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飘起了细小的雪珠子,沿著窗户的边缘慢慢地累积成白色。
床头柜上的粥已经冷却,看似一点都没有动过。
庄子曰用著怜惜的目光投向床上双眼迷茫的周悠静,「她还是这样吗?」
自那次海边之旅已经隔了半个月,她回来之后就一直是躺在床上发呆,也不说话,偶尔会掉下眼泪,大部分的时间则是看著雪白的天花板。
「……嗯,小姐今天还没有吃任何东西。」李嫂暗自抹眼泪。
「麻烦你把粥热一热。」他端起那碗粥,递给李嫂。
她的脸形两颊都凹进去了,身形削瘦了不少。因为平日吃的就不多,所以这几日吃的少对身体倒没有太大的影响,但神色分明就黯淡了许多。
「他走了,你就这么难过吗?」庄子曰侧坐在床边,低低地一声叹息。
他派人找过,但没有任何消息。
似乎在那天之后,李荆哲这个人就从世上消失了,无论他用什么方法都徒劳。
那一天在他回房换衣服的空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点都不知情。更甚者是猜不到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争执,只看见她对著空荡荡的房间一个劲地说「对不起……」
「那天到底怎么了,静静?」他的嗓音带了些微微的沙哑,到底是什么事情把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爱李荆哲吗?爱到这样不吃不喝的地步?
心口渐渐地泛疼,自李荆哲出现后,他就经常地觉得这个地方会疼,只是没想到在李荆哲离开之后,他还是继续加剧地疼痛。
「粥热了。」李嫂重新把粥端进来。
他接过之后,舀了一勺放在周悠静的嘴边,「我不会强迫你吃多少,好歹你吃两口。」
她没有动。
硬性地把勺子塞入她的嘴里,粥还是流了出来。
「周悠静!」他真的生气了。
已经下课回家了,她还不吃东西。是打算饿死自己吗?!
舀了几口,他送入自己的嘴里,不顾李嫂是否已经离开房间,他俯对著周悠静慢慢用嘴渡进去。
李嫂还没走,站在门口已经见惯不惯了,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还莫名害羞了一下,但想想小姐也就觉得没什么了,况且他们的背影看起来是如此的相配。
喂她吃了小半碗的粥,庄子曰抽了几张纸巾,替她细细擦拭了嘴角后,才离开。
夜晚,微凉。
周董事长下班回来陪妻子,他的妻子永远这样淡定,即使现在的女儿心绪不对,她也不担心会出什么事情,依旧过著平淡的生活。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的妻子到底有没有为人母的自觉?
见他回来,周母也只是象征性地坐了一会,就回房了。
周董事长不急著回房,离开餐厅之后先去了周悠静的房间。
「我不知道你和李荆哲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周董事长发了狠话。
周悠静的眼睑瞬间动了动。
他注意到了,便继续道,「静静,你该明白报恩与爱情的不同,我太了解你的个性,以你的性格不可能会喜欢那种类型的男生。到底是你没弄明白还是不愿意弄明白?」
有必要为了一个自己都不喜欢的人弄得死去活来吗?
「听庄家说,准备这个月就给子曰安排正式的相亲宴,大概今年就会先订婚了。」他有意无意地加重了无奈的口气,「我还以为你一直都是喜欢他的呢。」
她的眼珠子动了动。
「老爷,洗澡水放好了。」李嫂在门口敲了敲。
他接著走出了房间。
周悠静躺在床上呆呆地看著天花板,她当然分得清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同情。
她对李荆哲的是愧疚和抱歉,但不包括爱情。
可是……她无法跟别人说明,因为她发现在戳破这个真相之后,浮出的是另外一个连自己都不够确定的真相——她喜欢庄子曰。
以前,她不明,也搞不清状况。
只想著如何超越,如果斗嘴能赢。更甚者挖苦他和校花会有一种快感。
她以为那就是青梅竹马的友情。
可是……
慢慢地她才发现,当她和别的男生走得近时,这两种感觉是很分明的。
她很清楚自己对李荆哲是什么感情,越是清楚就越是恐慌。这意味著她对庄子曰的感情不是单纯的友情。
那一天,李荆哲的话狠狠地刺激到了她。
不仅让她更加羞愧与抱歉,更让她明白,她从始至终都不肯承认的一个事实。
她,喜欢庄子曰。
双重的打击让她整个人都懵了,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之中。
罢才听父亲说,庄子曰要去相亲了,不是普通的相亲,是那种一谈就会定下来的那种。
庄子曰不是喜欢潘潇吗?那潘潇怎么肯?一定会拖住他的吧。
让她拉下脸来说自己喜欢他,恐怕只会被他嘲笑到死吧。
她不要这种比杀头更难熬的耻辱。
然后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庄子曰没有再出现。
不管她有没有吃东西或者起床,他都没有来。耳边也听不到关于他的所有消息。
难道他已经相亲成功并且积极筹备婚礼了吗?
那个可恶的花心男!
潘潇都干什么去了!
她吃力地想撑住起床,才发现自己浑身无力。
好不容易下床去拿衣物进浴室换洗,一打开水龙头就觉得头晕不行。
「小姐呢?」她似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不知道啊,刚还在的。」李嫂有些惊慌,出门到处查看。
庄子曰也急了,「莫不是出什么事了吧?」只要不是离家出走就好。
正说著,浴室就传来「咚」的一声巨响。
他连忙跑进去,顿时愣了一下,马上别过脸去。
淡淡的红晕极为不自然。
「怎么了,小姐摔倒了?」李嫂忙过去想扶起她。「庄少爷快来帮忙啊。」
一想,知道了庄子曰为何别开脸去,连忙把浴袍给小姐套上。
庄子曰抱起周悠静放到床上,她的发丝上还有很清晰的水珠。
应该是想洗澡,体力不支摔倒了。
「拿条干毛巾来。」他把她的上身抱起。
李嫂找出一条干毛巾给他,他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她的发丝,慢慢地吸干水分。
「静静?」他惊诧地发现她的双眼注视著自己。
似乎有话要讲?她要说什么?不会是要他带她去找李荆哲吧?
无论她想讲什么,肯定会让他生气的话他不要听,「周悠静,不如我们订婚吧?」
试探的语气,却很坚定。
她的身子一颤。
「我的家人一直逼我相亲订婚,我想与其找个不喜欢的人还不如找个相识已久的人相处会更自然和谐,而你现在也没有人选,不如把你的忧伤分我一半来承担,让自己好起来吧。」
他说著,把下巴抵住了她的头,此刻他不想看她的表情。
生怕那一瞬间,就是拒绝。
「庄子曰……」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
「好好考虑一下吧,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就帮你找到李荆哲。」他咬牙道。
只要她属于他,他不介意她心灵上的走失。
不介意……真的……
时间静默了。
一秒,两秒,一分钟……
「……好。」她听见自己如此说。
然后,两人真的就这样订婚了,在他们高二这年。她甚至没来得及对他说出爱情的真相。她以为两个人之间还有很长的时间,而当时的她以为自尊心比表白更重要,只是她没有想过,在后年的结婚一百天纪念日后,她会再也见不著了他。
「你说什么?」她无法相信这个由电话里传来的噩耗,「怎么可能,这觉得不可能!!」
她拿著电话筒的手摇摇欲坠,像是被某种东西电击了好几次,挺得痛苦且辛苦,「不可能的,子曰怎么可能会……」
她不会相信的,好端端的一个人……
明明前天都那么温柔地看著她。
「小姐,姑爷出事了。」李嫂这时从楼下跑上来,「我刚听说姑爷在去玉树的路上遇到地震了,现在生死未卜,怕是已经……」
「不会的,他不会死的。」她的口气坚定,不容否决。
她怎会相信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只是两天不见怎么就会真的永远不见了呢。
她还记得结婚一百天纪念日的那晚,他坐在对面与她吃烛光晚餐,很认真地对她说,他的诺言一定会实现。
他打听到李荆哲去了玉树,所以他亲自过去找了。
其实……她很想说,她已经忘怀这份愧疚了。
可始终她都没说出来,觉得让他误会著,也没什么不好。
但此刻,她多么希望时光倒流,让她大声地告诉他,不要去,不要去!
「庄子曰……」如果知道与他结婚会给他带来这般的厄运,她宁可两年前没有嫁过他。
耳朵嗡嗡地作响,眼前的一切都显得模糊起来,隔壁婴儿房的宝宝哭声让她更加心口作疼,再也忍不住的恶心感,她忍受不了突然席卷的难受,一下子晕厥了过去。
六年后。
优雅的旋律回荡在整个会场,所有的闪光灯都聚集到了后台采访的背景图上,自前台刚下来的获奖明星们皆捧著手里的水晶奖杯笑得灿烂如花。
「哇,是庄子曰!」
「啊,最佳男主角庄子曰在那里!」
「轰——」地一声在最佳女配角的耳边刮过一阵大风,拿著相机的娱记们纷纷朝后台阶梯处奔去。
一身黑色带亮片的燕尾服,透露著淡淡高雅气质的白色竖领衬衫,剪裁得体的设计更衬托出他的出色体格,随著欢呼声和尖叫声,庄子曰慢慢地踱入众人的视线里。
「庄子曰,恭喜你夺得了今年的最佳男主角,去年尹仔获得影帝头饺之后马上向尹嫂求婚成功,不知你今年是否会效仿呢?」某记者一手握著笔一手拽著笔记本,两只手肘都尽力抵住前涌的人群。
谁都知道庄子曰是现在最炙手可热的大明星,不仅会拍电影,歌喉更是一绝。广告商更是看中了他这个黄金单身汉的白马王子形象,纷纷出天价邀请其代言,若说起他的风流韵事,那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呵呵,有可能哦。」忽而,庄子曰淡然微笑的嘴角抿起,薄薄的唇瓣抵著水晶奖杯轻轻踫了一下,仿若在亲吻奖杯又似在挑逗镜头前的观众,「拭目以待如何?」
「哇,莫非这次庄天王有新欢了?」
「是不是传闻是真的,他决定今年结婚啊?」
「真的假的?」
「……」
只因他的一个小动作,所有的猜测都浮了出来。狗仔队更是以计算机般的脑袋快速地翻转著庄天王近期所接触的女星以及神秘女友,揣测到底是哪位女主角被他看中了。
「真够恶心做作的!」小声的嗤之以鼻,更把嘴里咬碎了一半的薯片也喷到了沙发前,周欣海趴在沙发上,捧著大袋的薯片啃咬著,盯著屏幕前被放大了的镜头,一阵叹息。「瞧瞧那嘴边冒起的水泡,怎么就没人关注庄天王嘴馋呢?」
「因为没人关心自己偶像的身体状况,只在意他的私生活,尤其是情史。」低沉的嗓音,好听地如静夜里弹奏出的小提琴声。
嘴里的薯片掉到了地上,她愣是把头给转到了沙发后,盯著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人又转回电视前看了看,「你不是正在接受采访吗?」
「噗——」一个粉色靠垫按在了她的脑袋上,「都不看看现在几点了,那是几个小时前的重播。」
扯开了领口处的领带,随意把外套扔在一边,庄子曰一身疲倦地仰头横卧在沙发上,侧在她的身边。
她反射性地弹起,用脚趾头戳了戳他的大腿,「喂,别在这里装死,要睡回家睡去。」每次来她家都如自己家般自然,真是太放肆了!
他也不动,就这样躺著闭目养神,「我累了。」
一睁开眼就看到闪烁不停的镁光灯,只要一出门就是前呼后拥的记者,再不然就是马不停蹄的宴会。几年来,他无一刻不想著停歇,却又不能。
这样的生活,真的好厌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