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到机场送走天阳和心心后,天尧先把寻君载回家才到公司上班。
不知道为什么,寻君觉得好疲倦。她揉揉太阳穴,费尽力气才让自己走回卧房,她举步维艰的行走,就在她终于把自己放到床铺上时,一阵痛楚向她侵袭而来。
痛从骨头深处泛起,渐渐地每一根神经、每一寸肌肤都感受到这份椎心的疼痛,她的心脏狂烈地敲一击著胸腔,咽喉被紧紧压迫,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寻君痛得错缩成一团,齿牙踫撞的格格作响,她痛得想呼大喊地却发不出声音,她觉得血管里的血液在瞬间冻成冰柱,将一根根血管撑开、迸裂。
她不断要求自己快些晕厥,但意识却异常清晰,她能感觉每一分痛苦在侵蚀她的身体,却动弹不得。她茫茫然地睁大空洞的双眼,直盯著天花板。泪水自她的眼角滑下,串串泪珠把枕头儒湿成一大片。她总算明白妈妈为什么要选择死亡来逃避、为什么她会通不过试炼,因为那种痛不是凡人所能承受的呀!
时间在煎熬中分秒流逝,疼痛逐步褪去。被疼痛摧残过的身体疲惫不堪,她像个破布娃娃般瘫软在床上,意识逐渐地离她远去,终至沈沈的入睡。
天尧接到电话后,匆匆向致翔交待过,就快马加鞭的赶回家。
刘妈说寻君从早上回到家后,就一直呈现昏睡状态。张医师来看过也查不出病因,他帮她做了几项检查、打上点滴,到现在她还是没醒过来。因为觉得事态严重,才打这通电话通知他。
看看腕表,计算时间。照刘妈的说法,她至少昏迷了十二个钟头,怎会这样?她生病了吗?要不是刘妈细心,等他应酬完、回家后才发现,那时情况会有多恶劣?他不敢想像!
径自进入寻君卧房,她仍然熟睡著。
天尧将她抱起,小心地搂在胸前,轻唤她的名字。
像回应他的轻唤般,寻君的眼皮跳动两下,然后自昏睡中幽幽苏醒,缓慢地睁开双眼。
映入她眼帘的是两簇微皱的眉尖,她微微一愣地问他:「又有人惹你生气了?」
「怎么这样问我?我常常生气?」
他瞳眸中闪烁著清亮的神采,语气中充满关爱与疼惜,他竟拿对待心心的态度对她,她顿觉受宠若惊。
「你哪里不舒服?」
她摇摇头。「没有!我觉得很好。」
「没有?为什么会昏睡那么久?」
「我只是累了!」她不想让他担心。
那晚天尧虽说,如果真有万一,他会娶她。可是她不愿意,不愿意他为了诅咒而娶她,假设他们有结婚的一天,原因只会有一个,那就是他爱她。
因为她有她的尊严!即使在深陷痛苦时,曾有过放弃的念头,但现在理智恢复了,她不要利用他的同情和责任感,来迫使他做下决定。
「张医师帮你检查时你为什么都没知觉?」
「我知道他帮我做检查,可是我好累不想动。」她垂下眼帘,回避他的眼光。
「为什么会这么累?」他半信半疑。
「我昨晚没睡!」她随口编扯了说话。
「为什么没睡?」他看得她心慌意乱、呼吸急促的。
「想到心心要离开有点放心不下。」她眼光闪烁,不敢面对他。
「真的?你最好不要骗我。」他低声警告。
「真的!」她咬咬唇郑重地点头。
「你能不能答应我,要是发生任何事都会来找我商量?」他叹气,不想再追问下去,再问也只是问出她更多的言不由衷。
「好啊!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她故作轻松。
「如果真是麻烦,我早就惹上了。」是啊!早在她母亲把她交到他手上时,她就是他的「专属麻烦」,只是他觉得越来越乐于接收她这个麻烦。
「那么你赖不掉了,我会麻烦你「一辈子」的!」虽然她的一辈子所剩不多了。
「放马过来!」他滩开两手迎向她。「你饿了吗?」
「饿坏了!」她拼命点头。
「我带你出去吃饭!」
她看著闹钟上的指标,讶然地问道:「都十点了,你还没吃饭?」
「被你吓饱了,哪有心情吃饭?」
「对不起!」
他说他被她吓坏了,是不是他的心里面已经有了她的影子?或者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是他的责任?
「走吧!发什么呆?被吓傻的人是我又不是你。」
看著他关心的眼神,她心底激动不已。算了,只要他有那么一点点的在乎她,管他是责任还是义务,对她而言都足够了!
早该看清的,未必每个人都有福气能捉得住爱情这种虚无缥缈、如梦似幻不真实的东西,虽说心中有些遗憾,但在死前叫她踫上了他,能体会单恋滋味不也是一种幸福?实在不能奢求再多了。
她不顾一切地投入他怀里。她不说、不想也不猜测,只是紧紧地抱著他,汲取著他的温暖。
「谢谢你,谢谢。」她不断地低声呢喃。
纤细的两只胳臂紧紧环著他的腰背,小小的头儿窝在他的胸前,暖暖的呼吸拂过他的肌肤,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将她圈抱在胸前。
「小傻瓜。」他纵容的抚模她的长发。什么时候起他也开始在期待她的拥抱了?他没花太多心思去想,任凭感觉去做主。
天尧坐在电脑桌前,萤幕上的文字一个也进不了他的大脑。
想起寻君闪烁的眼神,他迷惘了!
从带她回来开始,她被天阳排斥在外、刘妈拿她当隐形人看待,连他自己都认为她别有用心、企图从他身上获得什么。然而她并没被这些打倒,她不畏惧地面对每个不友善的态度,渐渐地她赢得众人的友谊,一步步的走入这个家、取得所有人的认同。
对他们而言,她不再是个陌生的闯入者,她已经跟这个家密不可分,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了。她想要的不是如愿了吗?为什么她看来那么不快乐?她最近老是神魂不守、若有所思的,几番撞见她回避众人、躲在角落哭泣,问她在想什么,她总是掀起一个甜蜜蜜的笑容,说沙子跑进眼楮。
她心里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难道她口中的诅咒确有其事?不!他是个成熟男人,不会让一个十九岁小女生的幻想迷惑。天尧没注意到,他已经把寻君说的诅咒从「谎言」定位成「幻想」,或者可以说,就算是谎言他也已经默许了她撒谎。
起身步出房门,他必须跟她好好谈谈。
屋内屋外找过一圈后,天尧在顶楼花房找到喝得醉醺醺的寻君。
他上前,看看所剩无几的啤酒,忧心冲忡地看著她。
「快起来,别在这里睡,会著凉的。」
她抬起迷蒙醉眼瞪著他瞧。「你是牛头马面吗?要带走我吗?」
看来她不是普通的醉,居然拿他这个超级大帅哥当牛头马面看。
「别胡说了,起来,我抱你下楼。」他一手扶起她的背,一手放入她膝盖后,将她打横抱起。
「不要、不要,我不要跟你走,求求你,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想死、不想死了。」她用力推开他的胸膛。
「寻君,醒醒!」
「我不要!你告诉阎罗王,再给我十年寿命好不好?下辈子我还它二十年。」
这小妮子连阎王都敢跟人家讨价还价,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你有事自己找地当面谈,我只负责拘提人犯。」就当是处罚她把他看成牛头马面吧!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吓她。
「我想留下来,舍不得走了呀!我不想离开天尧,拜托拜托……」唉!他叹息,她到底在想什么,又是那个荒谬可笑的诅咒之说?他怪起寻君的母亲不该灌输这种怪力乱神之说给孩子。现在,他的「谎言」从「幻想」又沦为「错误观念」了。
「寻君,看清楚,我是天尧,不是什么牛鬼蛇神。」
「天尧离我好远好迎,他不会在我身边。」
「看清楚,我真的是天尧。」
她揉揉眼楮,使劲眨眼的拼命想看清他。「你是天尧,楚天尧吗?」
「我是!」
听到他的肯定句,她竟然大哭起来。「天尧,怎么办?我快死了、就快死了!」
「不会!没有我的允许,没有人敢让你死!」
「你不明白,我真的快死了,真的。」
「不会!我说不会就是不会!」他微愠,这个固执的小脑袋!她要他怎样的保证才能相信他不会让她死?冥顽不灵的家伙!
「你不信我?每次都这样,你根本不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你老是认为我是骗徒,你老是以为我接近你有目的。但我唯一的目的就是我爱你呀!」她嚎陶大哭,累积几天的情绪在这时爆发出来,她激烈地在他身上捶打,狂乱地哭喊尖叫。
她爱他,他的心被猛烈地撞击,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天尧怔愣住!她怎么可以爱他?他有心心、有他的责任呀!
无视于落在他身上的拳头,他整颗心处于震惊状态。
「你喝太多酒了,等清醒过来你就会忘记自己曾说过什么。」
这话不仅是在安抚她,也是在说服自己——假设她说的全属醉言疯语。
直到倦极,捶打他的拳头才乏力地落下,转而捉住他的衣襟,她紧密地抱住他,在他怀里尽情哭泣,嚎叫变成低声呜咽。
「我没醉,我真的爱天尧呀!不因为他是我的命定人、不因为他能助我逃避诅咒,我是真的爱他!」
「不可以……」听到她的告白,天尧做不出适当反应,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我当然知道不可以,因为他爱心心,不爱我!炳……鬼先生,这个就叫做单恋,懂不懂?你们地狱有单恋这种事情吗?」
她又哭又笑地把他当成勾魂使者。
哀著她红得像煮熟螃蟹的脸颊,他怜情之情油然而起。他爱心心,从很小很小时就知道心心将要成为他的新娘,他疼她、呵护她,多少年来耐心地等待她长大,若不是踫上那个畜生,她早成为他的太太。他发下重誓再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心心不仅仅是他的责任,更是他花了许多年专心呵宠的女人呀!
「对不起,我给不起你要的。」他怅然叹道,但他会把她当亲妹妹看待,终其一生的照顾她、保护她。
「不要!我要爱你、我爱定你了!」陡然间她清醒数秒钟,凑上自己的嘴唇吻住天尧柔软的唇瓣。
他直觉地想推开她,但她咕哝著不依,硬是紧贴著他,她生涩的吻让天尧心底的书钟声渐渐隐去,他意识模糊地任由感官带领他去品尝她的甜美。
夜深人静,少了冬眠虫子的呜叫声,夜晚变得更加宁静。
天阳、心心终于回国了。
他们带回许多礼物。大家在客厅拆礼物、听心心滔滔不绝地说著旅途中的所见所闻。
「你们知道吗?那个雪好厚好厚一层,我跟天阳玩滑雪橇,还堆了一个雪人。天阳说雪人的名字叫做颜致翔,然后我们就朝著雪人一直丢雪球,好好玩。」
「喂!我什么时候惹到你?居然拿我当箭靶射!」致翔抗议。
「我也觉得很对不起你,所以买了日本和服给你。」她害羞地躲入天阳背后。
「我穿起来再留两撒胡须,一定很像倭寇。」他逗趣的表情惹得众人宛尔,心心更是拍手大笑。
「你竟然敢笑得这么开心,我还没找你算帐,欺负过人送个礼物就没事啦!」他佯装生气,吓得心心手足无措的。
「别吓唬她!」天尧沉声喝斥。
「多好!有人帮你撑腰罗!」致翔咧嘴大笑。
「谢谢天尧,你对我最好了!」她倚近他身旁,头偎在他肩上。
他们的亲呢让寻君心底泛起酸楚,她低著头让自己的灵魂游离在另一个空间.她的脸色惨白,惆怅的她融不进他们的欢乐氛围。
天尧注意她难看的脸色,想起她那次的昏迷不醒,她又不舒服了吗?他忧心冲忡地沉下唇角。
「天尧,我买了紫色HOLLOKITTY手电筒。铅笔、橡皮擦……好多好多,人家说只有在北海道才买得到这种颜色哦。」
「喜欢吗?」他对著心心柔声道。
「好喜欢、好喜欢,可是天阳说怕行李太重带不回来,不可以买太多。」她嘟著嘴巴,心里仍有些不甘。
「把喜欢的东西开张单子,明天我派人走一趟北海道买回来。」天尧毫不犹豫地宠她,他一向如此,宠爱她已成了他的习惯。
寻君为之黯然。本来就是这样子,没道理心伤的啊,他表现的很明白不是吗?对早知道的事实,她不明白为什么还要感到悲哀。
「天尧,我有泡露天温泉,天上一面下雪、一面泡在热热的泉水里好舒服喔!」
「真的?」他安静地听她描述,心思却飞向沉默不语的寻君身上。
「我下次还要去!」
「没问题。」
「你和寻君都会陪我去吗?」
「如果你要刘德华陪你去,天尧绑也会把你要的人绑去。」致翔插口打趣道。
「天尧,他没骗我?你们都要陪我去?」
他点点头,在她眼前,他是无所不能的神,她的任何要求他从未拒绝过。
看著天尧对心心的百般宠爱,她的心纠缠成结。
天哪!她竟然在嫉妒心心。她根本没有立场啊!她怎会认不清自己的身分?她应该处之泰然、一笑置之的,她不断地加强心理建设。
天阳注意到寻君异常的安静,走到她身旁,拍拍她的肩膀。
「怎么不说话?在日本我很想念你的瞎掰。」
她摇摇头,努力克制攀升上来的惶惶然,咽下硬咽,寻君费力地挤出声音。「对不起我累了!」
她起身离去,这里没有她容身之处。
「君——你不喜欢我了?」心心哭丧脸说。
寻君把头摇得像波浪鼓。「我只是累了!」她乏力的说。
「君!你跟我说话,别不理我!」她走近她,拉扯她的手,一脸的泫然欲泣。
突然,一阵疲倦席卷而来,麻痹感从足底掌心逐渐向上延窜。
糟糕!这个似曾相识的感觉通知她,疼痛马上就要来访。她急迫地想摆脱她,她必须在发作前回到房间。
「我没有不理你!」她甩脱她的手。
「有!你在对我生气。」心心又重新捉住她。
「没有、没有,我都说没有了,你还要怎样?整屋子里的人都哄著你、宠著你还不够吗?非得要加上我这份才够吗?我只是累了可以吗?」她再次甩掉她,踩著艰难的步履往阶梯上走。
心心再也忍不住满腹的委屈,倒在天阳怀里轻声辍泣。
「寻君,你给我下来说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天尧对著寻君暴吼。
她没理会,心中仅存一个念头——她要上楼!
见她没做反应,天尧冲上阶梯越过她,挡在前面。他瞪视她的眼里有著太多的不谅解。
她僵立住,抬头看他一眼,眼神里有著彻底的绝望,她凄楚一笑,突然间一个踉跄,寻君整个人往后仰,从楼梯上滚落,一阶阶坚硬的石梯撞击著她的身体,寻君却感觉不到痛。
「寻君!」众人惊呼。
她牙关喀喀作响,冷汗从四肢百骸中渗出。
她紧紧咬唇忍住痛苦,仿若被人拿著锯子一寸寸、一分分在肢解,那种叫人窒息般的痛压迫著她的每根神经。
天尧快速地跑到她身旁,用手指扳开她的牙齿,不让她伤害自己。
寻君闭不上眼,她清清楚楚的看见大家焦虑的表情。他们是真的在为她担心?
蓦地,一阵火炙般的疼痛的烫著她身上的每寸肌肤,她瞪大眼楮,气息微弱的申吟,再次于鬼门关前徘徊,寻君自杀的念头更加强烈。
「致翔,去开车!」天尧暴烈的大吼,抱起寻君,他的心乱成一团。
「天阳,你在家陪心心。我们送她去医院!」致翔拍拍天尧,给他一个安抚的表情。「她不会有事的。」
躺在天尧怀里,寻君嗅闻著属于他的味道。
天尧惊惧的表情宣告了他的在乎程度。知道在他心里留有一个位置,寻君已心满意足,即使疼痛持续侵蚀、即使死亡阴影依然笼罩,但在他的怀中,她找到温暖的幸福。
在车子摇摇晃晃间,疼痛逐渐消失,她轻声喘息,仰起头说:「我没事了,送我回家。」
他淡然地看她一眼,强抑下心中的慌乱。
「不!我们去医院彻底检查找出真正病因。」
她没力气同他争辩,靠著他缓缓入睡。
没病?她居然没病?
「可是她明明痛得咬牙切齿。」天阳不解地问著医生。
「这几天我们帮她做过无数项精密的检查,所有检查报告都显示她的生理机能很正常。」
「有没有其他原因造成她的疼痛?」天尧问。
「我们曾考虑过是不是心因性疾病,也就是说精神方面的疾病,但经过精神科医师会诊,她的精神状态很稳定,没有异常现象。所以我建议你们可以帮她办理出院手续。」
「医生,那天送来之前她看起来的确很痛苦。」
「当时情况我们没看到,实在无从下诊断。你们送来时她正处于睡眠状态,虽然她睡得相当久,但有些人的先天体质就是需要大量睡眠,也许她只是单纯地真的很累,也许是她想引人注意,你们要不要跟她谈谈,或许就能找出原因。
「换句话说,她有可能是在演戏?」天尧的声音不信地扬高了起来。
医生不置可否地微笑。
「该死的女人!
他最恨被人愚弄,如果查出来她从头到尾都是在做戏,他绝对不放过她。
「大哥,让我先去跟寻君谈谈。」
他冷著脸不说话,丢下一语即转身离去。「我们一起去!
打开病房,寻君正手支著下巴,无聊地瞪著杂志发呆。看见天尧、天阳她高兴地猛然跳下病床,跑到他们跟前。
「怎么样?可以出院了吗?」她期待地看看天尧,天尧却别过身不理会她。她转向天阳求取答案。
「医生说可以。」
闻言,她的愁容立显喜色。「谢天谢地!等我一下,我马上换衣服跟你们走。」
「寻君,你为什么那么急著出院?」天阳喊住她。
「因为这里有好多鬼,他们阴魂不散的要找人作伴。我才不想当那个倒楣的「跟屁鬼鬼」。」她俏皮地说。这两天她躺在病床上,躺的快变成后天性僵尸,关节全硬得像铁块,再不出去动一动,早晚会进入植物人协会当会员。
又来了!老爱拿些鬼话唬弄别人。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天尧捉住她的肩膀问。
「我早说过,我没病没痛,是你们太大惊小敝。」
「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了!」她信誓旦旦地说。
当然不会再有下次,她会在疲倦感出现前躲回房间,不再让意外出现。
她能控制?真如医生所说?善于做戏的女人!天尧寒著一张脸转身走出房门。「砰」的一声巨响,巨得她耳膜嗡嗡作响,迷惘地望向天阳。
他一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我想跟你谈谈。」
「好!我们回家谈好吗?我不想在这里多留一分钟。」她怕死了消毒药水的味道和一屋子的白色。
「不!我们出去外面谈。」
「为什么不回家?谈话内容要防著别人听吗?防天尧和心心?」寻君反问。
「你是个很聪明的女孩!
「要谈他们的感情婚姻是吗?原来我不是普通的聪明,我是超级聪明。」她的音调不经意的流露出妒意。
「你为什么这么激动?」天阳问。
「因为我聪明的头脑又猜出来,你要警告我不可以介入他们之间,不能当第三者。」原来他始终是防著她的,在他心里她是个贴上标签、不容否认的贼。
「你都知道不可以,为什么还要去做?」
「我做了什么?还是你又聪明地「猜测」出我背后的阴险计谋?」
「这次回来,我发觉你们之间的气氛不同,你们回避著彼此的眼光,而你在吃心心的醋。」他挑明了讲。
「真行!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绪,你还能解析出来。」她惊慌无措的神情更加证实他的臆测。
「大哥对你的所言所行都很在乎,为什么?我不在的这几天,你们发生过什么事?」他逼近寻君,他可以疼爱她、照顾她甚至发出真心地接纳她,可是那必须在她不对心心产生威胁的情况下。
「你认为呢?你以为呢?你继续猜呀!一路猜下去,不就能够得到你要的答案。」心事被毫不留情地掀开,她顿时恼羞成怒。
「我不是要跟你吵架,只是希望你明白,心心和大哥早已注定要成为夫妻,你不可以从中破坏。」他义正辞严地告诫她。
寻君颓然地坐回床沿,她不得不心虚,她的确有过这样的妄想。她无奈地说;「你为什么要那么防著我?你防我就像在防自己的心一样是吗?」
天阳被她的话震撼,他从未想过有人会看透他的心思。
「你爱心心,却因她是天尧的未婚妻而不敢承认,你打著家人旗帜毫不保留地爱她,不叫人看穿,只因你有哥哥的身分做护身符。」她抬头看见了他的痛苦。
「寻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
「你自欺欺人!心心爱你,你却硬要将她推给天尧,好伟大的手足情深。」
「你不懂,她爱的人一直是天尧,现在她头脑不清楚,总有一天她会醒来,重新记起她的感情归向。我请求你,别在心心浑浑噩噩时抢走天尧,否则我不敢想像当她真正醒来时,要如何面对这双重打击。」他避重就轻地不提自己的心态。
「你放心!」看见他那么努力的维护所爱,她不忍心地幽然吐气。「天尧很爱她,他坚守自己的爱,不会为任何人破例。」
「但愿如此!但是我仍然必须提醒你,心心拿你当知己看,你不能对不起她。」
「如果我执意要爱天尧呢?」她说出隐藏在心底深处的声音。
「我会不择手段把你弄走,让你彻底的消失。」他出言恫吓。
「你只在乎她的心受不受伤,我的心不在你的管辖范围,所以就算被切割的四分五裂也无妨,是吗?」
「不管良心是否不安,我都决定这么做。请承诺我,绝不抢走心心所爱的人。」
「你爱她爱惨了!」她自己何尝不是,只是她的爱没有亲情做保护色。她只想在旁边偷偷地看他、偷偷地爱他呀!这样一点点要求都不行吗?
「给我你的答案。」他坚持。
「对天尧我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她在心底增补一句。「我答应你不抢走心心所爱。可是——你怎么办?」
他无言以对。他不允许她自私,却允许自己自私地伤害她?
寻君率先跳离尴尬的沉默。「我可以出院了吗?」
「我去办手续!」有了她的承诺,天阳放下心离开。
寻君没等天阳,径自走出医院。
一阵寒风袭来,她冷得缩起脖子。
冬天到了!等冬天走到尽头,她将会消逝在这个世界。
挥去颊边的热泪,泪水是她身上唯一有热度的东西,但它的能量太小,温暖不了被冰冻的心。
再见了,早夭的爱情;再见了,年轻的生命;再见了,美丽的世界。她已经死心地对天尧不再存有任何幻想,是天阳和她自己合力拔除掉那棵希望的幼苗。
她盲目地让脚步交叉前进,泪珠一滴滴地滑下。
这世界上总有人该扮演配角,心心是主角,而她只是个应该认分的配角,时间一到本该鞠躬下台,她还在恋栈什么?一个不属于她的人?一份不属于她的爱情?
别再痴心妄想了!人生自是有情痴,情痴、情痴,为情痴呆为爱疯狂,可她的情爱不过是幻影,不过是虚无。
走过仰德大道,走过忠孝东路,走过一大堆一大堆连她都不知晓的道路,她忘记疲惫、感觉不到体力透支,昏昏然地任身体凭借意志力支撑著往前行。
「大哥,我再出去找找看!
寻君从医院离开到现在已经失踪将近半天。
「脚长在她身上。」他用六个字否决天阳的提议。
天尧怒不可遏地在客厅来来回回的踱步。他想掐住她的脖子问,愚弄人很好玩吗?自她第一次昏迷不醒,他整整担心了两个星期,得到的结果竟然是她在说谎?她的演技可真高明!现在自知闯祸了,就干脆来个避不见面。
「天尧!我们可不可以出去找君?」心心小小声的问。
「不用了。她想回来就会自己走回来,不想回来拿八人大轿也抬不回她。」
他在说气话?几年来他从未这样失控过,自从她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三番两次把他的情绪撩拨得起起落落,弄得他越来越不认识自己。算了!她要走就走,他不要在乎了!
「天尧,君会不会在生我气?一定是啦!她那么累我还去闹她,害她进医院去打针。她一定气死我了!所以她才不肯回家。」
「这件事跟你无关!」天尧没有心思去安抚她。
「她对台北不熟,身上又没带钱,我还是出去看看。」天阳担忧是不是他的话伤她太重了。寻君只是个十九岁的小女生,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会爱上气宇轩昂的大哥是很自然的事,他应该要开导她而不是威胁她,不教而杀谓之虐呀!
他可以疼心心,但不应拿这做借口,理直气壮地伤害寻君。天阳后悔极了!
「她有的是办法,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拐骗到新猎物?说不定她已找到新户头了,何必替她操心?」他没注意到他的话像刚由白醋酿进厂捞起来般酸得发臭。
「真是这样我们就不用替她操心!但是现在的治安……」天阳话还没说完,新闻上那些镜头一古脑儿全浮上他发怒的大脑。强暴、色狼、酒后驾车、人口贩卖、绑票谋杀……不要!不要!随便一件都不要让她踫上。
他顾不得满腹的怒涛,再也无法静下心等待。
「我出去找她!
天尧旋风般地扫出家门,一颗心悬浮在半空中。
天阳眼见他焦虑的身形,长声叹息。看来他担心的不无道理。
看著无辜的心心,他揽住她娇小的身躯。他不知道他还能为她做多少。
蹲坐在门前阶梯,寻君仰望著天际繁星。
她没忘记去年的流星雨,那时她在星下许愿,她希望自己能长命百岁。同学取笑她,女孩子若不是许愿要嫁得金龟婿,就是希望事业顺利,当个人人称羡的女强人。哪像她专挑个老公公的愿望来许,简直是未老先衰。
斜倚在栏杆旁,寻君提不出勇气进门。深怕一入门又会控不住盲目的心。可是茫茫人海中哪里能让她安身立命?进去或不进去,她举棋不定。
她在门外来回徘徊,时而仰头长叹,时而俯首吐气。
蓦地,一个急于向外冲的身体撞上寻君。
天尧捉住被他撞倒的身子,定楮一看。
「是你?」知道她没事,他松了口气。
紧紧握住她的肩膀,他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奇特地,发了一整天的脾气,预备看到她就伸手捏毙的冲动,竟在看见她安然无恙地站在他眼前后瞬间消失无踪。
「是我。」她怯怯地回应。
「你上哪儿去?」
「到处走走。」她心虚地低头看脚丫子。
「你说谎!」这副表情,让天尧想起她的欺骗。
她不想反驳也不想招出她和天阳的谈话内容。
「心虚了?」他板回鳄鱼脸孔,质疑的口气中有浓浓的火山灰味道。
「你想要我说什么?」
「为什么要说谎、要演戏?」
他在说什么?听得她一头雾水。
见她没反应,天尧加重语气。「你根本没病,为什么要装出痛不欲生的样子?为什么要弄得人心惶惶?你没想到别人会担心吗?还是你以为把我们玩弄于股掌中很快乐?」
「你在说这个?」他认为她在骗他?也好!反正她从没想到让这件事曝光,上次只是一个意外。
「不然你以为我在说什么?还是你骗我的事多得不胜枚举,猜不透我指的是哪一桩、哪一件?」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从没骗过你。」她笃定地说。
「那么,上星期……」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不要多做解释。」她澄澈双眸是那般坦荡荡,不容人置像她话中的真实性。
「是吗?那我拭目以待!」他没料到自己这么快就会相信她,只是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他就相信她终会给他一个答案,相信她没有骗他。
她点点头。
「天尧!」她轻柔的声音缓和他紧绷的情绪。
「什么事?」面对这样的她他生不出气,只想把她抱在怀中狠狠地搂住,好确定她是真的存在,以解除担了一整天的恐惧。
恐惧?原来他大吼大叫了一下午竟是「恐惧」在作祟?恐惧她将离开他?恐惧他的生活中将要失去她?天哪!他向来是个无所畏惧的强人,怎会让恐惧占据他的心而不自知?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是机率很小的那种如果。」她结结巴巴想把意思说清楚,却是越描越紊乱。
「你到底要说什么?」他被她的表情逗笑了!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是个善变的男人,短短十分钟,他的情绪在愤怒、恐惧、喜悦、信任中转了一大圈。
「我想说,如果有一大心心不愿意嫁给你,你怎么办?我说的是如果、假设,你别当真,我们只是茶余饭后在闲聊。」她一再表明那只是想像性话题。
「如果,我说的也是如果、假设,假设心心所爱的人能带给她百分之百的幸福,我就乐见其成。给予祝贺,当然我说的只是如果、假设,你也别太当真。」他模仿她的语词组织法造句。
「到时你怎么办?」她不明白自己想窥探出什么,也许是她心里仍然存有一点点的不死心,仍想做最后奋力的一搏。
「再找个大家闺秀,传宗接代。」
「你不会伤心欲绝、不会了无生趣?」
「小姐,正常男人不会有那种情绪出现。」他模模她的秀发好笑的说。
「那么正常男人会出现什么情绪?」
「应该是生气、愤怒再加上一些被欺骗的不谅解吧!」
「因为你太爱心心,所以不在乎被欺骗?」这些话问得她的心脏泡成酸菜。
「寻君,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他被她认真的表情逗笑了。
「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可能会喜欢我、爱上我。娶我为妻,如果心心不愿嫁给你,而我告诉你我爱你的话?」她闭起眼楮艰难地把心意说出,虽说章法乱了些,不过依天尧的中文程度应该还在理解范围内。
她一向高唱宁可做错后悔,也不要错过后再去遗憾。她既然提出面对危机论,就不会允许自己当鸵鸟。
这次她是在神智清楚的状态下说出对他的爱意,他无法再置若罔闻,假装彼此没有任何感觉。
天尧忍不住了,他把寻君小小的身子楼在怀中,做了从看到她平安出现后一直想做的事情。他让唇瓣紧紧地靠在她的额际,安慰著狂跳数小时的心脏。
「你可以给我答复吗?」虽然在这种浪漫的气氛下,追著男主角要答案很煞风景,可是这对她来讲非常重要呀!
「不要吵!让我想想。」他的回答比她的问句更煞风景。
一分一秒慢慢地过去,他似乎没放开她的打算。窝在他怀里数著他的心跳、感受著他的体温,寻君觉得自己好幸福、好幸福。随他去吧!如果他真的非心心不娶,就让她任性一次,再霸占他四十几天,她和心心情同姐妹不是吗?她会谅解的。至于天阳,他总不会跟一个死人计较吧,等她一死,对心心的危机解除,云淡风轻后谁还会记得她这号人物?
嗅著专属于他的味道,寻君的委屈全然被抹平。
好久好久,久得她快拿他的身体当睡垫时,他伸手将二人的距离挪开一些些。
寻君不情愿地横扫他一眼,又躺回他怀里。
天尧叹口气,不再坚持的搂紧她。
「寻君。」
「嗯!」
「你醒著吗?」
「嗯!」
「有几分清醒?」
「再二十分钟路程才到周公家大门。」
「可不可以专心听我说话?」
「嗯!」她在他怀里摩蹭。
「我在心心父母面前曾发下重誓,这辈子我一定会娶她为妻,除非她爱上别人、不愿嫁给我。否则她是我妻子的唯一人眩」他心底明白这种机会微乎其微,所以他不打算给她幻想空间。与其存了希望再将之打破,倒不如从未有给希望。
她还年轻,总有一天会找到适合的丈夫人眩这想法令他酸涩不已,但他故意忽略它,为了她好,他不愿自私。
「如果她真的爱上别人呢?」
「我就娶一个能有助于我事业的女人。」
寻君抬起头,眼里流露出期待的神采。「我明天就到你公司,从头学起。」
「傻瓜!我说的帮助,是指那些家世良好的名门淑媛,两个商业家族的结合能让我的事业更上一层楼。」他的违心之论把寻君脸上的光抹掩去。
他心疼地抚模她失望的脸颊。
「原来我连第二人选都排不上。」她昭然若揭地公布爱意,却让天尧排拒在外。
「对不起!」
「你没错,是我太笨。笨得连同情跟爱这么天差地远的两码事都会弄混。」
「不、不!我不是同情你,我是喜欢你。但我喜欢你就像喜欢妹妹一般。」
她沉吟须臾,继而扯出一个丑到极点的笑容。「你说我像妹妹?」
「没错!」
「当妹妹的应该有权利任性,是不?」当妹妹就当妹妹吧,能待在他身边就够了。
「是!」
「我可以要求即使过了今天、即使我说了这么多蠢话,你仍然会疼我如同疼爱「妹妹」吗?」她咬唇瞄人的模样,像心存不轨的野猫。
「可以!」他有种快掉入陷阶的危机感。
「我可以天天看到你、陪伴你,就像「妹妹」想当「大哥哥」的跟屁虫一样?」
「可以!」
「我还是可以抱著你、舒舒服服地躺在你怀里,就像「妹妹」对待「大哥哥「一样?」说到重点,她的脸颊浮出一片鲜红。
「只要你想要,我的怀抱随时欢迎你。」
这种利人利己的提议,他找不出反对的道理。
「谢谢你!」她满心喜悦不能抑遏,踞起脚尖在他颊边印上一吻。
天尧自震撼中回神,看著她手足无措的娇态,微微一笑。
「妹妹本来就可以亲哥哥的呀!」他帮她搬来好大一个台阶。
「真的吗?」
「真的!就像这样。」他拉过她,在寻君弧线完美的唇角轻轻盖上一吻。
「我懂了!」
「都弄清楚了?」
「清楚了!」
「我们可以进屋了吗?」
「可是我……」她不想这么快就看到天阳,虽说她跟他一样都领了「亲友证」,能够假亲情之名行爱情之实,但她还没打算在他面前现身。
「怎么样?」
「我饿坏了。」
「好像每次踫上你,你都处于饥饿状态?」他好笑地调侃道。
「是啊!我是饿不得也累不得。」
「怕饿、怕累就别在外面游荡。」他借机数落她。
「遵命!」
「明天记得跟心心说对不起。她很担心你!」
「遵命!」
他笑开脸,搂著她的肩膀带领她去觅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