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天啊!天啊!我的天啊!」
虎仔皱紧眉头,看著滴滴像疯狂的火车头,双手挥舞著照片,又是尖叫又是跳跃地奔进来──警局里,辟有一间私人讨论室,专供警员讨论开会用。
「你是怎么回事?」
「天啊!老大呢?!」她喘著气问:「老大在什么地方?」
「我在你后面。」夏昱人闻声而来,皱著眉和虎仔对视一眼。
「老大!」滴滴迅速回头,紧张得口齿不清:「老大,我发现──天啊!真是人可怕,不!是太教人吃惊,天啊!我居然发现──天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清楚。」夏昱人悠闲地坐下来喝口小墨为他准备的热茶,「你一直叫天也没有用,老天爷帮不上你的忙。」
「对!」滴滴砰然落座,喘息未停,显示她确实吃惊到了极点。「老大,你们看!」她唬地把两张照片放在桌面上。
夏昱人和虎仔一起低头去看,桌面上摊著两张照片。夏昱人认出其中一张是Emily。
「怎么样?」虎仔瞧不出个所以然,不耐烦地问:「这两张照片代表什么?」
「你们看见了?」滴滴指著照片,急促地说:「年轻的这个,是那天来报案,就是在清嵩楼,夏妈妈要老大追求的那个Emily,梅雪月。」
夏昱人简单点个头。
「老的这个,是埃弗伊女士!」
埃弗伊女士?他微一皱眉。
「就是这件宗教杀人案的第一位受害者嘛。两年前死亡,那个死在医院、死于肺结核的妇人呀!她是第一位把遗产全数捐给神圣教会的人──」
「够了。」夏昱人抬手阻止道:「我们知道你在说谁。说下去。」
「这两个人,难道你们不觉得这两个人长得非常相似吗?」滴滴更急了,讲话快速简捷。
「相似?」虎仔讶叫,抓过照片来仔细端详,「有吗?」
「有啦,他们长得很像!」滴滴把照片压在桌上,用手指著照片上的人叫:「你们看,这眉目、这神态。第一次在警局见面,我没有去注意,可是在清嵩楼,我看得非常仔细,我可以断定,埃弗伊女士和Emily之间一定有亲属关系!」
夏昱人皱著眉头。滴滴有著特异的能力,可以过目不忘,她又十分笃定地断言,照说可信度百分百;可是埃弗伊女士和Emily会扯上关系?这样的推想,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滴滴来回看著他俩脸上的表情,一模一样的表情,不敢置信的表情。
「你们都不相信我!」她叫。
「老实说,还真不知道从何相信起。」虎仔坦言,不理会她赀牙咧嘴的愤慨,起身走到陈列在侦讯室后面的档案柜前,用钥匙打开其中一只柜,捧出一大叠署名「机密」的档案夹。从半个多月前,夏昱人吩咐调查宗教杀人案,虎仔便有系统的在侦讯室的档案柜开了一柜,把关于这件案子的一切资料全往里头塞。
现在他找出关于埃弗伊女士和Emily的档案资料。
「埃弗伊女士从二十八年前移民来台后,就不曾离境过。」他强调:「Emily却是在美国出生,在美国长大,受教育、就业。这之间隔了长长一个太平洋。他们根本八竿子也打不著。」
滴滴忿忿地盯著他,对他的侃侃而谈无一言可辩。
「老大。」她转向一直未开口、保持中立的夏昱人。
夏昱人沉吟良久。「我比较倾向虎仔的说法。」
「老大!」她转向一直未开口、保持中立的夏昱人。
夏昱人沉吟良久。「我比较向虎仔的说法。」
「老大!」他们齐声叫,同时相视一眼。虎仔对滴滴露出胜利的笑容,滴滴对他吐吐舌。
「尽避二十几年前的出入境资料不可考,但是我不相信,身为母亲,埃弗伊女士会长达二十八年连看都不回美国去看她亲生女儿。」虎仔看著滴滴频频点头,意思在说:老大说得对,单这一点,就不合常理啦。
滴滴很不服气,紧抿著唇,双手扭绞成麻花辫。
「我又没说他们是母女。我只说他们有亲属关系。」闷声咕哝。
虎仔低头佯装整理资料,夏昱人喝著热茶,都不接话。滴滴也陷入沉默。
室内有短暂的安静。
叩叩,叩叩。
是敲门声。夏昱人坐直身子,和他们对视一眼,扬声唤:「请进。」
门开了,一个身穿制服的女警抱著一叠资料立在门口。
「夏组长。」她有礼地叫。
「嗯。」夏昱人微点个头,认出她是调查课的人。「有什么事?」
她在夏昱人的注视下红了脸,这位全警界最年轻的督察长,不仅破案率高,人也长得比远看时俊俏上三分,教人每看一回都心跳一百。而且听说他最近为一桩棘手的案子所扰,整个人有些萎靡,嘴上多了点落腮胡,看起来更放荡不羁。她想著,吃吃窃笑起来。
「我……我找滴滴。」
夏昱人随手一指,要她自便。
她兴匆匆挨到滴滴身边,一到,滴滴当头赏她一拳,拉她退到一角。
「你发花痴啊?!吧么直勾勾盯著我们老大看?」
「有那么明显吗?」她用手捂住酡红的脸,忍不住又看向夏昱人,他正摊开一叠资料,皱眉盯著密密麻麻的方型字,表情好酷。「可是你家老大真的长得好帅,超优的。」
「好了,少发花痴可不可以!」滴滴硬扳她转回头来。「你来有什么事?」
「哦,就是你上次托我查的出入境资料呀,我真的找到奇怪的地方喔。」她带者一丝得意地说。
「是什么?」滴滴迅速间。夏昱人和虎仔也抬起头来。
「喏,你看。」她打开制成图表的资料。「就是这位梅登和他的女儿梅雪月。虽然出发地不同,但是目的都是回台湾。」
滴滴接过图表看,边听她滔滔不绝:
「最近的一次记录是民国八十四年四月,由纽约出发,目的地台湾;第二次是同年十一月,由旧金山出发,目的地也是台湾;然后温哥华、凯恩斯、法兰克福、哥本哈根……这对父女好像在世界各地旅行,平均每半年回台湾一次。最近一次是今年九月三十号,由登记为住处的纽约回来,目前还未离境。」她叹一口气,「这些有钱人真是奇怪,不知道是有钱没处花还是怎样,居然像候鸟一样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都不嫌累的。」她忍不住抱怨:「弄得资料也乱七八糟的,我可花了好一翻工夫,才把它们整理清楚。」
「而你由此推算,在记录以外,这对父女该是在更早以前,就持续这种每半年回台湾一次的动作?」滴滴盯著图表,慢慢吐气,说。
「是啊。只不过我查不到最早的记录,无法确定他们从什么开始这么做。可是,滴滴,你自己也认同吧?这种旅游方式十分奇怪。」
她话说完,滴滴没有反应,看过去,她还盯著图表,看得眼儿都直了。
「滴滴?」
她一震,突然间醒悟过来,抬头对上夏昱人的眼楮,明白他眼底的意思──送客,马上!
「哦,我认同。谢谢你的资料,我会好好研究。」她迅速道,站起身来,「现在,我们还有其它事讨论,你可以先离开吗?」
「嘎?」
「麻烦你出去。」滴滴不由分说,硬拉著她起身,一路推她走到门口。
「可是……滴滴!」.
「谢谢你的资料。有空,我们以后再谈!」她说,使力将她推出去,迅速关上门。「抱歉。」把她的讶异和不满全关在门外。
滴滴一回头就嚷:「老大!」
「我知道,把照片给我。」夏昱人跳起来,快速打开电脑,把埃弗伊女士的照片扫进电脑里。虎仔跟在一边紧张地望著。
滴滴则在旁边跳脚。「我就说她们长得像,你们就不相信!」
「好啦,不要吵,看老大弄。」
夏昱人扫入照片,然后双手在键盘上快速移动,先是复制一个埃弗伊女士,按著利用电脑功能,把她的头发由自转黑,皱纹扫除,试图还原埃弗伊女士年轻时的模样。花了六分钟,做好了,呆呆瞪看著。
滴滴把Emily的照片放在年轻的埃弗伊女士旁做比对,边得意说:
「瞧!很像吧?我就说她们俩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你们就不相信我。」
虎仔没说话。夏昱人看著电脑里的人像,缓声道:
「没错。看这眉目、眼神,确实有八分相似,说他俩是母女,没人会怀疑。滴滴,你的判断完全正确。是我错了,抱歉。」
「哼。」滴滴这下可得意了,装模作样地对著虎仔挺起胸膛,高抬下巴。
「虎仔,」夏昱人出声:「把列表机打开,放一张光面纸进去。」
虎仔照做了。滴滴挨到夏昱人身边。
「老大,你印那些照片有什么用?」好奇问。
「自然当作例证。」
「几张照片可以当证据?」她怪叫。
「当然可以。」夏昱人微微笑了,「就像小墨说的,女人是感情的动物,我就来个以夷制夷。」
以夷制夷?滴滴听得迷迷糊糊,「什么东西呀?老大。」
他没有回答,仅是微笑。
「老大,印好了。」虎仔拿来照片。
「很好。」夏昱人接过照片,说:「你们暂时留守,等待下一步命令。」
「是。」
「那我先走了。」
「老大!」滴滴急促又有些犹豫地唤。
夏昱人停住脚步,偏头疑惑地看她。
「那个……」既然提到小墨,她想问:「就是……小墨现在还好吗?」
「很好哇!她今天早上回去上班了。我先走一步,再见。」
「呃──」滴滴楞楞目送他如风般闪身出去,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干么发呆?被老大的帅气迷住啦?」虎仔坐下,有点好笑地问她:「怎么突然问起小墨呢?」
「我忘不了小墨在清嵩楼时那种万念俱灰的模样。」她难过地低语:「她这回真被老大伤得好深。」
「老大有伤害小墨?」奇了!他怎么不知道?
「你看不出来吗?」她叫,「就是老大否认他们之间关系的时候,小墨脸上那种心碎神伤的表情。你完全看不出来?」
心碎?虎仔狐疑地看她,慢慢摇头。
滴滴气歪了,跳起来吼:「你们这些该死的男人,全是食古不化的大笨蛋!」她话说完就跑了。虎仔盯著她的背影,自觉好冤枉,被骂得完全不知其所以然。
他搔著下巴,喃喃自语:「见鬼,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我。」
柄庆过后的第一个礼拜,是小墨恢复上班的第一天。
这天,她走进花店,一眼就看到堆在角落那两大束鲜嫩欲滴的紫色郁金香。
她慢慢走上前,伸手触踫它粉紫色的花瓣,神思飘远。
郁金香的色系非常多,除了一般可见的红、粉、黄色外,紫色算是颜色较特别的一种,常是消费者在婚礼时会特别指定的颜色。
又有人要欢天喜地的举行婚礼,共赴甜蜜温馨的生活,还慧眼独具地挑中紫色郁金香来布置礼堂。真有眼光!要换了她,也一定会选用高贵优雅的郁金香,象征浪漫与喜气,还给她一夜紫色好梦。
可是她会有那一天吗?阿昱!泪水不自觉滑落双颊。阿昱……
「来来来!小心喔,可别摔坏了……」
有人?小墨慌忙地用长袖拭泪。
「好、再来,再来,可以可以,就放这里。」英姐指挥一群人搬著两个巨型花瓶进门,「好了,放定就可以,谢谢喔。」她送工人出去,一回身就看到小墨。
「小墨,你来上班啦!正好,帮我插这两盆郁金香。人家要用来放礼堂正门口的,插好看些。」英姐随手挥去额上汗水,滔滔不绝地说:「说到这些郁金香,还真是刁难人。现在才十月,要我上哪找春天开花的郁金香。还好台湾加入WTO了,那些花农又愿意配合。」她得意一笑,「你看我找到这些郁金香,一朵朵都含苞待放,美丽至极。我跟你赌,这些花如果妥当保存的话,花期至少有十天,还能全开呢。」说完,却发现小墨一直没有动作,又疑问道:「小墨,你怎么都不说话,也不动手?」
「哦,对不起,我马上做。」她匆匆奔来替花瓶注水,充填吸水海绵固定,做插花的预备工作。
英姐走到柜台喝茶,再回头看见小墨动作极快,已经开始修剪花枝,她看著,既欣慰又感到伤怀。小墨从学生时代就在她花店里打工,至今有九年了。她是个定性极高的女孩,做什么事都专心一意,就如同她对夏昱人的感情。
唉!每回想到这事,她就忍不住叹气。还是让劝劝小墨,做人该先爱自己,行有余力时,再去爱别人。她重重点著头,越想越有理,抬头正要告诉小墨,却吃惊地完全呆住了。
「我的天啊!」她几乎不敢相信,一向插花技术极佳的心墨,居然──「小墨!」她尖声叫:「快住手!」
小墨缓慢转头,看见英姐膛目结舌瞪著她,手指也指向她这个方向。她不解地看回来──巨型花瓶里的郁金香七横八竖地摆著,姿态像极了路旁迎风飘舞的杂草。她对自己的作品吐吐舌。高贵优雅的郁金香竟被她插成野花,难怪英姐要尖叫了。
「小墨,你到底在干什么?!我花大把钞票买的郁金香,人家下午就要用到,我好不容易接下这笔生意……」她愈想愈严重,哭丧著脸。「这下全毁了,完了!」
「别说得那么严重嘛。」她试图补救,说:「我承认空隙过大,郁金香没有支柱,有些歪斜。没关系嘛,我……我用点卡斯比亚,马上可以补救回来。」
新娘捧花用的卡斯比亚?英姐沉吟了下。有著蓝烟火星晨花别名的卡斯比亚,是星晨花的姊妹在,同满天星一样,是非常好的填补空间材料,可是卡斯比亚只有紫色系列的花色,再配上紫色郁金香,紫上加紫,在视觉效果上,不好就坏,两极化的差异,对比十分明显。
「你确定这样好吗?」英姐犹疑地问。
「相信我一次嘛。」小墨笑得极有自信。
「好吧,就听你的,全交给你。」英姐决定道,坐进柜台,拿出计算机来敲打。「如果要再加卡斯比亚,那价钱……」
小墨牵动模糊的笑,找来如梦幻般的卡斯比亚,对著花瓶微微沉吟,然后双手连动,用双紫色装饰两个婚礼用的巨型花瓶。
「紫色郁金香加卡斯比亚,还有花瓶、插花……这样一共──啊,对了,还有一束新娘捧花。小墨?」她想到似的抬头,眼一瞄,发出惊叫:
「哇塞!」这回是惊喜的叫,「小墨,好漂亮喔!你真是一个插花天才!」
真的!卡斯比亚的浅紫与郁金香的深紫,营造出富丽堂皇的高贵气质,隐约中又带著少女奢求爱情的梦幻,其优雅的风采,美妙动人。英姐深深赞叹,小墨创作、设计、配色的本事教人折服。
「小墨,实在美极了,你的眼光好棒,那么捧花也麻烦你了。」
「没问题。」小墨简单颔首,找来材料便动手插花。
英姐在一旁看著,频频点头。
「你对这些花花草草还真有一套,连我都自叹不如了。嘿!小墨,将来你要结婚的时候,自己布置礼堂嘛,你对插花这么在行,自己动手做一个浪漫又温馨的礼堂。我会去观礼,然后对每个来参加婚礼的人说,这座美轮美焕的结婚礼堂是新娘自己布置的。」她想像著那情景,说得兴高采烈,没有注意到小墨早已停下忙碌的双手,掌心紧紧盖住口鼻,扼止快掩不住的呜咽哭声。「当然你婚礼上用的花,我会全部供应。话说回来,小墨你准备什么时候才告诉那个臭小子你的心意啊?」
大概永远没可能了……阿昱!
「呜……」
小墨溢出一声模糊的哭声,教英姐大大吃了一惊。
「小墨?」
她深吸鼻,却怎么也止不住满脸的泪,最后她抛下待整的捧花,匆匆奔进厕所。
「小墨!」英姐惊喊,顾不得洒了一地的文竹,追著她跑到厕所门口。「小墨?」她把门反锁了,「小墨,你怎么了?快开门呀!」她敲著门,连声问。
「呜……英姐,你暂时别管我好吗?」小墨带著哭音,呜咽道。
「小墨……」英姐心疼地低喃,大约猜得到是什么事,心里不禁把夏昱人讪咒上千回。
「臭小子!一定又是他干的好事!」
「英姐?」在外面整理花草的打工小弟闻声而来,看著她怒目腾腾的表情,有些迟疑地唤道。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她恨恨地说。
「嘎?」小弟张口结舌。
看到他呆楞的蠢样,英姐不耐地挥手,「算了,没你的事,出去吧,顺便把掉在地上的花收一收。」
「好。」他莫名地搔搔头,转身离开。
「小墨,」英姐又敲敲厕所的门,「有什么事?你出来再说好吗?」
等了好一会儿,小墨才慢吞吞打开门,鼻头红红地走出来。英姐看了直摇头。
「这回你非得好好说个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可!」她下决心似的说:
「走,先去坐下来,喝杯热茶,然后你给我仔仔细细地说清楚!」
夏昱人根据虎仔的调查报告,等在微风广场的大门口,等著三不五时上微风购物的Emily出来。
他坐在借来的宾士车里,手握著小墨送的保温瓶,极有耐心地等待,一面也注意街道四周的动静,留意是否有人跟踪监视。
毕竟他会如此费工夫,而不直接约谈Emily,目的就是不想让凶手知道他已经掌握这件宗教杀人案的线索。
他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鱼儿上钩了!
「Emily小姐?」他摇下车窗,探出头去。
她回头,认出是夏昱人,立刻升起一股警戒之色。
「原来是夏警官,有什么事吗?」她客气笑问。
「是有一点事,我可以跟你私下谈谈吗?」
Emily皱起秀眉,迟疑地看他。
「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谈吗?我待会儿还有约会,没有多少时间。」她装模作样地笑道。
夏昱人望著她,久久才说:
「Emily小姐,可别误会,我找你,不是为了什么风花雪月的事,而是为了这张照片上的人。」他亮出埃弗伊女士的照片──是年老的那张。边微笑道:「你该不至于否认,说自己与她无关吧?而我个人以为,这类事还是私下谈会比较妥当,你说呢?」
Emily定定看著照片,不言不动。
夏昱人心知自己的威胁奏效了,又说:
「先上车,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如何?」
她还是不说话,慢吞吞地收起阳伞,绕过车头,开门坐进车里。
夏昱人带著微笑发动引擎。「谢谢合作。」车子绝尘而去。
「什么?!」
英姐愤怒的高叫声回响在室内。把外面的小弟又给引了进来。
「现在又有什么事了?」他呆呆地问,看著小墨,后者对他摇头。
「没事。你出去忙吧。」
「喔。」小弟走前多看了她一眼。小墨姐的眼眶和鼻头都红了,看上去既伤心又可怜。应该又和那位帅气警官有关?他暗忖道,边走边摇头。
「你刚说什么?」英姐抓著小墨质问,「那个臭小子真的这么说?他早有意中人了?那个意中人不是你?他真这么说?!」
小墨沉重地点头,不说话。每回想到每回心痛,她不知道再重复这些伤心事又有何意义?
「那个臭小子,可恶!」英姐忿忿地起身,就想找夏昱人把话问清楚。
「英姐!」她吃惊抬头,「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去找那个臭小子!我非好好问问他,到底将你置于何地!」她理所当然地叫,握紧的拳头朝空挥舞,大有对方若不能给她满意答复,就要将人狠揍一顿的气势。
她说著,气呼呼就想冲出去,小墨哭著拚命拉住她。
「英姐,不要去!求你不要!」
「小墨!」英姐回头看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心疼地喊,伸手将她一把抱住。
「痴情又苦命的孩子,委屈你了。」
「英姐,呜呜……」她哭得不能自已,似要将关于这段恋情的辛酸和难受一次发泄个够。
「唉……」英姐长长叹息,不再说话,伸手拍抚她的背,让她痛快哭得够吧。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英姐动也不动地坐著,任凭小墨的泪水染湿她整片衣襟,她可以感觉到那湿意,慢慢的、一点一滴濡湿她的衣衫、她的心。她无法理解,夏昱人究竟是怎样的坚实木头,居然完全感受不到。
「英姐?」
「吓!」她突然一震,整个人弹跳了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你。」
阿第歉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极缓慢地扭头去看。她猜自己表情一定十分凶恶,因为阿第在她的瞪视下猛地倒退两步。
「那个,已经中午了,我……我去买便当,好不好?」
「柜台有钱,自己去拿。」
「喔。」阿第匆匆跑过去,再匆匆回返,经过她身边时,怀疑地扫她一眼,飞也似地跑了。
已经中午?她记得刚刚看表,才十一点耶。她缓慢眨眼,慢慢伸手动脚,然后才发现小墨还挨在她身上,已经由初时的痛哭转成现下间歇性的抽噎。她一定哭了很久。她心忖。把小墨扶到椅子上坐好,这才直起身,她随即颠簸两步,险些摔倒。天!她脚都麻了。
英姐惊呼著,仰头去看钟,跟著发出更大的叫声。老天啊!已经十二点半了,小墨整整哭了一个小时又三十分钟。她压抑著放声尖叫的冲动,缓慢地清理自己,最后忍不住尖刻地问:
「你为什么不索性放弃这段无望的爱情?」
小墨突然止住抽噎,惊愕又不解地抬头望她。
「我是说,你为什么不干脆停止去爱?停止这份可笑又无望的爱!」英姐声嘶力揭地吼。
小墨太震惊了,以致口齿不清:「你……你是说……要我……放弃爱阿昱?」
「没错!」她大叫起来,「我要你放弃夏昱人!」
小墨完全呆住了,表情一片空白。
英姐重重喘息,好一会才有办法再开口:
「我早就想劝你了,看你爱得这么无奈又伤怀,反反复复地受折磨,我看了也好难过,几次跟你说,单相思不会有结果,可是你好像全当耳边风了。」她重叹一口气,「小墨,我知道你好爱夏昱人,可是──」她突然颇佳,扭头去看,小墨坐得直直,目光穿透窗户,身子一动不动,好似又把她的话当成耳边风了。「小墨?」
没有反应,似是痴了。
「小墨?」她忍耐地喊。
「不。」她申吟她发出声音。
「什么?你说什么?」
「不。」
这回她听清楚了。「什么不?」
「我不甘放弃阿昱的!」小墨简单重申,强而有力。
「小墨!」
「英姐,不要逼我!」她揪著发辫晃头,声调隐隐还带著哭音:「不要逼我。」
「什么我逼你!小墨,你还认不清现实吗?夏昱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感情白痴,再等上一百年,他也不会觉醒的!而你,」英姐苦口婆心地深深叹息。「小墨,女人的青春有限哪!你自己想想,你爱了他多久?怕不有十年了吧?」
「是十一年四个月又八天。」小墨机械化地回答。
英姐瞪瞪眼楮,重重地说:
「这就是了!你爱了他这样漫长的岁月,结果,木头溶化了吗?没有!木头依然是木头。而你,算算,你虚度了多久青春岁月。更要命的事发生了,夏昱人早就心有所属,他根本视你如无物。我倒要请问你,当有一天,他和他的情人出双入对、手牵手步入礼堂的时候,你将如何自处?」
「不要再说了!」小墨用两手紧捂住耳朵,痛哭失声,「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小墨!」英姐心疼地喊,安慰地轻拍她的肩,「算了吧,听我的劝,放弃他!时间会带走一切,你终有一天会忘了夏昱人的。」
「不!」小墨惊跳起来,一下蹦离英姐身边好远,「我不要!我不要忘记阿昱!我不要放弃!」
「小墨!」她懊恼地,隐隐有些动气。
「英姐,」她坚决地说,表情凝重,「我知道我今天的行为偏差了,怠忽职守,在工作时间内谈私人感情,还延误工作,你可以因此革我的职,我没有话说。可是请你不要叫我放弃阿昱,我做不到!」她痛苦地摇头,「我曾经想过同样的问题,可是光想,我就受不了了!」
「小墨!」英姐气结喊,「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把你革职!你是个插花天才,专心一意的程度比我还要厉害,可是你的执著也害苦你自己了!」英姐既痛惜又感叹。
小墨没有说话,事实上,地也无话可说。
「小墨……」看她心似死灰的表情,英姐还想再劝,却被小墨抬手阻止。
「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假若可以解脱,我又何必如此自苦?」她凄楚地低语,闻语教人为之鼻酸,「我爱了阿昱将近十二年,早就无可救药了。现在我只希望阿昱能偶尔想到我、来找我聊天、说说心事,我们能当一辈子的好朋友,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英姐凝望著她,恍然间有些明白。
「你阻止我告诉夏昱人你的心事,就是怕他得知后,你们会连好朋友都没得做?」她问,几乎不敢相信。
小墨苦笑,点头了。
「老天啊!我的老天!」她简百不知道自己让说什么了。
「真的。我的愿望很小,只要阿昱偶尔来买矢车菊,我就很高兴了。」小墨失神地喃道。
矢车菊?她不明所以地摇头,
「没出息!真没出息!」终于下断言。
小墨还是笑,一边笑,一边又落下了泪。
夏昱人载著Emily离开微风广场,车行不久,他便发现后头有人跟踪。他不动声色,车头一转,重新驶入市区,和跟踪者玩起九弯十八拐的迷宫游戏。
Emily困惑地想回头去看,却被夏昱人阻止了。
「别回头。有人在跟踪我们,我不想他认出你来。」
她重新坐好,侧头打量他。
「你早就知道会有这种情况,所以才做如此装扮?」
夏昱人得意地抚弄自己短短的落腮胡。「没错,我的造型不赖吧?」
「要不是你先开口叫我,我还真认不出你来。」Emily落寞地笑,说:「不过没用的,就算他们认不出你,也一定知道我是谁。他们全是我父亲派来监视我的。」
夏昱人扫她一眼。「不尽然。」
「你说……不尽然?」她犹疑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调查发现,随时随地都有人跟著你。」
「随时?!」Emily插口叫道。
「你从没发现吧?因为他们不敢靠你太近,总隔著一段距离远远相望,所以,不仔细去留心,根本无法察觉。」
那你是如何察知?地想问,又感觉自己不必要问。
夏昱人继续解释:「我猜,命令他们跟踪你的人,对你尚有些顾忌,所以交代跟监者小心行事。」
她苦笑。「但是,他们一定看到我坐上你的车,又怎么会认不出我呢?」
铃铃铃……铃铃铃……
一串音乐介入他们的谈话,夏昱人动作俐落地翻出行动电话。
「喂,我是夏昱人。」
「老大!」滴滴的声音兴奋地由话筒另一方传来:「你猜的果然没错,有人把我当成Emily,跟踪起我来了!」
「很好,就让他误以为你是Emily,带他到市区兜兜风吧。」
「是,老大!」
他笑著台上行动电话,抬眼就瞧见Emily震惊地瞪著他。
「你居然找人假扮成我?!」
「混淆视听嘛。」他轻松笑道,「滴滴还跟我抱怨,说她这回假扮你,可谓牺牲重大呢。因为她从来不曾穿过那么短的裙子,那么细的高跟鞋。」
天啊!
夏昱人上上下下看她一身的名牌,嘴里啧啧有声。
「滴滴还打著一把和你一样的阳伞,一副和你一样的墨镜。我看哪,这回不仅牺牲重大,花费也颇大呢。啧啧!我一定得请公款了,不然入不敷出。」
Emily收起震惊,开始仔细地打量他──从他自信的笑容,到握著方向盘稳定修长的双手。到今天为此,她和夏昱人只见过三次面,每回都有明显的印象。他自信的笑、从容的态度,在在展现他的不凡。他有一股常人没有的特质,缜密的心思教人害怕;她心有余悸地看著他,开始为梅老担心了。
夏昱人不知道又在想什么,居然又拿起行动电话。
「喂,是妈咪吗?我是阿昱。你现在人在哪里……在家。至洁呢?……哦。妈咪,告诉至洁,你也一样,暂时不要出门……没有啦,我很好。放心,我懂得保护自己。你留在家锁好门,自己也要小心……不会有事的,我回去再解释。好了,拜拜。」
「想不到夏警官还十分关心家人呢。」Emily讽刺地嗤笑道。
夏昱人没有否认,意有所指地笑道:「希望你亦然。」
她抿紧唇,不作回应,只尖声问:「你到底想带我去哪里?」
夏昱人操作方向盘,一个大旋转,彻底甩掉跟踪者,然后对著车顶努努嘴。
「喏。」
她又惊又疑地往上看,路口的路标显示「往外双溪」。
天!外双溪?难道夏昱人要带她回她两年来不曾再踏入的别墅?!不!她惊恐地摇头。她不想再回去了
不想再回到那个她母亲病发身亡的地方!
「你说什么?!雪月被夏昱人带走了?」
「呃,又好像不是……那个……」电话这头的男人声音迟疑,反复不定,「雪月小姐坐上了一辆车,不,是坐上车,在微风广场,然后一辆往市区,一辆往外双溪。」
「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长者暴怒道:「我让你跟著雪月,你跟谁去了?!」
「我是跟著雪月小姐啊!」男人无辜叫道:「可是好像突然间出现两个雪月小姐。」他说完,立刻把电话拿离自己耳边。
「笨蛋!」长者的怒吼声突然停止,「你把时间给我列出来,详细说明雪月失踪的情况。」
雪月小姐失踪?「喔,是。」
「早上十点左右,雪月小姐又去逛百货公司,我们依惯例守在外面,十一点四十五分,她走出百货公司,停在门口和一个男人说话,跟著就坐上车了,车子驶过我们身边,我们正想跟上,就发现雪月小姐一分为二,一个往市区,一个往外双溪去了。我们立即分成两路,直追上去。」
「唔。」长者沉吟半晌,说道:「别管往市区的车,往外双溪的车呢?车上驾驶是夏昱人?」
「呃……」男人的声音又变得迟疑,「我们只能肯定他是个男人。因为他和我们印象中的夏昱人很不一样。」
「怎么说?」
「他开宾士,而不是BMW。他留著落腮胡,穿得邋里邋遢,模样一副落拓不羁的,跟我们平常知道的夏昱人很不一样。」
那副打扮可能只是诱敌之计!长者缓缓呼吸,懒得再骂他们了,直接吩咐:
「不管他是谁,跟著那辆宾士,看他要去外双溪哪里。」
「那个……」
「说!又怎么了?」
「在接近外双溪的交岔路口,突然冒出七、八辆宾士车,」他小心翼翼地说:我们在十二点十五分的时候跟丢了。」
「该死的笨蛋!」
他这回没躲过长者的怒吼,被震得耳膜隆隆作响,「我们无法确定车子往外双溪,或又转向别处。」
「笨蛋。」长者喃喃地,皱紧有些泛白的眉。
外双溪?他们会回到那幢别墅吗?那里是神圣教派登记的布道所,那里也是雪月最痛之地,因为雪月的母亲是在那里去世的。
唉!
「听好,立刻回到我们在外双溪的别墅,如果那辆宾士车出现,马上给我电话!」
「是。」
长者挂上电话,握紧了拳头,面目变得狰狞可怖。
想玩吗?夏昱人,我就奉陪,和你玩上一局!我倒很有兴趣知道,究竟是你厉害,还是我高杆。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