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爱浪子 第九章

「秦老师,关于这两天学校纷纭所谓师生恋的传闻,我们希望你能作个合理的解释。」

校长皱著眉,在座的主任和一群老师也表情忧心的望著她,显然这个传闻已对校方产生很大的困扰。

秦甄平静的扫视众人一眼,缓缓开了日,「我没有任何的解释,因为我的确和戴邵恩在一起。」

众人随即哗然。

「秦老师,你身为人师,怎么能和学生发生不正常的关系?」

另一位老师也忍不住斥道:「戴邵恩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小男孩,在法律上他甚至还未成年啊!」

「不!」秦甄冷静的打断众人,「他是可以自主的成年人。」

对他们而言,他是十九岁的戴邵恩,在她眼里,他却是三十三岁的赵子透。只是他们永远也不可能明白。

「至于身为人师的操守问题,这是我的辞呈。为了避免再带给学校麻烦,我决定今天离职。」

不在乎引起多少错愕的眼光,秦甄在礼貌的辞谢后,转身离开会议室,将所有反对的声浪都关在门后。

一道高就的身影却在走廊上等她现身。

「西英?」秦甄一怔。

「他休学了?」西英的表情依然倔傲,双手防卫的环在胸前,微红的鼻头却显示她曾经哭过。

秦甄只能点点头。

西英的眼眶霎时又红起来,语声跟著变得哽咽,「我没想这么多……我只是想报复而已,所以才对学校放风声说你们两个在一起。」

「我们的确在一起。」

闻言,西英震愕的抬起头,不信的瞪著她。

秦甄对她露出释然的微笑,「就算你不透露,我们也要离开,这是必然的决定。」

说著,她转身跨步欲走。

「为什么?」身后的西英叫住她,小脸的表情犹然愤怒不解,「为什么他选的是你不是我?」

「因为,」眼前的世界对她而言好灿烂,秦甄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脸上噙起了笑容,「我们至死不渝。」

☆☆☆

办好休学的赵子透伫立在校门口等著她,深邃的眼底是满满的温柔关注,像是在无声的询问她还好吗?

秦甄微笑的走上前,将脑袋枕靠在他宽阔的肩膀,「我没事。」

方才他坚持陪她进去,她却希望由她自己面对,因为真正困难的还在后头。

先是学校的波涛汹涌,很快就会是她的家人了。

从前的赵子透不过是个花花公子,现在的赵子透却是外表少不更事的一个十九岁高中生,还是世俗眼光反对声浪最严重的师生恋,可以想见他们眼前的荆棘难缠,在走进教堂前又要面对多大的波澜。

而明天就是他们的婚礼了,所以如果她连学校这关都过不了,又怎么面对她保守的家人?

显然赵子透脑海里浮现的也是同样的问题,那双有力的双臂环紧了她,给予她无比的勇气,直到眼帘映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戴温哲?!」秦甄一愣。

他站在离他们十来步的距离,缓缓地正朝这儿走近,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温文的微笑,只是眼底不难察觉那埋藏在他心中的些微落寞。

脚步愈是接近,戴温哲的心中就愈是揪紧。

这两个人在阳光下显得那样的耀眼登对,一点儿也看不出年纪的差别,唯一能感觉的是他们缠绕彼此的深沉爱意而已。

「……我该说些什么?」他在两人面前停步,笑容中虽有些苦涩,语气却是真挚,「祝福你们。」

不说白头偕老,是因为他知道他们不久都将化为虚无。

君子有成人之美,秦甄对赵子透的爱让他甘愿放弃。

不过听说,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却没听过一同化为云烟朝雾的。

「谢谢你。」秦甄微微地红了眼眶。

「该谢的是我。」

看著她不解的目光,戴温哲淡淡一笑,「是你让我体会爱情的悸动,更领略了爱情可以到达什么样的境界,这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美好际遇。至于你……」

目光落到赵子透身上,戴温哲的笑容更深,「我也谢谢你,不管你当不当我是你真正的大哥,你都让我体会了手足之情。这些对我而言,都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赵子透眸光一闪。

他让他体会了真正的手足之情,他又何尝不是?

戴温哲不仅没有责备他篡夺了他弟弟的躯壳,更没有怪他夺走他所爱的女子,彻头彻尾没有一句埋怨或责备,只因为他占据著他弟弟的外壳,所以就把他当成真正的弟弟。

如果说秦甄让他相信爱情,那么戴温哲让他相信了亲情;这两个人让他相信所谓的人性。

「谢谢你……大哥。」赵子透第一次吐出大哥两个字是发自真心诚意,虽然只有无声的唇语,但他相信戴温哲已经听进心里。

无声的话语果然烙进戴温哲的眼底,他点点头,再点点头,心里的激动无法让他多说什么,只能以手示意,缓缓地转身离开。

望著车身驰开,也该是他们离开的时候,赵子透转过身,却发现秦甄怔怔地望著自己。

「他是五月生的,」一丝气恼与尴尬顿时浮现在他眼底,「我是九月生的,叫那两个字勉强不算太吃亏。」

秦甄咬著双唇,眼底有著难以察觉的惶然,蓦地纤瘦的身躯扑进他的怀里,紧紧的将他拥住。

赵子透怔了怔,不明所以的也跟著收紧了双臂,「怎么了?」

「没什么。」她在他怀里摇首,拚了命的将他抱牢,像是深恐他会突然消失不见。

方才她看到的一定是幻觉!透不可能会在阳光下变成透明,不可能的!

他们明天就要步入教堂了,这一次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了。

他们一定要成为夫妻,一定要!

☆☆☆

如果说这个世界在转眼间发狂了,这真的一点儿也不为过。

答录机的红灯连续闪烁不停,接二连三都是秦家人的抗议,于是秦甄拔掉了电话,更无视外头不停传来的敲门声和叫喊声,直到万籁俱寂——

她和赵子透抱坐在沙发上,面前偌大的电视萤幕播放著他们借来的录影带「铁达尼号」。

「出院后,我翻开日记,看见上面写著我们初次相遇的情景,也发现了身边的CD,于是我独自去电影院看这部电影,却发现自己一点儿印象也没有,看到一半忍不住就跑了出来,后来等翻完了整本日记,才知道原来我们还没来得及去看这部电影。」

「傻瓜!」他知道她一定是哭得泪眼汪汪的走出电影院,想到她的眼泪就让他心疼。

「我一点儿也不傻。」秦甄笑著摇头,「你说车祸发生的时候,音响里刚好正播放著这首歌,不是吗?当时回荡在你脑海里的歌词,就是我心底的感觉。」

她喃念著,「不管是远是近,无论你在哪里,我相信你的爱永不止息,再一次你打开我的心门,进驻我心,我对你爱无止境……」

的确,那正是他和秦甄最好的写照啊!

爱无止境……

赵子透眸中绽出温柔的光芒,大手抚顺她的长发,望见她微微合起的眼睑,知道她有了倦意,「你好好休息,明天才能做我最美丽的新娘。」

「不,别走!」秦甄睁开眼楮,小手拉回他刚站起的身躯。

他失笑,「婚礼的前一夜,新郎新娘是不能共处一室的。」更别说过夜了。

「别走!」但是她却紧抱著他,就像早上在学校那样坚持不放手,而那双盈满秋水似的美眸直视著他,里头的冀求让他无从拒绝。

他不是不明白的,这段时间他的魂魄已经愈来愈轻,就像随时要脱离戴邵恩的躯壳。

秦甄深恐再次失去他,他又何尝不是?

「我不走。」他叹口气,重新将她拥进怀里,大手握住她的小手,「在踏进礼堂前,我寸步都不离开你,也不放手,行了吧?」

☆☆☆

「他在哪儿?」化妆师的粉扑还在脸上拍著,秦甄就急急的转头询问。

「和你一样在打扮。」一个同窗好友忍不住挑起眉,「你也太夸张了!戴邵恩才和你分开五分钟,你就问了三次同样的问题。」

「是啊!」另一个好友也笑著调侃,「你该不是怕他跟别的女人跑了吧?」

一堆女伴纷纷笑出声,「你放心,秦甄,就算戴邵恩真的临阵脱逃了,我们也一定会把他给捉回来的。」

秦甄勉强微笑,内心的忧惧却无以言喻,更无法向每个人解释。

方才要不是一堆人说他们必须各自换装,硬是把他们给拆开来,她至今还会拉著透的手不放的。

怔怔地望著还残留著赵子透余温的手掌,她强忍眼中闪烁的泪意。

她好怕,真的好怕呀!

方才松手的那一刻,她的心几乎要跳出胸口,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秦甄。」一个高大的身影忽地靠近她。

「戴温哲?」

望著她眼中焦急的泪光,戴温哲的瞳孔闪过了解的光芒,大手轻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我去邵恩那儿看著,我向你保证,他一定会在教堂的红毯另一端等著你。」

☆☆☆

戴温哲走进房间就见赵子透已穿戴整齐,是一袭崭新的白色燕尾服,只是他高大的身躯靠在镜子前面,脸色甚是苍白。

「怎么了?」不好的预感窜过戴温哲心中。

赵子透转过身,发白的脸色对他一笑,「没什么,时候到了?」

方才在镜中有一瞬间他竟然看不见自己,还以为他已经平空消失了,老天!幸好戴温哲的呼唤证明了他还存在。

外头传来结婚进行曲的音乐,戴温哲迟疑的点头,「是时候了,走吧!」

赵子透颔首,脚步却未迈开,一双深沉的眼楮严肃的直视著他,「答应我一件事。」

戴温哲眼眸眯起,直觉这是一个严重的托付。

赵子透深吸口气,「答应我,不论我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会好好的照顾秦甄。」

「什么?!」戴温哲一怔。他们不是已经说好……

「没有人到冥界却选择蒸发人间的。」他摇首,眼中窜过痛楚,「让她以为能同化为朝雾的说法,是因为我怕她固执己见,早我一步到冥界报到,所以才跟她一起编织这个谎言。」

「你……」

「我不能再那么自私了。」眼中的温柔软化了赵子透绷紧的线条,「这几天的相处就已经够了,我已经觉得今生没有憾恨。」

「子透……」

「我不能再拖累秦甄,她还有爱她的家人、她的人生,她应该好好的活下去!」他惨然一笑,「该蒸发人间的,只有我一个。」

说著,他认真的目光落到戴温哲的身上,要索他的承诺。

戴温哲回望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颔首,「我答应你。」

「那么现在的我就别无所求了,」望著窗外温暖的阳光,赵子透眼中噙起了笑意,「只希望我能和秦甄站在神的面前,共同许下相爱一生一世的承诺。」

戴温哲呆怔的注视站在阳光下的赵子透,蓦地甩头,甩去视线异样模糊的感觉。

怎么回事?他竟然在方才眨眼间,看见子透在一瞬间忽然变得透明!

不!一定是幻觉。他不可能整个人变成透明的。

这一定只是他的幻觉而已。

☆☆☆

尽避认定那一幕只是幻觉,然而两人一路往教堂的红毯走去,戴温哲却依然牵住赵子透的燕尾服衣袖,像秦甄一样生怕他会消失不见。

他向秦甄保证过的,子透一定会在红毯上等著她,他不能让她失望,她已经失望过一次。

踏上了红毯,在牧师的面前站定,身为伴郎的戴温哲终于松了口气。

就算这场婚礼在定没有秦家人的祝福,但只要这两个爱侣互相在神的面前许下神圣的承诺,也就算得上完满了。

伴随著结婚进行曲的响起,新郎的就定位,手中抱著一束捧花的秦甄也出现在红毯那端。

棒著数尺的距离,赵子透爱恋的眸子紧锁著秦甄,远远地对她伸出了手。

秦甄眼中盈满的惊惶终于消失无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坚定。

她无视身旁的所有人,一步一步稳定的走著,眼底只有他对她绽露的笑靥,和对她伸出的温暖大手。

就只剩眼前一公尺的距离了,她很快就可以再握住他的手,在神的面前与他缔结鸳盟。

老天待她何其厚爱,真的要让她和所爱的人再次系牢月老的红线。

只是,就在她伸出的小手快要踫触到赵子透之际,眼前的景象在忽然间变得模糊,他的笑颜变成澄澈的透明……

秦甄的笑容在瞬间僵硬。不!老天不会这样待她的,不会!

「透……」她心急得亟欲往前伸的小手,猛然间落了空。

赵子透的笑容在眨眼间消失无影,就连戴邵恩的躯壳也消失在圣坛前。

围观的众人发出不信的惊呼。

秦甄手中的捧花落至地上,玫瑰和铃兰的花瓣坠落一地……

「透……」嘶哑的嗓音破碎不堪,她亟欲奔出教堂的身躯被戴温哲伸手拉住。

「秦甄!」他必须实现他对子透的承诺。

「放手、你放手!他不能就这样抛下我。」

那双转头望来的大眼没有泪光,只有豁出性命的坚决,像是对他说著如果赵子透变成云烟,她就一定要化成朝雾的笃定决心。

戴温哲心中一悸,不自觉的松开手,怔怔地看著长长的白纱随著她奔出的脚步拖远……

☆☆☆

「对不起了,赵子透。」

一阵晕眩后,刺耳的高分贝从耳边传来,是久违的白无常。

赵子透睁开眼,发现黑白无常挟著他的双臂在软绵绵的云雾间飞驰,底下的教堂像一个渐渐消失的小黑点。

他不禁一震,「秦甄……」他竟然在圣坛前再次抛下秦甄!

「来不及了。」黑无常望了他一眼,眼中有著些微愧作,「我们是很想帮你,不过谁也没法预料,更无法控制这些躯壳使用的时间。」

「你的意思是……」他不信地望向两张黑白脸庞,「我就要在人间蒸发了?」

黑白无常对望一眼,平板脸孔上的为难无言的证实了他的猜测。

「老天……」他颓然的抱住脑袋。

黑无常叹道:「你有什么遗言想交代的,我们一定替你做到。」

「就算你想大发雷霆,对我们拳打脚踢,以泄你这些日子的怒气,我们都会成全你的。」白无常愧疚的接口。

已经作好了挨骂、挨揍的准备,孰料赵子透却像完全听不见他们所说的话,一双深沉的眼楮只是怔怔的望著云端下的世界,即使底下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了。

「秦甄……」忽然间,赵子透英挺的面容遽然变色,挣开了他们,整个人趴在云端上往底下大叫。

他听见了、他真的听见了!是秦甄的声音,秦甄在叫他,他听见她在叫著赵子透三个字。

黑白无常闻言先是一怔,也紧跟著变脸,顿住了飞驰。

云端下真的传来哀恸逾恒的叫声,一声声呼应著赵子透对她的叫唤。

赵子透的名字赫然在云端回荡……

「糟了!」黑白无常心口顿时被恐惧揪紧。

老天,这样哀恸的呼唤就算不能惊动天上的神仙,也要震撼地下的冥界了!

☆☆☆

「把赵子透还给我!还给我透……」

教堂外疯了也似的哀声呼喊,震惊了教堂里所有的人,也震醒了戴温哲。

「秦甄……」他急步往外冲,却在教堂门口震惊的顿住脚步,呆怔的望著眼前的一切。

令他惊愕的不是秦甄发了疯似的对著天地嘶喊的样子,而是温暖的太阳不知何时收敛了它的光芒,天上忽地出现一大片乌云。

让人不敢置信的是,那些乌云随著她愈见凄厉嘶哑的叫唤,聚合的速度竟然愈来愈快,最后一整片阴霾像是要将天地的连接点都给包围起来,沉滞得让人透不过气,又诡异至极的吹来阵阵阴凉的冷风。

「把透还给我!赵子透……」

秦甄仿佛仍无所觉的对著天地大喊,一头墨亮的发丝在风中凌乱地飞扬,整个人像失了魂,又像是无比清醒,一双美眸豆愣愣地注视著天上的某个定点。

猛然间,一道蓝色的闪电自乌云层中朝她劈来。

「秦甄?!」戴温哲霎时心惊的扑身过去

☆☆☆

「快叫她住口!」黑无常惊恐万分的跺著脚下的云雾,「别再让她喊下去了。」

「只怕来不及了,小黑。」白无常梗住了喉咙。

脚下的云气像被墨水全数浸渍,变成层层密布的乌云,这是怨怒至极的征兆啊!

实在难以想象这个阳间女子竟将爱情视作她生命的全部,这下恐怕连一在上的神仙都受到了召唤,更别说是冥界了。

而更令黑白无常心惊的是眼前的赵子透身上的变化。

「我……」赵子透震惊地望著自己身上愈见模糊的界轮廓。

他就要在人间蒸发了?!

若隐若现的氤氲开始在他体内蒸发似的冒出,就像他身边的云气,已经分不出眼看他就要化作烟雾,而秦甄的呼唤却还在他耳边荡漾……

望著身上冒出氤氲的地方变成全然的透明,先是双腿,再来是手臂……

老天!他能感觉体内的气力渐渐在耗失,他真的要消失了!

赵子透闭上眼楮,认命地接受蒸发的事实。

岂料一声严峻的低沉喝斥,犹如闪电穿入云霄——

「胡闹!」

「冥王!」两个黑白无常惶然惊呼,立刻噗通下跪。

冥王?

赵子透不由得睁开眼,望著云雾中出现一名身著官袍的魁伟汉子,那张黝黑的威严面孔骇人至极,一双精锐闪著绿光的眸子则有令人惊惧的莹辉,想必这就是两个黑白鬼口中的冥王了。

而冥王的身后跟著一名白面书生,手里拿著伏诛笔和一本小册子,像是书记官之类的随从。

「冥王饶命、冥王饶命!」黑白无常吓破胆的拼命叩首。

「还有胆子求饶?」

说著,那双亮绿色的眼珠子一转,定定瞪视身躯已经消失一半的赵子透,偌大的袖袍用力一挥——

赵子透就在转眼间消失了踪影。

「赵子透!」两个黑白无常惊恐的叫出声,以为他已经完全蒸发。

冥王转回目光,冷哼一声,「本王已让时光倒回三年前,至于你们两个……」

「属下知罪!」两个黑白鬼欲哭无泪,吓得五体投地。

「知罪?哼!铸下大错还企图蒙骗本王,简直目无法纪,要是不将你们打入六——」

「冥王且慢!」一旁的书记官慢条斯理的开口,「念在这两个小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只消将他们再贬为小表,服满劳役一千年即可,切莫因此将他们打入六道轮回啊!」

「苦劳?」冥王气恼的皱起黑眉,「他们两个作恶多端,哪来苦劳之说?」

书记官拱手一揖,「冥王您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这个赵子透虽然因为这两个小表而饱受折磨,却也在这些经历中得到教训,对人性重拾信任,您看到的只是恶因,却没见到后来的善果啊!」

「善果?」

两个黑白无常也抬起头,眼神虽然对书记官充满感激,却也同样不解。

书记官淡笑,「禀告冥王,现代的阳世间流传一句话是这样说的:能够爱是一种福气,懂得爱是一种智慧。人生在世的意义也莫不过如此而已。这两个黑白鬼让赵子透参透了这个道理,说来这也是造了七级浮屠的功德啊!」

闻言,冥王沉吟了一会儿,终于颔首认同,凌厉的目光随即落回黑白无常的身上,冷声令道:「看在书记官的份上,本王就将你们再贬为小表。」

两个黑白鬼感激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呜咽的拼命叩头。

「能够爱是一种福气,懂得爱是一种智慧……」冥王重复方才书记官所说的话,思索的注视云端下的阳间,忽问:「既然如此,书记官你说这个赵子透值不值得再在这个人世间多待一段时日?」

「下官认为值得。」书记官微微一笑,「一年后赵家又添了个新成员,让孩子一出世就遭受失怙之痛,倒不如让赵子透再多待些时日,顺便积点儿阴德。」

说著摊开掌管生死的小册子,舌忝舌忝手中的伏诛笔做好了准备。

冥王轻叹口气,果然允诺道:「那就再多给他四十年寿命,当是这些时日饱受这两个黑白鬼折磨的补偿好了。」

「下官遵旨。」

☆☆☆

大雨滂沱,倒挂在山崖护栏边,撞毁整个车身的银色敞篷却奇异的有了一丝动静——

赵子透咬牙的从碎裂的窗口爬出,身上的鲜血染红了整件白色燕尾服,他奋力的爬到公路上,在大雨中吃力的喘气。

他像是做了一场梦,但他知道不是。

他逃过一劫了!

因大雨而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另一辆银色敞篷的车头也撞得稀巴烂,而小老头的灵魂正好出窍,无力回天的从车窗中缓缓躺到地面上,状甚安详的闭著双眼。

赵子透拂去头上渗出的血迹,伸手探进碎裂的车窗,取出行动电话。

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什么比打电话给秦甄更重要的事了。

淋著大雨,他无力的倒坐在地上,强忍著痛楚听著嘟响两声,彼端终于传来秦甄轻柔却焦急的嗓音——

「透,是你吗?透……」

「是我……我爱你!」

彼端忽然失去回应,不多时就传来秦甄激动的啜泣声。

「别哭……含羞草,」赵子透噙起微笑,在真正昏厥过去之前,再一次确定的告诉她,「我真的爱你……真的真的很爱你……」

☆☆☆

他知道自己置身在医院,闭著眼却能感觉灯光不停闪烁,周围人影幢幢,人声喧哗。

而一个男人温和坚定的嗓音,惊醒了他被麻醉的神智——

「戴温哲。」睁开眼帘,看清眼前的医师面孔,他伸手揪住他白袍的衣袖,激动的喊出他的名字。

「我、我认识你吗?」温文的面孔掠过一阵惊疑,怎么也没料到这个病人会在麻醉过程中转醒,还好像认识他似的。

奇怪的是,他竟也觉得这个赵子透仿佛似曾相识。

「认不认得我都不要紧,重要的是,」赵子透露出虚弱的微笑,在再次昏迷之前,用力捉紧他的手臂,这是他唯一能补偿戴温哲的事了。

「三年后的四月二十一日,千万别让戴邵恩出门,如果你不想失去这个弟弟的话。」

☆☆☆

一个月后

「透,今天真的有好多事要忙啊!我们过几天再去好不好?」

好不容易等到他车祸受的伤完全痊愈,眼看明天就要进教堂结婚,周围的亲友忙成一团,一早他却硬把她拉出门,说是要去庙里拜拜。

「不能过几天,一定要今天才行。」赵子透异常坚持。

秦甄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今天去拜拜,却只能依顺的跟著他的脚步。

跨著大步,终于望见眼前的庙宇,他这才浮现笑容,「到了!」

闻言,秦甄抬起了头,一双美眸却忍不住瞪得老大,「这,城隍庙!」

原以为透要带她去的是月下老人的小庙,哪知竟然是一座城隍庙!

「一点儿也没错,城隍庙。」他笑道。

她讶然不已,「可是城隍庙不是拜鬼的吗?」

在结婚前拜鬼?她可没听说过这种习俗。

「我们的确是来拜鬼的。」找不著冥王庙,想来黑白无常在的地方,冥王也就在了。

身旁的秦甄呆了呆,忙不迭跟进庙里。

拜就拜,反正透一定有他的道理。

手里捻著香,她跟著他一脸虔诚的拜著眼前的城隍爷,然后插上香炉。

望著坛前的香烟袅袅,而赵子透深邃的眸子凝视著分立两旁的黑白无常,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沉默著,她不由得靠上他宽阔的肩膀,也静默不语。

有人说与死亡擦身而过会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和人生观,发生车祸逃过一劫的透似乎也是如此。

她不知道当时的他经历了什么,却能感觉到他这些日子来的转变。

他似乎变得更珍惜她,有时半夜醒来,她甚至发觉他会清醒的温柔的望著自己,眼底像是有著无比的眷恋。

而除了工作外,他一改从前,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她的身上,还把行动电话里所有的女人资料都给删除,证明他不再留恋其他的女子。

令人讶异的转变就连她的亲人都觉得吃惊,而原本反对的声浪现在也都变成支持,这是最令她感到欣慰的地方。

再也没有什么能比亲人真诚的祝福,让她更感动的了。

「含羞草。」赵子透低沉的嗓音打断她的思绪。

「什么?」她温柔的轻应。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化作了云烟,你会怎么办?」

「云烟?」秦甄噙著笑容,不假思索就道:「那我就化成朝雾,永远陪伴在你的身边。」

话刚出口,她不禁迟疑的愣了愣,「奇怪,这个台词好像好熟,我是不是在哪儿听过?」

他闻言笑得胸腔震动。

含羞草就是含羞草,就算忘了那三年的经历,与他生死相随的心意却完全没变过。

「你笑什么?」秦甄娇嗔的瞪他,不满他最近老问她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然后因为她的答案而捧腹大笑。

「没什么。」他笑著将她拥进怀里。

「透。」她在他怀里轻叹一声。

「嗯?」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不久之前我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的自己过得好累好累似的。」

赵子透霎时止住笑,温柔的轻吻她的发际,「一定是最近准备婚礼,把你给累坏了。」

就让秦甄忘了,他可不希望那三年的痛苦记忆还留存在她的脑海里,他一个人独自保有这个秘密即可。

至于来生变成对方的哪一部份?他觉得这个心理测验实在太蠢了。

可不是每一个沉睡的情人,都像他这么幸运能苏醒过来,而他已经决定要当她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在这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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