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安展的企画书,总算如期交出去了。
钱金福松了口气,连日来的疲惫也像排山倒海般袭来。
「你还好吧?」骆鸿桥走过她身边时,停下脚步关心地问。
她抬眸望了他一眼。
「还在生气?」他知道上次董事会时他没有支持她,她还在生气。
「算了。」她摇头,「你是哥哥最好的朋友,既然选择这么做,一定有你的道理。」他是哥哥的好友,骆父也是钱观长老级的人物,认识他这么久了,她知道他的行事风格。
骆鸿桥淡然的一笑。「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她的脸色看起很不好。
「我是有这个打算,你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她还得留力打接下来的仗。
「需要我送你吗?」听她这么说,他放心多了。
「不用了,我知道你很忙,而且我也还不至于累到连家都回不去。」
「好吧,既然你拒绝我的好意。」他的确很忙。
「鸿桥。」她突然抬头唤他,「哥哥以前都是这样过日子的吗?」每天像打仗一样,不但要应付外敌,更要严防内贼。
才短短三个月,她已经快受不了了,而哥哥竟在公司里整整待了七年,光是想,她就替他觉得辛苦。
骆鸿桥只是淡淡地一笑,没有任何表示。
「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他伸手轻拍她的肩。
「嗯。」她点点头。
目送骆鸿桥离去后,她站在原地,轻声叹了口气。
「他是谁啊?」安烆突然出现,走到她身边。
她转头看向他,「你怎么会来?」
「汤叔说你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他眉头一皱,「你昨天那么晚睡……」他担心她,所以特地来看看。
「我只是早点来把事情处理完。」发现他如此关心她,她的心头淌笑且暖和,「对了,你是怎么上来的?」这里可不是随便能让人走进来。
「楼下的保全在打瞌睡。」安烆随口扯道,其实他是趁保全人员没注意时大方的搭电梯上楼。
「正经一点。」她觉得自己总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我随便跟一位小姐进来,问她你在哪个楼层,她就大方的告诉我了。」这次是实话,不过他没说自己是摆出完美的笑容,才让那位小姐松懈心防。
她无奈,拿他没辙。「其实我正准备要回去。」
「你看起来很不舒服,要不要先去看医生?」他发现她的脸色真的很苍白。
「不用麻烦了,我回去休息一会儿就好。」被他这么一说,她也觉得自己的头颅越来越沉重,还隐隐作痛。
「那快走吧。」安烆决定尽早把她送回家,让她好好休息。
「你等我一下,我拿东西。」说著,钱金福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见她走进办公室后,安烆转身往走廊的转角处走去,然后停了下来。
「钱澧淮人呢?」他问向一直靠著墙站在转角后头的男人。
「呵呵……」骆鸿桥低低地笑了,「被你发现我躲在这里?」果然不是个普通角色。
「你刚才不也发现我躲在那里吗?」彼此彼此。
「嗯,真是爽快。」棋逢敌手。
「少废话。」他才没时间跟这家伙唆,「钱澧淮躲到哪里去了?说。」
骆鸿桥扬眸,「你确定我知道他的下落?」之前他们可从来没见过面。
「你既然是钱澧淮的好友,没有理由在面对他妹妹提到失踪的哥哥时表现得那么冷静,除非你确定他没事。」这一眼就看出来了吧。「下次记得至少要露出一点哀戚的神色,可不是每个人都像福福这么相信你,而且这么好骗。」
「不愧是安家二少爷。」精明的安家人啊。
「果然,连你也知道我的身分?」这个钱澧淮……
「我不知道阿淮的下落,不过,我有我的责任。」此时还没到说开的地步,所以骆鸿桥三缄其口。「你也记得自己的责任,这个责任是你自愿揽上身的,不能怪别人。」
「多谢你提醒。」这一点安烆非常清楚,他的责任就是最近揽上的麻烦——钱金福。
「那就各自做好份内的事。」骆鸿桥眨了眨眼,神情颇耐人寻味。
「自己报上名来。」没道理说了这么多话还不知道他是谁吧?
「骆鸿桥。」他大方地道出姓名。
安烆向他伸出大拇指,「我生平最讨厌落入别人的圈套,你和钱澧淮真行,佩服。」竟然能将他胡里胡涂地赶进圈套里。「」
「谢谢。」人家都说佩服了,他当然得道谢。
「不过,我可不是能白白被利用,需要代价的。」至于代价高低,就看他们的诚意有多少。
骆鸿桥的眼里掠过一道光芒,随即恢复笑容。
安烆这颗棋是险棋,却也是最好用的棋,至于代价,他们早就想过了,心中已有准备。
「阿安烆?」钱金福从办公室走出来,看见他站在走廊的转角。
「嗯?」安烆闻声,转过头回应,当他再回头时,只见骆鸿桥的背影已远去。
他轻地咧嘴一笑。算计?谁玩得过他安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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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烆将车停好后,拍了拍身旁钱金福的肩。
「福福。」他轻唤一声。
在他的呼唤下,她张开眼楮,「到家了吗?」
「你的脸色更苍白了。」他看了很心疼。
「我没事。」她伸手打开车门下车。
安烆跟著她动作,下车后随即往她身边靠去。
「我真的没……」钱金福才开口,便传来一阵晕眩。
没事才怪,他总觉得她快昏过去了。「我抱你进去。」
「不用。」她伸手阻止他的好意,要是被人看见了还得了?她一定会羞得只想躲进地洞里去。
「那你快点回你房里休息。」安烆眉心一皱,有点想痛扁这个明明身体不舒服还要硬撑的女人。
「好。」钱金福点点头,再逞强地走两步,却抵不住一阵昏眩,眼前一黑,整个人往地上瘫软。
「福福!」安烆眼捷手快地将她接住。
他连忙将她抱进房里,再教人把刘医生请来。
这女人,这笔帐等她醒来再和她算清楚吧!
「她只是太劳累了,体力透支,有点感冒、发烧,吃过药,休息几天就好了。」刘医生说明钱金福的病情。
安烆替她将被子拉好,神情终于放松许多。
汤叔跟著刘医生走进房间,聆听医生交代注意事项。
「明明就不舒服,还一大早就去公司,这么不会照顾自己,还不如直接把你掐死,省得让人担心。」安烆对著熟睡的钱金福念道。「哇咧,我真的老了吗?竟然开始啐啐念?」
这女人真是有本事,竟然让他「老化」得如此之快。
汤叔再度走进房里,「我没让夫人知道,怕她担心,以夫人的病情,不能再为这种事著急了。」
闻言,安烆抬头哼笑一声。
原来钱林梅连汤叔都瞒过去,可见钱林梅对他安烆的信任不比一般,唉,肩上的担子更重!
「你怎么笑得这么怪异?」汤叔问道,他说错了什么吗?
「刚才刘医生有说要注意什么吗?」安烆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他说,今天晚上要好好照顾小姐,她有可能再发烧。」这是汤叔唯一担心的事。「万一她再发烧,可能就没这么快康复了。」
「今晚?」这个钱金福,她要累死自己就算了,也要累死别人吗?
「嗯,我今晚会再这儿……」
「你去休息吧,我来照顾她就可以了。」
「啊?」汤叔望了他一眼,「你该不会……」对我们家小姐……
「我是体贴你。」安烆转过头,翻了个白眼,「你年纪一大把了,我不想让你这么操劳。」
「什么年纪一大把,我可不认老,别看我这样,我还可以……」
「你不认老,但我认为你老了,行吧?」安烆强忍住笑意道。
「你这小子……」汤叔自知吵不过他,但还是想替自己争口气。
「嘘——」安烆伸出食指抵在唇上,「小姐正在睡觉,你不想让她的病好得快,就再大声嚷嚷,把她吵醒吧。」
听了,汤叔马上噤声,但表情依然不服气。
「好啦、好啦,我开玩笑的。」安烆拿出哄小孩子的招数,「谁不会老,不过能像你汤叔这样老当益壮的可没几个。」
「这才像句人话。」老人家果然像小孩一样好哄。
「你尽避去忙吧,福福我会照顾的。」
「那你可得照料好喔!」虽然信得过他,汤叔还是不免多交代几句。
「好——」安烆应了长长的一声,终于让汤叔放心地离开。
他拿下钱金福额头上的湿毛巾,再换上新的。
唉,这女人已经被她带给自己的压力压垮了。
看来为了她,他得回安家一趟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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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钱金福醒来就发现有人正跟她抢棉被。
她转头,看见了安烆,他正舒舒服服地睡在她身边,占据了床的另一半。
见状,她惊得赶紧起身下床。
「喂!你醒醒……」她推推他的肩。
他怎么可以趁她身体不舒服,睡得不省人事的时候这样明目张胆地睡在她的床上?
安烆张开眼,双眸无神地望著前方五秒后,才伸手把掌心复上她的额头,一会儿后,他嘴里咕哝一声,又拉起被子往身上卷,接著闭上眸子,呼吸恢复沉稳,熟睡得好像完全没醒来过。
虽然他只是咕哝,但她已听清楚他说了什么,他说:「没事了、没事了……」
「这……」钱金福愣了一会儿,才放声轻笑。「喂,起床了,你不能睡在这里。」这是她的房间、她的床。
熟睡的人完全无动于衷,眼皮连动都没有动。
「阿烆……」她再推推他的肩和头颅,依然叫不醒他。
终于知道什么叫「睡死」,就像他现在这样,天塌下来都不会有感觉。
「小姐,你还是让他睡吧。」汤叔端了早餐进来。
她抬起头,脸儿微红,但还是佯装镇定。「他怎么会睡在这里?」
「他才睡下没有多久。」汤叔把早餐放在床头柜上,接著道:「昨天刘医生说你夜里可能会发烧,阿烆就在这里守了你一夜,早上刘医生来替你看过,确定你没事后,他才睡的。」
「他……」温热的暖流流淌过她心里,像是感动的热泪。「难怪他会睡得这么沉。」怎么叫都叫不醒,可见他累坏了。
「小姐,你看起来挺感动的?」看来好事近,钱家总算有喜事了。
「我哪有。」钱金福嘴硬地道。
「呵呵,小姐先吃早餐吧,待会儿把药吃了,休息两天就没事了。」汤叔知道她害羞,因此没再逼问。
「好。」她点头。
「那我先去忙了,有事再叫我一声。」
「嗯,汤叔,谢谢你。」
汤叔离开后,钱金福再床上侧躺了下来。
熟睡的人除了胸前均匀的起伏外,动也不动,却让她看得入迷。
她伸手抚著他的鬈发。他的发色是黑的,颜色却不深,长度也有些过长,让他看起来有些颓废,立体且完美的五官好像是造物者刻意雕塑一样,充满贵气,但也有些孩子气,和他的个性完全符合。
「喂,天快要塌下来了,你还不起来帮我顶著?」她故意在他耳边轻喃。
他的响应依然是平稳的呼吸,但她已觉得幸福在她的心扉中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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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安烆醒来时已经是黄昏了。
不过,他没有起身的打算,赖在被窝里,抱著软软的柔被,舒服地眨眨眼。
一会儿后,他才转过头,便看见钱金福正坐在床边看书,见他醒来,便抬眸直视著他。
他依然抱著棉被,「你的床和被子都好舒服。」
「嗯,看得出来。」不然他也不会睡得这么熟。
接著,安烆伸手触踫她的额头,「呼,没事了。」没有发烧。
她拿下他的手,「这个动作,你早上就已经做过了,连‘没事了’这三个字也说过两遍了。」
「嗯?什么时候?」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听见他这么说,钱金福忍不住笑了。
原来那是他下意识的动作,连他自己都没有印象,可见那是他有多关心她,连在熟睡状态里都还为她担心。
安烆以为她是诓他。
「你啊,让人家担心有这么得意吗?」这会儿总算可以和她算账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以为只是有点累罢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竟会昏过去。
「拜托你,那是你自己的身体,请爱惜使用好吗?」他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我下次不会逞强了,这样行了吧?」钱金福自知理亏。
安烆拿她没办法,本来还想和她算账的。
他坐起身,拿过她手中的书,是本散文集。「帮助睡眠用的?」他没兴趣,于是丢还给她。
「听说你昨晚照顾我一整夜?」她的心溢满了感动。
这个男人竟然轻易地让她早已冷却的心情重新发热。
「怎么,你要给我打赏?」他回问道,眼眸直视著她,透露出些许渴望。
「打赏?」
她还没想透,他自动讨赏的唇已经移了过去,然后他伸手往她腰间一搂,两人便一块卷进被窝里。
钱金福没有抗议,任由他封紧她的唇,她熟悉他给予的触感,忘情地回应他的热吻。为了这个肯守护她的男人,这样的奖赏根本不算什么。
在她唇里留下自己的味道后,安烆拥著她,拨弄她的发丝。
「福福,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全部,答应我,不管接下来情况如何,我不许你得失心太大,知道吗?」他看得出她已经尽力了。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她不懂,但明白里头一定有什么含意。
「我只是不希望你难过。」
「我很努……」她希望安展能看到她的努力,能响应她的努力。
「我知道。」这些日子,他都看在眼里。
「爸爸临死前要我别报仇,我明明知道是叔叔在车子上动了手脚,知道仇人是谁,却动不了他……」
安烆知道他之前猜得果然没错,「你父亲只希望你快乐,心中没有仇恨。」
「爸爸说,我们从钱家得到太多,该是还回去的时候了。」想到父亲,钱金福的心就痛得难以言喻,「他说,如果没有钱家,就不会有我们,所以不应该恨……」
安烆拥著她,并没有打断她的话,他决定让她继续说,把心头的怨恨一次说出来。
「可是……他努力了几十年,到最后却连命都没了,你说,我们该还给人家什么?难道爸爸的一条命还不够吗?」她父亲已经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所以她什么都不还,就是要把一切霸占著。
「你难道没有想过,也许你父亲正在天上心疼的望著你,他什么都不要,只希望他在意的亲人都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我想过,我真的想过。」她也想让父亲安心,「但我不甘心,爸爸死了,妈妈病了,哥哥失踪了,他把我们害得那么惨,从来没想过钱观是爸爸用毕生心血换来的,那不是他们的,一直都不是,所以我不还就是不还,何况,就算还了,他们也不一定能把钱观经营好,我不希望爸爸的努力全毁在他们手中,他们已经毁了我的家,我不想再让步……」
「我懂了。」安烆轻吻她的额际。
「所以请你别再要我放弃好吗?」钱金福望著他,「我当然知道自己没本事撑住钱观,但我相信哥哥一定会回来,等到他回来,我就不管了,什么都不会再管。」
「别提你哥哥了。」提到这个家伙他就有气。
「啊?」她睁大眼眸,不明白他的意思。
「呃……」安烆以笑容带过,「我是说,等你哥哥回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怕你再累倒了,我会心疼。」
「不会了,给安展的企画书已经送出去,现在就等他们作决定,只要通过了,就一切都解决了。」希望事情能如她想的那般顺利。
「那如果……」不是他要泼她冷水,「我只是说,如果不顺……」
「没有如果。」她一定得成功,「要是安展驳回我的企画书,我就直接去找他们的负责人,我会说服他……」
「福福。」安烆打断她的话,「安展注重的是利益,他们只会针对企画是否有利于己,并不会管钱观内部的问题,因为这与他们无关。」他不希望她把一切想得太天真。
「你也觉得我赢不了吗?」钱金福的心不禁颤抖,殷切地等待他回答。
「不是输赢的问题,而是……」能不能让她赢,该不该让她赢。
「而是什么?」
安烆摇摇头,「就算企画案通过了,面对这么多复杂的公事,你能负荷得了吗?」他随便提了一个问题,却也是她该考虑的。
「我……」她无法辩驳,「你不是会帮我吗?你会帮我顶著……」
「福福。」他摇头,「我不是钱家的人。」无法替他扛这个责任。
「那,你不帮我?」
「会,我会。」毫无疑问,但是怎么帮,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就好。」有他这句话,她安心许多,总觉得有他在,她就变得好脆弱,而这样的脆弱却是幸福的,因为一切有他顶著。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小女人。安烆心底轻轻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