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飞逝,转眼之间,昔日的小红豆已然十岁,娇小的身材、清丽的容颜,依旧只是一株青涩幼苗,在四位干爹、叔叔的保护下,安然成长。
五岁那年,石炎官便将她的遭遇一字不漏告知她,她不怨也不恨自己身为弃儿,反倒庆幸著自己能在阎王门的保护下,拥有快快乐乐的童年。
阎王门在世人眼底,虽然是十恶不赦的杀手组织,每个门下的成员,也几乎都是在刀光剑影下舌忝血生存的魔物,但她为亲娘所弃,却让魔鬼所救,在她小小的心灵里,善恶的定位究竟如何区分?她不懂;也不想深思。
六岁那年,阎王带回一名大她四岁的女孩,取名怜我,成为阎主门内的第二朵红花。若红豆是热情的火苗,怜我便是无温的寒冰,不大的年岁差距却有著天壤之别的性格。在男丁兴旺的杀手组织里,冰与火般的两个女孩竟意外地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树荫蔽日,点点金光透过稀疏叶缝洒在昏昏欲睡的小泵娘身上,薰风阵阵催人眠,夏蝉声声引人梦……
「红豆,你又在偷懒。」淡然的嗓音打断红豆的昏沉,肯定的口气中泛著一丝笑意。
「怜我姐。」红豆吐吐舌,有点心虚地回过头打招呼。
整整高过红豆两个头的少女就地坐下,盘起腿与红豆一同打坐。
唉满十四岁的怜我,扬高的眉毛下瓖嵌著有神的墨黑双瞳,一头青丝简略束于脑后,由于自小便习武的因素,使她犹如未发育的少年,瘦腰、窄臀、长腿,完全寻不著妙龄姑娘家该有的娉婷媚姿。
「晋级武试不是快举行了吗?你今年不会又打算留在同一等级吧?」怜我打趣地问,脸上表情却丝毫未变,仿佛七情六欲早已由她身上抽离。
「别取笑我了,反正一定是首轮就给刷下来,我还是继续当我的红豆好了。」红豆无所谓地挥挥手,她对自己的斤两清楚明白得很。
阎王门每年皆会举办一场晋级武试,以武学程度来决定在阎王门中的身份地位。最令众魑魅魈魉垂涎的,就属空下数年的「白无常」一职。
「四爷如果听到你这番话,八成气得怒发冲冠。」
阎王门内众所皆知,红豆虽是主爷们收养的「女儿」,但主爷们从不给予特权,依旧让红豆与魑魅魈魉们一同习武、练功;然而与红豆同一时期入门者,几乎都已成为阎王门正职杀手了,红豆却依然处在「新生」的地位,进退不得。
枉费武判官还三不五时给红豆特训,真是白费了他望女成凤的苦心。
「小吧爹最疼我,才舍不得骂我呢。怜我姐,这次的晋级,你有几分把握?」虽然怜我不过大她四岁,武学造诣却与她如同云泥,任凭她再练个三、五百年,也跟不上怜我姐的脚步。
这大概是因为怜我姐的特训都是大干爹亲自进行的吧!
怜我沉吟了下才答道:「若主试是三爷、四爷,我应该能与他们打成平手,若是二爷的话……」
她从未见过文判官的身手,只约略曾听阎王提及,文判官的武艺几乎可以与阎王平分秋色。当真如此,她就没有把握能赢过。
据说当年岁数相仿的四名主爷们是以武艺来决定兄弟排名的顺序,她曾与黑无常、武判官及阎王交过手,沉稳的黑无常杀气之中尚带数分宽厚,出招之际必定先行衡量,小心谨慎;武判官的拳风虎虎生威,式式皆又快又狠,然而玉石俱焚的攻击方式略嫌急躁,也越发暴露只攻不守的短处。这两位主爷的阵仗她称得上模熟瞧透了。
至于教授她武学的阎王……目前她未曾胜过半场,却也知晓他深若渊谷的惊人造诣,而高深莫测的文判官,隐藏在温文笑容下的其实面孔,又是怎生的恐怖?
「放心、放心,若是二小叔主试的话,你一定会打赢他的。」红豆豪气地拍拍她,有数分石炎官海派的模样——没办法,谁教她从小就和石炎官最亲,石炎官在粗犷的外形下,有一颗最温柔的慈父心肠。
「怎么说?」怜我柳眉轻挑。
「二小叔被封为‘文判官’,就表示他精文不精武,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书生,你一只指头不就撂倒他?」只会动不动吟句诗、摇摇纸扇,有啥好担心的?
「你对二爷的评价这么差?他对你不好吗?」
「也不是啦。」红豆搔搔头,「二小叔也很疼我,只是……」
她还清清楚楚记得当年二小叔抱她回阎王门的温柔模样,也是二小叔在她初到陌生环境时,夜夜安抚著哭泣失眠的她入睡。她也不知道是何时开始,原本缠著二小叔的她,会渐渐与他疏离,也许是她五岁那年,二小叔因为任务而离开阎王门长达一年之久的缘故……
「只是?」
「只是二小叔是二小叔,干爹是干爹,不一样嘛。」
「二爷对你的态度,压根儿就是爹爹对女儿的模样,哪有什么不一样?」连她这个旁观者都轻易看出白云合泛滥的父爱,她不信红豆迟钝得没发觉。
「我……我才不要他当我爹爹!」红豆想也不想地冲口反驳,在怜我的目光探索下,她偏过脸咕哝道:「我有三个爹爹已经够多了……老实说,我也很喜欢二小叔啦,只不过他看起来好弱,就是一副要人保护的模样。」
弱?如果文判官叫弱的话,她还真不知道阎王门里的其他人要称为什么?饭桶吗?怜我失笑地想著。
「若要说阎王门最强的人,当然就是大干爹啦。而且大干爹对你又很好,他一定很疼你。」红豆有点羡慕地道。大干爹不但将怜我姐视为贴身护卫,还特别指导她武功,上回她还不小心瞧见大干爹在吃怜我姐的小嘴呢。
怜我不以为然地轻哼。红豆似乎忘了,上回她让阎罗的特别训练打断三根肋骨、扭伤左臂,整整躺在床上七天!
「而且大干爹还帮你取了个好听的名字——怜我,听起来就好温柔呢。哪像我,红豆、红豆!」红豆皱皱鼻,不满地抱怨。尤其当她得知,她的名字由来只是因为二小叔正巧在喝红豆汤,如果二小叔好死不死的喝著芋头汤,那她不就得叫「芋头」?
小吧爹暧昧的告诉她,还好二小叔不是在喝「虎鞭汤」,否则她的名字更难以入耳,虽然她不知道那什么怪怪鞭,可听起来就不是啥好东西。
「如果可以选择,我倒希望当初是由二爷将我带回阎王门。」而不是那个狷狂自傲的阎罗,她一辈子的梦魇。
「为什么?」红豆不解的眼神对上怜我墨黑的眸子,不明白闪动在怜我瞳间的幽冥。
怜我摇摇头,并不准备回复红豆的疑惑,而为了转移红豆的注意力,她远远指著由广场走来的武判官。「看来四爷教训魑魅魈魉结束了。」
「惨了,他走过来了!下一个一定是对我‘特训’——」红豆立即准备开溜。近来为了阎王门的晋级武试,小吧爹几乎只要有空闲便强迫她特训,活像要操断她四肢百骸似的积极努力,她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小吧爹逮个正著。
急著逃跑,顾前不顾后的下场,就是让红豆一头撞著前方的人,再向后弹回石炎官的怀抱里。
「你这颗不求上进的小红豆,想溜?」石炎官声若洪钟,炸得她一阵头晕目眩。「今天咱们再来特训一套拳法。」
「小吧爹,小声点好吗?我快聋了。」红豆娇嗔,双手捂著发疼的耳朵,顺道抬起螓首,瞧瞧是哪个不知死活的魑魅挡住她的逃生路线——难道他不知道「好狗不挡路;坏狗遭雷怒」的至理名言吗?
正准备吼出菱嘴的斥责,在接触到「坏狗」的目光时,霎时化为软呼呼的哀号,「二小叔……」她惨呀。
白云合投给红豆一个浅笑,大掌揉揉她的发,引来她埋怨的嘀咕。
「对了,此次主试是黑无常。」白云合朝静立一旁的怜我开口,「我想对你应该不是难事。」阎王门的众魑魅魈魉,能与耿介对上十招者少之又少,而怜我的武学造诣已与耿介不相上下,「白无常」一职非怜我莫属。
「老大的意思是别太为难魑魅魈魉们,让老三试试大伙的身、手即可。」石炎官补充道。原先是该让他主试的,可惜他最大的缺点便是出手不知节制,非得打到血花四溅不可,往往一场比试下来,伤残不计其数;而老三温吞吞的性情,比试通常点到为止,理所当然成为最佳人选。
「若真不为难魑魅魈魉,应该让二小叔主试才是呀。」红豆在一旁插嘴。
「你很希望瞧见二小叔被痛殴得鼻青脸肿,是吗?」白云合捏捏红豆的嫩颊,没打算澄清她的误解。
红豆干笑两声,还不忘声明,「我出手会很轻的。」不过其他魑魅魈魉她就不知道哕,若是二小叔人缘不好,可能就凄凄惨惨戚戚了。
「你想得美!凭你现在的花拳绣腿,连你二小叔的衣袖都踫不著。」石炎官恶声恶气地赏红豆一个爆栗。
他从没见过根骨如此差劲的家伙,练武练了六年,却连一招半式也打不全,除了轻功及点穴的技巧还上得了台面外,其他根本一无可取,真将他「武判官」的英名放在地上践踏。
「谁说的?上回我和二小叔交手,三两下就把他打倒了!」红豆仰著小脸,骄傲地睨视他们。
「在梦里,是吗?」石炎官讽笑道。
「是真的啦!」红豆跺著脚,不满小吧爹将她看扁,「二小叔,你说!你告诉小吧爹!」
「手下败将」如她所愿点头承认,只是眼神传达出无可奈何的苦笑。
「二小叔,失败并不可耻;可耻的是失败了还不承认。」红豆豪气地拍拍他的肩胛,满意他的诚实。只是还来不及说出更多的赞美词,她已让石炎官拎起领口,整个人吊在半空中。「小吧爹,放我下来——」
「既然你‘武艺’如此博大精深,就让我这个‘武判官’来讨教、讨教。」开玩笑,连他都赢不了白云,她这个小徒弟能成啥大事?
「我不要!你打人好痛!哇——」
接下来的号叫声已朝武训场飘去。
白云合让这对活宝逗笑了俊颜。唉,红豆真是将炎官的性子学得十成十。
「二爷真的曾败于红豆之手?」怜我将他们的话信以为真,此刻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只是游戏,不需当真。红豆有几两重,你我心知肚明。」白云合轻笑。
「比试能当成游戏?」怜我不解。从她跟在阎罗身旁习武之日起,每一次与阎罗对试,皆需全心全力,因为她若输了,便会有不同的处罚加诸于身。
「当然,无关生死,不计输赢。」白云合悠然道。
「可否与二爷来场‘无关生死,不计输赢’的切磋?」怜我抱拳一揖。她一直希望能见识文判官的武艺,却苦无机会。
「怎么?想负伤参加晋级武试?」白云合温润浅笑地反问,「黑无常可不是好打发的对手。」
「能与二爷交手一场,值得。」她眼眸中闪动雀跃的光芒,点活向来无绪无波的寒瞳。
白云合颔首答允。
「就比剑吧。」他慵懒的眼神闪过一丝血腥光彩,「因为我最不拿手的,就是使剑。」
***
晋级武试一连三天,依原先等级分组,各级榜首可晋升至上一级。
比试擂台架设在湖中,比试双方任一落水或弃权,比赛才告结束。
红豆已经在最低等级原地踏步数年,今年看来依旧不会有太大进展,而怜我身在等级五,只要再打赢一轮,便能与黑无常牛耿介对峙。
「老四,你看来很担心?」牛耿介将不断踱步的石炎官抓回座位,以免他巨大的身形阻挡了兄弟的视线。
「废话!我求得不多,只希望红豆能晋升等级二。」
「这还叫求得不多?」牛耿介噗哧一笑。求雨都比求红豆晋级来得容易。
「你到底是不是红豆她干爹呀?为她担点心好吗?」石炎官抱怨连连。
「红豆晋不了级,对她才是好事。否则若真要派红豆接阎王令,只会丢了她那条小命。」牛耿介宁可红豆一辈子在阎王门内偷懒,也不愿她直的出去,横的回来。
「我同意老三的说法。红豆是名副其实的‘武痴’。」白云合附和。
「武学白痴。」石炎官翻了个大白眼,「她如果有怜我的一半资质就好了。」
「说到怜我那丫头,今天的状况倒有些怪异。」牛耿介抚颚低语,「瞧她动作略微吃力,像是……受了伤。」
「会不会是太紧张的缘故?」石炎官转移注意力,开始和牛耿介讨论起来。
始终静坐在中座的阎罗,严厉的目光飘到白云合身上。
「前几天她和你比试过?」问话的声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
「稍微较量。」白云合笑得无害,双手忙著斟茶。
「你差点毁掉她的右手。」阎罗口气转冷。
白云合听出他的怒气,耸耸肩,俊俏的脸庞脸庞带著无辜。
「我原先只想点到为止,但她性子太倔,完全不顾我的剑势强自出手。」他简单陈述,甚至眯起凤眼轻笑,「放心吧,‘白无常’非她莫属。」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私下与她切磋武艺。」暗绿眸子轻扫过白云合。
「这算另一种保护吗?只准自己打伤她,却不准他人动她一根寒毛?」
冷厉眸光直刺向白云合,却吓唬不了他,他轻啜香茶、顺道回敬阎罗一个嘲弄的笑容。
阎罗冷硬的脸庞闪过些微狼狈,却无法反驳这个看透心思的讨厌鬼。
「老大、老二!换红豆上场了!」石炎官既开心又紧张地蹦蹦跳跳。
「是该结束话题,仔细看红豆的比试,因为转眼间她就会被对手打落湖里。」白云合好心情地调侃小红豆。
场内的红豆当然不可能听到远处看台上的对话,但却猛地打了个喷嚏。
有人在说她坏话?红豆纳闷地想,—方面脚步也未停顿,利落地跳上擂台。
此次她的对手是大她两岁的」黄魉」。
红豆一袭火红衫及膝裤,黑发系成两条租粗的麻花辫垂放在胸前,乍见之下倒真有几分侠女的模样。
「赐教。」
两人相互躬身一揖,各自摆开架式。
黄魉首先出招,扎实的功夫底子,招招直取红豆门面,石炎官担心;也看著红豆吃力闪过黄魉的攻击。
「我看红豆这场是输定了……呀!红豆小心!」他急叫红豆偏过身去,只可惜相隔太遥远,收不到成效。
「只是较量,不会有事的。」白云合静心道。
「可是……」光看红豆只守不攻,石炎官不禁为她捏一把冷汗,恨不得干脆上场帮她打。
蓦地,红豆露出一抹贼笑,娇小身子轻跃过黄魉头顶,利用她最拿手的轻功及点穴,迅速自黄魉背后一点。
情势急转直下,原先占优势的黄魉动弹不得,气红了一张俊脸。「你!」
「嘿嘿……没人说不可以用点穴呀。」红豆举起莲足,毫不客气地往黄魉臀部补上一脚,清冽的落水声混杂著她狂妄的笑声。
胜利的滋味好痛快!她开开心心朝看台方向比出胜利手势。
「丢人,真丢人!」石炎官羞愧地捂住脸。用这种取巧的小人招式,还敢笑得这么猖狂……
「老四,这就是你给红豆的特训?」牛耿介同样一脸以她为耻的表情,通常点穴是用在打不过敌手时才使出的手段。
「我不承认她是我教出来的……」石炎官开始哀号。
「智取也是武学策略之一,红豆脑筋动得挺快的。只可惜这种小聪明,对头一个敌手有用,接下来……」白云合没有直接点破红豆悲惨的下场。
丙然,在下一轮的比试中,不到一盏茶的光景,红豆便教青魈的一记旋身踢给踹下湖去,成为名副其实的「红豆汤」。
「早些下水也好,省得继续丢人现眼。」看台上的石炎官抹抹脸,自我安慰。感谢青魈那一脚,为他踢掉可耻的根源。
牛耿介深表同感,点头如捣蒜。
虽然口头上对红豆诸多抱怨,实际上父爱还是战胜—切,瞧见红豆浑身湿淋淋的,石炎官心疼地说:「我去吩咐厨子煮碗姜汤,红豆受了风寒就糟了。」
「老四,让我去吧。」白云合阻止他离去的脚步,侧头轻点,「场里徒子徒孙的比试,你这个‘武判官’总不好错过。别忘了,过几天你还得针对他们的比试成绩,一个个指导、教训。」
「说得也对。」衡量事态轻重后,石炎官只得乖乖坐回位上,又仔细交代白云合,「记得姜汤热些!还有红豆怕辛辣,最好再给她一块糕饼配著姜汤,红豆最爱吃——」
「老四!」白云合哭笑不得地打断石炎官,「你越来越像老头子。」才二十二「高龄」就如此叨念,以后可怎么办?
「好啦、好啦!你快去呀!」石炎官催促著。
白云合离去前特地拍拍牛耿介的肩,「待会儿别手下留情,让魑魅魈魉们瞧瞧‘黑无常’的实力。」他意有所指地瞥向阎罗,唇边勾起狡黠的微笑。
撇下结拜兄弟们,白云合到厨房捧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正准备转往小红豆的闺房,突然听见花圃传来细微的痛吟声。
「红豆?」白云合循声找著了蹲在地上的小丫头,她浑身湿漉漉,小脸惨白得吓人。
「二小叔……」红豆吃力地睁开眼,小小身躯蜷缩成虾球状。
「怎么了?」他轻手轻脚地抱起她,见她捂著肚子,随即明白是方才青魈那记旋身踢造成的后果。
「好疼……」她软软地勾著白云合的肩头,菱嘴吐出埋怨的嗓音。
白云合将她抱回房里,准备为她换下一身湿衣。面对一个十岁的小女娃,他压根儿没考虑到男女授受不亲这档子事。
拨开冷湿的袄襦,白云合剑眉微皱。
红豆的腹部烙著淤红的脚印子,在雪白嫩肤上格外怵目惊心。
「青魈这一脚倒是使尽全力。」还好青魈人小力薄,并未伤及红豆内腑。
「我帮你抹药,抹完就不疼了。」他耐心抚哄,右手反握著她的手腕,过度真气至她体内,为她驱除寒意,左手沾上药酒,轻柔均匀地在她腹上揉搓。
「会不会疼得厉害?」
「还是会疼……」红豆闭上眼,感觉一股暖意透过他的掌缓缓揉去腹中刺痛,她舒服地大吁一口气,开始嘀嘀咕咕,「那个臭青魈,竟然狠狠赏我一脚!也不想想,他一个男孩子,出脚还这么重……」
「面对一个跳到背后奇袭的笨丫头,他只赏你一脚,算便宜你的。」抹完药酒,白云合取出干净的白襦、白衫,一件件为她重新套上。
换下红衣的她,此时看来脆弱得有如六年前初见面的雪中弃娃。
「手伸直。」为了让她手臂套人衫袖内,白云合调整她的俯姿,引来红豆一阵叫痛声。
「不要啦!不要移动人家。」她好不容易找到最舒服的姿势,被二小叔一动,腹部又传来抽痛……红豆急忙窝进白云合怀抱里,连带阻止他的举动。
「你不冷吗?」
「不会的,二小叔抱著,好温暖呢。」她咕哝一声,满意地靠著他。
好怀念……以前二小叔也常常这样抱著她、哄著她。他身上有一股好清香、好安心的味道,和小吧爹的汗臭不一样,好好闻喔……
白云合轻拍她的背脊。自小,红豆只要身子微恙,总爱缠腻著人撒娇,几乎时时刻刻要人哄抱,就连熟睡之际,也是紧握著陪伴者的衣袖,犹恐会被遗弃似的。这是因为幼年让亲娘狠心抛弃的缘故吧!
她缠他,是在五岁以前的时候。那段时光,他们几乎夜夜同床共枕,小小的红豆每到深夜,都会哭著惊醒便无法再睡,就算睡了也不安稳。
五岁之后,当他终结掉阎王门的任务回府时,爱哭爱闹的小红豆已经不再像以前缠著他,反倒成了炎官的跟屁虫,直至今日。
现在的她,竟有数分昔日依赖著他的模样。
「你呀,一辈子也长不大,像个娃娃似的。」白云合宠溺地任她搂抱,空闲下来的双手解去她的麻花辫,并以衣袖为她拭干湿发。
「当娃娃好,有干爹和二小叔宠。」
白云合轻声低笑。「等你长大嫁了人,会有夫婿宠你,到那时只怕你还嫌干爹和二小叔唠叨。」
「只有小吧爹唠叨,二小叔才不会呢,二小叔都不会念我……也不像以前……抱抱……」红豆揉揉睡眼,童音转为低喃。
「红豆不是最讨厌二小叔念你吗?」
「才……才不讨……」尾音消失在空气中,红豆已沉沉进入梦乡。
「红豆?」
回应他的只有细微均匀的呼吸声。
白云合将红豆平放于床铺,为她盖上锦被。大掌轻拨开她覆面的发丝,他温柔的眼神带著微细自嘲。
「炎官的个性才能让你享受快乐的童年,若是我这阴沉的性子,你就不会是现在的小红豆了。」
炎官虽有时太过鲁莽,做事有失周详,但大而化之的乐观天性,使得自小由他带大的红豆耳濡目染,养成了开朗活泼的个性,完全看不出童年的阴影。
这是他所乐见的,也是他做不到的……
那年,怜我不负众望地取下「白无常」一职,自阎罗手里接下代表其地位的无常令。
而同年,红豆在白云合暖暖的怀抱里,迈过天真烂漫的无忧年纪。
青嫩的幼苗顽皮地探出头来,偷得一抹春景,初尝人间情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