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谭子闳准时的按了咏音家的门铃。
她几乎是三步并成两步,用蹦的跑了过去,门一开,迎面而来的便是像爱情电影中才会出现的一束大得夸张的粉红玫瑰。
「音音,送给你。」谭子闳从玫瑰花后面探出头来。
咏音接过花,心里甜滋滋地,「谢谢。」
谭子闳目不转楮地盯著她看,像是在比较著花娇抑或人娇,还发出一连串的赞叹声,「你今天……真美!」
她让他瞧得有点不好意思,侧过了头,把玩著花瓣。
两人一同走出了大门,谭子闳拉开停在路旁的车门,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咏音也大大方方的坐了进去。
车子开到两人第一次约会时一同用餐的餐厅,他也是先下车,然后小跑步到车子的另一侧,体贴地为她开了车门。
送花,是小新从不曾为她做的,从谭子闳的这些动作中,她感受到了一股贴心的暖意。
走进餐厅,侍者引导他们走到第一次约会时所坐的座位,看样子也是谭子闳早就预订好的,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却有了初次相见时未曾有过的甜蜜。
她喜欢这样的刻意安排,喜欢这样的情景。
眼前的这个男人,有浪漫,也有风趣;有赤子之心,也有成熟的男人味,像一个她从来没有接触的世界,一直吸引著她去探索。
谭子闳把侍者叫来,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才对咏音说:「你可以把花放下来了,老是捧著,待会怎么用餐?」说著,还给了她一个隐含深意的微笑。
她有种被人看透了心事的羞赧,忙把花放在身旁的空位,像是辩解又像是招供地说:「我喜欢这束花嘛!」
莫名地,咏音突然觉得今日的谭子闳与相亲那日的他有些不一样,至于是哪里不同,一时她也弄不清楚。
垂下眼,那束鲜花又令她的心头一甜。
「如果你喜欢,我以后天天送你。」
她有点醉了,醉在谭子闳的言语中,也醉在他所营造的氛围里,更醉在她自己所编织的幻梦之中。
侍者端来了菜,也送上了一瓶酒。
「音音,吃这道菜要配上一点点红酒才好。」他做了个手势,要侍者为咏音斟上一杯。
咏音显得有点为难,她从来就不曾沾过一滴酒,可是,谭子闳正温柔地望著她,那眼神里有著请求和期望,令她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拿起杯子,轻轻地啜了一点点,酸酸的、涩涩的,嘴唇与舌尖微微地麻痹,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刺激。
咏音正细心品尝著她这一生以来的第一口酒,一眼却瞥见一个人影快步朝著他们走过来。
一个打扮十分入时的女人,满脸怒气的冲到桌前,在他们两人都还来不及反应之前,扬起手来便对著谭子闳甩了一巴掌。
「好啊!谭子闳!原来你就是认识了这只狐狸精,这一阵子才对我爱理不理的,你行!算你狠!」
清脆的巴掌声,令整个餐厅的人都愣住了。
那女人打完人,兀自横眉竖目,一手指著谭子闳,鲜红色的指甲几乎就要踫上他的鼻端。
谭子闳一时被打得有点失神,过了一阵子才反应过来,揉了揉眼楮看清了眼前狰狞著一张脸孔的女人,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来。
「Linda,你听我说嘛!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她是我爸一个朋友的女儿,最近刚到台北来工作,说是什么人生地不熟的,要我多照顾照顾……」他满脸堆笑地抚著那女人的肩。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咏音宛若置身在梦中。
什么「最近刚来台北工作」,什么「人生地不熟要他照顾」……他居然能当著她的面,扯了这么一个漫天大谎。
眼前的一切,就好像一部制作粗劣的电影里的剧情,而她却成了剧中破坏男女主角感情的「坏女人」!
她的嘴唇歙动了一下,想说些辩白的话,可是脑中竟是一片空白,连一个字也想不出来。
那个叫「Linda」的女人依然不顾周遭众人好奇的眼光,持续地对著谭子闳发飙,「哼!你骗谁啊!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我早就叫征信社的人在注意你了,你居然还送花给这个贱货,你眼中还有我的存在吗?」
贱货?谁是贱货?
咏音怔了片刻才意识到这两个字是送给自己的,强烈的委屈霎时充塞了整个心里,又化成一股酸涩涌上鼻子。
从小到大,除了父母亲的疼惜之外,师长和朋友,哪一个不是对她又爱又怜的?还有小新,更是对她关怀备至,连重话也没有说过一句,她几时曾受过这样的轻蔑?
满腹的心酸在瞬间转为泪水,迷蒙了眼眸,滑过了她化了妆的两腮,也洗尽了她对谭子闳所有的期待与幻梦。
她想走,想逃离这令她难堪的境地,而双脚在这时却不听使唤,让她只能坐在原地任凭著对方的言语无情的宰割。
谭子闳根本没去管她是否流了泪,仍是卑微地向那女人求情,「Linda,你真的误会了……」
「误会?事实就已经摆在眼前了,还说我是误会?」Linda得理不饶人,愈说愈是起劲,不屑的瞄了咏音一眼后,高高地仰起了头,「要不然,你把那束花拿回来啊!你敢拿回来我就给你机会解释!」
他转头望著咏音身旁的那束花,又看了看咏音,脸上流露出近乎乞求的神色,口中还发出类似小动物的申吟,「那束花……那束花……」
他用不著开口,她就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其实,在谭子闳摘下面具回复他原本嘴脸的那一刹那,那束玫瑰花对她的意义,早就烟消云散了。
就在她沉陷在绝望的痛苦之时,一阵冰冷蓦然袭上她的脸庞。
咏音抬头一看,Linda手上拿著一个空杯子,桌上的那杯冰开水全都泼在她脸上了。
Linda用著泼妇骂街的态势对她叫嚣著:「你这个贱货可真不要脸,敢勾引我男朋友,你算是哪根葱?!也不回去照照镜子!三十一岁没人要的老女人,还敢来跟我Linda抢男人?!哼!」
抢她男人?
这话是从何说起?
面对这个无理取闹的女人,和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她已经懒得去辩解了,她只是坐著,任凭冰冷透心的凉水和著泪水,在脸上渲染开。
那女人乒乒乓乓发了一阵火后,甩头就走。
谭子闳连看也不看咏音一眼,尾随在其后喊著:「Linda,你听我解释啊!」
饼不多时,他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一把拿起放在椅子上的玫瑰花,匆匆地对著咏音说了声:「对不起。」又转身冲出了餐厅。
咏音还是呆坐在位子上,四周投来各种不同的眼光,有同情的、鄙视的、有当成是看了场闹剧的,就是没有人走过来给她一个安慰。
她忽然抓起满杯的酒,仰著脸将整杯酒灌进口中,又趴在桌子上,放声地哭了起来。
***
卢湛新坐在书桌前,思索著过几天要交出去的企画案。
他一边模著额角上的伤痕,一边沉思著。
每次只要将掌心贴上这个伤痕,他的心情就会感到无比的安定,思绪也会更加的清晰。
可是今晚也不知为了什么,他无论如何都定不下心来写他的企画书。
他起身走到窗前,外头正下著雨,朦胧的雨景有种凄凉的美感。
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时针指向八点,他才想起他已经在书桌前坐了四个多小时,连晚饭也错过了。
想到厨房寻些东西来填饱肚子,才走出书房,竟听见门口有阵金属互相踫撞的声音,像是有人在门口想要进来,却找不到正确的钥匙。
是谁会在这个时候冒著雨来找他?
他知道咏音有他的钥匙,但她从来就不曾在晚上来过他这儿,况且,听外头的声音,这个不速之客好似在一根根试著不同的钥匙,这应该不会是音音才对。
不会是个想闯空门的小偷吧?
他起了警觉心,蹑著脚走到门前,从门上的猫眼看出去。
是音音!
他吓了一跳,赶紧开了门,眼前的景象却将他震慑住了。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咏音──双眼浮肿,神态狼狈,原本柔顺的长发乱草似地贴在脸上,全身湿淋淋地,雪白的衣服上还有著斑斑的污渍。
看到湛新开了门,她才仰起脸来,眼中泛著泪光。
「小新──」才喊了他的名,咏音的泪水已在瞬间溃决。
浓浓的酒气将湛新震住了,一向不喝酒的她为什么会……
她扑进他的怀中,紧紧抱著他,控制不了的痛哭失声,「他……他怎么可以……呜……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呜……」
足足愣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她口中所说的「他」,是那个谭子闳。
忍著揪心之痛,他努力让自己就像平常一样,尽一个好朋友的责任,搂著脚步虚浮的她,安抚道:「先进来再说。」
他不想去探究谭子闳到底做了什么事,才会让她如此的伤心,他知道如果此刻向她追问原因,可能会对她造成更大的伤害。
因此,他只是将咏音扶到自己的房间,让她躺在床上,又翻出一条厚被子,盖住她冷得颤抖的身躯。
「小新……」
「你先别说话,把湿衣服换下来,去冲个热水澡,要不然很容易感冒。」他拿出几件自己的T恤和短裤放在床头,「我去煮碗姜汤让你暖暖身子。」
走到厨房,俐落地煮好了姜汤,他端著汤正要走回卧室,房内却传出砰的一声,像是有人重重的摔在地上。
他快步的跑进房里,滚热的汤洒了他满手,但他完全忘了痛,只担心咏音是否受了伤。
卧房里却看不到半个人影,他慌了手脚,过了片刻,才听到咏音孱弱的声音从浴室里传来。
他连忙将姜汤放在一旁,冲进浴室,却看见咏音已然昏倒在地上,挂在墙上的莲蓬头还在不停地洒著水。
彼不得热水淋在他的身上,他弯下腰来,一把将咏音抱在怀里,然后扯过挂在架上的毛巾,细心地帮她擦拭著脸上的水珠。
这时他才赫然发现,咏音身上竟然不著寸缕,一副完美而细致的女性胴体就这么呈现在他的眼前。
但此时的他根本无心去想其它的事,他只担心她刚刚摔倒撞伤了头,连声地想唤醒她。
「音音!音音!」
他唤了好几声,才听见她轻呼一声,紧闭的双眼睁了开来。
「小新……我好怕……」她虚弱地申吟著。
她在雨中独自走了好久才到这里,像一艘飘荡在暴风雨中的小舟,跌跌撞撞的终于找到这个温暖的港湾,她害怕这又是个甜美的梦境。
一双强而有力的臂弯正搂著她,那男性特有的气息烧炙著她的脑细胞,令她有不同于酒醉的晕眩。
「别怕,有我在,别怕。」
听到她如此哀伤的声音,他整颗心都碎了,他暗自发誓,无论谭子闳对她做了什么,他一定要把谭子闳给碎尸万段!
咏音把头藏在他的胸膛,口中嘤咛著:「把我抱紧一点……不要……不要离开我!」
「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他忘情的说出长久以来最想对她说的话。
酒精的威力仍在她脑中肆虐著,她没有听出他话中的含义。
他的臂弯让她感到一阵暖意,她像一个窝在襁褓里的小婴儿,贪婪的享受著那份安然。
一种熟悉的味道掠过她的鼻子,那是小新身上药皂的香味,她想起那天小新给她的吻,温柔而又狂热的将她带上了天际……
「吻我……」
她眷恋著那种甜蜜的滋味,在精神恍惚中,大胆的提出了这个要求。
他先是愣了一下,望见她媚眼如丝的神情,微噘的唇仿若对他发出邀请,他不禁心中狂跳。
他低下头来,将灼热的唇贴上她的唇,细细的去体会她所散发出来的温度,然后又稍稍地移动著他的灼热,吻遍了她整个唇瓣,像一只尝著花蜜的蜜蜂,在花瓣间闲适地悠游著。
而她所要的却不仅仅是这样。
她放肆的手勾住了他的颈子,将他拉近了一些,强烈的要求他进一步的抚慰。
他则响应了她的请求,轻轻地撬开她整齐的牙齿,吸吮著她蕴涵的蜜汁,仿佛希望藉著彼此的交融,将他潜藏了二十多年的情意,全部倾泄出来。
咏音闭上了眼,陶醉在他火热的怀抱里,她的心灵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解放。
莲蓬头依然洒著温热的水,满室的蒸气幻化成了浓浓的云雾,将两人紧紧的包容在一起。
***
「YA!成功!」
躲在氤氲里偷看的小男孩,举起手来向身旁的女孩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女孩则是用手遮著脸,像是不好意思看著后续的发展,却又不时从指缝中偷偷地瞄著两人的缠绵。
「哎哟!他们好热情!」
「废话!他们不热情怎会有我们!」男孩还是盯著看,怕又会突然出现令他扼腕的变化。
女孩放下双手,转头问著男孩:「不过,这招对妈咪是不是太狠了点?看到妈咪在餐厅被人欺负,我都想哭了。」
「你以为只有你会心疼妈咪啊!」他白了女孩一眼,「这也是不得已的,不只是为了我们,也是为了妈咪以后的幸福啊!」
「说真的,你还真有一套,居然会想到这个绝招。」女孩由衷的佩服男孩。
男孩扬著脸,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其实我早就在注意那个谭子闳了,他明明有个恰北北的女朋友,还敢跑来欺骗妈咪的感情,这下子包准他跪算盘跪到两腿断掉。」
「这么说来,那个叫Linda的女人是你叫来的罗?」
「那当然!我只不过换个大人的声音,打了个电话给她,她就乖乖的跑来了。」男孩忽然换了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喂──你是谭子闳的女朋友吗?你男朋友现在正在跟别的女人约会,还送了一大束玫瑰花给她,我告诉你地址,你赶快过去抓……嘻嘻!」
「嘻嘻,你还给人家偷笑。」女孩受到他的感染,也笑了起来。
「这是一定要的啦!」男孩秀了一句时下的流行语,「这么好的计谋,不给他偷笑一下,我会憋成内伤呢!」
「好了,也该准备准备行李了,等他们大功告成,我们就要出发了。」女孩没忘了提醒男孩。
男孩也不知怎么变的,从半空中掏出一个小包裹,「我早就打包好了,连十个月份的漫画和零食都带了,还用得著你提醒?」
「哇!你这个人真坏,也不先通知我一声!」女孩双手叉著腰对男孩生气,「我不管,待会我要排在你前面。」
「喂!不是都说好我是哥哥了吗?怎么你又变卦了?」他也很不满意女孩忽然改变了主意。
「不管啦!你这么坏,你要是当我哥哥,我一定会被你欺负,我要当姊姊。」女孩瘪著嘴说。
「你太过份了喔!」这下子男孩也恼火了,「都已经谈好的事,你怎么可以反悔呢?」
「不管不管,我要当姊姊!不管不管,我要当姊姊!」女孩摀著耳朵,不想听男孩的话,开始跟他耍赖。
正当两人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浴室里的发展,又有了出乎意料的变化。
***
湛新深吻著他这一生中的最爱,将自己的灵魂毫无保留的献给了咏音。
但是,拥在怀里的她,却渐渐没有了热情的交流。
他吓了一跳,忙退了回来,原来她居然在自己的怀里睡著了。
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走了那么久的路,她真的是累了,而且是身心俱疲。
当她被小新紧紧地搂在怀中,那种宁谧安详的感觉,使得她原本不平静的情绪得到了安抚,她的身体就不听使唤的全数罢了工。
他静静的看著躺在自己臂弯里的她,睡得好甜,嘴角还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能看到她如此满足的微笑,已是他这一生中最大的梦想,他不舍的再次望著她的睡颜,有如要把这一幕深深地刻在自己的心版上。
饼了这一夜,他再也无法看到这样纯真自然的容颜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让音音为了他如此的伤心欲绝,他已经领悟到音音对谭子闳用了真情,既是如此,何不就做好他守护者的角色,在她身后默默地祝福她?
他又想起那夜的怪梦,不得不笑自己是太痴了,竟会在潜意识里塑造出一个安抚自己的女儿,还相信了会和音音有双儿女的事,而音音相亲那天男孩的笑声,或许也是他自己的妄想吧!
看著她绝美的,温润的肌肤发出阵阵的光芒,但他心中却丝毫没有任何的渴望,因为在他眼中所看到的,是世界上最纯洁的身躯,是上帝托付给他最甜蜜的负担。
就这么坐著,他不敢稍动,怕一不小心惊醒了她,即使双腿已经麻木的不像是自己的,他还是就这样抱著她,双眼一刻也不曾离开她的脸庞,他甚至希望就这么一辈子搂著她不放。
也不知过了多久,晨曦从窗外悄悄地洒进来,他才蓦然意识到,等咏音睡醒时,发现自己一丝不挂的躺在他怀里,或许会害羞的无地自容。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抱住她,缓缓地站了起来,动作轻柔的像只夜行的猫,然后将她放到自己的床上,为她盖上厚厚的棉被,在她额上留下一个难舍的吻,走出房间,也反锁了房门。
走到客厅,湛新的眼楮也快睁不开了,熬了一个晚上不敢阖眼,他实在是很累了,但这时才发觉自己身上还是湿的,但衣服全在房内,又无法开房门去拿,只好穿著湿衣,睡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