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桀将她扛在肩上,对她瘦弱轻盈的身子大惑不解,「百龙堂」的人该不会为了取信他,而将手下饿成这样吧?
这些天他频频受到追杀,猜疑是免不了的,毕竟「美人计」他不是没踫过,再加上他对女人向来没好感,因此对于突然蹦出她这号人物,还煞有其事地警告他有人要杀他,要他如何不疑心。
「百龙堂」是中原赫赫有名的杀人组织,遍布大江南北,最近不知怎么回事竟把矛头指向他,他一路南下,杀手也紧跟而来,到底是谁雇了百龙堂的人要取他性命?
魏桀扛著她飞上屋顶,而后纵身跃至杂物间,当他一站定,立刻感到颈后一阵凉意,他弯身躲过利剑,右手的腰巾同时射出。
黑衣人侧身闪过,魏桀与他面对面对峙。「我还在想你怎么不见了。」他挑眉,注视眼前俊美的男子。「百龙堂的杀手不是都蒙面的吗?」
「就算我蒙面,你也知道我是谁,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大费周章了。」烈焰不带感情地陈述,他们两人之前就曾交过手,魏桀当然知道他,再者,他们以前就认识,认出他是易如反掌的事。
魏桀将采君放到床上,烈焰虽然诧异于为何多出一名女子,但他没有追问。
「拔剑。」烈焰冷然道。
魏桀听后并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在床沿坐了下来。他封住采君的穴,让她不致在中途醒来时又想逃走。
烈焰右手一扬,魏桀挂在床柱的剑立刻落下,他左手一伸,接住剑身。
「出招。」烈焰喝道。
「我说过不想和你动手。」魏桀漫不经心地说。
烈焰冷哼一声,利剑刺向他的胸膛,魏桀以剑鞘挡住;只见烈焰不断进攻,白光在房中飞舞,而魏桀只守不攻,但对手的招式却愈来愈凌厉,让他无从选择。
他左手一震,剑鞘飞奔而出,射向烈焰,利剑也直入对方胸口,烈焰侧身闪过剑鞘,右手一转挡住他的剑,两人你来我往交手十几回合,魏桀趁一空隙,右掌击向烈焰的胸膛。
烈焰被震得倒退数十步,房门被他撞倒,引起砰然巨响,楼下的客人全诧异地望著这一幕。
「搞什么?」有人大喊。
烈焰纵身飞来,手中的剑凌厉地攻向魏桀,魏桀向后弯身躲过他的攻击,右脚一勾,椅子撞向烈焰!烈焰右手一扬,椅子顿时裂成两半,这时魏桀手中的剑已尾随而至,烈焰左手抬起,让利刃刺穿他的掌心,而他的剑也在同时直探魏桀的腹部;魏桀当机立断,左手手指扣住他的剑身,当他自烈焰掌中抽出剑时,烈焰一转剑把,魏桀的手瞬间迸出鲜血,而烈焰的手也喷出血来,他左手一扬,鲜血甩上魏桀面门,遮避他的视线,并趁此机会将利刃往他腹中送。
魏桀闭上双眼挡住血渍,手中的剑抵向对方的利器,这时楼下和楼上的客人全跑了过来,掌柜吓得半死也不敢出声,只担心他的客栈会被破坏殆尽,这两人的功夫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厉害的,而且两人看起来都很冷酷,像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原本想来瞧瞧怎么回事的客人,这时也都不敢出声,见屋内高手凌厉的剑法,没有人敢去招惹。
这时两人一旋身,利剑同时刺向对方,快得让人闪避不及,只见两人的左肩同时被剑刺穿,同时出掌,巨响同时响起,两人被震得各自向后飞去!魏桀瞬间稳住身子,烈焰则撞断床柱,嘴角流出鲜血。
「够了,我不想伤你。」魏桀面无表情的说。
「除非你杀了我。」烈焰冷哼一声。
他皱一下眉头。「为什么你要再回百龙堂?陆震宇知道这件事吗?」
陆震宇是他的好友,曾是百龙堂的一员,甚至高居「堂主」一职,而烈焰则是他得力的部下,但在两个月前陆震宇退出了组织,离开时带走了二十名部下,烈焰是其中一名。
魏桀不解的是,烈焰好不容易脱离了「百龙堂」,为什么还要回去?
「不关大哥的事。」烈焰淡然道,他一向称陆震宇为大哥。「这是我的意愿。」他扯下一片衣袖缠住血流不止的掌手,目光瞥见躺在床上的女子,她正望著他,眸子闪著一抹惊慌。
毫无预警地,他抓起采君向魏桀抛去,魏桀本能的接住她,这时烈焰也同时向前冲,他的剑在魏桀接住采君的同时抵达他的腹部。
魏桀在剑刺入些许时及时握住身,「锵!」一声,剑断成两截,他顺手将断剑掷向烈焰,只见烈焰一扬手,断剑被击落一旁。
烈焰冷笑一声。「我会再找你的。」他纵身掠上屋顶,消失在黑夜中。
魏桀叹口气,低首望向瞪大双眼望著他的女子,她的眸子透露著不解和一抹慌张,他看著杂乱的房间如今已残破不堪,大雨甚至落入屋内,弄得到处湿答答的。
他转向仍围在房外的人,一步步逼近他们,所有人吓得四处逃窜。
「掌柜。」
「啊?」掌柜转过身面对他冷漠的脸,只觉得头皮发麻。
「一间客房。」魏桀开口。
「啊?」掌柜大惊失色。「我们……没有……」他这不是为难人吗?
「没有?」他冷笑一声。「如果我杀个人是不是就有了?」
采君因他的话而睁大眼,她靠在他湿透的胸前,恨自己不能动弹,一定是他点了她的穴,其实,她在他们两人开打不久后就醒来了,她很惊讶自己还活著,这是第二次她以为他要杀她,但却都平安无事地醒来。
因为不能动弹的关系,所以她不能转头瞧他和那名黑衣人打得如何,但由声音判断也晓得很激烈,不过,至少她确定他不是坏人,他似乎不想和那黑衣人动手,但那黑衣人却一直想置他于死地,只是一想到他面不改色地杀了其他三名黑衣人,仍让她想吐,她最受不了看尸体。
「我们……真的……没有了……」掌柜颤抖著声音往后退。
「那我只好动手杀人以求省事。」魏桀若无其事地说著。
掌柜吓得腿快软了,他不停地向后退。「大爷……求求您……高抬贵手……」
当他的脚踫到不知名的东西而绊倒时,不由得尖叫出声,因为地上躺了个男人。
采君由余光瞧见被她迷昏的醉汉仍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掌柜的该不会以为那是尸体吧!
魏桀也瞧见了倒在地上的男人。「他的房间是哪一间?」
「啊!」这句话都快变成掌柜的口头禅了。
「我说在哪里?」魏桀不耐烦的重复。
掌柜往身旁的房间一指,魏桀立刻趋上前,他往男子的太阳穴踢去,如此一来,他昏到第二天是没问题了。
魏桀抱著采君走进房里,撂下一句话:「弄两套干净的衣服来。」不等老板回应,他已踢上房门。
采君被安置在床上,魏桀褪下湿衣,露出上身,他的左肩和左腹仍淌著血。
采君望著他,以眸子传达著讯息。
「你想说话?」他挑眉,伸手解开她的穴道。
她轻咳一声。「我有药。」她自衣内的暗袋中掏出金创药,毕竟他是因为接住她才受伤的。
「不用了。」他淡然拒绝。
「你以为这是毒药?」她不难推论出他的想法,这人疑心病很重。
魏桀没有回话,只是将衣服扭干披在屏风上。
采君走向他。「我可以证明这不是毒药。」
「你到底是谁?」他冷冷地询问,她看起来才十五、六岁,穿著宽大的圆领袍服,面容清秀,没有涂抹任何的脂粉,似乎想做男子打扮,但是她清亮柔细的声音却破坏了的伪装,只要她一开口,他相信九成以上的人不难识破。
包何况她的五官无论怎么看都像个女人,她的唇小巧而且红润,眼睫毛又浓又长,眉如新月,双眼露出一抹纯真,这也是她和泰霏最不同的地方,泰霏的眼是妩媚的,而且比她圆润。
「我只是借住在这里的客人,我说过我只是来警告你有人要杀你罢了。」采君一想到他扼住她喉咙的模样,不禁再次咒骂自己为何多管闲事,反正他的武功那么厉害,自然不怕那些黑衣人,可是她却因此卷入这淌浑水。
她见他一副怀疑的表情,怒火顿时上扬。「你不信就算了,药放在这儿。」她将药瓶放在桌上,转身就走。
魏桀冷声道:「没有我的许可,你不能走。」
采君僵在原地,转过身子,一脸气愤。「你到底要怎样才相信?」她对著高大而且魁梧的他发火,无畏地注视他冷漠的双眸,她从没见过如此冷酷的人,除了心冷之外,脸孔也透著寒意。
他的五官就像用木头刻出来似的,没有任何表情,眉毛浓粗,下巴方正,肤色成古铜色,皱眉时眉头像打结似的,嘴巴总是抿成一直线,感觉上很严厉,而且他的眼神又冷又犀利,常盯得人寒毛直竖,从他对掌柜的态度,她知道他一定常以这种方式威协人而达到目的,他真是太恶劣了!
「你怎么知道有人要杀我?」他交叉双臂于胸前。
采君看著他结实的胸膛和臂膀,心底有丝怪异的感受,他们两人共处一室,而他又衣衫不整,实在不合礼教,虽然现今的人作风大胆,但她仍觉得不妥。
她看向别处。「我在马厩偷听到的。麻烦你把衣服穿上。」
他讶异地扬起眉。「现在才来故作姿态不嫌太晚吗?」她方才还想帮他上药,如今却好像受到冒犯似的。
采君对怒目而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要杀你了!」
「为什么?」他在心里冷笑,她总算承认她是百龙堂的一员。
「因为你该杀!」她咬牙切齿地道,愤而转身离开,可是下一秒她却不知被什么缠住而被扯到他面前,她眼一看才明白他用湿衣捆上她的腰。
「我说过没有我的许可你不能离开。」他扣住她的喉咙。「为什么我该杀?谁是幕后指使者?」
她顿时领悟他仍在怀疑她和黑衣人是一伙的,她真是受够这些莫名其妙,不分青红皂白的窝囊气了。
「你到夜要我怎么说才信?」她朝他大吼。「我说过我是无意间听到的,我说你该死是因为你在暗示我是不正经的荡妇。」
他皱一下眉头,他什么时候暗示过这种事?他只不过说她故作姿态而已。
「你到底要怎么样?」她失控的大吼。「我如果能杀你,我早就动手了;我好心来警告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要杀我,我到底招谁惹谁了?」她激动地落下眼泪,但立刻拭去,她绝不在他面前示弱。
对于她的歇斯底里,他的眉头皱得更深,难道真是他误解了?
「你要我相信你只是来警告一个连你都不认识的人,甚至走入他的房间?」
「如果能重新来一次,我绝不会再踏入你房门一步。」她怒声道。
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掌柜战战兢兢地在门外说道:「客倌,衣服准备好了。」
「进来。」
「是。」只见掌柜低著头入内,连瞧都不敢瞧他一眼,将衣服放在桌上后,就匆匆想离开。
「请等一下,掌柜。」采君突然开口。「麻烦你告诉他,我今晚是不是借住在你们的马厩?」
掌柜抬头瞧见魏桀的手扣住眼前女子的咽喉,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回答她的话。」魏桀不耐烦地说。
「是,是。」掌柜结巴的说:「她在……你上楼后……来的。」
「你可以出去了。」魏桀下逐客令。
「是、是。」掌柜连滚带爬地以最快速度离开。
「这下你相信了吧!」采君怒视他。
魏桀松开扼住她脖子上的手。「这不能证明什么。」
采君后退一步。「你的疑心病让人厌烦。」
「这是保命的方法。」他拿起桌上的衣服穿上,却发现有些小。「另一套是你的,换上。」
「不用了,我自己的马车里有。」采君摇头。「现在我能走了吗?」
他瞄了她一眼,仍在考虑,最后点了点头,就算他有所怀疑他现在也无法证明什么。「别让我查出你在说谎。」他冰冷地看她一眼。
「如果我没说谎,你会为你今晚的所作所为向我道歉吗?」她瞧见他惊讶的神情一闪而过。「我想我是在痴人说梦。」她转身离去,就在准备开门时,又回头问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脱我的衣服?」她的神情有些尴尬,但这不能阻止她说出她的疑问,最少她以为他要对她非礼,但现在她却无法这么想,他不像是这种人。
魏桀冷冷地说:「我以为你是我认识的一个人,我只是想证明你到底是不是她。」
「她的肩上有颗痣。」他面无表情地说完。
「我和她很像?」
魏桀只是颔首,没有回话,采君心想,或许那是他的情人吧!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
「希望有机会能见她一见,那一定很有趣。」
魏桀注视她一眼,淡然道:「不可能。」
「为什么?」她不解。
「她已经死了。」
采君当场僵住,随即耸耸肩,自我解嘲道:「那我想我还是慢一点再见她好了。」
他盯著她,嘴角扬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如果不是采君急于离开,她会瞧见他的笑容。
「再见。」她头也不回地说,当她跨出房门时,这才放松地吁口气,不期然地却打个喷嚏,冷风吹在她一身湿衣上,实在让人吃不消,她得赶快回去换衣服才行。
☆☆☆
「采君,你到底跑到哪儿去了?」芸芷一见到采君走进马棚,便不由得叫道。
「没有。」采君打个喷嚏。
「你怎么温成这副德行?你不是有带伞吗?」芸芷连忙从包袱中抽出干净的衣服递给她。
「别再喋喋不休。」采君架起了一大块帘幕遮住自己,才迅速换下干爽的袍服。「小比呢?」
「在马车里睡著了。」芸芷坐在马车后突起的横杆上,双脚晃呀晃的。
采君自布幔后走出来,虽然舒服多了,但是仍觉得冷;将湿衣晾在木栏上,从马车里拿出一条毛毯,而后坐在干草堆上,背靠著木墙。
「你要不要向掌柜要杯热茶?」芸芷递给采君一条干净的长巾,让她擦干湿发。
「不用了。」采君偏头将发丝放在胸前,尽可能地吸干水分。
「你今晚睡马车里,我睡外头。」芸芷说道,她担心采君会感冒。
因为车里空间不大,再加上行李挤了一堆,所以勉强只能睡三个人,通常都是王叔睡外头打地铺,但这前提必须是在王叔没喝醉的情况下,否则都是采君露宿外头。
「不用了。」采君摇摇头。她将青丝全拢在一侧拧吧,因而露出她一侧的颈子。
芸芷惊呼一声,在她面前蹲下。「你的脖子怎么了?」采君原本白嫩的脖子现在全是青紫,而且看起来像是被捏的。
「什么怎么了?」采君不解。
「你的脖子怎么青青紫紫的?」芸芷急忙从袖口拿出药膏涂抹在她的颈项上。
采君直觉的以发丝遮住。「不小心撞到的。」这一定是魏桀扼住她的喉咙时留下的,如果她告诉芸芷她方才的遭遇,她一定会大惊小敝,甚至哭泣,可是她现在实在没安抚人的力气,她只想好好睡个觉,就当这一切只是噩梦。
「你骗我,这才不是撞伤的痕迹。」芸芷担心的轻咬下唇。
「别管这个了,我现在好累,只想睡觉。」她打个呵欠。
「可是……」
「芸芷,明天再说好不好?」她真的没力气提今晚的事。
芸芷见她一脸疲惫,只好道:「好吧,那就明天,你可不能骗我。」
「我知道,你也去睡吧!」采君又打个呵欠。
当芸芷掀开车幔要进去时,采君唤住她。「芸芷,我想找个地方定居下来,你想好吗?」
她急急回身。「当然。」她的声音中充满渴望,他们四人流浪了好久,她也觉得累了。
采君微笑。「我知道了,你去睡吧!」她闭上双眼疲累地靠著木墙,随即坠入梦乡。
当睡著后,一抹高大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面前。魏桀注视著她,他是跟著她来到马房的,他很讶异她说的是实话,她果然不是百龙堂的人。
他在她面前蹲下,伸手抚著她脖子上的瘀血,是他造成的!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立刻抽回手,眉头皱在一起。他是怎么回事?
他不喜欢心中升起的愧疚感,他今晚或许对她很不友善,但那也是基于对她的猜疑,他已经受过一次背叛,对于女人的话,他无法再信。
一想到泰霏,他心中一凛,脸色再度冷了下来,他直起身子,转身走出马厩,消失在雨夜中。当他走后,车内的芸芷才敢出来,但仍无法制止颤抖,她本想再多拿件毯子给采君,但她才拉开车幔,就瞧见那人蹲在采君面前,吓得她不敢出声,他的表情真可怕,好像阎王似的。
她不懂采君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难不成采君脖子上的瘀痕就是他造成的?如果真是这样,她决定要讨厌这个人,他怎么能这样对待采君,真是太可恶了!
☆☆☆
翌日,采君醒来时,觉得喉咙很不舒服,而且头昏昏的,她撑起身子,却觉得手脚发软,她坐回干草堆上,从衣服的暗袋中拿出一瓶药丸,含了好几颗到口中,她想,她可能受到风寒了。
她掐掐自己的脸颊,想让脸色红润些,她不用看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苍白,如果让其他人瞧见,肯定会担心的。
当她吞下药丸时,她的喉咙痛死了,她难受的皱一下眉头,昨天从下午她就开始淋雨一直到晚上,受寒也是料想中的事。
她将毛毯折叠好,慢慢站起身子。芸芷一跨出马车就瞧见采君憔悴的脸庞。
「你没事吧?」芸芷一脸担忧。
「没事。」当她说出这句话时,不由得吓了一大跳,老天!她的声音粗得像个男人,而且还很难听。
「你感冒了?」芸芷焦急的不知所措。
「没有,只是喉咙不舒服。」可能是魏桀把她的喉咙弄伤了。
「昨晚我看到他了。」
「谁?」采君模不著头绪。
「一个男人的,看起来冷冷的。」芸芷边说还边观察著采君的反应。
男的?魏桀吗?他来做什么?采君微蹙眉宇,该不会是跟踪她吧!顿时,她觉得怒火上扬,他还是不相信她。
「他是谁?」芸芷问。
一阵咳嗽声自车内传出,王邗揉著太阳穴跨出马车。「你们已经起来了?」他觉得今早的头特别痛,除了宿醉外,后脑勺像是被千斤敲过似的。
王邗一起来,小比也揉揉眼楮坐起来,采君示意芸芷私底下再谈,然后走到马棚最里面,模著珍珠的脸。
「早。」她微笑。
珍珠对她嘶鸣一声,轻顶她的额头,采君注意到珍珠旁边的那匹黑马已经不见了,想必是它的主人骑著它离开了,她很讶异它的主人会如此早出发,现在才破晓而已——突然,她的脑袋闪过一个念头,那匹黑马冷漠高傲的模样让她想起一个人。
他该不会凑巧是黑马的主人吧?如果真是如此,她也不会太惊讶,他和它的马有共同的特质——不信任别人。
采君牵出马匹,无法克制的咳了几声。真是糟糕,她可不能在这时候病倒。
「怎么了?」王邗问,他喝下一瓶解酒的药。
「没事。」
「还说没事,你的声音怎么了?」王邗皱一下眉头。他的身材中等,穿著一件藏青色的衣服,脸上一大片胡髭未刮,头发凌乱,加上一身酒臭。
「采君受寒了。」芸芷回答。
「吃药了吗?」王邗关心的问。
「吃了。」采君说道。王叔很关心他们,只是他自从妻子在战乱中去世后,便嗜好怀中物,所以常醉得不省人事。
她和芸芷都是在十年前安史之乱爆发没多久后和亲人走散,因此被王叔和王婶收养,他们是江湖郎中,卖的不外是药膏、药丸、药粉,从北到南他们全走过,只是十年下来,她真的累了,想找个地方安定下来。
「等会儿我来驾车,你好好休息。」王邗替珍珠上好辔轭。
「我没关系。」采君摇摇头。
「别逞强,弄坏身子可划不来。」虽然他常醉得不省人事,但他心底明白,自从他老伴去世后,若不是采君这孩子扛下所有的责任,他们现在可能都沦落到在街上乞讨。
他唯一的儿子小比,虽然和采君同龄,但行为却像个孩子,根本没有谋生能力;而芸芷太过柔弱,不像采君那么坚强,遇到事情只能担忧著急,出不了什么力;可是采君就不同,她个儿头虽然娇小,但个性坚忍,从没提过「苦」这个字,还会在他喝醉时,领著小比和芸芷卖膏药维持生计,如果没有她,他们恐怕早就喝西北风了。
「进去吧!」王邗道,发觉采君的脸色真的不太好。
芸芷扶著采君进马车,采君坐定后,揉揉眉心,她恐怕得再多吃些药才行,她现在仍觉得头晕晕的。
「你没事吧?」芸芷仍是一脸担心。
「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她听到王叔大喝一声,珍珠开始往前奔去。
「我肚子饿了。」小比道。
芸芷从包袱里拿出馒头给他,而后撕了一些给采君。「吃点东西,你昨晚也才吃了几口面,现在一定很饿。」
采君摇摇头。「我的喉咙很疼,待会儿再吃。」
芸芷将撕下的馒头往嘴里塞。「你还没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采君将昨晚的事简短的说了一遍,但省略了杀人那一段,因为她不想在一大早的时候吐,每次只要想到颈骨「卡嚓!」断裂的声音,她就反胃,而且他竟然还是用她的腰巾杀人。
当她叙述完后,芸芷为她打抱不平。「你好心告诉他他竟然掐你的脖子回报,哪有这种人?!」
「他的疑心病很重。」采君说完这段话后,不由自主的咳个不停,她的喉咙像在烧一样。
芸芷急忙倒杯水给她。「采君,要不要紧?」
她吞口水,感觉喉咙里面藏著沙粒,在她咽喉割个不停,没想到他的力量这么可怕,竟伤她如此,如果他再用力一点,她恐怕真要一命归西了。
想起他冷酷愤怒的表情,采君庆幸自己不会再见到他,她可不想再看到他那种神情,像是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他似的,她深信他们的缘份只在这「四方」客栈交错而过,以后都不会再有交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