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早啊。」
霍米雅揉著眼楮、打著呵欠,蓬头垢面地走进大厅。
「还早啊?」母亲简茴莱从厨房里端出一锅卤豆干,「现在已经快中午啦!」
「人家昨天上大夜嘛!爸爸呢?」
「你爸他早就在楼下煮面了。肚子饿不饿?洗把脸,去楼下吃面吧!我先下去啦。」
朴实的霍家就在小山坡上来的第五间,三层楼的旧房子是他们一家三口的避风港。一楼约莫二十坪大的面店是霍初趣和妻子简茴莱赚钱营生的地方,二楼与三楼则是霍家夫妇与女儿的住所,在这里他们夫妻俩已经共同渡过了三十多个年头。
当初霍初趣与妻子会将房子买在高级住宅区的出入巷口,实在是一时的好运,虽然他们的老房子比不上高级社区里的房价,但是总是多少沾了点边让房价翻了几翻。
敖带说一点,大医院的未来接掌人西门夏衣的高级住所就在住宅区里最昂贵的地段。
霍米雅换上一袭轻便的小洋装踩著轻快的脚步下楼,映入眼帘的是父母站在冒著热气的锅炉前殷勤煮面的画面。
「老板,来两碗炸酱面。」两名客人相偕走了进来。
「没问题,马上来!」
响亮的大嗓门立刻响起,人高马大的霍初趣大有北方汉子的体魄,说起话来明显的外省口音带点儿卷舌音,听来格外有趣。「请问‘狼客’要不要来一点小菜啊?俺这儿有海带、豆干跟卤猪肝儿。」
「各来一些好了。」
霍米雅来到父亲的身边,白皙的脸蛋上笑容盈盈。「爸,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了,客人又不多。」霍初趣睇了女儿一眼,看著她纤细娇小的身躯,心中仍然有些不解。
奇怪了,想他老霍又高又壮的还挺了个大肚腩,怎么他生出来的女儿却瘦得像根草儿,风吹了就会倒!不过,也好啦,如果米雅生得跟他一样粗壮,将来就怕卖掉整个面店当嫁妆都还没有人要娶呢!
「现在都几点了?女孩子睡到这么晚,不会不好意思吗?你妈嫁给俺这么久,还没像你这样的!」
「人家昨天上大夜班嘛。」
「护士的工作这么辛苦,你干脆别做了,回家来帮咱们卖面。」
「你在说什么啦!」简茴莱拍了丈夫一记,「卖面会有出息吗?老是叫你女儿回家卖面!」
霍初趣不以为然地反驳,「难道当护士就会有出息了吗?大夜、小夜这样的轮,怎么交得到男朋友?难不成要我们的女儿找个病人当老公吗?」
「卖面就比较好吗?你是想叫你女儿嫁给卖葱的、还是卖蛋的?」
「俺觉得卖面条的小沈不错!」
「他的头已经秃了呀!」
「十个秃头九个富,你没听过吗?」
「你的头也秃了大半,你怎么不富给我看?」
「噫,你这是在嫌俺穷喽?格老子的!饼了这么久,你终于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爸、妈,人家肚子饿了,想吃干面。」
也不想想父亲和母亲究竟是因为谁而起口角,霍米雅坐在距离锅炉最近的座位上,微笑著拿起卫生筷就等著吃午饭。
霍初趣与妻子简茴莱对望一眼,叹口气。
唉,该说他们的女儿没心眼呢,还是脑袋瓜简单了点呢?算了,女儿是自己生的,缺点也得把它当优点。
「老婆,煮碗贡丸汤给米雅。」
没多久,简茴莱悄悄推了推丈夫。
「干么啦?」他不明所以地看著妻子。
「你忘啦?」她朝女儿的方向努努嘴,「问米雅那件事啊!」
「哦。」自己还真的忘了。霍初趣瞟了女儿一眼尝试开口,「米雅,最近有没有倪浩的消息啊?他出国都已经三年多了,什么时候才要回来呀?」
重要的是,霍初趣夫妻俩都盼望著女儿能像从前那样跟倪浩相亲相爱的,最后顺理成章地步入结婚礼堂……哎唷,这个远景实在太美妙了,让霍初趣拿著锅瓢都还忍不住窃窃傻笑。
「浩哥的消息?有啊,夏衣都会跟我说他和浩哥通E-mail的事情。」
霍初趣立刻皱眉,「怎么你现在还会跟西门夏衣联络啊!」
「我和夏衣同医院,常常会踫面呀。」
「俺不是叫你少跟他接触的吗?」
对于父亲的低吼,霍米雅觉得委屈极了。「你干么这么生气?夏衣他其实人很好,心地善良又善解人意,只是他不会用嘴巴讲出来……」
「俺管他那张嘴巴会讲出什么话,总之老子我就是不喜欢他!明明是医院的大少爷,又是个实习医生,偏偏学人家戴耳环、留头发的,世界上哪有医生像他那样的?」
「这样的医生也没什么不好啊……」霍米雅拿著筷子小声嘀咕。
「你每次都帮那小子说话,他到底给你什么好处?」
她规避地撇开小脸,夹起一块豆干塞进嘴里。「没有啊。」
「而且你妈昨天到菜市场的时候踫到西门家的管家彭妈,听彭妈说,西门夏衣的女朋友特别多,一个儿换过一个儿,每个星期都有新对象!俺就说嘛,他爸妈离开台湾去非洲开医院,一走就是十几年,儿子都变坏了,这种花心萝卜仗著自己家里有几个臭钱就这么嚣张玩乐,哼!」
「老公,你说错了,人家是有‘很多臭钱’!」
默默聆听著,霍米雅垂下了脸庞,任谁也瞧不见她此刻眼眸里的黯然。
「总之,你就是不准跟他太接近,听到没有?」霍初趣强硬下令。
相较于先前的温和,每次提到西门夏衣,霍米雅总是反应激烈。「我有交朋友的自由跟权力!」
他奶奶的敢顶嘴?霍初趣也卯起来了,频频挥舞锅勺。「问题是,你不只是把那小子当朋友啊!」
「老公!闭嘴!」
可是霍米雅还是听见了。只见她小脸悄悄泛白,眼神有些慌乱,「我、我……我哪有?夏衣跟我……只是朋友啊。」
至少,她知道他只是把她当朋友而已。
「米雅,」简茴莱扯开笑容,「你别听你爸爸说疯话,他随便讲的。」
霍米雅怔怔地点头,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来。「我吃饱了。」
「你吃空气也会饱啊?俺的面都还没煮好呐!」
「我不吃了。爸,你吃吧。」
简茴莱瞪了丈夫一眼,「米雅,你等会儿要去哪儿?」
「回医院,我有些资料还没整理好。」
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霍米雅坐在梳妆台前拿起木梳有一搭没一搭的梳著。清汤挂面的发型,柔顺舒滑的发丝让她看起来更显的年轻稚气。
一点也不像夏衣以往会交往的女朋友类型。
他喜欢的女孩子向来是蓄著波浪长发,穿著时髦、造型新颖的时尚女子。
苞自己这只毫无看头的小白兔截然不同。
叹口气,放下发梳,霍米雅将梳妆台上的晶钻发夹别在头发上,补了点蜜粉和唇彩,她起身背起背包走了出去。
她当然知道夏衣有不少女朋友,其中有一些还是医院里的护士呢!
大家都喜欢他,尽避夏衣对每个人都是那样冷冷淡淡的,可是那都无损他的杰出与魅力,或许,西门夏衣的魅力之处就在于他神态中的冷淡吧!
踩著不疾不徐的步履走在通往医院的道路上,霍米雅微低著螓首,两手反握在肩上的背包背带。
突然,脚踏车轮转动的声音蓦地在她身后响起。
是夏衣?
霍米雅直觉地想回头,还来不及看清楚便感到眼前一个骑著脚踏车的身影迅速闪过自己身旁……
她急忙循望而去,却只来得及看见西门夏衣的背影。
是他!他没看到她吗?
或者,夏衣瞧见她了,却不想开口叫她……
霍米雅的眼眸更黯淡了,也说不出心头为什么感到难过,她继续低垂著头往前走。
「你是乌龟啊?」
她霍地仰起螓首!
西门夏衣就站在脚踏车旁,停驻在下坡道的前方。
霍米雅的俏脸乍现光彩。「你在等我?」
「废话。」
今天的西门夏衣看起来好正式,或许是因为他身上那一件白衬衫和浅蓝领带的缘故吧?有型有款的中长发被他整齐地束绑在脑后,虽然那只显眼的银耳环仍然挂在他的左耳上,依旧是洗白的牛仔裤和NIKE球鞋,但是已经很出色了!
霍米雅有些傻笑地望著他。
他瞟了她的灿颜一眼,嘀咕抱怨。「搞不懂怎么有人能走路走的这么慢!」
「对、对不起。」
「知道抱歉就好。喏!」
霍米雅困惑地望著他,「什么?」
「载我啊!」
「原来你等我,就是想叫我骑脚踏车载你啊?」
「不然你以为呢!快点,我两点要上台发表一个报告。」
她直觉地看表,惊叫,「现在已经一点五十分了!」
「知道了还不快?」
「嗄……哦!夏衣,快、快上车!」霍米雅的反应比当事人还要焦急。
坐在脚踏车的后座,西门夏衣没让她看见他嘴边的笑容。「下坡路要小心哦!你如果让我滚下去,看我怎么恶整你!」
「嗯!我会小心的。你坐好哦,夏衣!」
快点、快点,只剩十分钟了!霍米雅咬著下唇拚了命的踩踏板。
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既然夏衣在赶时间,为什么要在那里等她呢?
「发什么愣啊?我不是说了我在赶时间吗?」
「好、好嘛,我尽量骑快点……」
因为西门夏衣的缘故,霍米雅原本悠哉悠闲的步履如今却喘得像头老牛。
只因为她遇上了专门欺负公主的恶魔王——西门夏衣。
十几分钟前,一个月一次的研究简报才刚结束,大小医师们都聚在休息室里喝咖啡闲磕牙。
「夏衣,你是不是在和席邵庸较量啊?」实习医师陈汉拍拍西门夏衣的肩膀。
他睇了对方一眼,将咖啡杯举到唇边轻啜。「没有啊。」
「没有?」陈汉的表情明显不信。
西门夏衣没再看他,左手捧著杯子、右手开始玩起桌上的钢笔。
另一个实习医师黄全清凑了过来,「刚刚在作简报的时候,你们两个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互相针锋相对、言辞犀利的,连下面的指导医师都看傻了眼,还说没有?」
西门夏衣无所谓地耸耸肩,「作学问嘛,有的时候难免会有这种情况的。」
「呵,你是赢家当然这么说啦!我就不信你没看到席邵庸在台下辩输你的时候,他脸上的灰暗跟挫败。」
陈汉咧著嘴笑,推了推黄全清。「不过说老实话,刚才看到席邵庸那张龟蛋脸,我心里就有说不出的爽!」
「可不是?整个医院里敢出马挫挫他的锐气的也只有夏衣了!否则以席邵庸他老爸总监事的地位,谁敢找他对杠啊?又不是不想工作了!」
「你们说够了没有?不嫌无聊啊。」西门夏衣举起杯子喝光最后一口咖啡。
「就是无聊才聊天的嘛!对了,说到席邵庸啊,我听说他……咦,夏衣,你要去哪里?」
「倒咖啡喝,懒得听你们闲磕牙。」西门夏衣推开椅子准备起身。
陈汉耸耸肩,「我听护士们说啊,席邵庸对那个小白兔护士霍米雅很有兴趣哦,听说他还……欸,夏衣,你不是要去喝咖啡吗?又坐回来干么?」
黏回原位的西门夏衣睇了他一眼,「突然不想喝咖啡了不行啊?」
黄全清推了推陈汉,互相瞟睇眼前这个故作不在意的西门夏衣,「哎,我听说高级病房里最近住进了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子哩!」
「对啊,据说那个老头子虽然很有钱,可是实在太难伺候了,根本没有护士愿意去照顾他呢!」
两人得意地对望一眼。夏衣想听席邵庸和霍米雅的事情是吧?呵呵,他们偏不讲!就不相信这小子能拿他们两个怎么样?
一旁,西门夏衣手里把玩著钢笔,一边觑睨他们两人嘴边的得意……这时,踫巧指导医师柯见邦走过。「柯医师!」他举起手出声招呼。
「夏衣,怎么了?」柯见邦走了过来。
「这两个人,」西门夏衣用钢笔指了指陈汉跟黄全清,「这两个家伙说他们对医师你的研究很有兴趣,所以想跟著您……」
西门夏衣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嘴巴就被陈汉给紧紧捂住。
「柯医师,没事,我们只是闲聊而已,您去忙您的事吧!医院最近不是很忙吗?」黄全清连忙陪笑。
待柯见邦走开之后,陈汉立刻将手掌拿开他的嘴边,「西门夏衣!你故意整我们是不是?」
「就是嘛,夏衣,你很不够意思耶!」
面对好友的责难,西门夏衣一点愧疚也没有。他俊逸的身形往后悠闲一躺,隐著笑,指著右前方的男子,「说不说?刘医师要走过来喽!」
两人对望一眼,无可奈何地屈服。
「好啦!你真不够朋友!」陈汉擂了西门夏衣一记,「我所知道的也只有席邵庸很喜欢霍米雅啊,听说他为了不让霍米雅被辞职,还特地请出他那个总监事爸爸去向人事室求情施压呢!最后当然是摆平啦,那个虽然迷糊却很可爱的小白兔护士在席邵庸的帮忙下免去了被炒鱿鱼的危机。」
听到这里,西门夏衣始终沉默地把玩手边的钢笔。
毫无表情的俊美脸庞和深邃黝暗的眼眸叫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所以现在啊,所有护士都在谣传,说霍米雅再过不久,八成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从一只迷糊的小麻雀变成席家的少奶奶了!你想想看啊,夏衣,席邵庸他们家虽然不比你家显赫,可是人家好歹也是医院的总监事,席邵庸居然这么热切地追求霍米雅,可让其他的护士给嫉妒死了!」
他手中的昂贵钢笔在指尖旋了一圈又一圈。
「还听说了其他什么没有?」口吻冷冷淡淡的。
「我这边没了。」陈汉摇摇头。
「我这里倒还有一个消息。」黄清全笑嘻嘻,「根据可靠消息指出,霍米雅为了答谢席邵庸的帮忙,听说这个星期天她预备和席少爷相偕出游,手牵手相亲相爱的开著跑车赏心、赏花、赏秋风!」
西门夏衣睇了黄清全一眼,推开椅子站起来。「你的话真刺耳,我决定去替你向刘医师讨个功课作!」
「欸,夏衣!不要啊……」
走出了医师休息室,西门夏衣拽著病历夹快步走在长廊上。越走,他的心越烦、步履越踏越快,白色的医师袍在他颀长的腿边啪唰啪唰的擦动著……
妈的,让他更烦了!
最后,西门夏衣索性扯上的医师袍,拉开喉结间的领带,通通将它们反手搭在右肩上。
然后,他看见了霍米雅跟席邵庸。
「米雅,就这么说定了,星期天早上九点半,我开车去你家门口接你。」
西门夏衣站在长廊的角落,听著席邵庸口吻轻柔地对霍米雅说著。
「不用到我家接我了。」霍米雅轻轻拒绝,「我跟你约在医院门口吧?」
「不好,星期天是假日呢,我可不想连和你出去约会都跟医院扯上边。」
霍米雅困惑的轻软嗓音响起,「约会?」
谁跟谁啊?她不解地眨眨眼,皱眉思索。
「是啊,我们的约会!」
「我们两个的?」
「没错。」席邵庸伸手轻轻抚挲她的发丝,注视她的眼神里尽是宠溺与温柔。「既然是你要答谢我帮你渡过被辞退的危机,当然就要听我的了!就这么说定了,星期天早上九点,我去接你。」
走廊的转角口,西门夏衣看著他们两人并肩离去。
俊脸沉郁的他跨了出来,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我是夏衣。」
「夏衣,我是明莉!我听到你在我手机里的留言了,可是……求求你嘛,夏衣,别取消我们今晚的约会好不好,人家已经期待好久好久了耶!我听你的话嘛,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样好不好?」
「明莉……」
西门夏衣手里拿著话机,微微扬起眉睫,他冷然瞅睇不远处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身形……
「可以,不取消也行。」他冷淡的口吻在长廊上响起,「七点半,你开车来接我,我们去PUB,然后到你那儿。」
「你要来我这里?真的吗,夏衣?!太棒了,我马上去叫那些佣人回家,今天晚上,我保证家里只有我们两个。夏衣,我真的好高兴……」
「就这样,再见。」
他迅速切断电话。
又瞥了霍米雅消失的方向一眼,西门夏衣跨开脚步走向另一个转角。
鲍主是不是要移情别恋,跟他没关系。
懊担心的是倪浩。他这个王子不尽责,丢下公主一个人出国就是两、三年,怪谁?
不关他西门夏衣的事。
自己是恶魔王,只要知道怎么欺负公主就行了,其余的……跟恶魔王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