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人民主以狩猎、畜牧维生,包含大大小小十数个风俗信仰相异的民族,千年来合合分分;百年前,在向沙族族王的努力下,再度结合为一个实质的国家。
百年后,王位传至现今的向沙王——向沙耶岳手上。早先,温和善良的向沙耶岳经常被朝中主战者找麻烦,希望让他在公众场合下不了台,而他则凭借王者的风范和气度,未将臣下的不敬与挑衅放在心上。
两个多月前,南下大扬国的向沙耶岳失踪的消息传回宫中,觊觎王位的大臣、族王,纷纷露出狰狞面目。
任谁也想不到,向沙耶岳失踪了一个多月后,毫发无伤地回到沙国重掌王位!
尽避如此,天生好战、性嗜掠夺的塞外族民,仍有人不放弃推翻现今政权!而皇亲国戚中,犹以贺可一族,居心不良最为明显。
如今贺可王,及其母亲在私人殿中相谈。
「你把人放在我这儿做什么?」贺可王母不悦地问。
「咦?」贺可王,全名贺可烈绪,搔搔布帽下的痒处。「王母,不是由你想办法把她送到向沙耶岳身边吗?」
贺可王母叉腰瞪视自己的独子。贺可烈绪,多么刚猛、强势的名字!然而看看这名字的主人……不肖,就这个词,和他最搭。长像不肖、个性不肖,愚蠢、无能,典型的不肖之徒!午夜梦回,她总怀疑他是不是她亲生。
「什么?由我想办法?儿呀,我生你这颗脑袋瓜于是展示用的?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竟然给我这么多事,叫人抓个没用的女人回来!你……」贺可王母的指尖猛戳儿子的太阳穴,「你究竟想不想坐上向沙王位,称霸漠北?」
贺可玉被戳偏了头。「想呀!怎么不想!本王雄心万丈,不仅要称霸漠北,还要在一年之内南下攻得大扬国,称霸天下、留名千古!」他什么都不会,自大的话倒是说得特溜!「哼!当初十多个异族答应结合、创立一个王朝时,明明说好各异族都有机会称王的!结果呢?向沙一族就此霸住王位,向沙耶岳根本不是靠他的能力登基,而是靠他名字里的‘向沙’二字!我不服!大家都不服!」
贺可王母坐下,喘口气。「这些话几个月前说出来还有人应合,现在可不行了。孩子,现在的向沙王可不一样了。」
「我知道啊。现在人人都怕他,那又怎样?我不怕,我要称王!」
「这种话千万别再挂在嘴边!」贺可王母著急地挥了下手,戒慎地看看左右,奴仆早被她遣走,一下无人,她还是压低嗓门,「你忘了契耳王为何被处决?」
贺可王睁大他细琐的眼,他哪会忘!「向沙耶岳用卑鄙的伎俩陷害他!」
「没错,他设计契耳王与契耳王母、姨母共处一室,用迷香让二女一男发生情事,并让司法长发现。事情传出后,不用他开口,众大臣便提议处以极刑,而且是以极残忍的分尸刑罚!连契耳王自己的族民也因觉得羞惭,甚至舍弃契耳这个姓氏,离开向沙国,流亡度日!」
「哼,向沙耶岳,卑鄙、下流的家伙!」贺可王对于契耳族解散的命运,其实是幸灾乐祸外加乐见其成,但他主要想攻击的还是突然变得强势的向沙王!
贺可王母接著说:「大家若不是笃信他不会故计重施,铁定没有人敢再和自己的王母、姨母独处一室,我也不会准你进来我这儿!」
哇靠,若他和王母也被冠上罪名……想到这里,贺可王更加义愤填膺,「王母,他那么可恶,我一定要推翻他!」
「重点不是要不要,而是如何做!」精明的贺可王母,冷静观察这个月来发生的事后,对向沙王多有忌讳,推翻之事,不能贸然进行。「他的改变实在太大了,大得让人不可置信,真令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向沙王……」
最近贺可王听到很多人这么说。「可是,他的嘴脸一点也没变,玉笛也在他手上。」
「嗯……」贺可王母低头,冠帽上的珠缀、宝石轻摇。「他除了用毒辣的手段安内,对于有侵略之意的异族——绛族,他也毫不客气地派出大兵歼灭……这镇内、攘外的两个大动作,足以吓得朝中浮动、分裂的大臣及王族硬生生吞下叛变之心,对他恭恭敬敬,丝毫不敢再有冒犯……」
贺可王看著母亲说著说著陷入沉思,「王母,你也被他吓著了?不行呀,孩儿的登基大业还要靠你帮忙呢!」
贺可王母斜睨他一眼。没有用的蠢才!若非她登上向沙国王太后的宝座还得靠他,她早和他脱离母子关系。
「就连向沙晓凡的事他也处理得非常完美。」贺可王母再次分析向沙王的作为,希望儿子有所了解及警惕。「他的表妹——晓凡公主,是成为他后妃的不二人选,偏她和他四大护卫里的良搞在一起,还胆敢要他赐婚!以他以前的个性,应会成全他们两个,然后承担罪臣的质疑、攻击;但是想不到,万万想不到,他当机立断,削去良的官职,流放边疆充军,而晓凡公主则被软禁起来……想不到,他能绝情至此……」若向沙王为权势而泯灭人性,则难以对付了。
贺可王终于感受到这一点。「王母,他现在这么强,我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不是想推翻他吗?」贺可王母站起,走了两步。她的体型虽然臃肿,走起路来,仍保有王家贵族的优雅神态。「以前要他下台的理由是他太懦弱无能,现在只要把理由改成他太过暴戾残忍,你的登基大业一样可以进行。」
「怎么进行?」听到自己还是有机会当一国之王,开心得笑咧了嘴,露出歪扭黑蛀的牙齿问道。
贺可玉母深呼吸,忍著不动怒。罢了,她不是今天才知道儿子这么没脑筋,什么都要她帮他想好。
「经他这一整治,朝里大都是没有用的人了,一般外族也都莫敢妄动……看来,只好答应和辽辇族合作。」
「辽辇?那个马屁精?王母,他不可靠!前些天他不是送个女人给向沙耶岳?笨蛋都看得出他在巴结向沙那家伙!」
「他送给向沙王的那个女人很特别。」
「怎么特别?」贺可王跳脚,「我抓来的这个才特别,向沙耶岳失踪的那段期间,就是和我抓来的女人在一起!」
「是吗?可向沙王臣服的是辽辇王送来的女人的裙下呀……他百般讨好她、想尽办法取悦她……听说,那女人是向沙王南下大扬国,看上了眼却得不到的汉家女,辽辇王查出这事,特意抢来该女献给向沙王,做为向沙王重回国内的贺礼。」
「你看,辽辇跟向沙耶岳示好,我们怎么可能和他们合作?」他还想到,若和人合作夺得王位后,向沙国这块大饼怎么分?到时双方一定会吵得天翻地覆。
「唉!」贺可王母哪会不清楚他的心思。但单凭他一个,成得了大事吗?「你呢?你抓了个不起眼的汉妞,图的又是什么?」
「我……」他也想巴结向沙王……厉害一点的话,可以驯服他抓来的汉妞,利用她去打败向沙王!
「辽辇王送那个女人来,为的是探他真正的斤两、寻他的弱点;图的是向沙国的王宫内因一个汉家女的出现而再掀乱象!」自视甚高的辽辇王不会因为向沙王的改变,便收敛侵略之心。
「那个女的那么厉害?」是向沙王的弱点,还能再掀朝中乱象?
贺可王母摇头,不,不是那个女的厉害。
贺可王母说:「晓凡公主捅了个楼子而被软禁后,你知道有多少人妄想取代公主的地位、成为王后人选吗?如今向沙王如此强势,大臣们自然将目标转向后妃的位置——没有人会容许一个漠家女毁灭了他们的想望。」
贺可王皱眉想了好久,有点懂又不太懂。「王母的意思……那个女人有生命危险?」
「没错。暗杀的剑靶全朝向向沙王心爱的女人……如果有一天真出了事,向沙王会怎么样?」
「抓狂!」这回总算答得又快又准。
贺可王母满意地笑,他终于懂了。「你说,辽辇王这招高不高明?」
「高!」贺可王竖直大拇指,「王母,那……本王抓来的那个汉妞……」他抓来的应该也是向沙王重要的女人,和辽辇王的居心有异曲同工之妙!他等著王母的夸赞。
但他却被贺可王母甩袖斥责,「简直是多此一举!自己想办法马上把她解决掉!」
「杀了她?那岂不是太可惜了?」他两手掌心搓摩,流著口水,「王母,她是向沙王玩过的女人耶,本王很想知道,被向沙王玩过的女人是什么滋……」
「没有用的家伙!」贺可王母狠狠打他一巴掌,「难怪到现在还一事无成!」
「王母……」贺可王抚著麻辣的脸颊,不晓得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
平躺床上的楼尘心冷汗直冒,梦呓著:「银……银……」
「姑娘。」照顾她的侍婢盾涔试著将她从恶梦中唤醒。「姑娘!」
「银……你不可以死……不——」楼尘心霍然惊醒!
她睁开眼,眼前留有银满身鲜血的残影……她的颈肩处酸疼不已,她记起自己被打晕。看看充满异族风情的房间,及床畔穿著袍衫、裙的异族女子,她有些茫然。这里是哪里?
「你总算醒了。」盾涔轻声道。「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楼尘心听得懂,但她不作反应。
盾涔侧了下头,「我想,我还是说汉语好了。」她的嘴形不太正确,声音发得有些生硬。
「你会?」楼尘心的手抚上衣领,自从王把紫宝玉做成项链送给她后,她便有这习惯动作。
「我大哥做生意,经常往来向沙国与大扬国之间,我跟他学了一点。」盾涔答。对待这名贺可王交给她的姑娘,她的态度不卑不亢,尽好贺可宫殿里侍婢的职责。
「这里是?」楼尘心问。
「贺可王的宫殿。我们所在的地方,则是贺可宫殿里隶属贺可王母的洱金平苑。你待在这,我去向贺可王母及贺可王禀告你已醒来。」
「等……」等楼尘心反应过来,盾涔已经离去。
「贺可……」她记得贺可这个名字!她的眼底升起怨恨,下了床,因腿软而站不直,「向沙王呢?向沙王在哪里?我要见他,要他救银……银……」又提及银,她伤心地跪在地上,「对不起……对不起……」
银哪!我们怎么可以在心结未释的情况下永别?我还没跟你道歉,你不可以死……我们还没和好啊……银……
「启禀贺可王母、贺可王,王——驾到!」单脚跪地的侍卫报告向沙王来访!
「他……」人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而向沙王的到来准没好事。贺可王因心虚而吓白了脸,挨近母亲道:「他来做什么?」
「该不会是为了你掳来的汉妞……」贺可王母低语。
贺可王捧著变形的脸问:「他怎么会知道?」
「到处都有他的耳目!何况你做事向来莽撞,瞒不过他!」贺可王母白他一眼,侍卫及奴婢盾涔都在,他就不能有点族王的样子?
「那……那……怎么办?」
「镇定点!出去见他。」贺可王母率先走出隐密的内厅。
贺可王两脚不安地晃了晃,「是。」挺直背脊,狐假虎威地跟在母亲后面、走在众人前面。
众人到达大殿,立刻朝单手背在身后,昂扬直立的王者行跪礼。
「臣妾,」贺可王母道出自己的身分。贺可王则报出姓名:「贺可烈绪。」众人齐声道:「拜见王!」
向沙王嘴角一抿,一手威严地摆起,「贺可王母、贺可王,请起。」
「谢起。」众人必恭必敬地起身。
「本王听说,」向沙王毫不客套,直截了当说出来意,「贺可王这里有个新来的汉婢?」
「没有呀!」
「是,臣妾……」
贺可王一口否认的同时,贺可王母却颔首答是。自己人自相矛盾,一开头就露出破绽,惹来向沙王的厉眼一瞪。
「怎么回事?」向沙王沉声问,语调逼人。
心虚的两人目光游移,互相使眼色,推诿了一阵子之后,由较精明、镇静的贺可王母负责编个理由,说明之前两人的答话都没有错。
她说:「是这样的,那位汉婢在臣妾手上,贺可还不知道,才会回答没有。」
贺可王搔搔头,又自乱阵脚,多嘴道:「王母,我们这里为什么会有汉婢?」前头王母不是要他私下把那汉婢解决掉?
「这……」贺可王母没空训儿子无知。「是这样子的……臣妾这儿的一名侍婢……」正不知如何掰下文时,她的眼尾瞄到侍女盾涔,「也就是盾涔……她大哥经商,这回南下大扬国,见那汉婢处境可怜,出钱买下她的身子……将她留在那儿,难保不再被推人火坑……盾涔的大哥只好带著她回国。」
贺可玉母吐口气,挤出一丝苦笑,继续说:「臣妾听说了这事,便说了句想看看这漠汉婢的模样,」她拿起丝质帕巾擦拭汗湿的额际,「王您知道,臣妾年纪这么大了,其实没见过什么世面。盾涔的大哥听闻我好奇不已,索性将他不知怎么发落的汉婢送给臣妾,所以那汉婢才会……」
听到这里,贺可王忍不住蹦掌。「王母,说得好啊!」掰得真妙啊!
「你……!」贺可王母几乎忍不住把腰顿足了。她辛辛苦苦地自圆其说,他却老扯她后腿!他以为向沙王和他一样傻,那么好骗吗?
向沙王冷冷地将一切看在眼里。事实上他懒得管那汉婢怎么会在这,他只在乎——有,或没有。
「让本王见见这名汉婢。」他要求。
贺可王母感到为难。「她刚过来不久,还未梳洗干净……」难道,那汉妞和向沙王真有密切的关系?哎呀,早知如此,该好好想想怎么利用那汉妞!
「本王要立刻见她。」向沙王寒著脸,不容人再推辞。
「是。」贺可玉母下令,「盾涔,下去带那汉婢上来。」
「是。」盾涔听令,从大殿侧门出去。
等待那汉婢被带来大殿的期间,贺可王母请向沙王上坐,向沙王未占据王位,只霸气地坐在客座上。
不久,楼尘心现身,茫然无措的双眸看到向沙王后瞬间变得有神,「王……」她冲向他,有好多好多委屈要同他哭诉!「王!」
「要她站在那里就好!」向沙王举起手掩了下鼻,楼尘心在他眼里只是个脏得不能再脏的贱婢!
盾涔拉住楼尘心的手臂,用汉语跟她说:「你不可以再走过去了!」
向沙王侧头,斜眼觑著楼尘心,以汉语问:「听不懂向沙国的语言?」
楼尘心落下两行清泪。那么冷漠,他为什么那么冷漠?「王,是我……」
「你记得我们王啊?」贺可王逮住机会问道。没有人晓得向沙王曾经失忆的事。贺可王以为向沙王想隐瞒和这汉妞的情事,故意装作不认识她。等著吧,他要揪出他的狐狸尾巴。
楼尘心恨瞪贺可王。她猜这长相猥琐的人就是贺可王!他的人伤了银,艰苦已经死去,她定要王为银报仇!
向沙王看出她对贺可王的恨意,问道:「贺可王,你玩弄过她?」
「我?没有呀!」贺可玉吓了一大跳,矢口否认。她是他的女人那,他哪敢踫。「没有!她是你的……啊……王母,你做什……」
贺可王母用力捏了他的大腿一把。丰腴的身材档住儿子,不让他再乱说话。
「臣妾敢问王见这名汉婢,是想……?」
「本王……」
「王!你看!」向沙王正要说出见那汉婢的用意,楼尘心却动手解开衣襟,「你看看你当初送……」
她在做什么!脱衣服?在其他人愣住的时候,向沙王却仰头大笑。
「你敢脱我未必敢看,我怕长针眼。嗯,有趣,哈哈哈!」
楼尘心藉著未干的泪水抹抹脸,一定是因为她太久没梳洗了,脸上脏得一塌胡涂,他才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别笑!你还没看到呀!」她挣开盾涔的手,冲向他!「你看清楚点,是我,小尘!你不该忘了我的!你不该……」她抓住他双臂,脚不小心踩在他的鞋上。「你曾说若你该死的……」
「放肆!」向沙王怒极,甩手推开她!她后退了好几步,所幸未跌倒。
「还不跪下请王饶你一命!」贺可玉母尖声说道。这汉婢算是她的人,若向沙王计较起来,她也有罪。
「跪下,」向沙王垂睫看看自己的鞋,露出嫌恶表情。「撢干净你留在我鞋子上的污垢。」
楼尘心心头一颤!他把她当成了什么了?一个卑贱、任人吆喝的下人?
「快跪下!」贺可王母以主人的身分下令。
「跪下!」贺可王则是吼著开心的,过过发号施令的干瘾。
楼尘心看看贺可王母,再看看贺可王,两入皆鄙视她、怒瞪她;她无助地回头望侍女盾涔,盾涔一向平静的双眸有些著急,努了努嘴示意她快点依令跪下。既是仆人,就该听从主人指令,这是生存之道。
楼尘心带著好大的委屈弯曲双膝跪下,但她不是为了向沙王而跪,而是为了银!天哪,她一心一意北上向沙国,找到的竟是这样的王!她好傻……而银为了保护这么痴傻的她,不惜牺牲了性命……不值!银!她宁愿那一剑刺入的是她胸坎!
她当场掩面痛哭!「对不起……银……」她吼向向沙王,「银死了!你知道?银死了——呜……」
向沙王听到「银死了」这三个字时,心口莫名一阵刺痛!差点儿震诧地站了起来。
但他马上镇定下来,面无表情著著伏地痛哭的汉婢。
「一个疯女人?」他问贺可王母。
「呃……」贺可玉母搞不清楚怎么回事。若是向沙王负心,何必装作不认识她,找人把她撵走就好了呀。他真的不认识她?
「我没有疯!」楼尘心说道:「我很正常!」
楼尘心直率的目光令向沙王更加厌恶她。她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好似指责他背叛她……哼,他可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又脏又疯的女人!
他站起,「若不是我急著找个汉婢服侍音姑娘……」想了一会,他做了决定,「贺可王母,我带走这汉婢,你介意吗?」
贺可王母哪敢介意。「臣妾的东西就是王的东西,这汉婢,就任王您处置。」
「好。」他身子一转,中气十足地喊:「来人!」
守候在门外的两名侍卫军马上进来,拱手道:「属下在!」
向沙王的下巴一扬,指了指依然跪坐在地上的楼尘心,「带她回宫!」
「遵命!」
两名侍卫军分立楼尘心身旁,抓起她的手臂架起她,跟在向沙王后头。
「别抓著我!王!王!你回头看我一眼。」楼尘心踢动腾空的双脚挣扎。还没打听到银的下落,不能就这么离开呀!「你问那个贺可,他的人把银怎么样了啊!王!你……」
前头的向沙王被她吵得心烦。「堵住她的嘴!」
「是!」
大殿内,弯腰恭送向沙王离开的贺可母子,直到听不见任何声音了,才抬起头。
「你不是说她是王的女人?结果他是为了替那个叫什么阿音的找个汉婢,才来这里见那个汉妞!」
贺可王一脸无辜,「我的属下明明用人头担保,她是他的人啊!」
「蠢才!」贺可王母怒骂!
阿音是数个月前在街上遇见向沙王。当时是阿音自己不小心撞上向沙王,还骂人家不长眼楮!敦厚的向沙王不懂得掩饰对这泼辣无礼的汉家女一见钟情;但阿音认定汉人是高人一等的民族,她打从心底瞧不起向沙这等异族,即使晓得向沙王统领的是塞外强国,她也一点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阿音是名孤女,生长的日子是有那么一点点坎坷,但凭她强悍、刁钻的个性,倒还算过得去。直到两年多前遇见了一个臭老头——怪老——那段期间的回忆只有「生不如死」四个字可以形容!
她好不容易从怪老的手掌心中逃出来,却又因死缠她不放的向沙王再次被怪老找到她,怪老甚至逼迫她用美色去迷惑向沙王,伺机偷他的玉笛!偷?偷个头啦!偷鸡不著蚀把米也就算了,怪老还喂了她情、欲双蛊,想把她配给向沙王,毁掉她下半辈子的幸福!
结果,阴错阳差,被一个她更讨厌的男人解了她的欲蛊,隔天还因情蛊的发作,她没得选择地必须爱上那个色男……
经过一番折腾,两人是成了亲了。成亲之后的她就此过著幸福快乐的生活?甭提了!扁是找她风流老公到外头偷腥的证据,就够折腾她了!加上老是担心老公娶她是他爹娘所逼,而非对她有真情……
她本来的日子已经够惨了,早该消失的向沙王竟然还不死心,找人把她抓到这个鸟不生蛋(她到现在还这么认为)的野蛮地方……她恨——
「向沙耶岳!」所以,当向沙王带著一名汉家女出现在她的房门前,她便跳起来骂:「你这王八!你做了什么?」
「之前的侍婢你说你讨厌得要命,你要和你同种族的人来服侍你,我这不就找了个汉婢来了。」向沙王粗率地拉著楼尘心的手臂,将她提到阿音面前,「看看,你喜欢吗?」
阿音看了低著头的汉婢一眼,觉得她一定和她一样,被强掳来这里的。
「你这个恶棍!混帐!土匪!除了强掳良家妇女,你还能干出什么事?她一定又是你强抢来的吧!」
「姑娘,你误会了。」楼尘心开了口,小声说道。这就是王中意的女子……?撇开她火爆的个性不谈,她,真的好美,自己根本比不上。「我不是王强掳来的,我是自己来找他,我……」
她居然帮番仔说话!这是汉奸才会做的事哪!不管怎样,她的炮口先对准向沙王!
她美丽的杏眼恨瞪向沙王,「哼,你还真会找,找来的尽是帮你说话的人!」再转而训斥楼尘心,「笨女人!你知不知道他是谁?番王哪!今天抢我们汉家女,明天就砍下我们帝皇的项上人头了,你还傻愣愣地向著他?」
楼尘心摇著手,「你真的误会了,我……」
「轮不到你插嘴!」向沙王冷冷打断楼尘心的话。他觉得她碍眼极了,他就是中意阿音朝他叫嚣的俏模样,怎样?
他两手抱胸,即便是表情邪恶,也有一股诱人魔力。
「要不要她一句话,不要的话,我对她另有处置。」
「你要怎么对她?」阿音问。
向沙王搔搔下颚,侧头佯作思考。「宫里的侍婢她没资格当,倒是军娼里挺缺人的。」
「不!」楼尘心看著向沙王。军娼!他怎能如此对她!
「向沙耶岳,你——」无耻!阿音气得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我要她留在我身边!」
向沙王邪笑,「求我。」
「你休想!」
两人锐利目光在半空中擦出火光,半晌,向沙王赞赏道:「漂亮。」他的视线转向尘心,态度马上回复冷傲,「好好服侍她。」
楼尘心伤心欲绝地看著向沙王。「是……」她答应。她一再地在心底安慰自己,这不是向沙王的本意……他不会存心折磨她的……等他想起了他们的过去,他一定会后悔这对她;所以她要包容他,不怪他……
阿音看不过去她低下的姿态。
「你现在是我的人,不用对他客气!」她靠近楼尘心,发觉楼尘心飘向向沙王的眼蕴满了柔情,同时却也无比伤感……这女孩,深爱著向沙王?
「她是你的人,你呢?」此刻的向沙王只在意阿音。「你是我的。」
「哈、哈、哈!笑话!好好笑的笑话!」阿音仰头大笑。「你听著,聪明点就快放我和她!否则不用太久,我老公就会找到这儿来救我们走!到时候我绝对要他别饶你!」
「小小一个桑氏牧场,能耐我何?」向沙王说。阿音的丈夫桑中约,北方大富之一,经营桑氏牧场。
「别小看桑氏牧场!桑中约和皇太子、相臣之子,甚至许多武林高手都是至交。他们联手起来的话,哼!十个向沙国也敌不过!」阿音对老公的能力有十足的信心。
「是这样子吗?这里虽是我的地盘,我却不能掉以轻心,必须小心应战罗?」嘴巴上这样说,表情却一点也不以为然。「既然这样,等他一来……我就……」
「你就怎样?」阿音紧张地看著他。
向沙王一笑,「我哪敢怎么样?以上礼相待,请他喝杯酒呀!」见阿音松了口气,他语调一转,「喝完酒之后,再拿大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要他当我们两个的主婚人。」
「你妄想!我老早和中约拜堂成亲了,怎么可能再嫁给你!」
「大扬国的礼教,在我这里完全不具效用。还有,告诉你一个最新消息,桑家到现在还不晓得你在我这里,桑中约像个无头苍蝇似的瞎忙,完全找不到头绪。」
「我……」居然用苍蝇形容她亲爱的老公!「我跟你拚了!」她握紧拳头冲向他。
他扣住阿音手臂,轻而易举地,「你还真抬举我。」啧啧,她一副要跟他拚命的样子呢!
「阿音……」他低吟,将她拉入怀里,下颚抵著她的头项,「噢,阿音,你还不明了我有多在意你吗?不论你要什么,我都会不择手段地帮你弄来。我对你一心一意,而桑中约,他行吗?风流如他,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卧倒在某个不知名的美人乡了,你……」
「住口!住口!」阿音挣出他胸怀。老公背著她偷香的画面蚀得她心头好疼!「不论我要什么,你都有法子帮我弄来……」可恶的向沙王,挑拨他们夫妻的感情!「的确,我要汉婢,你就在一天之内找来。倘若,我要的是大扬国呢?」
「行!」向沙王二话不说,马上应允。
「我现在就要。」我呸,还真会说大话!
「那好,我现在就攻!马上下令对付驯咄族及辽辇族的军队转南,杀得大扬国军措手不及!」
「你这个野蛮人!」她不得不相信他说得到、做得到!「狗屎!」
向沙王目光一厉,眼眸更加深蓝,「这不是你第一次骂我。」
「怎样?你想打我?」阿音认定他不敢,放肄地挑衅道:「打啊!你打啊!」
向沙王上前一步,同时阿音后退。他咬牙,「别以为我不敢!」
又退后一步的阿音想想不对,她这样子不就表示她会怕吗?
她挺胸,前进,「你打啊!谁怕谁啊!」
向沙王怒急,举起手掌,掌劲即将挥中阿音时,紧急转了弯,狠毒的一巴掌落在阿音身旁的楼尘心脸上!
楼尘心被打倒在地,额头还撞上了地板,砰地一声,撞得不轻。虽然头部一阵晕眩,她仍因不可置信而马上抬头望著向沙王!他为什么打她?
向沙王看著楼尘心赤红的左脸颊,及直流的鼻血……他可以视而不见的,但为何……?她近乎绝望的眼神惹得他心头一揪,非常的不舒服。
「你!你为什么打她?」阿音蹲下,捞起她的脸审视她的伤口。鼻血沿著她的唇角流到下颚,然后滴到地板上,腥红的血液怵目惊心!
向沙王别开脸,铁了心说:「以后你再惹我,我就打她出气。」
「你!你不是……」阿音即时住了口。
「嗯?什么?我不是什么?」向沙王挑眉。没必要的,他干嘛在意那个下人!现在能牵动他心的,只有阿音。
「你……」为了楼尘心,阿音不能再意气用事。「哼?」她不理他,关心楼尘心的伤,「你呀!你为什么傻傻地任他打你?你不会机灵一点闪开吗?你看你,流了这么多血……这么大的人了,连保护自己的能力也没有?」
向沙王腿旁的双手握紧,没有犹豫太久,他转身就走!因为再多留一下,他一定会拉起那个不起眼的汉婢,抹去她的鼻血,用指腹轻柔她的脸颊、她额上的伤……莫名其妙的,只是假想踫触那汉婢的脸,他的体内便升起一股欲望!他不禁加快脚步离开,同时甩头摇去那可笑的欲念!
房内,楼尘心无声地落著泪。
「别哭了。」阿音有些无措。她不晓得楼尘心的故事,但单看她把一切苦楚往腹里吞的可怜模样,就令人心折。「过来洗把脸。」向沙王用舒适、高贵的汉物布置阿音的房间,梳妆抬旁的水盆里有干净的清水。
楼尘心掬水洗净脸,脸庞及额头稍微踫一下便觉得疼。盆里的水变得淡红。
「你和向沙王是什么关系?」阿音问。
楼尘心低头不语。
「不说话?」阿音盯著她,待她吭声,但她还是沉默。
阿音耸耸肩,「我也不稀罕知道。」然而撇开头不到两秒,她仍旧捺不住好奇,手臂攀上楼尘心的肩膀,「以后我们可是患难与共的姊妹,你真的不告诉我?」
楼尘心侧移两步,疏远阿音。
阿音叉腰,「喂喂,你该不会把我当成情敌吧?告诉你,本姑娘已经有心上人,而且也和我心上人结为夫妻了!那种蓝眼楮、高鼻子的家伙我才看不上眼!」
蓝眼楮……真正的向沙王的眼瞳是温柔的琥珀色才对……
「他……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楼尘心依旧为向沙王说话。
「你真的和他有不寻常的关系?」虽是问句,阿音已如此认为。「他以前的确不是这样,但是,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只敢在自己的地盘上称王扮老虎,到外头去的时候,则安静得像头猫!可恶,我一定要想办法对付他!」思绪一转,又想到她思念不已的老公,不自禁地踱脚骂,「死桑中约、臭桑中约,竟然还没查出我在这里受苦、受难!」
当初她身中双蛊,今生将只倾心恋慕她欲蛊发作时所献身的对象,虽然她不肯承认,但他真的不可救药地爱上桑中约了,可桑中约呢?他是怎么想的?他现在……现在真如向沙王所说,卧倒在某个美人乡里?
对了……提到双蛊,向沙王那家伙不也被怪老下了欲蛊?
阿音的目光再次落到楼尘心身上,「喂……你该不会……该不会是向沙那家伙欲蛊的解方吧?可是他为什么这样对你?」
「怪老爷爷强迫他吃了一个很奇怪的药九……」
「怪老——」阿音尖叫,五官因极度惊吓而变了形!她后退好几步,作出比武姿势,「你叫那臭老头叫得这么亲……你是何方神圣?」
「我什么都不是……」脸庞热辣疼痛不止,思及向沙王把她当成出气的下人,她再次悲从中来,「我只要王想起我……想起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