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重议?」
隋曜权自帐目上抬起眼,犀利的眸子首次出现一抹充满兴味的眼神。
「对!裴老头说的。」隋曜琰耸耸肩。
「因为你打伤了裴邗,而且差点对裴萃心动粗?」隋曜权慢慢的靠向椅背。
「对。」他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这件事我绝不妥协,别想我去向裴府道歉,是他们有错在先。」
「因为裴萃心打了喜福两个耳光?」隋曜权兴味盎然地问,这件事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若不是裴老头出现,我非拆了那女人不可。」一想到这件事,他就气愤难消。「算她还有点脑袋,吓得不敢嫁进来,否则我定要给她好看。」
隋曜权斜睨他一眼。「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事情一扯上喜福,就没了脑袋。」
「我就是这样!」他怒声道。
隋曜权懒得跟他争辩这件事。「这事待会儿你自个儿同爹说。」
隋曜琰沉默下来,表情显得有些为难。
隋曜权转个话题。「那你和裴邗生意上的事怎么说?也吹了?」
「那倒没有。」隋曜琰耸肩。「这等有利可图的事,他绝不会松手的。」
隋曜权冷冷一笑。「那倒是,算他还没让怒气冲昏了头。」
隋曜琰见隋曜权一副不在乎的态度,于是询问道:「怎么我坏了你的婚事,你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似乎还比较关心他与裴邗生意往来的事。
「不然你想我怎样?揍你一顿吗?」他挑起眉反问。
隋曜琰握紧拳头,激动地道:「先说了,我可不觉得有做错的地方,是那个泼辣女人不对在先,我绝不会去认错的。」
「你已经说第二遍了。」他不感兴趣地将目光移回帐本。「婚事的事我自有主张。」
「若你们还要成亲,我丑话先说在前头,喜福绝对不会为那个泼辣婆子做嫁衣,她自个儿想办法去。」
话毕,他就跨步离去,心里思考著该怎么跟爹说。大哥那关好过,可爹这关……唉!不知闯不闯得过?
他一走出隋曜权的书房,就见喜福站在廊厅等他。
「不是要你先回房去吗?」他走向她,在瞧见她白皙的脸上仍留著红印时,怒气不自觉地又升了起来。
「奴婢知道少爷要去同老爷解释,有些不放心。」喜福蹙拧眉心,她知道大少爷对这件婚事始终不热中,所以,这关不会有问题,可老爷那儿……便有些为难了。
「反正要罚就让爹罚吧!」隋曜琰无所谓地说。
喜福叹口气。「少爷实在不该为奴婢大动肝火的。」
「我就是生气!」他握住喜福的手下了廊厅。「我自个儿去找爹,你先回房。」
她摇摇头。「一起去吧!老爷应该是在荷花池那儿。」那儿是老爷与夫人生平最爱之处。
「你还是别去的好。」他担心她会被他爹的怒气吓住。
「这事因喜福而起,喜福没理由逃避。」她望著他,神情坚决。
隋曜琰凝睬著她,微微一笑。「好吧!咱们就一起去领责罚。」
他略带稚气的笑容让喜福心中一动,她低垂螓首,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来,她对三少爷只是主仆之间的情义,或许比一般的主仆又更好些,他难过时会搂她、抱她,她完全没抗拒,是因为她根本没想过男女之别,毕竟他的年纪小于她,她从没非分之想;二来是因为他主、她奴,她只想做好份内的事,可没想到三少爷之于她……
她在心里叹口气,自从知道三少爷倾心于她后,她整个人就变得不对劲了,对于三少爷的一举一动也分外敏感,有时还会受他影响而忐忑不安,她的心让他搅得纷乱,无所适从。
两人穿过园子,步上拱桥,往荷花池走去,远远地便瞧见隋稷仑站在池边凝神望著荷叶,背对著他们显得很孤寂。
「你先在这儿等著。」隋曜琰松开喜福的纤纤素指。
她轻轻的点头。
隋曜啖抬手轻抚了一下她仍红肿的脸,这才转身朝隋稷仑走去。
喜福站在微凉的风中,乌丝随风扬起,裙摆飘逸,表情显得有些凝重。
她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她瞧见老爷回过身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的手心微微冒出汗,不自觉的开始紧张起来。
「为了她?」隋稷仑瞄了一眼站在二十步开外的喜福。
「是。」隋曜琰点点头。「孩儿听凭爹处置。」
他的目光移回儿子身上,忽然忆起五年前重阳节那日,曜权背著一个奴婢回来,她的额际血流不止,曜琰在一旁慌张地叫嚷著,几乎要哭出来。
事后,妻子还笑著同他说:「咱们的儿子可从没那么关心过一个人,想来是对喜福有了情愫。」
当时他不以为然,只说曜琰年纪尚小,哪懂得这些?
而妻子仍是笑说著:「我这做娘的,岂会不懂孩子的心思?他们的肚子里藏了什么,可全瞒不过我……」
这几年,他因丧妻之痛,所以,一直未将心思放在儿子身上,却没想到现在竟让过世的妻子一语成讦。
「她不过是个奴婢——」
「她对孩儿而言,不只如此。」隋曜琰涨红著脸打断父亲的话。
「什么意思?」隋稷仑的眼神锐利起来。
「孩儿……」他迟疑了一下,冲口而出。「孩儿要娶喜福。」他握紧拳头,一脸坚决。
对于他的话,隋稷仑未显诧异之色,只是道:「唤她过来。」
隋曜琰露出防备之色。「爹要对喜福说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隋稷仑注视著儿子一脸防备的神情,于是冷冷的道:「你不唤她过来,爹就不能自己找她吗?」「隋曜琰知道自己是反应太过了,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下自己的情绪后,才转身叫唤喜福。
「你到她方才站的地方等著。」隋稷仑说道。
「为什么?」隋曜琰不肯答应。
「我说的话你要质疑吗?」隋稷仑怒声喝道。
「孩儿——」
「少爷。」喜福温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奴婢一个人不要紧。」
隋曜琰张口想再说什么,可最后仍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他皱著眉住后头走去。
「裴府的事是奴婢的错。」喜福率先开口认错。
隋稷仑看了一眼她双颊上未退的指印。「萃心为什么会动手?」
喜福有片刻的迟疑,不过,最后仍将实情一字不漏的说出。
隋稷仑一言不发地听她说完后,眼神望向池面,「你的嘴倒也挺利的。」沉静温婉是他对她向来的印象,可没想到她也有这样强悍的一面。
喜福未回嘴,只是静静地等待隋稷仑的处置。
「琰儿倾心于你的事,你知不知情?」
他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喜福一愣。
隋稷仑将视线移回她的脸上。「回答我的话。」
喜福在心里喟叹一声。「奴婢知道。」
「何时知道的?」他未表诧异的点头。
「前些日子。」
「你心里打什么主意?」他的话犀利起来。
喜福淡然地道:「奴婢没打什么主意,三少爷年纪尚轻,再过些时候,便会领悟对奴婢的情意不过是一时的想像。」她在心里一直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若是过些时候他还如此呢?」他追问。
喜福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老爷要奴婢怎么做直说无妨,毋需这样假设。」
隋稷仑微扯嘴角。「你倒也聪明。」
喜福未置一词。
「琰儿的个性吃软不吃硬,若是直接自他身边撤了你,只会加强他得到你的决心,对事情并没有帮助,所以,我不会插手这件事,就由你自己去让他死心。」他背过身,继续道:「只要你不对他动心,冷漠以拒,他会知难而退的。」
冷风吹乱喜福的发丝,冷意窜入她体内,让她的身子忍不住开始发颤。
「不过,这事得过些时候再说,现在只要你有任何不对劲的举动,他都会认为是我的主意,这只会让事情更糟。」
喜福淡笑道:「奴婢明白。」
「你有什么话要说?」他冷声问。
喜福扬起嘴角。「老爷果然是商场老手,才会想出这样拐弯抹角的计策,既不与三少爷直接冲突,又能达到目的,而坏人的角色则由奴婢一人揽下。」
「若你真有心的话,你可以把这个计策告诉琰儿。」他说道。
喜福露出一抹无奈的笑。「若是奴婢真的这么做了,不知老爷是否会告诉三少爷那是奴婢的鬼思,您根本没提过这事儿,到时候,三少爷会陷入迷惘,他不知该相信谁,而老爷则会因为这件事开始重新思考怎么同狡猾的奴婢斗法。」
隋稷仑的嘴角泛起一抹笑,听见她又继续道:「奴婢只是个小女子,又怎会有老爷的这般心思呢?」
他举起手。「下去吧!」
喜福欠身告退。
隋曜琰见她走来,忙迎上前,追问著父亲同她说了什么。
隋稷仑望著池水,仿佛瞧见妻子笑靥如花地回视他,他的眸中浮现一缕深情,喃喃道:「事情会演变至此,应该都在你的预料中吧?」
???
自从与隋稷仑谈过话后,喜福便常陷入沉思当中,整个人静默下来,幸亏三少爷忙于生意上的事,白天在府里的时间减少,因此少了对她的注意,所以没察觉出她的不对劲,而让她有了喘息的空间,因为至今,她仍未想出该怎么处理三少爷对她的情感。
她曾试著安插别的奴婢来取代自己,而且意欲搬出他的寝房,可他想也不想地一口便回绝,她什么话都说不上,也无法反抗,只能无言以对。
老爷要她过些时候再说,不用急于一时,免得三少爷起疑心,认为这事是他的主意。老爷说得轻松,却让她陷入难题之中,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是适当的时机?
饼些天、过些月,或者过些年?喜福微扯嘴角,她想「过些年」是不可能的,感情的事必须快刀斩乱麻,否则只会夜长梦多。
这日,当她正心不在焉地刺绣时,三少爷兴匆匆地走进来,手上还拿著一个六角形的红色盒子。
「喜福,过来。」隋曜琰抓著她的手将她拉到桌前,这几天,她变得不爱说话、闷闷不乐,他一直追问父亲同她说了什么,她老答没有,要他不用多心,他却直觉事有蹊跷。
「少爷怎么回来了?」她诧异地问。
「我特地抽空回来一趟,你看。」他献宝似的将红礼盒放在桌上。
喜福疑惑地望著桌上的红色纸盒,它的外皮是朱红色的百花纹,显得贵气十足。
「这是送你的。」他露齿而笑。「快打开。」他的表情相当兴奋。
送她的?喜福更加疑惑,她低头注视著精致的礼盒,迟迟未有行动。
「快打开。」他催促道。
喜福这时才有动作,她伸手打开盖子,一阵花香扑鼻而来,各式的香药布满其间,她诧异地抬首看他。
「里头还有。」他说,献宝似的将藏在香药里的东西拿出。「这是簪子、玳瑁、耳环、指环、篦梳、锡子、胭脂,还有蔷薇露。」他拿出琉璃瓶,只觉一阵香味扑鼻而来。
喜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睁大眼,他……
「都是要给你的。」他咧嘴而笑。「你喜不喜欢?」
喜福清清喉咙,嗓音干涩的说:「太贵重了……」
「别管那些。」他打断她的话,兴奋地自盒子的最底层拿出一对陶瓷娃娃。「这也是要给你的。」
喜福注视著他手上的一男一女娃娃,大概半个巴掌高,颇为小巧精致,娃娃的五官不同于中原人士的长相,眼楮较为圆大,穿著的衣裳也怪异,不过,看得出是一对年轻的男女,两人的手以红丝线缠著。
「这是番邦的东西,一个亚拉伯商人那惟送我的,他说这是他们国家挺普遍的东西,能送给……」心仪的人这几个字他硬是说不出口,他顿了一下,脸蛋臊红。「反正就是送人的东西,他对咱们华夏民族的文化有些研究,所以自己给他们系了一条红丝线。」
他解释得有些模糊,他有些疑惑。「为什么要系红丝线?」
因为那是月下老人系的姻缘线,他在心里回答她。「反正就是让他们执手相牵。」他红著脸,转过身,将娃娃摆在柜子上后才回头。
他的话让喜福心中一紧,脸蛋浮起红晕。
「那惟自个儿给他们起了个名字,说这对娃娃又是番又是华,就叫‘那华娃娃’,我笑他用自己的姓,他说,娃娃是他那惟带来的,独一无二,自要让它以自己的名流传下去。」他盯著她,询问道:「你喜欢吗?」
喜福望著他一脸兴奋期待的模样,拒绝的话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能点头。
隋曜琰咧嘴而笑,忽地一把抱起她。「你喜欢就好。」
「少爷……」喜福惊喊一声,涨红脸。他怎么把她抱起来?「快放奴婢下来。」她的手放在隋曜琰的肩头上,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隋曜琰笑著抱她转了一圈,听见她发出惊叫声,他开朗地大笑,故意抱著她直转圈,他还是喜欢她生气勃勃的样子,这些天来,她的异样让他很不放心。
「少爷——」喜福晕红双颊。「快放奴婢下来。」她的头都被转得发晕了。
他大笑著又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放松手臂让她靠著他的身体滑下,直到她与他面对面,两人的脸孔只有一寸之遥。
她急促的气息吹拂在他脸上,让他心跳加速,黑眸专注地凝视著她。
喜福喘著气,仍因方才的转圈而晕眩,她连忙闭上眼楮,因为眼前所有的东西似乎都还在转。
隋曜琰盯著她粉扑扑的面颊,一时情生意动,不由自主地欺近她,将唇瓣贴向她柔软的红唇……
「三少爷——」
廊道传来的急促脚步声跟叫喊打断隋曜琰的意图,他生气地转向门口吼道:「滚开——」
奴仆出现在门口,心急的叫道:「老爷昏倒了——」
???
隋稷仑皱眉地睁开眼,就见大儿子与三儿子一脸忧心地站在床头,床边坐了一个大夫,正在替他把脉。
他抽回手,冷声道:「不用了。」
大夫愣了一下,手足无措地望向隋曜权。「这……」
「爹——」
隋稷仑抬起手。「不用说了,我不需要大夫。」他的语气强硬。
隋曜权偏头示意骆管家先带大夫离去。
隋稷仑起身,眉头始终紧拢。「好了,都下去吧!不需要小题大作。」
「爹还是让大夫——」
「我说了不需要。」隋稷仑打断隋曜琰的话。
隋曜琰紧皱眉心,一声不吭地离开父亲的房间,可从他关门的声响,能瞧出他的烦躁与怒气。
隋稷仑看了隋曜权一眼。「你也下去。」
他颔首,冷静地走出房间。
隋稷仑走到桌边坐下,双手支头,疲倦地闭上眼楮,脑中浮现妻子的身影。
「我剩下这副空壳,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粗嘎地呢喃,拳头紧握,随即大吼一声,一掌拍上桌面。
「轰——」地一声,桌子立即碎裂。
这震天的声响,让已走出屋外的隋曜琰握紧拳头,他走向站在廊道一头等他的喜福,不发一语地拉著她就走。
「老爷……」喜福开口询问,见他脸色紧绷,不由得拧起眉心。
隋曜琰拉著她往园子走去,脸色铁青。
喜福望著他僵硬的神情,柔声道:「有话别闷在心里。」
他仍是握紧她的手,沉默的在园子里行走。
喜福叹口气,默默地跟著他。冬天已至,园子里的树叶在冷风的吹刮下,缓缓飘落,令喜福想起三年前夫人去世时也是这番景象。
「爹不肯让大夫诊断。」他突然开口。
喜福轻点头,自夫人去世后,老爷整整有一年的时间沉浸在哀伤中,那时,他也曾病倒过,后来是大少爷与三少爷同老爷谈了一番后,老爷才勉强振作起自己,再度插手管理生意上的事。
或许是为了治疗丧妻之痛,老爷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生意上,应该是因为这样才累坏了自己。
他停下脚步,面对她。「已经三年了,可爹还是在为娘的事痛苦伤心,而我什么也帮不了……」他顿下话语。「难怪二哥要离开府邸,再这样下去,真会把人逼疯。」他声音喑哑。
「少爷不用自责。」她温柔地道:「老爷不会不明白你的关心,只是,他对夫人用情至深,所以,一直无法忘怀失去夫人的痛苦,他自己也是……无能为力……」
「我知道。」他的声音沙哑。「有时我也会想起娘……只是……」他停了一下才又继续说:「爹答应过娘不伤害自己,因为娘不许爹抛下咱们,娘说我还小,要爹以此为念,可现在我想,这对爹是否太残忍了?」
他喟叹出声。「或许随娘走,才是爹的解脱。」
喜福仰头望著他皱拧的眉心。「或者……老爷该再娶。」
隋曜琰颇震惊于她的提议。「不可能的。」他怒声反驳。
「或者有了另一个女人,老爷就会比较容易忘记夫人。」她盯著他盛怒的眸子,也暗示著心中所想,若他身边有了别的姑娘,说不定……他也能忘了她。
「不可能——」他依旧驳斥她的说法。
她叹口气。「我知道少爷一时难以接受,可有些事不试又怎么会知道结果?」
「我就是知道!」他气得涨红脸。
见他这么激动,她只好妥协地道:「是奴婢说错话。」
他的火气陡地熄灭,微微使力将她拉近身边。「我知道你是在替我想法子。」
靶觉到他又想拥她入怀,喜福连忙伸手抵住他的胸膛。「少爷为什么送东西给奴婢?」她急忙转移话题分散他的注意力。
「没为什么。」他耸耸肩。
喜福轻咬著下唇,不知道有些话是不是该现在说?
「你喜欢,不是吗?」他问。
喜福望著他。「少爷不用送奴婢东西——」
「我想送!」他打断她的话。「以后,只有我能送东西给你,而且,你也只能收我送的东西,其他人的一律不许收下。」
他的话让她感到一阵愕然,而后有些想笑。「少爷这话不是太霸道了吗?」
他才不管什么霸不霸道呢!「我就是不许你收其他人送的东西。」他拉著她的手往屋子的方向走。
喜福沉默著,或许……现在该是她同三少爷敞开来谈的时候,若再拖下去,她担心会夜长梦多……
可一想到方才他高兴地抱著她转圈的模样,以及后来难过老爷身子的事,她不觉又软下心来……现在真是谈这事儿的好时机吗?
隋曜琰牵著她走进屋内,「你戴戴看合不合手?」他走进内室,拿起放在盒子里的翠绿镯子。
「少爷……」她蹙著眉心,欲言又止。
隋曜琰执起她的左手,用了此于将镯子套入她的手腕中,脸上露出欣喜之情,她心中又是一动,双颊泛著粉红。
「还有指环。」他拿起金色指戒便要套入她的纤纤玉指上。
喜福弯起指节抗拒。「不可以。」她慌张地抽回手。不能再这样下去、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为什么不可以?」隋曜琰皱著眉头,不高兴地又拉回她的手。
「少爷听奴婢说句话行不行?」她的声音有丝激动,她现在千头万绪乱得很,根本无法好好的思考。
他皱紧眉头,察觉到她少有的激动。「什么事?」
「这……这礼,奴婢不能收,也没资格收。」她深吸一口气。
「我说你收得就收得!」他执拗地道。他就是买来送她的,为什么收不得?
「若是奴婢收了这礼,就真的于‘礼’不合,会落人口舌——」
「谁敢说什么?」他颇不以为然的仰起下巴。
她长长的叹口气。「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就算人家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这么想。」
「人家心里想什么又如何管得著?他们爱怎么想就随他们想去。」他冷哼一声。
「可奴婢在乎。」她平静地道:「奴婢不想难做人,也不想被人以异样的眼光对待,更不想承受这些莫虚有的事。」隋曜琰正欲开口,听见她又道:「两年后,奴婢便是自由之身,当然得为自己的未来著想,若是现在让人把奴婢说得不清不白的,以后奴婢如何自处?如何得良缘?希望少爷别再让奴婢为难。」
「你不用想两年后的事,因为我绝对不会让你走,更不会让你去嫁人的。」他怒气冲冲地说。
「少爷又说任性话了。」她微微一笑。「等契约满了之后,奴婢自然得走——」
「我不会让你走!」他火大的怒斥她的话。
喜福望了他一眼,摇摇头。「少爷莫再说这些任性话。」
「我不是说任性话。」他握紧拳头,声音有些僵硬。「我会留下你。」
「请问少爷要以什么理由留下奴婢?」她反问。
他气得脸色通红,大声道:「我要你做我的妻子!」
???
妻子?!
他没来由的话将她定住。
喜福瞪大双眸,生平第一次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做他的妻子?她……
一说完,隋曜琰便伸手将她揽人怀中,紧紧地抱著。
喜福如梦初醒般的说:「不行——」天哪!这大荒谬了。
「我说行便行!」闻言,他一脸的不悦,不高兴她反驳他的话。
喜福想推开他,但他却收紧手不肯放,她不禁涨红脸怒道:「先放开我,你这样我怎么同你说话?」她已气得忘了用「奴婢」两字。
隋曜琰心不甘、情不愿的稍稍松开她,可仍将她圈在自己的天地里。「我已经决定了。」
「不是你决定便算数的。」她大摇其头,蹙拧眉心。「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以后你会觉得自己说的这些话有多可笑——」
「为什么可笑?」他打断她的话,一脸愠色。
喜福望著他恼火的表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你知不知道……你才十六……」
「我不是说现在,或许两、三年后——」
她截口道:「不管少爷长了几岁,始终比奴婢小——」
「我不在意。」他再次打断她辩驳的话,眉头紧皱。「难道你在意的是这个?」
的确,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愣住。「我?不是……我是说,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
「为什么?」他的怒火陡地上扬。
「因为奴婢对少爷没有男女之情。」她平静的面对他开口。
隋曜琰愕然的看著她。
「少爷长年面对的只有奴婢一人,难免会错认这样的感情,但这并不是爱情——」
「你住口!」他大吼一声,激动地抓住她的双肩。「你不是我,你怎会知道我想的是什么?你凭什么这样认定?」他涨红脸,气愤难抑。
「少爷还小——」
「我不是小孩子!」他大叫著,激动地几乎要揉碎她的肩。
喜福拧皱起眉心,肩膀疼得让她说不出话来。
隋曜琰注意到喜福痛苦的表情,连忙松开她,心慌中带著怒火,他咆哮著一掌捶向圆桌。
「砰!」地一声巨响,让喜福惊跳了一下,桌子应声崩塌,桌上的茶杯全坠到地上碎成片片,红礼盒也滚落在地,香药与胭脂饰物全散落一地。
她倒抽一口气,那震耳的声音几欲将她的魂魄打散,她想开口,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抬眼凝望著他喷火的眸子,他也粗喘著气回视她,握紧拳头,青筋浮现,双眸燃烧著火焰。
好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
「发生什么事了?」
一会儿之后,其他奴仆便因为听到轰然巨响而往这儿移动。
隋曜琰握紧拳怒吼。「滚开——」
他一吼,所有的人立刻做鸟兽散,落荒而逃,没人敢再接近。
喜福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往门口走去。
隋曜琰立刻抓住她的手臂问:「你要去哪儿?」
「拿扫帚。」她蹙眉地想挣脱他。
「我没有错认对你的感情。」他的声音中带著一丝沙哑。「从小到大,我只喜欢你——」
「少爷。」她蓦地打断他的告白。「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他抓紧她。「我喜欢你有什么不可以?」他怒气冲冲地质问她。「我知道了,是不是爹要你说这些话的?他不要咱们在一起?」
「不是、不是。」她叠声否认。「是我自己的意思,难道奴婢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吗?难道少爷连奴婢的想法也要控制吗?奴婢对少爷并没有男女之情,没有——」
隋曜琰激动地喘著气,双眸怒视著她。「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大吼。
她没说话,心中万种情绪翻腾。
「我不相信你说的。」他咆哮出声。
「这是……奴婢的肺腑之——」
「别说了——」他嘶吼著打断她的话,双眼泛著血丝。「我不相信——」他怒气聚积,一拳捣向梁柱。
「砰!」地重重一声,鲜血立即自他的指缝间流出。
「不要——」喜福惊叫。「住手!」她奔上前,瞧见他又朝柱子击了一拳。
喜福被他的行为吓得魂不附体。「别这样、别这样——」她拉住他的手臂,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
他置若罔闻,一拳一拳地打上梁柱,满脸净是怒火。
鲜血布满他的手,连柱子上也沾染了他的血,这景况几要让她难过得肝胆俱裂。
「你住手、住手——」她大叫,心慌地落下泪来。「你住手啊——」她啜泣出声。「你到底想我怎样?」
她哭泣的声音仿佛一盆冷水浇在隋曜琰的头上,让他陡地冷静下来,他转向她泪湿的双颊,停下动作。
她立刻冲上去挡在他与梁柱间。「为什么这样伤害自己?」她的泪止不住地滑落。「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她已经让他扰得心烦意乱,什么事也无法细想。
他激动地抱住她。「我要你,我只要你,你对我没有男女之情没关系,我……我刚刚想通了,我不在乎,那些……那些可以慢慢来……」他急得有些语无伦次。「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就算没有男女之情,可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他的话让她觉得相当震惊。
「你是在意我的对吗?」他表情紧张而惶恐,还显得有些脆弱。
她没办法对他说谎,柔柔地点一下头,她若是真的不在意他,又怎会心生波动?
他露出微笑,紧紧地拥著她。
「少爷……」她听著他急促的心跳声。「过些年,你会发现你喜欢的不是我,你只是一时迷惑——」
「我不是!」他激烈地反驳。「我只喜欢你一个,只想要你,没有你我会疯的。」
她想到他方才的疯狂模样,心脏猛地抽紧。「别再这样伤害自己。」
他摇摇头。「我没办法答应你,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我觉得自己要疯了,所以,只想著要发泄。」
他的话让她感到心惊胆跳,而他疯狂的模样更让她害怕,她到底该怎么办?该怎么做?
她已经完全失去了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