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夫看诊后只道:「她的精神状况很不稳定。十七爷,您""是不是说了什么刺激了她?」
「我……」慕禾烈一震,半晌没说一个字。
林大夫看出端倪,这才撇嘴一笑,转移话题,「她只要休息一会儿就行了。不过她可不能再受刺激,否则对她脑袋里的淤血滞气没有助益,反而会更严重。」
「她真这么虚弱吗?我不过是--」慕禾烈闭上眼,轻吐口气。
就在这时,!晶晶突然张开了眼。一瞧见慕禾烈,她急著想下床,「十……十七爷,奴婢……奴婢向您请安!」
「你这是做什么?!」他赶紧上前扶住她。
「十七爷,您怎会在这儿?这儿又是哪里?我得赶紧去服侍小姐,不能再留在这儿了……」她虚弱地对他一笑。
「服侍小姐?」慕禾烈的眉头紧紧一蹙。
「嗯。」她看了看窗外的光影,「看看时辰,我该送膳给小姐去了……」
慕禾烈错愕的眼瞟向林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林大夫赶紧朝她走过去,「晶晶姑娘请躺下,让老夫再为你把个脉。」
「您是林大夫?」晶晶对他笑了笑,「可是我没生病呀,您为什么要替我把脉呢?」
「你不记得自己为何会躺在这里?」林大夫探问。
「呃……」她想了想,接著摇摇头。
「那你记不记得少夫人已经离开王府的事?」林大夫又问。
少夫人与男人私奔在这座府邸中已不是秘密,林大夫来过几回,自然也有所听闻。
「哈?小姐离开了?她……她去哪儿了?」
乍听林大夫这么说,她先是愣了下,而后开心的说出让慕禾烈脸色铁灰的话,「哦,我想起来了,她跟裘公子离开了……这样的结果才是最好的,不是吗?郎有情、妹有意,相爱才能幸福到永远嘛!」
「你这个丫头!」他冲向她,用力攫住她的手腕。
「啊!好痛……」被他蛮力一抓,她吓得脑子又开始发沉了。
「十七爷,请您放开她吧。」林大夫见状,赶紧替她求情。
「哼!」慕禾烈恨恨地放开她。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读过书吗?」林大夫居然问了一个不著边际的问题。
「嗯。我从小就跟著小姐,做她的伴读。」晶晶晕沉沉地说。
「既然如此,那你认得字罗?你可以告诉我这是什么字吗?」林大夫找来一本书,指著上头的一个宇。
「呃……这是……嗯……是‘风’字。」她想了想才说。
「这整句词呢?」他又问。
她看了看,「满……满城风雨。」
「它的意思?」
「意思?」她困难的想著,最后揉著太阳穴,「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愈想头就愈疼……」她傻气一笑,接著又说:「好奇怪,我认得它们,可我完全不知道它们的意思耶。」
「这四个字的意思是,你自认为最好的做法,却闹得满城风雨,让十七爷难做人了。」林大夫索性说穿。
「我为什么让十七爷难做人?」她摇摇头,一脸迷糊。
瞧她那副装傻的样子,慕禾烈气不过地冲向她,「你--」
林大夫伸手阻止,接著对她说:「晶晶姑娘,你生病了,所以我来为你治病。现在我要先回去了,你得好好休养。」说著,他便站了起来。
倒是晶晶很开心地对慕禾烈说:「谢谢十七爷,您对我们下人实在是太好了,我不过生个病,您就来看我。」
慕禾烈眯起眸,难以直信地望著她。他正想说什么,林大夫却硬是将他拉了出去。
到了房外,慕禾烈转身对林大夫道:「你为什么要拉我出来?那丫头在演戏!她以为这样就可以--」
他突然噤了声。林大夫虽然知道家里丑事,却不知道他要将晶晶买入妓院。
「十七爷,您怪她?」慕禾烈虽末言明,可是林大夫是聪明人,早巳听出端倪。
他揉揉眉心,闷声苦笑。「家丑外扬,让林大夫见笑了……没错,是她的协助,我妻子才能顺利逃脱。你说我能不气吗?」
「虽然如此,可她现在已经傻了,已无法判定这事的利害程度,您怪她也没用。」林大夫开解道。
「你说什么?」慕禾烈震愕地瞪大利眸。
「我想可能性只有一种。」
「哪一种?」
「她旧创所造成的淤血已经很严重了,又受到新的刺激让它的压迫性激增,造成智力锐减,才会产生这类幼稚的反应。」
「哈……」慕禾烈笑得激狂,随即摇摇头,「林大夫,你说的我真的很难相信。她明明是装出来的!」
「不。我仔细观察过她的眼神,单纯中带了抹凝滞,她的确是浑沌了。」林大夫以数十年的医术担保。
"你确定?」他倒抽一口气。
「确定。」林大夫轻叹口气,「不过我行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病人,得回去好好研究一下……老夫先告辞了。」
林大夫离开后,慕禾烈的思绪仍陷入难以理解与错愕中,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立刻唤来管家拉旮。
「十七爷;您找我?」拉旮快步赶至。
「我要你吩咐下去,要下人们绝口不提少夫人逃家一事,我不希望影响王府声誉。」
「是,小的定会照办。」
「退下吧。」
慕禾烈一人立在原处,眸光忍不住又往晶晶所住的那间房瞟了眼,心情瞬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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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后,慕禾烈仍认为是晶晶装疯卖傻,所以压根没理会她,也没再去看过她。
而晶晶自从身子骨好转后,便爱在府邸四处走走--小姐不在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晶晶,你怎么又跑出来了?生了病就该好好躺著。」莠儿在园子里遇见她,赶紧上前拉住她的手,「走,咱们回房去。」
「不要。我已经好了,一直待在屋子里会闷疯的。」晶晶摇摇头,还在她面前比画两下,表示自己很健康。
莠儿望著她奇怪的反应,顿时傻了。
虽然晶晶随著少夫人嫁来府邸不久,可是她向来聪慧、明理又善解人意,但现在看来……为何总有点不一样?
「可是你的药还没喝呢。」莠儿拉住她的手,「走,我们回房喝药去。」
「我都说我没病了,干么还要吃药呀?」晶晶甩开她的手,「你别吵我,我该去做事了。」
「你要去做什么事?」莠儿喊住她。
「呃……对耶,小姐不在了,我能做什么?」她本是专门服侍小姐的,这下她还能做什么?
「对,少夫人不在了,你就别忙了,快去休息吧。」莠儿直劝她。
「我才不要。我知道你又要骗我回去喝那种好苦、好苦的药。」她噘著小嘴,眼看莠儿直朝她一步步靠近,吓得立刻往回跑。
「别过来!我不会让你追到我的,你走开--」她边跑边叫喊著,还不时往后瞧。
就这样,两个女人在府邸后院追逐著,直到晶晶看见莠儿指著她面前一脸惊愕,她才跟著回过头一瞧--
十七爷!
「啊!」哪料到莠儿停不了脚步,就往晶晶身上压了过去,晶晶便不可避免地扑向慕禾烈,吻上他的胸膛。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他扶住她的身子,瞪著她的眼。
晶晶吐吐舌头,躲到他身后看著莠儿说:「她要抓我回去吃药……十七爷,我病早好了,根本不用再吃药。」
「十七爷,不是奴婢要逼她,是林大夫交代她得继续吃药啊!」莠儿气喘吁吁地解释。
「回去吃药。」他板著脸说。
「啊?十七爷,您是在跟我说话吗?」晶晶傻愣愣地问。
他闭上眼重重吐口气,难得有耐性地又说了一遍,「没错,我是在跟你说话。快跟莠儿回去把药喝了。」
「为什么老是叫我吃药?我真的没事了!您看我--」她本打算再比画几下,却因为他的火眸一瞥而停住了动作。
「十七爷,您好凶喔!」她吐吐舌头。
「你真不听话!」他的眉毛都飞飙了起来。
「好嘛,我去吃药就是了……可您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她跟著莠儿走了几步,又停下步子问。
「什么事?」慕禾烈瞪著她。哼,林大夫还说她傻了--傻瓜会跟他谈条件吗?
「我能不能不要再躺在床上?我可以帮著莠儿做事。」她双手紧紧交握,还偷偷抬眼瞄著他。
「你想做事?」这倒奇怪,一般人不是喜欢偷懒吗?
「对。我从小到大没有睡那么久过,这样下去我骨头会硬掉,到时候走不动很可怜哦。」她憨傻地又继续说:「以前我老家有个老人家就是这样,所以--」
「够了!」他受够了她这个样子!
本来那个懂得他、了解他心里苦楚的晶晶呢?
老天,是他逼她的吗?是他逼得她变成这个样子的吗?
见她被他一吼,吓得躲到一旁直咬著自己的手指头,那模样还真是让他心拧。
而莠儿也一副见鬼似的模样,直对他喊道:「十七爷,晶晶怎么了?她……她当真变了!」
「你先下去。」慕禾烈心底从没有过这么重的无力感。
「是。」莠儿领命退下,实在无法理解一个好好的人怎会突然变了个样……
"刚刚莠儿说我变了……我哪儿变了呢?」她走到他面前,直勾勾地望著他。
「你没变。」他不想跟她说这么多,反正她也听不懂。
"真的?我就知道……那您答应我,别再让我睡觉了好吗?」她笑著又问。
「随便你。」他叹了口气,「要做什么都随你,只要你别再来烦我就行。」
「真的?」她欣悦地笑了,「好,我一定不去烦您。」
「行了。你去忙吧,我有事得出府一趟。」丢下这话,他便回身朝大门走去。
晶晶噘著小嘴,忍不住嘟囔,「什么嘛!老是爱凶人,难怪小姐不爱您,喜欢那个文文弱弱的裘公子……」
偷觑著他的背影,她又突兀地甜笑起来,「不过我怎么看都觉得您比那裘公子俊……为什么小姐就喜欢那个软弱的裘公子呢?」
啊,十七爷说随便她做什么都行,那她该去忙些什么呢?
她咬著指头想了想,而后开心地朝厨房奔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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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晶,你是不是傻了?这不是这样煮的呀!」厨娘贵嫂惊愕地看著她。
「可是我--」她印象中是这样弄没错呀。
「我看你还是离开吧,有一堆人等著吃饭,我没空整理你弄糊的那些菜。」若非念在晶晶过去经常帮她的份上,她可要厉声撵她出去了。」
「哦。」晶晶落寞地应了声,这才缓步走出去。
到了厨房外,她噘著嘴儿,心底的郁闷始终不散,胸腔中的酸意也逐渐加重。
她真的变了吗?为何大家见到她就像见到鬼一般,迫不及待想赶走她?现在她能去哪儿呢?
她偏著脑蛋,露出可爱的思考模样。
「对了!」她想起花匠小洋一向对她不错,如果她去向他讨差事做,他一定不会骂她笨的。
于是晶晶带著微笑走到后花园,正好看见小洋在施肥。
「小洋!」她对他挥挥手。
「晶晶。"小洋见了她,脸上少了过去会有的喜悦,多的只是一阵阵无奈。他早听说晶晶变了,做事笨手笨脚不说,有时说的话还让人听不懂。除此之外,她帮倒忙的功力可深厚了,府邸里好多人都因为她的帮忙而遭殃。
小玉清理大厅时,因为她的多事,将置于桌上数十年的花瓶给打破了。大风在扫庭院落叶时,她姑娘居然将一堆沙土扫进了路过的丫鬟眼里,让她痛了三天三夜。而晶晶也跟在对方身边三天三夜,美其名是照顾她,实际上却是令人不胜其扰,害那位丫鬟欲哭无泪,整天抱著枕头痛号。
阿梅忙著准备点心时,将刚出炉的烧责搁在一旁,晶晶却「好心」的将它送进炉里烤,结果变成又干又硬的石头!
天呀!地呀!有了那么多前车之监,他如何能重蹈覆辙?
「对呀,我是来帮你做事的。」她甜甜笑著,可这份甜意看在小洋眼里,却是一种苦头。
「不……不用了。」他拼命摇著手。
「你一个人又要施肥又要拔草,很辛苦的。」她直接走上前拿下一旁的耙子。「我帮你除草好了。」
「什么?」小洋瞪大眼,赶紧夺走她手上的铁耙,「除草不是这样除的,得用手拔。」
「用手拔?!」她先是愣了下,随后笑说:「那我会。」
苞著,她就蹲了下来,将地上的杂草拔除。
小洋向前一瞧,瞧著她慢慢地、细心地将杂草拔干净,这才松了口气。
大家都言过其实了,看来晶晶并不笨呀!
可是──
「啊!那是最娇贵的漠北玫瑰,你别拔它!」可惜当他瞧见时已经来不及了,那玫瑰已被她活生生拔了起来!
「怎么了?它不能拔吗?可我看这里全是黄色的花,就这么一朵红花,好奇怪哦。」她大惑不解。
小洋叹了一口气,抓住她的肩往外推,「你别帮我了,求你快走!」他捡起玫瑰往土里栽,企图救活它。
「小洋……」晶晶还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走,你走!」他指著远方,「你现在已经让人避之唯恐不及,你接近谁就让谁倒霉……你还是快走吧!」晶晶抿起小嘴,忍不住掉下泪来。「我……我真的那么笨吗?」
「对,你就是笨!」她被刺伤了,转身直奔而去--
她变得很可怕吗?为什么大家都那么怕她?可是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在做了……还是因为小姐不在,他们才欺负她?
她跑到府邸最后方的大池边,看著水池里的粉荷,突然想起她从小生长的卡打克山。那上头也有一座大池子,虽然里头没有漂亮的花儿,却有许多活跃的鱼儿。
她还记得……有一天,邻山的一位姑娘因为情人离她而去,她居然投池自尽了。从那之后,那池里的鱼儿更加活泼,山里的人都说那是因为有那位姑娘为伴的关系。
那么,如果她跳进这座池子,这里的荷花是不是会开得更大更美?大概也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让人讨厌……
看著水面良久,她闭上眼,跟著毅然决然的往水里一跃而下--水气直呛鼻腔,让她都不能呼吸了!
呜……好难受……为什么「死」会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
不要、不要!她不要死了……
「救……救命哪!救……」晶晶的身子渐渐往下沉。看来她真要死了,就要永远和这些荷花为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