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桌上那摔得「分尸」的模型屋,柴田差点没昏过去。
「我的老天……」他抱著头,一副世界末日到了的表情,「明天就要录影,你……你……」
「老大,对不起,我……」弥生一脸惭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都怪那个冒失鬼!」
「冒失鬼?」柴田一顿,两只眼楮像喷火似的瞪著她,「你还好意思说人家是冒失鬼?是你横越车道,差点让人家撞上你的,不是吗?」
「ㄟ?」弥生一怔。哇塞,真想不到柴田老大的消息那么灵通,居然知道不久前在车道上发生的事!?
「老大,你会通灵吗?」她眨眨那黑亮的大眼楮,「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他气得用手上的本子敲了她脑袋一下,「搞不清楚状况的是你。」
挨了一记虽然有点不甘心,但这毕竟不是第一次挨柴田的打,她早已习以为常。
在美工组里,她是唯一的女性,年纪也最轻,柴田总把她当男生看也当男生用。
柴田在这个业界是响当当的人物,跟在他身边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而这也是她就算挨打挨骂也要留在这儿的主因。
「老大,我……」
「你啊,罩子放亮点。」柴田看起来很严厉,但不算太生气,「听说你还臭骂人家一顿,是吧?」
「ㄟ?」她一怔,「老大,你太厉害了,连这个都知道!?」
「是啊。」他挑挑眉,「我刚才才跟人家开完会呢!」
「咦?」她很惊疑。
那家伙说他赶著开会,原来是跟柴田他们这些现场的执行制作们开会啊!那……他是谁?又是干什么的?
看她一脸还没搞清楚的迷糊表情,柴田好气又好笑,「你不知道他是谁?」
她摇摇头,「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他……他是准备出道的明星吗?」
「他是黑川恭朗。」他说。
「黑川恭……啊!」她震惊地喊,「你说他是那……那个……」
他咧嘴一笑,「就是他。」
「不……不会吧……」她的声音在颤抖著,「你说他是那个千万制作人黑……黑川恭朗?」
他点点头,「是啊,你居然连他都不认识!」
「我……」
她不认识他很正常啊,像她这种跑腿性质的工作人员,哪有机会接触他那一号大人物啊?
再说,他行事低调,几乎不接受采访,就算在路上踫著了,她也只会惊叹一声「好帅的男人」,却叫不出他的名号来。
「电视台里没有一个女人不认识他,除了你。」柴田说。
「跟你们在一起,我早忘了自已是女的……」她咕哝著。
「别在那边嘀嘀咕咕的,」柴田又拿本子敲了她一记,「快去把模型屋修复,明天进棚前交到我桌上。」
「喔,好的。」她讷讷地说。
真是倒了八辈子楣了,什么人不好撞,居然撞上了千万制作人黑川恭朗?
唉,她还凶巴巴的骂他赶著去投胎呢!惨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在柴田老大而前参她一本,像他那种重量级人物只要随便开口说两句,就能决定许多人的去留,当然也包括她。
不过看柴田老大的态度及反应,似乎是没有叫她走路的打算,看来她还是赶紧把模型屋修复,免得明天的节目因道具问题而录不了。
唉,今天又要开夜车了!她心里无限哀怨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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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视线已经有点模糊,眼皮很重,精神也开始涣散,但弥生看儿眼前已修复完毕的模型屋,还是露出了笑容。
「太……太好了!」她唇角一扬,放心的笑了。
昨晚她在公司熬夜加班,别说冲咖啡提神了,她连起身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就这样,她既没吃早餐也没吃午餐,拚了命的把模型屋一块块的复原回去,而终于……在进棚前的一小时,她总算将模型屋交到了柴田桌上。
「嗯……」柴田神情严肃地细细端详她的模型屋,好一会儿才露出了满意且赞赏的笑意,「不错,你做得相当不错。」
「真的?」她高兴地问。
柴田点点头,然后睇著一脸憔悴,活像是动物园里跑出来的熊猫般的她。
「哇,弥生,你的样子真难看。」
「啊?」她微怔。
「你去吃个东西,稍微补个眠吧。」他说。
「喔,好……」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不属于她,很重、很沉、很累。
也是,这么加加减减算起来,她可是熬了四天四夜,虽然她是铁打的身体,但这么一折腾也是有些受不了。
「那……那我先去找东西吃。」说罢,她转身走开。
离开美工组,她走向电梯,准备下楼到贩卖部去找点东西填肚子。
电梯上上下下了好几趟,终于在她面前停住并开门。
电梯门一开,她看见电梯里站了一个人,然后她走了进去。
「几楼?」那个人问她。
「肚子饿。」她说。
ㄟ?她刚才说了什么?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精神完全无法集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而此时,电梯里的另一个人——黑川恭朗,正以一种狐疑的眼神看著她。
她……没看见我吗?他皱了皱眉头。
这个昨天骂他赶著去投胎,还对他比出中指的小表,难道没发现他的存在?
不会吧?难道她是故意对他视而不见,还跟他鸡同鸭讲?什么肚子饿?他是问她到几楼啊!
小人跟女人都惹不得,果然是真的!
昨天她八成让柴田给臭骂一顿了吧?也对,她是该气他,不过他比较希望她用力的瞪他一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他常空气般。
此时,她微微摇晃著身子,两只眼楮无神地看著前方,而她的眼楮……老天,他从没见过有人跟熊猫那么相像。
「ㄟ。」他叫了她一声。
她神情恍惚地转头看著他,「啊?」
「啊?」不会吧?她都这样正视著他了,居然还没任何激烈的反应?
「是你!?就是你这个混蛋害我被骂!」
「可恶!制作人就了不起吗?我希望你开车去撞墙!」
他以为她会这么对他大吼大叫,或者像昨天一样对他比出那不雅的中指,但她什么都没做,只是怔怔的望著他。
「你病啦?」他忍不住这么说。
「啊?」她努力的眨眨眼楮,然后突然翻了个白眼。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儿她身子一晃,两腿一软,昏了过去。
他及时地伸出手,一把捞住了她。
当他将她抱住,这才发现她其实又纤细又柔软,是个百分之百的女孩……
见鬼,她本来就是女的、他是怎么了?
「喂,小表……」他把她揽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脸颊,但她却毫无反应。
他想,不,他非常确定……她昏倒了。
此时,电梯到达一楼,然后门打开。几个电视台的工作人员站在电梯口,惊异地看著电梯里的他跟她。
当下他第一个反应是将她横抱起来,然后迈开大步地走出电梯——
身后,传来的是其他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的声音,他想……这件事肯定会困扰他好一阵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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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桥,Rest。
这是一楝新型态的纯住宅大楼,户数不多,非常注重隐密性。
因为是一厅一卫一房的建筑,因此住在这儿的人清一色都是单身。
以这种格局来说,将近三十坪的Rest算是很高级的大楼住宅,当然价格也不便宜。就他所知,他的邻居们都是一些高学历、高收入的菁英份子。
他当初在这儿订下一户,不是想离开母亲自立门户,而只是单纯的为了工作方便。
大部分的时间,他跟母亲住在郊区的东青梅,只有手上工作太多时,他才会为了迅速往返住处及工作地点,而住在离电视台相当近的Rest。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将这个麻烦的小表带回这里,但……她此时已安稳的睡在他的大床上。
因为父亲的身分地位实在太「招摇」,不想让人注意到他与父亲那一层关系的他,一直以来都行事低调,就算是工作之余也几乎不与人交际。
慢热、不轻易跟人交心,也总是跟人保持适当的、礼貌的距离的他,即使是跟柴田那种让他有「这家伙还不赖」感觉的工作伙伴,他也鲜少跟他们在下班后有太多的往来及接触。
而这样的他,竟在刚才做了那么高调的蠢事!?
况且这个地方,他从来没带任何人来过。
为什么呢?看著睡在他床上的她,他忍不住这么问自己。
罢才他应该把她带回美工组,然后交还给柴田的,为什么却将她带回家里来呢?
那一瞬间,他在想什么?不……应该说,他是哪条筋不对劲了?
躺在他床上的她,看起来好小。
醒著的时候,她像只充满了活力的小刺猬,一不高兴就对人竖起全身的刺。明明是个女生,却活似精力旺盛的小男生一样。
但现在,她安静的、乖乖的、无害的、温驯的睡著。
柔顺的短发、小小的脸蛋、清秀的五官……细细端详,他发现她其实长得秀色可餐。
惊觉到自己竟这么盯著昏睡的她看著,他心头一惊。
懊死,他是怎么了?居然这么盯著昏睡的她看?
不自觉地,他退役了两步,然后心头有点慌慌地走出卧室。
我不该惹这种麻烦……
这是错误的第一步,他不该将她带回来,而且还有好几名目击者看见他将她抱出电梯。
他想,此时此刻耳语应该已经传遍了整个电视台,而他也即将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闲聊话题,再接下来……就会有狗仔每天追在他后面跑。
完了,我的安宁日子完了。他心想。
现在「亡羊补牢」还来得及吗?不管,就算为时已晚,他也要将「伤害」降到最低。
忖著,他拿起手机,拨了通电话——
「喂……」
「黑川先生?哈哈……」
他都还没开口,电话彼端已传来柴田那豪迈爽朗的笑声。
他眉头一蹙,心知不妙。看来,事情已经传开了,就在他将她带回来的这段时间里。
「听说我们家弥生在你那里,是吧?」柴田促狭地说,「她还是个清纯的女孩,可要对她温柔点。」
「柴田先生……」他浓眉一皱,「这个时候别寻我开心了。」
「我才没寻你开心,哈哈……」
此时,恭朗听见的不只是柴田的笑声,还有其他人的笑声。
他无奈一叹,「果然传开了。」
「黑川先生,弥生还好吧?」柴日语带试探地问。
「你来把她带走,好吗?」他以商量的语气问道。
柴田微顿,「为什么?」
「为什么?」他蹙起眉头,「她是你的人啊!」
「唉呀!」柴田夸张的大叫,「这种话可别乱说,要是被我家那只母老虎听见了,我日子就难过了。」
「柴田先生,她……她不能留在这里。」
「为什么?」柴田闲闲地问道,「你都把她带回去了,不是吗?」
「那是情非得已,她在电梯里昏倒了。」他说。
「噢?」柴田沉默了几秒钟,「那你当时应该把她送回美工组,或是把她送到医院去啊!」
「是应该这样没错,但那个当下我……」他懊恼地说不完整,「总之我把她带回家是不对的。」
「这是你的直接反应,对吧?」
他一怔,「咦?」
直接反应?是的,当时他的直接反应是把她抱出电梯,然后带回这里,因为……
「她是个人,活生生的人,难道我能把她丢在路边或丢在电梯里吗?」他眉心一拧,既苦恼又懊悔,「她就在我面前昏倒了啊,我只好……」
「黑川先生……」柴田打断了他,「那家伙从昨天到刚才没吃没睡,会昏倒也不奇怪。」
他微顿,「你说她……」
「为了修复模型屋,她整晚都待在办公室里……」柴田续道:「虽说她横越车道是有点活该受罪,但你多少也要负点道义责任吧?」
「什……」他眉丘一拢,「我才是受害者。」
「哈哈哈……」柴田又是大笑,「你就别那么计较了,我现在忙著进棚,她就先交给你了。」说罢,他挂了电话。
「喂?喂?柴田先生?」他简直不敢相信柴田就这样挂了电话,而且将她丢给了他?
他懊恼又颓然地坐在沙发上,随手将手机往旁边一丢。
「该死!」他忍不住低声咒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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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黑了,她居然还不醒来?
他不只一次地走进卧室,然后像这样站在床边看著她,他总以为她会自己睁开眼楮,但……
这小表居然不认床?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著。
因为她在这里的关系,他整个下午都跟她在这里耗上了。
虽然他今天也没什么太重要的事要忙,但总觉得不该这样虚晃一个下午……
不过认真说起来,托她昏倒的福,他倒是过了一个闲得发慌的下午。
想想,他回到日本、进入这个圈子也有三年多的时间吧?有一个赫赫有名的导演父亲,他想要摆脱父亲的影子还真是不简单。
做得不好,别人会说「呵,不过是个不争气的公子哥儿」;做得有声有色,人家又要说「有个名导父亲是比较容易成功」。
不论他是好是坏,总跟他父亲脱不了关系,而那是他最在意的。
在这个圈子里,他从没凭借过父亲任何一丝关系及助力,他从不提父亲的名字,也不喜欢别人将他的名字跟父亲串联在一起。
他是那么的无法谅解父亲的背叛,却莫名的走跟他相似的道路。
为什么呢?根本不想跟父亲扯上一丁点关系的他,不该进入这个圈子的阿!
想来,这也许是他心里的那个小男孩还没长大。他心里那个不成熟的、叛逆的小男孩,拚命的想在跟父亲相似的领域里出人头地,然后让父亲见识他的能力、承认他的能力……
他做了这么多,都只为了让父亲知道……没有他,他跟母亲还是可以很好。
这真是可悲,表面上他跟父亲毫无联络往来,彷佛两个不相干的人般,但事实上,他跟父亲的距离从没拉开过,他一直活在父亲的影子底下。
他记得南非民主领袖曼德拉曾说过这么一句话:「唯有宽恕,才能得真正的自由。」
他想,在还没完全谅解父亲之前,他的心是无法自由的,但宽恕谈何容易?
每个人都有别人看不见的伤,即使是像他这样一个看起来坚强又成熟的大男人。
突然,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回过神,睇著床上的她,不觉蹙起了眉头。
是她的肚子,她的肚子正咕噜咕噜的响著。他想起她在昏倒前回笞他的话……肚子饿。
「ㄟ!」他决定叫醒她。
伸出手,他用力推了她两下,她皱了皱眉头,勉强地睁开眼楮。她不耐地瞪了他一眼,翻身又睡。
「喂,起床,天黑了。」他扯了扯她的耳朵。
他实在不想对她这么「粗暴」,但她实在太能睡了。
他已经跟她耗了一下午,总不能连晚上都跟她耗上吧?
「小表,你再不起来,我就侵犯你了。」他弯下腰,靠在她耳边说道。
「唉呀!」她生气地反手一拍,啪地打在他脸上,「不要吵我。」
无端被打了一巴掌,纵然他再有多高的EQ,也终究忍无可忍。睡睡睡,她可知道在她睡著的这段时间,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
他大手一抓,把她从床上拉了起来——
「啊!?」昏昏沉沉中突然被这么一抓,弥生赫然惊醒。
她瞪大了眼楮,看看一脸不悦且不耐的他,然后再看看这全然陌生的环境。
「ㄟ?」她心头一惊,「这里是……」
这是哪里?她又为什么会跟这个害她熬夜赶工的家伙在一起?慢著……她可不能再说他是什么家伙的,他可是那个「喊水会结冻」的千万制作人黑川恭朗。
「天黑了,你该走了。」恭朗说。
「嗯?」该走了?不然她现在是在哪里?
像是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似的,他挑挑眉,「这里是我的住处,你就躺在我床上。」
闻言,她像被电到似的跳起来,「什么!?」
她难以置信地看著她脚下踩著的大床,「这……这是你的床?那为什么我……」
为什么她会跟他在一起?为什么会在他家?为什么会在他床上?她用力的抓扯一头的短发,却完全想不起来。
看她那戏剧性又卡通化的反应,他怔了一下。
好有趣的反应,他想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在醒来时看见他,会是这种彷佛世界末日来临般的反应吧?
忽然之间,他刚才的懊恼及愁绪都不见了。
「ㄟ,下来吧。」他说,「你可以躺在床上、坐在床上,但就是别站在床上。」说著,他皱了皱眉头。
「ㄜ?」她一惊,然后咚地跳下了床。
她急急忙忙地想跑,根本不敢去想在她不省人事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喂!」他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拉了回来。
她涨红著睑,惊羞惶惑地看著他。看著他英俊的脸庞,她脑子里只有个又一个的问号。
她也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不想跟他共处一室,尤其是在他的地盘上。
昨天她确实是不小心且不长眼的招惹了他,但他应该不至于「小人」到对她展开什么报复吧?再说,要将一个有自主意识的人带到他家来,绝不是简单的事。
那么……他是怎么办到的?
「你……」见她一脸惊惶,他起了捉弄她的念头,「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说著,他似笑非笑,十分暧昧地睇著她。
迎上他的目光,她心头一惊。
下意识地,她低头看看自己还算整齐的服装,然后狐疑地、忐忑地抬起眼看著他。
发生了什么事?他跟她?不……不会的……
「你在我床上睡了一个下午,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究竟……」
「不要!」她激动地打断了他,「我不想知道,一点都不想!」说著,她用力的甩开他的手,没命的往房门口冲。
见她被他吓唬得拔腿就跑,他不知怎地有种恶作剧后的强烈兴奋感。
他有一股「想再逗逗她」的冲动,于是他追上前去,伸手就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