齐家,过了半晌才意会过来。「你是说……」她的眼楮开始发亮。
「没错。」齐家笑著点点头。「广告毛片刚剪出来,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
「我在哪里啊?怎么都还没出来?」
「别急,再等一下就会看到了。」
齐家向大楼的警卫打过招呼,带著林诗皓到平时人声鼎沸、此时空无一人的广告公司,直奔向来非请莫入的剪辑室。机器启动运转的声音和他俩的对话,回荡在空旷冷清的空间里,几乎让人有种遗世孤立的错觉。
「看吧!来了!」齐家出声提醒林诗皓。
她很专心地注视自己在萤幕上出现五秒钟的身影……
「就这样啊?」画面转成别的东西,林诗皓转过头来。「还有没有啊?」
「才让你推著推车走过去,五秒钟已经算太长了。」齐家一张脸怪笑著;怎么不知她也有傻不隆咚的这一面。
「可不可以把它倒回去,我想再看一次。」林诗皓不再有异议,只提了一个简单的要求。
「没问题。」齐家依言中断影片、倒带、播放。
同样的广告情节又再重复一遍;光鲜亮丽的购物商圈、干净舒适的卖场、新颖时髦的消费者……交错的炫目影像迅速地转换著,最后以醒目响亮的广告文案作结,一气呵成。
「不像我。」林诗皓小皱了一下眉,简单作出结论。
「我也这么觉得。」齐家也简单附和。
「哦!又来了。」林诗皓无奈地瞥他一眼。「干脆你来当林诗皓好了,你比我合适。」
「好!好!我再也不这么爱卖弄聪明了。对不起哦!」齐家双手高举作投降状。
「你还满有自知之明嘛!」林诗皓心不在焉地奚落他一下,眼楮盯住空白的萤幕。「是你们剪接的关系,还是我看起来真是那样?」
「哪样?」齐家坐上她前面的控制台,正对她。
「太……新潮……太前卫、太……冷了。」林诗皓的眼对上他的。「是很「冷艳」没错啦,但是……我真的是那副凛然不可侵犯、生人勿近的模样吗?」
「你是说你不是吗?」齐家装著一脸的迷惑。
「死齐家!你去死啦!」林诗皓抡起拳头,捶了一下他的小肮。
「噢!」齐家抱著肚子惨叫。「你谋杀啊?!」
「活该!」完全不具同情心,冷眼旁观。
「好啦!苞你开玩笑的嘛!」齐家伸出两手去搓搓她的脸。「不过刚见面的时候,你是真的酷得要死啊!」
「那可不能怪我。得怪一个莫名其妙突然冒出来、鸡婆又三八得夸张的无聊男子。」林诗皓自信是「酷得有理」。
「我是好奇宝宝,我热心公益、急公好义,怕你乏人问津、孤寡一生,我可是在做好事耶!」齐家可也是自认「造反有理」。
「真是这样?唉!原来这一代单身男子脑袋里净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无聊想法,早知道该更酷一点冻死你才对。」林诗皓斗嘴斗上兴头,浑然不觉话题已经掺入了「暧昧」的成分。
「你要是真这么做就可惜喽!」齐家在她眼前摇了摇手指,做出「万万不可」的表情。「你知道接下来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林诗皓挑衅地看著他。
「我发现在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具下,有颗最温暖、最活跃的心,固执、倔强、自信,隔绝于别人的生活是你的原则,偏偏又不自觉会同情心泛滥地揽上一堆违背原则的事。老成世故得不得了,其实是用来藏住心里那个天真痴傻的小女孩。你哦──」他像对小女孩一样捏捏她的脸颊。「矛盾得很可爱。」
「噢!是这样子的吗?」林诗皓希望她感受到脸上的热潮没有真的浮现出来。
「你觉得怎么样?」
「我能说什么呢?」林诗皓耸耸肩。「你是专家嘛!」
齐家不满地摇摇头。「刚刚忘了加上一点:嘴硬!」他从控制台上下来,林诗皓原本从椅子上站起来退后要让个空间给他,却让他一个大掌给圈了回来。「是全心全意。」他的脸在距离她的脸五公分之内说著。
时间与空间仿佛都凝结住,林诗皓只感觉到两个人的气息愈来愈靠近、愈来愈靠近……
「我们认识还不到三个礼拜。」她竭力抗拒著交会的眼神中愈来愈强的磁力。
「我们认识「快」三个礼拜了耶!」齐家几乎快贴上她的嘴唇,低声说著。
「我是说真的!」
「我也是。」
香吻落下来的时候,林诗皓还在用力思考著要怎么说服齐家,怎么找一个两个人都信服的说法。
「你心不在焉!」
几番磨蹭挑逗不得要领后,齐家贴著她的红唇抗议。
「我……」林诗皓想说的是「我本来就心不在焉」,无奈接下来的语句全数被吞没在火热的津液和交缠的唇舌之中。
竭力凝聚的思考能力被潮水般涌来的奔腾欲望冲击拍散得无影无踪,她只有任凭那穿梭自如的舌尖引领她往那未知的领域攀升、攀升。盲目又虚弱地靠著他,无法呼吸、无法言语、无法抽身……
他吻过她,但不曾如此煽情。
她尝过他的吻,但未曾如此沉沦。
也许是片刻,也许是良久之后……
「不行……」口齿不清地,林诗皓挣扎著嘤咛出声。「不行不行!」集中力气用力挣开齐家的怀抱。
他看著她的眼神,有讶异也有了然。
双方隔著一小段距离各自喘息著。
像是各自经历了某场激烈的征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