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江课长把重新整理过的资料送到夏仲淮的面前。
才翻了几页,夏仲淮便皱起了眉,脸色也愈来愈难看。江课长立在桌前,全身寒毛都坚直了。说时迟那时快,夏仲淮刷地抓起文件,青筋暴跳地吼:
「这种东西三岁小孩都写得出来,你说这东西能用吗?我看你根本就是个大……」
江课长缩著脖子,闭紧了眼,料想总经理肯定又有一堆深具杀伤力的形容词飞过来,然而,骂人的话却戛然停住了。
夏仲淮正要把「大笨蛋」三个字脱口而出,但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目光瞄到了正背对著他们,在资料柜前整理文件的蓝采依。后者虽未曾出声,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埋首于工作中,但不如为何,夏仲淮一见到那背影,便猛然住了口,把骂人话硬是吞了回去。
他捺著性子,铁青著脸把文件审完,然后把它抛在案前,沉声道:
「我在有问题的地方画了线,你拿回去看看。」
江课长如获大赦般取回文件,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满怀感激的口吻道:
「是的,谢谢总经理!」他在转身的瞬间,迅速地瞥了蓝采依的背影一眼,欢天喜地退了出去。
是的,万成企业的办公大楼里,紧张、惶惶不安的气氛逐渐地消褪了。基层主管面呈文件时的心情较以往轻松,虽然偶尔免不了仍有一顿训话,夏仲淮的脸部肌肉也依旧紧绷而刚硬;但最起码,他们不至于会再遭受雷鸣般怒吼的待遇,文件也不会被狠狠地扔到地上了。
然后,整个公司里,另外弥漫著一股感恩的气息。
从某天起,蓝采依一早跨入秘书室,便不断有人捧著花束或是精致小礼品来向她问候。一开始,蓝采依万分困惑,硬是不敢收。
「你们这是干嘛?」她呐呐地问。
「哎呀,蓝秘书!」率先进来的两个女职员手捧著鲜花,眉开眼笑而热情奔放地说道:「不过是一点薄礼,你可别见笑,一定要收下哦!」
蓝采依来不及答腔,业务部的阿奎在虚掩的门边伸出一个头。「哈罗!」他随即跃了进来,手上捧著一大盒类似巧克力或造型小饼干的礼盒。
「蓝秘书!」这个穿著或个性皆极其卡通化的小伙子满脸可爱的笑容。「你早!听说女生特爱吃巧克力,我专程买了这个。」他恭恭敬敬地双手递出礼盒。「请笑纳。」
蓝采依望著三样「献礼」,不解地问:
「今天不是我的生日,而且我的生日也不在最近,你们干嘛如此多礼?」
「咱们一点心意,是为了表达内心无限的感激。」女职员说。
「是啊!」阿奎点头,「由于您挺身相助、仗义直言,使我们终于得以挥别梦魇般的日子。」
蓝采依快被他们咬文嚼字、虽然认真却又显得滑稽的模样给逗笑了。
「你们能否再解释得具体些?」她忍俊道:「我一句也没听懂。」
「哎哟,蓝秘书你就别谦虚了,你为善不欲人知,我们可不能不吭声呀!」他们争相说道:「江课长都告诉大伙儿了,现在公司全体上下全对你肃然起敬哩!」
蓝采依思索一阵,终于恍然大悟,对于同事们的心意她只想心领,但他们不依执意留下礼物,然后快速走开。
蓝采依不置可否地将东西收好。一天下来,整个秘书室堆满了琳瑯满目的礼品,令蓝采依啼笑皆非的是。居然连秦主任也来致意,并送了一幅优美的油画来。
而埋首案前的夏仲淮,浑然未察觉外面那一片喜气洋洋,和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感恩大活动」。
下午,夏仲淮处理完一堆公务,忽然想起今天和客户约好的重要饭局。他思忖一阵,于转念之间舍弃了电话,而亲自叩门进入秘书室。孰料才一跨进去,便恰巧目睹某个男职员正在献礼;那人当场吓了一大跳,立即仓皇逃走。
面对这怪异的一幕,和满室芳香扑鼻的鲜花,夏仲淮登时愣在原地,半天才问:
「怎么回事?」
「总经理,有什么事吗?」蓝采依不答反问。
夏仲淮走了进来,仍不解地环顾四周。「哪来这些东西?看起来活像精品店。」
「同事们送的。」她答得简单扼要。
「刚刚那家伙——」他瞥了瞥那人留在桌前的龙猫玩偶。「拿这玩意儿来也是要送你的?」
「对。」
忽然间,某种不悦的情绪从夏仲淮心底缓缓爬升。
「他没事送东西给你嘛?」他的眉纠结成一团,脸也垮了下来。
蓝采依犹豫著是否要据实相告。倘若他得知真实的原因,也许会恼羞成怒,而恢复原来的作风,那么外头那些人岂非又要重陷黑暗深渊!?
于是地含糊地应道:「他无意间听说我喜欢豆豆龙,他又刚好在店铺里看到,所以……就随性地买来送我,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还真是‘随性’啊!」他冷冷地揶揄。
「总经理,你来此是有要事吧?」蓝采依如是问,一来是转移话题,二来则是因为不想再听他口出不善之语。
「对了。」夏仲淮道:「我要提醒你,今晚饭局该准备的东西得准备好,这是年度最重要的Case,咱们得掌握先机才成。」
「是。」奇怪,她暗忖,这种事以内线传达不就行了吗?
夏仲淮交代完毕,朝那只豆豆龙多瞧了两眼,才转身欲走;到了门口,忽然又停下脚步,回头丢下一句:「别人莫名其妙送的东西,即使是自己喜欢的也不要轻易接受。」说完便跨了出去,砰的一声关上门。
蓝采依拿起案前的豆豆龙,一边端详一边把玩。然后,她想起了今晚的商务饭局;这是她进万成以来,第一次的公务餐会,即使夏仲淮耳提面命,她却不太担忧,以他的能力,会谈当然水到渠成。
这间规模宏伟的大饭店矗立在繁华的市区内,以傲然之姿俯视著林立的建筑物。夜幕渐渐低垂,绚丽的五彩霓虹灯接二连三地亮起,争相妆点著夜色。
夏仲淮与蓝采依驾驶著自用车抵达饭店门口,将车交给泊车人员后,两人便沿著大门前宽广的阶梯拾级而上。
「来过这里吗?」他随口问。
「不曾。」
「东西满好吃的。」
进入饭店大厅,二人上了三楼,来到预先订好的席位;不久,客户也抵达,饭局正式开始。一切过程进行得颇顺利,蓝采依一边全心辅助夏仲淮,一边忍不住旁观著他,内心愈来愈叹服——许多商界之人总以洽公为名义,而把会谈地点约在声色场所,然而他们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公事,亦或是乘机满足一己之色欲,就很难说了。对于这桩年度最重要的案子,夏仲淮必定抱著成功的决心;但他并不约在声色场所,然而选择了一般的用餐地点,并且从容不迫地应对,充分展现了大将之风。
就在双方相谈甚欢、即将达成协议之际,忽然间,夏仲淮恍若被电击般,说了一半的话顿时打住,脸色亦在瞬间刷地变白,两眼直勾勾地瞪著某个方向。
同桌的人,包括蓝采依在内,全都对他突如其来的怪异行止感到错愕和不解。
「夏总。」其中一位客户问:「你不舒服吗?」
「嗯?」夏仲淮猛然回神,神情仍非常难看。「没事、没事。」他勉强地道:「咱们继续吧!」
夏仲淮的脑中嗡嗡作响,他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绪,生怕一个不小心,潜伏在内心的危险暗潮爆发出来,后果可能会不堪设想。
正当他尽全力缓和情绪时,桌边突然响起一个娇媚的声音:
「这不是仲淮吗?可真是巧啊!」
除了夏仲淮以外,大伙儿皆望向那名不速之客。蓝采依默然打量著眼前这位艳光四射、娇蛲美丽的女子,后者却旁若无人般,笑吟吟地冲著夏仲淮说道:
「唷,怎么,不敢认人了吗?仲淮,难得踫见,起码寒暄几句嘛!」
夏仲淮铁青著脸,僵硬地开口:「没必要寒暄,请你别来打搅我们!」
「好吧!」她道:「既然你没风度,我也不为难你了。刚才我在座位上和你四目交接,还以为你希望我来问候一声呢!」她扭腰摆臀地走开了。
蓝采依望著那女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与她同桌的另有一名男子。她回座后,两人交头接耳一番,那男人也朝这儿望了望,似乎留意著些什么。
原本活络的气氛因这段插曲而变得尴尬、诡异。夏仲淮铁青的脸色令人望而生畏,仔细一瞧,他的嘴角在优雅的灯光下仿佛隐隐抽搐著。蓝采依俏眼注视他,心底大约猜到了几分。
「我想起来了!」其中一位客户呼道:「刚才那位小姐好像是‘加兴成衣’的董娘!瞧!」他的脖子朝大厅另一角伸了伸,道:「跟她同桌的,应该就是管董。我也不确定啦!毕竟才看过他一次,而且很久了……」
另一位客户偷偷在桌面下拍拍他,示意他别再说下去。
「夏总。」他们试探地问:「你还好吧?咱们要不要继续?还是改天——」
「不!」夏仲淮提振精神,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继续吧,一切进行得很顺利不是吗?」
最后,这笔案子在协议达成后,完成了合约的签订程序。正事既已办妥,客户便未多停留,而起身告辞。
夏仲淮犹如泄了气的皮球,万分疲惫地瘫在椅背上,两眼紧闭,久久不语。
蓝采依望望远处,那对男女不知何时已离去。她犹豫地瞧了瞧他,考虑著是否要在此时此地道别,反正待著也于事无补,他必定只想单独静一静,有旁人在,也许反而令他更加心烦。
但,就在她几乎欲开口辞行时,他却率先开了口,声音极为干哑。
「刚才那幕,简直是场闹剧。」
她左右为难著,不知如何搭腔。
然后,他缓缓睁开了眼,自我揶揄地道:
「以你的聪明才智,一定作了某些联想吧!?」
「唔……」她嗫嚅道:「我并没有联想什么,这次的餐会目的是洽公,其他不相干的我根本不去留意。」
「也许你才是真正的冷血动物。」他酸涩地说;
她推了推眼镜,「是你自己警告在先,要我别逾越分际的。」
他深思地注视她,半晌,端起桌上的咖啡杯,临到嘴边时又顿时打住,盯著它,若有所思地自语:「这种时刻……不应该喝咖啡,应该喝别的。」他望向她,「地下一楼的PUB,其中有些酒还可以。」
「哦。」她开始收拾东西,「你去吧,我先回家了。」
「你舍得放弃品尝美酒的大好机会?」
她三两下便整理好物件,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我这就告辞了,总经理。」
夏仲淮抿紧唇盯视她一阵,朝她一挥手,粗声道:
「幸好你不留下,否则我看了就烦,快走吧!」
蓝采依背起包包,大踏步穿越大厅,迅速下楼。
走出饭店大门,沁凉的夜风迎面袭来,蓝采依顺著阶梯而下,脚步愈来愈沉重,愈来愈迟缓。她一点也不想沾惹麻烦,真的。然而,夏仲淮那强自压抑痛苦的神情却不断在她脑海里浮现!他明明遭受重击,为了大局又振作精神和客户周旋,究竟在他的心里,承受著怎样的苦楚呢?
不,她不能想!目前这份工作待遇太好了,她只要做好本份之事即可,其他毋需理会。可是,该死的,她的双脚偏偏不听便唤地一步慢过一步,最后,待她回过神时,才猛然察觉自己在天人交战中已在人行道上走了好一段距离。
马路上,往来的车辆呼啸而过,一道道车灯一闪即逝。她掉转身子,快步往饭店而去,一面在心中犯嘀咕。她怎能置之不顾呢?瞧他一副快发疯的样子,谁知道会灌多少黄汤?倘若真醉了怎么办?
她愈想愈焦急,遂由疾行转为小跑步,一路奔进饭店地下一楼,才至PUB入口,便听到嘈杂的音乐声及喧哗声。她气喘吁吁地引颈张望,层层缭绕的烟雾阻碍了视线,她只好穿越人群,仔细搜寻著。
吧台前三三两两地坐著几个人,其中一个熟悉的背影吸引了她的目光。她毫不犹豫,立刻走了过去,来到夏仲淮的身边,一语不发地望著他。
他手执半满的酒杯兀自发怔,即使只是侧面,也能清楚地让她感觉到那萧索、落寞的情绪。
就在举杯欲饮时,他看见了她,霎时间他愣了愣,旋即放下子,沙哑地说:「不是回家了,怎么又折回来?」
「别再喝了。」她说。
「你凭什么命令我!?」他没好气地道。
「不是命令,是劝告。」
仿佛是为了赌气,他反而抓起杯子,一饮而尽,接著对吧台内的酒保呼道:
「再来一杯Whiskey!」
蓝采依瞪视著他接过那杯烈酒,自顾自的仰饮,她忽然无可遏抑地生气了,待他终于搁下杯子时,她伸出手去,以手掌覆盖住杯口,严声道:「再喝下去你会醉的!」
人在情绪最低落的时候往往最容易喝醉。他抬起惺忪醉眼,朦胧中面前的她有些晃动,随之而来的一阵晕眩令他一时间感到虚软,而毫无预警地往前倾;这一倾,不偏不倚地倒在她肩上。
她顿时一惊,连忙拍拍他,叫道:「喂,你怎么了?快起来呀!」
「小姐。」酒保内行地说:「这位先生还没完全醉,但也差不多了;你进来之前他已喝掉一杯Vodka—Lime,现在会醉醺醺是难免的。」
蓝采依百般无奈地使劲把他搀扶起来,并提起他搁在吧台下置物格的公事包,离开PUB。
来到大门口,蓝采依请服务人员代为安排计程车。上了车后,司机问目的地,蓝采依推推夏仲淮,问:「喂,你住哪儿呀?」
问了数次,他好不容易才咕哝著说出一个地址。
最后,车子抵达了夏宅门前。
计程车呼啸而去后,蓝采依一人吃力地一手扶著他硕大的身躯,一手提著他的公事包,蹒跚地移步至门口。
「真要命!」她咒骂道:「这公事包怎么那么重?里头是不是装了石头。」她靠在门边喘口气,问他:「总经理,钥匙呢?」
他糊里糊涂地在西装口袋、裤袋乱找一通,总算掏出一串钥匙。
蓝采依开了门,经过一番折腾,她终于把夏仲淮「抛」到厚沙发上。
他乏力地瘫著,眉头纠结成一团,嘴里不时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她叹口气,迳自找到浴室,拧了条热毛巾替他拭脸,他未曾抵抗,默然享受热毛巾擦在脸上的那股舒适的感觉。接著,她到厨房弄了热茶,捧著茶杯回到客厅。
「喝一点会比较舒服。」她把茶端到他嘴边。
他顺从地就著她的手喝了几口,一个不慎呛到,难过得咳个没完。
她连忙拍拍他的背,忍不住说道:「奇怪,我好像在照顾一个八岁小孩子。」
他好不容易止住咳,不自禁地瞅著蓝采依,似乎想说什么。
她因那视线而怔了一下,旋即坐开一步远,「总经理,你自己保重,早点休息!」
她才一站起身,手腕猛然被抓住。
「别走!」他阴郁地说.
一个踉跄,蓝采依跌回沙发。她惊惶地抽回自己的手,飞快地说:
「我没有义务待在这里。」
「你怕什么?怕我会像你前一个上司那样,对你轻薄?」
「我只是不想在公务之余跟你独处,其他的,我并不太担心。」
「这么信任我?」
「与其说信任,倒不如说是你的心态令我觉得放心。」
「什么心态?」
她踟踌一阵,温吞吞地答道:「你讨厌女人,女人是祸水不是吗?」
他盯著她,眼神令人难以捉模。她以为他必定又要发飙,或是来一顿莫名其妙的教训;然而,好半晌,他并未恶言相向,反而低沉地说:
「你一定觉得我是个极端到无可救药的人。」
「你还好啦!也有更严重的呢,有些人连生存意志都丧失了,另外,有的甚至从此不再相信异性,转而把感情寄托在同性身上。」
夏仲淮的目光落在前方某处,神情因某种沉痛的回忆而显得万分懊丧。
「没错。」他喃喃说道:「我是有段不愉快的过去。饭店中的那个女人,是我的……前妻。」
蓝采依干咳一声,「我……不想听你的过去。」
「大三的时候……」他不理会蓝采依的话,继续说了下去:「我认识了小我一届的她。她活泼、艳丽、好动,身边永远围绕著一群追求者,而我只是个顾著念书的书呆子,但她舍弃众多优秀的男孩,独独对我垂青。大家都跌破眼镜,连我自己一开始也颇为讶异。渐渐地,我对她日久生情,用全副心力来对待她。毕业后,我们在几年内成家,就在我打算自行创业时,赫然发现她竟然有外遇!起初我原谅了她,苦劝她改过;她答应了,但没想到才隔一阵子又故态复萌。最后,甚至在我业务上出现危机之际,提出离婚的要求。」他顿了顿,苍凉地说:「或许,我们的结合一开始就是荒谬的,有时我几乎怀疑自己是否真爱过这个女人。」
「如果不爱,又怎会耿耿于怀?」她轻声道。
「我耿耿于怀是因为我不喜欢被人当傻瓜一样耍!」
有片刻的时间,两人都未再出声,屋里陷入一片沉寂。良久,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你恐怕对了,我确实多愁善感吧!这段婚姻简直是场梦魇,那阴影在心里挥都挥不掉。」
「可以的,只要你有信心,尽量别以酒精麻痹自己,总有走出来的一天。」
他侧过身子,深深凝视著她,原本沮丧的眼里缓缓增添了几许奇异的光芒。
「我觉得——我似乎已跨出了第一步。」他低低的嗓音里充满了温柔,「我从来不对任何人提这些过往的伤心事,唯独对你,我却能较为平静地说出来,你身上一定具有神奇的魔法……」
「我哪有什么魔法!」她勉强笑道:「你累了,以至于神智不清楚,开始胡言乱语……」
他的目光愈来愈温柔,愈来愈迷朦;然后他伸出手去,以手背摩挲她那细嫩的面颊。
她睁大了眼,像化石般僵硬,一动也不动地望著他,心中波涛汹涌,是惊惧,是疑虑,是困惑,是茫然。就在她六神无主的时候,他的手绕过她的颈项,灼热的唇同时压了下来。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她内心混乱不已。
他的唇在她的颊上、唇上逗留,慢慢移至颈间,然后,他的头便埋在她温暖的肩窝上,久久没有动静。
「喂!」她轻唤,稍稍动身子后才发觉他竟已睡著了。
她轻手轻脚地让他躺倒,自己则坐在地毯上,倚著沙发默默端详那熟睡的脸。
唇上的余温犹在,那吻在她心里造成的冲击也还未平复,她情不自禁地抚模他的额头,凝视著他微微蹙著的眉。
「睡吧!」她柔声道:「祝你有个好梦。」
万籁寂静中她起身拿起自己的包包,离去前关熄大灯,独留下茶几上一盏晕黄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