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声悲愁的叹息让江夫人原本就紧皱的眉头更紧蹙,交握的双手不停地冒出冷汗。
「春桃,你别光是叹气,说话呀。」这春桃几天没给她报口信了,怎么一来找她就叹得她心慌意乱?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江姨……」
「说呀、说呀,当初不是说好有什么事都不许瞒我,我才强要翰佑让你去客栈帮忙的,你现在只顾唉声叹气,快把我急死了。」
「但是翰伯哥要我不许说的。」她咬咬下唇,想起江翰佑那日的狠心。
「如果你坚持不说,那你来找我干嘛?」来叹气给她听吗?
「江姨,我不是不说,只是我怕翰佑哥讨厌我……但是不说,我又怕翰佑哥会被抓去关……」
「抓去关?!」江夫人一听花容失色,抓著李春桃的手猛摇。「你说呀,什么事会让他被抓去关?说清楚!」
「等、等……我这就说。」被摇得快晕了,李春桃连忙道:「江姨,你先放开我,这样我怎么说话?」
「好,你快说。」
「呼……」喘口气,她除了省略江翰佑说自己跟龙萼是同伙的话外,还加油添醋地将方芰芰形容得十恶不赦。
听得江夫人一颗心跃如擂鼓,七上八下。
「如此这般,我能不担心吗?」
「但是翰佑一直是个很知道轻重的孩子,怎么会跟通缉犯混在一起?」
「这都是因为那个叫龙萼的女人。」
「龙萼?她不就是钱来客栈的……」对于这杭州城有名的客栈女少主,她当然也有所耳闻。
「嗯,江姨,她不是好人哪。」
「难道翰佑想娶的人就是她?」
之前李春桃一直同江夫人谎称江翰佑追妻行动毫无进展,目的就是要让她认定自己是她心目中唯一的媳妇人选。
所以江夫人一直不知道儿子喜欢的人就是龙萼。
「是呀,她自己跟通缉犯混在一起也就罢了,还拖翰佑哥下水。江姨,我真的好著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是。」
李春桃说得令人动容,让过份担忧儿子的江夫人没发现她的表情很假。
「怎么会这样?」
「江姨,我们……是不是不应该让翰佑哥继续跟她在一起了?」李春桃问得战战兢兢。
她现在唯一能倚赖的也只有江夫人了。
神色凝重的点了下头,江夫人招来几个下人,「去分头把少爷全给请回府。」她等不到晚上他们自己回来了。
况且还不知道那几个不肖子会不会夜不归营咧!
「江姨……」
「嗯?」
「那之前您跟翰佑哥的约定,是不是也一并取消了?」若是约定不存在,那么她就稳坐长媳宝座了。
傍晚,江翰佑一踏进家门,就嗅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氛,被下人请到前厅,发现所有人全排排坐在厅里。
斑坐主位的江夫人神色不善地让丫鬟沏了一杯茶给他,就将闲杂人等全遣下,只留下五个子女和不发一语的江老爷。
「你还知道要回来?」
「娘,我不都是这时候回来?」怎么说得好像他这时候回家是千错万错。
所有人的眼楮都盯著他,简直就像在开批斗大会。
「哼,我今天下午让人去客栈找你,没想到你居然不在,跑去哪儿了?」江夫人说得气愤。
其他三个儿子居然都在客栈里头,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这几个儿子私底下在干什么「好事」需要齐聚一堂?她还真好奇!
江翰佑正想回答,却瞥见弟弟们猛向他眨眼楮,他当然不会笨到以为他们是在跟他眉目传情,立刻吞回想说的话。
「咳……娘呀,我就告诉您大哥他出去办事,让我们替他看顾客栈,您怎么还要问一次呢?且你不是要我们时常盯著大哥吗?」江琪佑愁眉苦脸的,想必之前已经被严刑逼供过。
「我没问你。」江夫人杏眼一瞪。
盯著他?江翰佑皱眉,接著开口,「对,我是去办事,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吧?」他顺著二弟蹩脚的理由掰下去,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烂的理由。
就算他出去办事也用不著找他们来顾客栈吧?
难不成他客栈里请的人都是饭桶,需要他找自家人来看著,还一次三个,真是说谎不打草稿。
「那你说,你去哪办事?」江夫人不追根究底是不会善罢甘休。
就算是去盯人,也要随侍在侧,他们三人没一个跟著大儿子,这太奇怪了。
「娘,去哪办事不重要吧……」
「大哥他去……」
「你们通通闭嘴,谁再说话我就把他嘴巴缝起来!我又没有问你们,干嘛抢著回答,翰佑,你说!」
「我去……」
他去找龙萼,问她今日去找齐南笙的结果。
结果在客栈等了快一下午她才回来,他真怀疑她跟那个家伙有什么话好说!
终于等到她回来,还没问出个所以然,就被承佑派来的人通知他尽快回府,原本他以为是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不打算这么快回来,但龙萼却叫他先回府,他想也罢,于是就先回来了。
没到等著他的却是这等阵仗。
「你说不出来?」江夫人咄咄逼人。
「娘,您今天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怎么突然对我的事情这么有兴趣?」
他娘除了对他们的婚事特别热中之外,还没对其他的事情感兴趣过,就连事业也没多问一句,但今日却……「你说不出来我替你说,你去钱来客栈找那个叫龙萼的姑娘,我没说错吧?」这答案一出,三兄弟皆倒抽一口气。
「我不能去钱来客栈?不能去找龙萼?」江翰佑莫名其妙的反问。
「没错,我就是不准,不准你再去找她从现在起,你给我跟她撇清关系,不准再踏入钱来客栈一步!」
「理由?」江翰佑相信娘能说出他去找龙萼的事,想必也知道他的心上人就是她。
那她为何还阻拦他?
他以为娘想抱孙子想疯了,想得连他要是喜欢上隔壁街卖猪肉的,脸上长满麻子的女儿都不会说一句不。
「你还有脸问我?」
大哥……方芰芰……方芰芰……
江铭佑对著江翰佑使眼色,无声的张著嘴暗示。
可惜江翰佑读不懂他的唇语,只觉得他嘴巴动得像水面上缺氧的鱼。
「娘,您就挑明讲吧。」这样拐弯抹角很累。
「好,我就直说,我不会漠视你跟一个通缉犯混在一起,你听懂了没?这样够清楚明白吗?」
「谁说的?」他望向三兄弟,嗓音与眸光倏地转冷,冻得三兄弟从脚底开始发寒。
「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违背我对你的信任,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让你自己去找妻子,结果呢?」江夫人摇摇头,「你怎么能跟那种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她不可能进我们江家大门!」
「她不是不三不四的人。」
「我不管,既然你找不到好的妻子人选,那么下个月初你跟春桃就挑个黄道吉日完婚。」现在已是月末,她就是要逼得他不得不离开龙萼。
「我不答应。」
「你不答应也不行,你现在马上回房,婚礼之前都不许出门。」她回头对三兄弟道:「不是很爱去替你们大哥顾客栈?这些日子你们就轮流去,还有你们既然有闲情去客栈,表示都没事做,这些日子就给我轮流在家里看好他,谁让他出府一步,谁就替他拜堂!」
「娘……」
「没有异议,我被你们这些兔崽子气得饭也吃不下,我要回房了!」语毕,江夫人拉著始终沉著脸未说话的江老爷走出前厅。
「大哥……」江琪佑望著江翰佑阴郁的神色,明白他没再出言反驳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到底发生什么事?」江佳筠完全是个局外人。
「我怎么知道发生什么事。」江翰佑从齿缝迸出话,来回审视三兄弟。
「大哥,你不会是在怀疑我们吧?」江承佑忙不迭地喊冤。大哥难道没看见他们可是卖命的想帮他吗?
「我们也是突然被找回来严刑逼供一番,可是都咬紧牙根啥也没说,大哥你不能这么没义气!」
「义气?」他勾起唇,笑意却未曾传到冰冷的眸子里,「那你们就让我出去,谁也不许拦著我。」
「这……」三兄弟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点头。
先别说这是他们家老佛爷的命令,就冲著要顶替他当新郎,义气立刻荡然无存,毕竟这也是他们一直阻扰他的原因呀!
总不能到最后关头却……
「义气?」江翰佑握紧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茶杯应声粉碎,杯里的茶水喷洒在他的衣袍上。
「翰佑你……」江佳筠瞠大眼,看著大弟失常的行为举止。
「都是狗屁!」他起身,吓得三兄弟倒退几步,唯恐下一个被捏碎的会是自己的骨头。
甚至忘了他们也有一身好功夫,压根不用怕大哥。
没再理会他们,江翰佑拂袖离开前厅。
江铭佑望著他的背影结巴道:「大哥……你、你去哪?」千万别是要离开府里呀,他们还不想跟自己人大打出手。
「回房!斑兴了吗?!」
「喔……喔……高兴,好高兴……大哥慢走。」真是高兴到令他冷汗直流呀。
「喂,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望著江翰佑负气离开,江佳筠不耐烦的抓起最小的江铭佑问。
「说来话长……」
「慢慢说吧,谁也没心情吃得下饭。」
闹成这样,根本食不下咽了。
棒天一早,江铭佑没有遵照江夫人的指示去悦来客栈,反而来到钱来客栈找龙萼。
他先到方芰芰房里,发现她还没过来替方芰芰送早饭,便坐下来等她。
「你大哥今天怎么没有过来?」方芰芰下楼到厨房烧了开水泡壶茶后,替两人各倒了一杯。
在这儿住久了,她模熟了客栈,很多事情也都学会自己动手做。
「发生了一点事。」唉!头痛呀。
大哥要跟李春桃结婚,他们应该高兴才对,可是却没一个人高兴得起来,反而像心里压了块石头般沉重不堪。
像现在,龙萼的事情、方芰芰的事情,都应该与他们无关了,但为了补偿大哥,也算是为他尽最后一点心力,他们决定继续帮龙萼帮到底。
况且,他也有点放不下方芰芰……
「什么事?」
「以后,我大哥都不会过来了。」
「为什么?」方芰芰狐疑地皱眉。
「因为……我大哥要成亲了。」
「什么?!」
就在方芰芰惊呼出声时,门外也同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她连忙推开门,看见一脸愕然的龙萼,与竹篮里倾倒出的饭菜。
「他……要结婚了?」龙萼的心揪得死紧。
「嗯,所以大哥以后不会来了,但是我们兄弟还是会轮流来帮你,直到让白县令得到应有的报应。」他垂下眼,对龙萼感到心虚。
她深吸一口气,「为什么会这么突然?」
他们明明昨天才见过面,她还没告诉他跟齐南笙谈话的结果,且他告诉自己今天还会来找她。
「其实你是知道的,李春桃原本就是我大哥的未婚妻,这并不是现在才决定的。」
快刀斩乱麻,他决定不再给龙萼希望,或许这样对她比较好。
「那么,他为什么要接近我?」为什么要骗她,他明明说李春桃跟他没关系的。
不……他没有说,他从头到尾都没说过,是她自己误会了吗?
但是他的确有说除了她,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还为了她去习武,难道连这也是谎言?
「这不好笑,你快说你在骗我们,今天你大哥只是没空来,你在寻我们开心,你说呀!」方芰芰难过的摇著江铭佑的手臂。
「这是真的,如果你不相信,下个月初欢迎你来喝喜酒。」他轻轻拉开方芰芰的手,生平第一次让愧疚溢满了心。
「我信……我信,但是……很抱歉我不会去……」龙萼喃喃道,已经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
她拾起地上的提篮拍了拍,「抱歉,我再回去拿一次饭菜。」
「我不想吃了,你别忙。」方芰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没关系,我很快就来,别管我,我很好……」
她匆匆跑开,一路狂奔回龙府,刚进府就跟小榕撞个正著,在她诧异的目光下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小姐,很痛吗?伤到哪?」她这一哭简直吓坏了小榕。
「好痛……好痛喔……」小手揪著胸口的衣裳,龙萼泪流不止地说不出话来。
「哪里痛呀?你别吓我,我、我去请大夫!」
抓住小榕的手,龙萼猛地摇了摇头,「没用的,治不好,吃再多的药也治不好我的痛。」
「你这到底是……」小榕被她搞迷糊了。「无论如何,我先扶你先回房吧。」她搀起龙萼,陪著她回到房里。
让她在床边坐下,小榕轻柔地用手绢拭去她滚落的泪珠,「你刚去哪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没什么,我……我疯了,我不知道自己刚刚在说什么,你忘了吧。」她颤著肩膀,鼻头一抽一抽地,极力强忍住泪意。
她真的疯了,居然放任自己哭得这么凄惨,这不是她,不是。
她要振作,她必须振作,因为她还有一场仗要打,她活著不光是为了自己,更不是为了江翰佑。
她必须接受他如同小时候般,像似一阵风似的闯进自己生命,又如同一阵风似的走了。
这并不难,真的不难……
除了心像落叶般被风卷下,其他的,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小榕,你找到小姐了吗?」一个小丫鬟一边推开门探头进来一边问。
「嘘,你先出去。」小榕朝她使个眼色。
「你找我有事?」龙萼抹了抹脸,望向小榕。
小榕没答话,小丫鬟便先道:「小榕说要去找小姐你,但那位齐公子等得不耐烦了,我才来看看的。」
「齐公子?」齐南笙?
「小姐,你一哭我就急得忘了,那位齐公子不正是小时候打了你的表少爷吗?我看你也不用去见他,现在老爷跟夫人都不在府里,我怕你吃亏。」
老爷夫人屡次拜访白县令都丧气而归,现在正忙著四处打通关系,所以在府里待著的时间也愈来愈少。
摇摇头,龙萼拍了拍衣裙起身,「我现在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