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滴滴答答,像个抽噎不停的孩子,今天,秋雨恋又不能上学了。
严格说来,气喘并不算是什么急迫的毛病,却是个紧紧缠在身上的坏东西,不知何时就要伸出魔掌来掐住她的呼吸。
但既然医生每星期都会来看诊两次,秋家夫妇也就安心的把女儿放在家里,忙著用很多的钱赚更多的钱,于是他们有了管家、司机、仆人,只是少了点热闹的气氛。
从懂事以来,雨恋最常做的事就是躺在床上,静静望著窗外的景致。书本是她唯一可以结交的朋友,她的功课也一向优秀,却因出席率不够而休学了一次,明天又要转学到新的学校,从高二从新念起。
在这飘雨的早晨,她随手写著一些梦话般文字,她还没从昨夜的梦境走出来,在这些寂寞的日子里,只有作梦可以带给她自由、带给她飞翔。
而这个属于她的梦从小就跟著她不放,梦中有个男子以低沉的声音,频频对她呼喊:「这咒语只有你才能解开,快回来,快回来我身边!」
虽然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但她总会被那声音的渴求说服,「你究竟要我做什么?我根本不懂怎么解开咒语呀!」
「你还不懂吗?你该懂得的,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这个谜底。」
「抱歉,我……」每当她要伸手去触模,那声音却又消失无踪。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雨恋不断思索这个问题,她看了很多哲学、宗教、心理学、前世来生的书籍,却始终找不到答案。她试著把这些想法写在笔记本上,或许有一天,她能完成一本属于自己的小说。
「叩叩!」房外突然传来敲响,雨恋淡淡说了声,「请进。」
快快收回满脑子的幻想吧!她不可能告诉任何人这件事的,因为她很明白那结果,她只会被人当作是一个可怜的傻子。
「雨恋,我回来了。」石绣樱走进房里,手中拿著一只无尾熊玩偶。
「奶奶?」雨恋非常诧异,奶奶不是还在澳洲吗?接过玩偶,她微笑的说了声,「谢谢,好可爱!」
「今天又没去上学呀?」石绣樱坐到床边,模了模孙女的脸颊,「一阵子不见,看你好像越来越苍白了。」
「人家也不想这样的。」雨恋坐起身子,好奇道:「奶奶要回来怎么都没通知大家?您这次都去了些什么地方,快告诉我。」
「别急别急,我会慢慢告诉你的。」石绣樱对这孙女十分心疼,才十七、八岁的年纪,该是无忧无虑的青春年华,老天却让她只能躺在床上听雨。
「雨恋,下个月你就要满十八了吧?」
「咦!奶奶记得我的生日?」爸妈只会开支票给她,只有奶奶会亲自挑选礼物,不知今年奶奶会送她什么?
「当然记得。」石绣樱拿出一张相片,「来,你看看。」
「这是谁?」相片中是一个年轻男孩,看来很聪明,却也很冷漠,那双眼眸像是冬天的夜空,冰凉而深邃。
「他……他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孙子。」石绣樱颊上微微染红了,「这次我在澳洲遇到老朋友,才知道他有一个孙子,就跟你一样大,他叫做战治平。」
「哦~~是吗?」雨恋点个头,好奇特的姓氏,战?
「奶奶希望你答应我一个请求,你……可不可以和他见见面,做个好朋友?」
雨恋一怔,说笑似的问:「奶奶,您这该不是在给我相亲吧?」
石绣樱却没有说笑的意思,「如果真的是相亲,你愿意吗?」
「我相信奶奶不会勉强我什么,您一定有您的用意,告诉我原因吧!」雨恋从小就深得奶奶宠爱,她知道奶奶是明理而聪慧的。
石绣樱拍了拍孙女的手,「这是一个很古老的故事了,你想听吗?」
「奶奶要说故事?人家想听、想听!」仿佛又回到了孩童时期,雨恋期盼得很。
石绣樱悠悠诉说道:「很久很久以前,当奶奶跟你一样年轻的时候,在一间严格的女校就读,那附近有一间同样严格的男校,我认识了其中一个男孩,也展开了我的初恋。后来,我们发现两家是政治上的对手,在那年县长选举时,那男孩的父亲胜利了,而我的父亲只好下台,转向商界发展,从此我的家人就不准我再跟那男孩见面了。」
啊!花自飘零水自流……雨恋听得有些发痴了,因为奶奶的眼神好蒙、好遥远,仿佛那段往事就浮在面前,一伸手还踫得到当时的空气。
「那时,我们还差点殉情,相约要一起去跳水自杀,但我们两人都失约了,他的家人把他带出国,而我则被带到南部去念书。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说不定现在就没有你爸爸,也没有你的存在了。」
「殉情?」雨恋被这两个字吓著了,「奶奶,您怎么会这么傻?」
「年轻的时候,爱情就是一切,没有了爱情,活著还有什么意义?」石绣樱淡淡的笑著,「说真的,那时如果不是有家人监视,说不定我还真会动手割腕呢!」
雨恋无法了解那样的心情,她想像不出自己会为了谁而牺牲生命,或是有谁会为了她而结束人生,那感觉离她都还太远太远了。
「奶奶,那男孩就是您的老朋友吗?」雨恋不想再谈殉情了,这教她打从心底发冷起来。
石绣樱深吸一口气,「是的,你说对了。后来,我们各分东西,断断续续还有联络,直到彼此都结婚生子,也就失去了音讯。上个月我在澳洲遇见他,才知道他的夫人去世三年了,他还是一样潇洒、一样温柔,没想到我们的孙子孙女年纪相仿,因此我们希望你们可以认识,就算是……实现我们当初的梦吧!」
原来奶奶有过这样的一段往事,雨恋的心都酸了,「这是我的荣幸,我很愿意。」
「真的吗?你不觉得勉强吗?」石绣樱惊喜的问。
「奶奶要给我介绍朋友,我怎么会拒绝呢?但我不能保证对方会喜欢我,他看起来很凶的样子。」雨恋说著还吐了吐舌。
石绣樱摇头连连,「不!他一定会喜欢你的,他长得就像培伦年轻的时候,也是一脸凶样,但其实他又温柔又深情,你只要真正认识了他就知道。」
「那爷爷呢?奶奶不爱爷爷吗?」雨恋突然想到这一点,在她的印象中,过世多年的爷爷是个严肃寡言的人,不像奶奶这么亲切慈祥,但雨恋还是为爷爷感到遗憾。
石绣樱又叹了一口气,「我对你爷爷是恩情也是亲情,对培伦才是爱情。这么说,会不会太难懂了?」一个还没满十八岁的女孩,能懂得这人生的许多种感情吗?
雨恋眼中闪著领悟的光芒,眨眨眼说:「奶奶,你多说说你跟战爷爷的故事,让我多听一点或许就会懂吧!」
「好,奶奶今天就跟你慢慢说……」
窗外,不知何时雨停了,雨恋就在这故事的尾音中,缓缓的闭上了眼楮。
※※※
风华高中,二年三班。
「快点,梦幻部队要集合了!」队长童维真以大嗓门唤著其他成员,「不要再慢吞吞的穷蘑菇了!」
咦?秋雨恋看著那几个女孩聚在一块儿,不禁迷惑地问:「她们在做什么?」她昨天才转到这学校来,对同学还不甚了解。
「还不是自成小团体,」黄香萍不屑的说:「我们班就属她们那个小团体最没品味,居然说她们都是从小作著相同的梦长大的,简直就要笑掉我的大门牙了!」
梦?这可不是一个讯息吗?秋雨恋好奇的追根究柢,「是她们都作一样的梦,还是各人作各人的梦?」
「哪知道啊!反正她们都是作白日梦的高手,在我们学校里,根本没有人比得过她们几个。走!我再带你去参观别的地方。」
虽然被黄香萍拉著,秋雨恋却不自禁转头看著那群女孩,天!她是怎么了?她竟觉得自己对那群女孩很有亲切感呢!
是因为她终于找到跟她一样的人,长年被一个怪异的梦境牵引吗?
等一下,她一定要去找她们聊聊,或许能解开她心底的疑惑呢!
「那是谁啊?」楚伶雅忍不住回头望著走远的人影,「怎么我对她好有亲切感呢?」她的个性阿沙力得很,与任何人都能做好朋友。
「对耶!好像我们早八百年前就认识一样。」温暖暖喃喃的低语,她其实几乎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就跟自闭儿差不多,完全不能接受外人,直到与这群梦幻部队认识后,她才开始对其他人交心。
「是呀!那感觉就好像我们七个当初聚在一起的情况一样耶~~」副队长范心华讲出大家心里真正的感觉。
「会不会……我们有新的队员了?」小蚌子曾静猜测道。
「咦?你想的跟我想的一样耶!我们两个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沉心爱搂著曾静笑道,她就像个男孩一般,喜欢保护弱小族群。
「你们说得没错,她确实会加入我们,我可以感受得到她的磁场。」队长童维真斩钉截铁的说:「而且,我有预感,我们最近可能会踫到一些奇怪的事!」
「为什么?」其他人都紧张起来。
「因为我的梦在变!」童维真脸色苍白的说,她一想到最近的梦,心里就觉得毛毛的。
「我也是!」
「我也是耶!」
几个女孩七嘴八舌的指出自己的切身情况。
童维真看了大伙一眼,试著找出她梦中的回忆,「这次在我的梦里,有个男人的身影,他一直在对我说:「我一直在传达暗号给你,你却还是无法解读它,唉!我好想告诉你所有的事,但……你能保守这个秘密吗?」」
「天哪!」范心华以手捧心,她的心脏一直不太好,「跟我梦里说的话一模一样耶!」她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我也听过类似的话,那个人在我的梦里一直说个不停,我都快会背了。」曾静的胆子最小,她试著以双手掩耳,「有时我连清醒著,还是能听到他在对我说话。」
「他说的暗号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们无法解读?还有,如果我们答应他保守秘密,是不是就可以知道他想对我们说的事呢?」向来最有冒险犯难精神的童维真语出惊人的说:「不如……我们就来试试看吧!」
「怎么试?」范心华好奇的问。
「我们就依年龄大小来排顺序,然后一个个在我们自己的梦中告诉那个人,我们愿意保守秘密。」
「等等!」秋雨恋忍不住走上前,「对不起,我刚才不小心听到你们的对话,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加入你们。」
「没问题。」其他几名女孩异口同声的说:「欢迎你的加入!」
秋雨恋看了众人一眼,「我……应该最年长,因为我曾休学一年,所以,就由我来打头阵,只是,你们可以告诉我该怎么做吗?」
童维真解释道:「我们并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觉得这个梦一直想告诉我们一些事,所以,我建议在梦中告诉那人说我们能保守秘密,等第二天,再由进入梦中寻找秘密的人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秋雨恋点点头,「我明白了,今晚我会照做,明天我再告诉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九个女孩一起伸出右手,紧叠在一块儿,「让我们试试吧!」
解梦,就从这第一步开始。
只是,谁也不知道,她们并没有完全依照既定的剧本走呵!
※※※
初秋的黄昏,细雨纷飞,石绣樱到学校接孙女秋雨恋,由私家轿车送至国宾大饭店门口。
雨恋看奶奶不断的照镜子检查仪容,不由得笑起来,「奶奶,您别紧张好不好?」
「我哪有紧张?你别笑话奶奶了!」石绣樱害羞地咳嗽一声,又替孙女拨拨头发、抚平裙摆,「等会儿你可要注意礼貌,又要端庄又要大方,知道吗?」
「是,我不会给您丢脸的,我一定让您美梦成真。」
雨恋只希望完成奶奶的愿望,心想还是赶快结束这场「黄昏的约会」吧!她迫不及待想回家上床,她不知今晚自己会梦见什么?但她已下定决心要面对谜底了。
稍后,当她们两人走进餐厅,战家祖孙俩已坐在窗旁的位子等待了。
雨恋一眼就认出来,这位战爷爷和他孙子长得好像,都是那种令人望之生惧的典型,真难想像战爷爷会做出那些浪漫的事情,像是摘花、写情诗、收集星沙之类的事,此刻,她简直有点怀疑起奶奶的故事来了。
「绣樱,你来了!」宛如咒语一般,战培伦那彷如冰霜的表情霎时融为一江春水,立刻起身微笑欢迎,并要孙子也跟著照做。
战治平跟著站起来,淡淡的点了头,算是致意。
雨恋立刻感觉到这个跟她年纪相仿的男孩,一点都不欢迎她跟奶奶的出现。
「培伦,这是我孙女,她的名字叫秋雨恋。」石绣樱为他们介绍道:「这是战爷爷跟他孙子战治平。」
「战爷爷好,还有……治平你好。」雨恋决定做个开朗的人,先跟对方打招呼。
然而,战治平还是那副酷样,硬是不肯吭声。
「这孩子比较不懂人际相处,你们别介意。」战培伦满脸歉意,望著石绣樱的模样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刚开始都是这样的,当初你还不是一样?」石绣樱一点也不在意。
寒暄过后,大家都坐定下来,点了饮料请服务生送上。
雨恋静静的观察著身边的三个人,各有各的心思想法,让她觉得很有趣,毕竟,她的生活并不常如此热闹。
在两位老人的眼光中,战治平和秋雨恋就是他们梦想的化身。
雨恋喝了口伯爵奶茶,微笑道:「你们这样盯著我们,好像在看著我们,却又好像不是。」
战培伦又叹息了,「啊!她就像你一样敏感。」
战治平喝了口蓝山咖啡,却望向窗外的人工瀑布,仿佛他并不存在于这个空间。
石绣樱则道:「他就像你一样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样作为别人回忆的模特儿,对雨恋并不算很难受,相反地,能让两位老人家重温旧梦,她觉得这是件很有意义的事。
「对了!」战培伦提议道:「雨恋念高二是吧?治平现在是高三,你们两个有时间的话,就找机会一起温书,或是出去看看电影。」
「好呀!」石绣樱立即附和道:「雨恋身体不太好,出门得要有人照顾著,但在室内活动就没问题,你们可以聊天、画图、听音乐,做一切你们喜欢的事情。」
雨恋对此没有什么意见,不过她凭直觉反应,坐在对面的战治平可能大有意见。
「就这么说定了,下周末你们一起到我们家来,我把我的老唱片放给你们听听。」战培伦做出结论道。
雨恋默不作声,看著战治平的眼神从远处收回,紧紧盯在他祖父的脸上,果然,这傲气的男孩要开始发作了。
「爷爷!」战治平第一次开口。
雨恋听得心头一颤,怎么……他的声音和她梦中的男子好像?有可能是她的错觉吗?但这声音她可是从小听到大,不可能认错的!
战培伦早看出孙子的不满,用眼神暗示他不得造反,「怎么样?你还想弹吉他给雨恋听是吗?」
但战治平显然很有自己的意志,而且非常强烈,「您要我出席这场荒谬的会面,我可以勉强答应,但您要把这两个人带进我们家,我做不到!」
「我还没死,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战培伦的火爆口气更甚于他孙子。
战治平立刻反击道:「您有没有想过奶奶的心情?就算她过世,不在我们身边了,但她就得忍受这种伤害和侮辱吗?」
「你在胡扯什么?快道歉!」
「我才不道歉,您以为我不知道吗?奶奶生前早就告诉我了,就因为您一直忘不了初恋情人,奶奶的一生幸福都被您毁掉了!」
「治平!」战培伦气得吹胡子瞪眼,只差没拿起拐杖打在孙子身上了。
战治平倏然站起,对著石绣樱和秋雨恋说:「我是不可能接受你们的,请放弃这种无谓的想像。」语毕,他转身大步离去,那神情仿佛他刚离开了一群可鄙的人。
战培伦几乎气得要心脏病发,即使他并没有心脏病,也就快有了。
石绣樱低垂著脸,她从不晓得,自己的存在竟造成另一个女人的哀伤。
现场只有雨恋仍置身于暴风圈外,她当然不忍心看两位老人家黯然神伤,因此,她展开了天使一般的笑容说:「爷爷、奶奶,你们不要想太多,治平还需要时间来适应。更何况,与其烦恼我们这些晚辈的问题,你们还不如把握现在的时间,好好弥补以前失去的记忆。」
「雨恋,你……刚刚叫我爷爷?」战培伦没忽略掉这个称呼。
「是呀!」雨恋点头道:「您不喜欢吗?」
「喜欢,我当然喜欢!」战培伦紧皱的眉头立刻舒缓了。
雨恋又转向奶奶说:「奶奶,别担心了,您并没有做出任何不对的事喔!您只是被爷爷很深刻地记忆在心底而已,有这样的福气跟缘分,让我觉得很羡慕呢!」
石绣樱抬起头,眼中含泪,「你这孩子……为什么这样可爱呢?」
「因为我是奶奶的孙女呀!」雨恋在奶奶颊边亲了一下,「放心,我愿意跟治平好好相处,我相信日子久了,他也会了解你们的。」
「雨恋!」石绣樱简直感动得要哭了。
「好了,我先走了,今天我还得上英文课呢!」雨恋拿了皮包站起来,「爷爷,奶奶就交给您了,要在午夜前送她回家,不然魔法可会消失的喔!」
「我……一定会遵守约定的。」战培伦有如忠贞的骑士般承诺道。
当雨恋转过身离开餐厅,战培伦不由得一叹,「绣樱,你有一个很好的孙女,比较起来,我孙子就太不懂事了。」
「培伦,你没听雨恋说了吗?别为他们年轻人烦心了。」石绣樱决定不辜负孙女的一番心意。
「要是他们可以成为男女朋友,那不知该有多好。」
「是呀!就像当初的我们一样……」
悠扬的音乐中,话语声越来越轻、越来越听不见,以岁月佐茶、以回忆助兴,初恋再次降临在这个黄昏。
※※※
雨恋一走出饭店,发现小雨已经停了,本想招手叫计程车的,但眼角一瞄,那站在路边行道树下的男孩,不正是战治平吗?
雨恋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走上前跟他谈谈,希望他能放宽心胸看待这件事,而且,她也想多听他说些话,她好想知道为何他的声音会像是她梦中的男子!
「治平,我们可以聊聊天吗?」她以最温和的声音问。
战治平原本凝望著远方,耳边突然传来少女的声音,当他诧异地转过头,却看见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人之一。
「你以为你跟我很熟吗?你凭什么喊我的名字?」反正现在爷爷不在,他也犯不著忌讳什么。
「认识就是有缘嘛!」雨恋并不以为意,「如果方便的话,我们边走边聊好不好?」
「我没空!」他转身大步迈开。
「等等!」雨恋快步追上,「你冷静一点,其实这么多年来,我奶奶跟你爷爷一直没有联络,他们是在彼此配偶都过世后才重逢的,实际上并未做出任何背叛的行为。」
「用不著实际上的,光是心理上的就够了!我奶奶的人生就这么被牺牲了!」他从小是被奶奶带大的,记忆中,奶奶的微笑总是带著哀愁,让他一想起来就心痛。
在这条美丽的中山北路上,不时有落叶缓缓飘过眼前,而他们一前一后走著、追著、辩著,看来就像一对吵嘴的小情侣。
雨恋暗笑自己傻,她怎么会有这种荒唐的遐想?想来是她生命中的情节太单调,才会觉得就连这番辩论也变得浪漫起来。不管怎样,她非要把话说清楚不可,在梦里的那声音、那请求,会不会就是要她解除这个咒语呢?
「被牺牲的人不只是你奶奶,还有我爷爷,他也是娶了一个不爱他的妻子。要说有错的话,该是他们的家庭、他们的环境,造成了你爷爷和我奶奶的分手,然后又连累了他们的伴侣,这也不是他们所愿意的。」
战治平不是不懂得这些道理,「可是我无法忘记,我奶奶临终前对我说的话,她是抱著怎样的遗憾离开的,你根本不会了解!」
「你……你怎么像个孩子似的,光顾著你自己的伤口发疼,就不管别人的心情也很难受呢?你爷爷和我奶奶都老了,没有多少时间了,何妨让他们拥有最后的快乐?难道……一定要他们带著遗憾走完人生,你才会觉得他们对得起你?」
懊死!这女孩怎么还不放弃?而且说得头头是道,战治平差点就要被她洗脑了!
「我不想听了,你离我远一点!」他干脆奔跑起来,在他十八年来的生命中,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一个女孩逼得要逃开。
「你……你别跑呀!」雨恋一心只想著要追上他,忘了自己是不能这么激动的。
情绪一超过承载的界限,外在的平衡就随之崩解,突然她的胸口一疼、脑袋一昏,眼前便完全黑了下来。
战治平听见跌倒的声音,迟疑了半晌才转过头去,他心忖,这女孩也太娇弱了吧?刚才不是还说得振振有辞的,怎么没跑几步就不行了?
「喂!你站起来呀!」他站在原地,瞪著跌在小巷前的她。
再给她十秒钟好了,他在心底默默数著,看她要演戏到什么时候?但说时迟那时快,一辆机车从巷子里冲出来,就那样撞上了无力闪躲的雨恋。
「不!」战治平飞奔向前,但一切都太迟了。
就像一只白色的蝴蝶,轻轻飘舞在耀眼的阳光中,战治平眼睁睁的看著她被撞上半空,然后和落叶一起坠落在地上。
那一幕,让战治平终生无法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