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炯明安?」万俟侯一怔,感觉似乎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此人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却尽做些滢邪之事。据说他曾发狂语,说要睡遍中原七国、边陲六邦的宫廷宠妃,如今他潜入我东楚,而溪澈姑娘又是圣上的最最宠爱之人,臣怕……」
「怕他染指溪澈?」万俟侯似乎听到天方夜谭,「总不至于这样巧,偏偏就寻到这庵里来了吧?」
「日前臣听到风声,曾派人打探,发现那炯明安与一女子曾经关系密切,那女子后来看破红颜,削发为尼一一她,就是此间住持。」宝亲王道出骇闻。
「什么?」此时此刻,万俟侯才感到危险如此之近,「你怎么不早说?」
「还有人曾亲眼看到炯明安在此庵附近出现过,所以臣怕溪澈姑娘会有危险啊一一」
正说著,万俟侯在抬眸之间,看到住持神色异常地从殿内疾步而出,绕了个弯,于游廓处失去踪影,心中顿时一颤。
「校尉!校尉何在?」他叫道。
「圣上,臣在此。」侍卫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你们不在殿中看护娘娘,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万俟侯不禁燃起怒火。
「这儿的住持师太说,娘娘要静心祈祷,让我们在外守候即可,不能打扰……」为首的侍卫支吾道。
「胡闹!」万俟侯一颗心似要蹦出喉咙,不祥的预感强烈涌动,他一把推开诸人,连忙往庵堂奔去。
大殿内,神像下,伊人早已芳踪不见,只剩一个破碎的泥娃娃摔在地上。
万俟侯激颤著,仿佛失去了心跳。他默默地俯身抬起那个泥娃娃,只见,那竟是一个男女合一的玩偶,此时此刻,已经裂成了两半,原本可爱的面孔变得惨不忍睹了。
整整两天了,万俟侯出动全城的兵马打探,然而,一点她的音讯也没有。
他觉得自己就要疯了,别说无心朝政,就连茶饭也没有半点食欲,再这样下去,人没找到,他恐怕会先不支倒下。
「圣上,这小米粥,好歹喝一点吧一一」宝亲王亲自端了汤碗,轻声劝道。
「人找到了吗?」两天来,他只有这一句话。
「己经派去了……」
「增加人手!」万俟侯暴躁道:「一百人找不著,就派一千,一千不够就派一万!哪怕挖地三尺,也得给我把人找回来!」
「圣上,您别急,」宝亲王叹道:「那炯明安不会伤害溪澈姑娘的……」
「你怎么知道?」万俟侯瞪著他。
「他素来如此,对女子……只奸不杀。」
奸?这个词听来如此刺耳,比「杀」字更可怕。
万俟侯陷入沉默,长久窒息的沉默。
「圣上,果真找到溪澈姑娘,你会如何?」宝亲王忽然问。
「什么?」他眉一凝,故作不解。
「万一……她失去清白,圣上你会如何?」
如何?
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两天,他一心只求她的平安,除此以外,不做多想。
或者,是不愿意面对吧?其实在意识的深处,他何曾没料过会发生可怕状况,但终究选择了逃避。
「圣上真能容忍她被别的男人玷污,这辈子,还能像从前那般爱她吗?」宝亲王追问道。
不,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转过身去,抿唇不语。
丙真如此,就算他忠贞不变,她也会因为羞愧疏远他吧?他太了解她了,从小到大,她是宁可牺牲自己也不给别人带来麻烦的人……现在,他只求尽快找到她,假装一切从没发生,恢复平静的生活。
为什么上苍如此残忍?两人好不容易厮守在一起,却发生这样的变故?
他们到底做错什么,造了什么孽,就连普通人都能拥有的幸福也是奢望?长这么大,他从没像此刻这样困惑……伤心似迷雾一般弥漫,他像坠人丝草缠绕的湖底,拼命也无法浮出水面,恢复畅快的呼吸。
「圣上!圣上!」忽然,有侍卫惊喜地奔进来,大声禀报,「找到娘娘了!」
「什么?」万俟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找到了?人在哪儿?」
「在一座荒废的古庙里,我们搜遍了京郊,才寻到的……」
「那贼人呢?」万俟侯一把抓住侍卫的衣领。
「没见著……」侍卫结巴道:「大概早跑了吧……」
「娘娘可安好?」
「一直昏迷著,太医正在为她诊治呢。」
彼不得想太多,万俟侯大步往寝阁奔去,掀开层层帘慢,他终于见到如隔三秋的身影。
乔溪澈静静躺在卧榻上,脸色因为长久的昏迷而苍白五色,本来纤细的身体此刻更显娇小柔弱,让他看了一阵心疼。
「溪澈……」他止住心中焦急,放轻步子,踱到她的枕边,低唤道。
「圣上,娘娘似乎被弥香所迷,昏厥多时。」胡御医道。
万俟侯凝眸,扶起她,将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臂间,双手环抱著这失而复得的人儿,听见自己的一颗心在忐忑跳跃,似乎比等待音讯时更为强烈。
半晌沉静之后,他听见她忽然吁出一口气,悠悠睁开双眼。
「侯……」她在视线蒙咙中看见他眸中似有泪花,懵懂诧异地问道:「怎么了?」
「你醒了,」万俟侯又惊又喜,「觉得哪儿不舒服?」
「我病了吗?」她环顾四周,「刚才在神像前,我忽然什么都不知道了……」
「刚才?」他眉一蹙,「那是两天之前的事了。」
「我已经昏迷两天了?」她闻言诧异。
「这两天的事,你都不记得了吗?」他凝视她,似有一丝怀疑。
她微微摇头,依旧陷在迷惑中,「怎么了,侯?」
他的神色让她极为不安,仿佛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却故意瞒著她,天底下只瞒她一个人。
「不记得好,算了。」他拥住她安慰道。
「到底怎么了?」她意识到不对劲,执拗地拉著他衣袖,「侯,告诉我,这样会让我不安。」
他抿唇,仿佛犹豫了百年之久,终于遂了她的心愿,开口道:「之前……你被歹人掳去了。」
「我?」她瞪大双眸,「那歹徒是什么人?」
他脸上似有隐痛,完全不愿提起,避重就轻地道:「回来就好,反正是与东楚为敌的歹人……」
他不说,她也不打算勉强,可是,这空中流动的气氛为何这样奇隆?前所未见的诡异。
从没见他眼中有这样的神情,复杂难言,从小到大,第一次,不曾读懂。
他们的默契呢?心有灵犀呢?这会哪里去了?
生平第一次,她觉得自己猜不透他了。
「睡吧。」万俟侯扶她躺下,为她盖好暖被,「好好休息。」
她点点头,渴望他能一块躺下,陪她入眠。
从前不都是这样吗?他哪怕再忙,也会等她人眠后再悄悄离开,强健体魄温暖她的身子,让她不再孤单寒冷。
可是,今天他却没有这样做。
只见他决绝地站起来,转身掀帘而去,没有流连、没有不舍,仿佛关心全是假装,剩下的只是冷漠淡然。
他到底怎么了?难道国中有变,他无法再沉沦于儿女之情?
乔溪澈不敢多想,也想不出更多……她不知道,当万俟侯步出寝阁,宝亲王便远远地迎了上来。
「圣上,乔姑娘情形如何?」故作关切的话语扬起。
「还好。」他淡淡答道,深锁的眉心始终没有展开。
「圣上打算请稳婆前来一看吗?」宝亲王忽然道。
「稳婆?」万俟侯身子一僵,「为何?」
「给乔姑娘看看……」
「看她是否与人有染?」他眼一瞪,吼道:「别忘了,她早已是朕的女人,这哪看得出来?」
「有经验的稳婆的确可以推测出这两日她是否行过房」
「闭嘴!」万俟侯怒喝,哪怕面前站著他一向敬重的皇叔,「谁也不许踫她!谁也不许再提这件事,否则杀无赦!」
说著,他拂袖而去,完全不顾及叔佷之礼。
宝亲王暗自笑了。自幼看著万俟侯长大,从没见他发过这样大的火,这也证明,他心中应受到极大的冲击,阴影无法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