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张小脸,顾胜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才那奇怪的感觉又浮上心头,炙热的火光再度自眼底跃起,本能的欲/望驱使著他渐渐地低下头去。
她的唇离得这样近,樱桃般红润,彷佛在诱惑他去采撷。
两人的距离越发靠近,彷佛都能感到对方喷在脸上的鼻息,这时,颜玉尔还带著血迹的鼻尖忽然皱了皱,「好香。」
彼胜还怔怔的,「什么?」
「什么东西这么香?」迅速地眨眨眼,接著便寻著味道溜走。
近在咫尺的热度骤然消失,顾胜还有些失神,吞咽了几下口水之后才脸色尴尬地坐直了身子。
他拧眉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下人端著个托盘站在门口,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进来。
颜玉尔已经颠颠地凑了过去,耸著鼻尖对著托盘里的东西嗅来嗅去。
「就是这个!」颜玉尔眼楮一亮,接著朝顾胜看过来,「这个好香。」
彼胜抬眼,「什么?」
捧著托盘的下人立刻道:「回雄爷,是大师傅新送来的玉厄和素肉。」
玉厄酒与素肉是顾胜所经营的长生殿中的招牌酒肉,独家秘制、口味独特,且制作繁琐不易得,经常是耗费大章的人力与时间之后才只能得到那么一小点,所以也因此价格昂贵、数量不多,成了城里富人争相抢买的珍品。
不过这还不是最令人讶异的地方,最让人意外的是,玉厄与素肉都是顾胜亲自参与制作的。
谁也不会相信性格乖戾、毫无耐性的他竟是烧得一手好菜,那双擅于舞刀弄枪的大手玩起菜刀来亦是行云流水、刀刀精准,明明是同样的刀、同样的肉,可经他手做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只可惜,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尝过他做的菜了,所以这件事渐渐被虚化成了传说。
言归正传,这几日又到了新一批玉厄开窖、素肉收篮的日子,所以大师傅特意送了样品来让顾胜品尝。
「哦,放到书桌上去。」
「是。」下人将托盘放上去,接著又安静地退下。
颜玉尔追著托盘跑到书桌边。
彼胜大步走到书桌后坐下,这时宋喻也折回来了。
他的手里撺著一本帐簿匆匆地来到卧房里,正打算开口就瞧见了摆在桌上的那盘素肉和那壶酒,当即变了脸色,「谁把素肉端上来的?」
懊死的,在未来的一个月内雄爷可都是食素的,完了完了!
宋喻忙看向顾胜,小心道:「雄爷,这是新换的大师傅,不知道规矩,您……」
「嗯。」随手把肉推到一边,「撤了吧。」
啥?这就完了?宋喻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把肉给端了起来。
「唔……」颜玉尔扒著桌角,眼楮一直追著那盘肉,见它要被拿走,下意识地沉吟了一声。
彼胜瞥她一眼,「想吃?」
颜玉尔的眼楮嗖地亮起,「嗯嗯。」
「好。」在对方欢呼之前,立刻又说:「但是不准说话,吃完就滚。」
颜玉尔有些犹豫。
可她还想再和顾胜待一会儿呢。
「成交吗?」
「唔?」
「好,宋喻,端……」
「成交!」
彼胜给宋喻使了个眼色,「端到那边去。」
素肉被端到离书桌很远的圆桌上去,颜玉尔立刻追过去。
耳根子终于清静下来,顾胜揉了揉眉心,转而拿起桌上的帐簿开始翻看,满头雾水的宋喻走回来,一面悄悄地打量著主子的表情,一面给他倒上一杯玉厄酒。
哎,今天的雄爷怎么这么奇怪呢?
心情好像不如想象中的那样糟糕……不应该啊,每年临近那个日子的时候,他的心情都会特别差。
彼胜看著帐簿,伸手拿起酒杯浅酌了一口,而后便凝眉放下,「时间不够。」
「啊?」光顾著走神的宋喻没反应过来。
「过些日子再开窖。」
为了方便监督品尝,顾胜特意在家里建造了酿酒用的地窖和晒肉用的肉坊,因为两样东西一个需要酿制、一个需要腌制,不但费工夫还难以拿捏时间分寸,所以每次大师傅尝过之后还要取些小样品送来给顾胜,让他决定是否该开窖或者该收肉。
此时顾胜发了话,就证明玉厄酒还要再酿几日。
「是。」
「是不是快到这个月十五了?」
「再有七日便是十五。」
「记得把那天空出来,我要去整理拟香阁。」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顾胜都会去拟香阁整理食谱。
「奴才明白。」
接下来主仆二人便看起帐簿说起生意上的事情来。
彼胜和宋喻说到一半,却见颜玉尔忽然扑了过来,「水、水!」
两人不约而同地谅异抬眼,只见悠得满脸通红的她掏著胸口冲过来,捧起桌上的酒壶就往嘴里灌。
将那银壶中的酒水全部灌入腹中之后,卡在喉咙里的那口干肉片才终于下了肚,颜玉尔长呼出一口气,当的一声把壶放回去。
「嗝。」灌得太猛,忍不住打了个酒嗝。
宋喻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
彼胜一脸惊愕,「你……都喝光了?」
颜玉尔擦了擦嘴,使得唇儿更艳,「好好喝。」
彼胜无语。
宋喻有些担心,「夫人,您没事吧?那酒……」那酒的劲可是很太的呢。
颜玉尔看向宋喻,友善地笑笑,「没事啊,我很好。」
她拿起酒壶晃了晃,「还有吗?」
宋喻不知该如何回答,「呃……」
「没有了!」
拍案声惊得两人同时看向顾胜。
「你知道那酒值多少钱吗?居然当成水来喝!」
「我、我噎到了嘛。」
「噎到就去喝水。」
「可房间里没有水啊。」
彼胜气得站了起来,「还敢顶嘴!」
钱倒不是最主要的,重要的是她喝酒的姿态。
她知不知道就这一小壶,师傅们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酿出来?
可这女人居然、居然把它当成水似的一口气喝光,多少人想暍都喝不到的东西,她居然这样浪费!
彼胜心疼得脸色发青,抬目再朝圆桌看去,只见那一迭素肉已经只剩下渣了。
彼胜忍不住捂住额头,发出怒极的呻/吟。
素肉,用各种珍贵药材腌制,经过多重工序、耗费大章时间腌制出来的素肉居然被她这么快就吃得只剩下渣了!
这么好的酒、这么好的肉,她为什么会吃得好像猪八戒咽人参果?
这个女人都不蒙得好好品尝一下的吗!老天、老天……顾胜直接单手捂住眼,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喂,你生气了?不要这么小气嘛。」
「出去!」
「喂……」
「宋喻,快把她给我拉出去。」
「我真的是噎到了啊。」
「宋喻!」
见顾胜那轰人没得商量的语气,她也有些生气了,颜玉尔哼了一声,挥开宋喻扶过来的手,「 ,我也生气了!」
「你生什么气?」
「你偷藏那么多好东西,却不给我吃,小气!」
在食物这方面颜玉尔是绝对不会退让的,他不是她的饲主吗,怎么可以偷藏食物?而自己才吃了那么一点点就发脾气,真是过分!枉她还那么信任他、那么喜欢他呢,没想到顾胜那么小气又狡诈。
她气呼呼地拂开宋喻的手,「我自己走!」
宋喻退到一边,看看颜玉尔,又看看顾胜。
彼胜坐回到椅子里,脸色铁青,「你也走!」
「是、是。」
人都走光了之后,顾胜忽然拿起帐簿,接著又狠狠地往桌上一扔。
猪一样的女人,一点品味都没有,就知道吃!
这几日来天天黏在他后面,不论他如何大吼大叫都不走,现在因为少给她吃点东西就生气了?
原来她黏著自己就是为了吃啊。
彼胜越想越气,可始作俑者被他轰走,所以找不到发泄的对象,不过仔细想想,与其留下她继续搞破坏还不如轰走。
缓了好一会儿之后,顾胜才勉强压下了怒火,重新拾起帐簿继续看。
片刻之后,房门吱呀一声,轻轻打开了一条缝。
彼胜拧眉看去,却没有看到有人进来,他狐疑地眯起眼,凝目等了一会儿之后忽然听到书案下传来咚的一声轻响,还有一声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哎呀。」
又过了一会,一只嫩软软的小手悄无声息地模上了桌案,五根纤细白嫩的手指就像五条小虫子,一曲,一伸,一曲,一伸,缓缓地在桌上蠕动。
彼胜默不作声地瞧著,看那双手一点点地朝那仅剩的一小杯玉厄酒挪过来。
这个女人……他将帐簿卷成筒,倏地朝那小手砸过去,啪!
「哎呀!」颜玉尔忽然从桌子下面跳起来,她攥著自己的小手控诉地看过来,鼻孔插著的纸卷噗地一下被喷出来。
「出去。」
颜玉尔瞪了他一会儿,然后忽然摆出副可怜兮兮地表情来,巴巴地伸出一根手指,「再喝一小口?」
彼胜无声地拿著纸筒指著门口。
「小气!」愤愤地跺脚,气呼呼地扭头跑了。
房门被重重地阖上。
彼胜将帐簿往桌上一扔,这个丫头,鼻梁都肿成那样了还不忘折回来偷酒喝。
彼胜面无表情地坐了一会儿,当想起自己卷著纸筒砸向她的小嫩手时,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他无奈地扶额,忽然觉得颜玉尔这个女人真是很有本事,能让人哭笑不得。
笑了一会儿之后,顾胜又闭上了嘴。
真是的,笑这么开心干什么,难道被她传染的,自己也智力低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