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绕珍从没想过,会在这个情况下见到纪镇岩——没化妆就算了,连身上穿的都是那种一套390元、从地摊买来的长袖棉质运动服。
事实上,她正准备打开某电视频道展开今晨的有氧运动。没想到,门铃会突然作响,更没想到,按电铃的会是纪镇岩。
吃惊之余,她立刻开门。「爸,您怎么来了?Sean已经去上班了。」
「我知道。」纪镇岩单刀直入地说。「我来不是要找纪宽,是找你的。」
「找我?」满脸堆著甜笑,心下却难免惶恐。纪宽不在,她只能单独应付。
不等她招呼,纪镇岩自个儿就往沙发一坐。
「爸要喝什么?家里有乌龙茶、柳橙汁和咖啡,如果要别的,我可以现在就出去买。」她拿出从前在缪思对付客户的本领,无论对方怎么回应,陪笑脸就是了。
纪镇岩绷著一张脸。「不用了。」
呼,好严肃的人!舒绕珍暗暗咋舌,表面笑容始终撑著,她小心翼翼地问:「爸,您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要你跟纪宽离婚。」他说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绕珍皱眉。
「因为你不是真的爱纪宽。」炯亮的眼逼视著她,纪镇岩悍然地说。「你以为骗得了纪宽就瞒得过所有人吗?我知道,在你们结婚前,纪宽就有几幢房子过户到你名下。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手段把纪宽迷昏了头,趁现在我人在台湾,一定要替他解决这件事。」
「就这样?」听了这席话,绕珍霍地笑开。
「就这样。」纪镇岩仍是不改强硬态度,虽然她的反应让他不解。
「对不起,我办不到。」笑吟吟地,她答得爽快。
「你要多少钱,数字随便你开,你想从纪宽这边捞多少,我可以加倍给你。」
「我的感情,纪老先生,你买不起。」唇畔的笑温和而坚定。
「到了现在,你还想演戏?」他眯起眼,打量著这个不知足的狐狸精。
「这是我跟Sean之间的事。」绕珍没有回答,迳自说道。「就算我真的骗了Sean,这结果也是他自己要去负责的,不是您来替他解决。」
乍见纪镇岩时的心慌,如今完全去除干净了,因为绕珍很清楚,眼前与她对峙的,不是什么商界传奇人物,而是一个很爱儿子、却不会表达的父亲。
她知道,再来的态度应该放软些。「与您的历练丰富相比,Sean当然很嫩、很蠢、很年轻,但他终究必须学会为自己的生命负责。这个学习机会,您不给他,他怎么可能变成第二个纪镇岩,做皇霆集团新一代的领导人?」
纪镇岩表情寒酷,撇过头去,不想再看这个唆的狐狸精。
舒绕珍毫不畏惧。柔柔地,像月光在海面摊了开,她的笑也在脸上晕染成片。「刚刚您说,要我离开Sean的理由,是因为我不是真的爱他。爸,听到您这么说的时候,我好高兴!为Sean觉得好高兴,原来您是这么爱他呀。」
严峻的面容掠过不自在,纪镇岩显然不习惯听到人家直接这么说。
「只是,爱不是束缚,Sean需要自由。」绕珍决定放胆一搏,伸臂就往纪镇岩的肩头接去。「爸,您是不希望Sean长大,还是不愿承认自已老了?」
坚毅的身子微震,他振紧了唇。
「我知道,这么说很没礼貌,可生命就是这么回事啊,从青涩走向成熟,从年轻走向衰老,生命就是这么回事啊。」
她的手始终环按在老人的肩上,久久未曾移开。
好半晌,纪镇岩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僵。「你真的不跟纪宽离婚?」
「这是您的希望吗?」绕珍噙笑反问。
「纪宽不是你的对手。」纪镇岩攒著眉、冷著脸,闷闷丢出这句话。
「爸,您错了!」再也忍不住,绕珍朗朗笑了开来。「Sean绝对比您以为的还要厉害,而且是厉害很多、很多、很多。」
是这样吗——个头只到他腰间的那个小萝卜头,已经厉害得超过他的想像了?那个拿著一百分的考卷跟他要奖金的小萝卜头,已经结婚了,娶的还是个会教训公公的小妻子?
真是这样吗?眼角泛热,纪镇岩清了清嗓子,抑下了可能涌现的水气。
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在某些事情上,舒绕珍确实说服了他。
当天晚上。
纪宽才踏进家门,当面就砸来一个小靠枕。
「Vicky,这样的欢迎方式太热情了吧。」纪宽笑笑地说,好像这一切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算计我。」斜斜瞪他的目光十分凶狠,她指控道。
纪宽还是一迳温温地笑著。「有吗?现在不是我们今天第一次踫面,我哪有什么机会算计你?」
「你再装傻啊!纪宽!」第一次,她这么连名带姓地喊他。
她这么唤他,感觉挺不错哩。纪宽扬高了眉,扯扯领带。「等等、等等,有话待会儿再说,我先把这身行头换下来。」
「等你就等你,反正,我刚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来磨刀。」
啧啧,磨刀?有这么严重?看来,他家的美娇娘要变身母老虎了!
进房换下西装再出来后的纪宽,神情仍是一派自在,这教舒绕珍很不是滋味。
「喂,难道你一点都不觉得对不起我?」
「你处理得很好,不是吗?」
「你早知道你父亲会查你名下的财产,然后单独找上我,对吧?」
纪宽没说话,兀自倒了杯开水,面色已不像刚刚那样坦然。
「你放我一个人面对你父亲?你那个脾气又臭又硬的父亲?」绕珍冷冷地说。「纪宽,你真是高明啊,只要躲在背后操纵,就万事OK了,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处境有多艰难?」
他心虚了。「我早知道凭你一定可以」
「你、放、屁!」她直接截断他的话。「纪宽,我告诉你,你这么说,我只会觉得更生气。什么叫凭我一定可以?你事先完全没有知会我,更没有和我商量。你现在会这样说,是求自己心安,是以成败论英雄!如果,今天我招架不住,岂不是白白成了你们父子沟通不良下的牺牲者?」
纪宽完完全全沈定下来了。
「嗟,你父亲还说你不是我的对手,我看,全世界真正了解你的人是我。」火气越烧越旺,她自个儿也无法控制了。「你呀,就是那种出生后从没吃过苦、从没用自已步伐走过的纨?子弟。聪明是聪明,但是,你的心里从没有在意过其他人,从来没有!」
「该死的,你说够了没有?!」玻璃杯被他重重地放下,发出「砰」地巨响。
面对他的怒喝,绕珍反而笑了。「很难受吗?你觉得很难受吗?你也知道什么叫作难受了吗?」
握拳的双手微微发颤,是因为纪宽真的动了脾气。
他的视线直瞅向她,板起了脸。「如果是我事先没跟你讲清楚可能要面对这种状况,让你觉得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是我不对,我道歉。可是,这不代表你有资格对我这个人下评论。」
紧抿著唇,舒绕珍双手抱胸,不发一语。
「舒小姐,敢问你知道什么?你了解我多少?你怎么可以大言不惭地指责我是什么样的人?」纪宽扯出一抹讽笑。
至此,室内温度降到了冰点,纪宽与舒绕珍分据沙发两端,各自消化彼此射来的控诉。然而,直到屋里最后一盏灯暗下,他们都没跟对方说半句话。
接连好几天,他跟她玩起了王不见王的躲猫猫游戏。
每天早上,一定是纪宽上班之后,她才会走出自己的房间;而到了晚上,纪宽则是能待在房间就待在房间,以减少与她打照面的机会。
好惨哪,这样的生活!
「JoJo,你说,这种时候是不是最适合出去好好血拚?反正,刷的是他的信用卡!罢好可以消我心头之恨。」绕珍穿著睡衣,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抱著熊宝宝,对著它咕哝。
接下来,却是一记长叹。JoJo,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说得太过分了?」
熊宝宝永远不会变的笑脸,此刻看起来格外温暖,舒绕珍一把将它搂进怀抱。「我不甘心嘛,JoJo,每次都被他吃得死死的,很呕!真的很呕哎!」
「唉,那个时候,他好像真的很难受咧,我从来没看过他这样」她垂头丧气地前倾了身子,额心抵著枕头,闷闷地问:「JoJo,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先去跟他道歉?」
她丢出一个一个困惑,熊宝宝除了笑,还是笑。
「唉,问你也没用,JoJo,你一定也觉得是我不对吧?嘴巴大刻薄了!」她举起熊宝宝,在眼前轻轻摇了摇。「其实,纪宽对我还不错咧,慷慨、又守信用,有时候也挺照顾我的,像结婚那次」
越想,她越觉得内疚。
「算了!」猛然昂起头,绕珍豪气地说。「先道歉也不会少一块肉,怕他啊!JoJo,你说对吧?」
「可是,话要怎么说呢?」一想到这儿,她又皱起眉头,开始哀嚎。「噢,谁来教教我啊!」
JoJo的笑容像是黑夜里的太阳,瞅著瞅著,仿佛力量就从它那里渡了过来。
绕珍紧紧地抱住了它。「JoJo,我不可以怯懦的,对不对?」
一股意气支撑她的决定,绕珍立刻跳下床,正当她打算冲去敲纪宽的房门时,这才发现她自己的房门没关好,而纪宽就站在那里,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这代表刚刚她跟JoJo问的对话,他全看到,也全听到了?!
两人怔仲相对,突然静止的画面底流动著无尽尴尬。
结果,还是纪宽先开口。
「Vicky,我是来说对不起的,那天你骂得没错,我应该要考虑你的感受。」他主动握住她的手。「而且,有的话,我说得太呛了,如果伤到你,我道歉。」
「我也不好。」绕珍低下了头。「对不起,Sean真的很对不起。」
他很清楚她的歉意,杵在她房门口的这段时间里,纪宽著实听了不少。
轻轻一拉,他将她带进他的胸膛,两只臂膀搂著娇躯,双掌在她的后腰交会叠覆,而下巴就亲昵地抵放在她的发顶——这种拥抱方式,很像她会对JoJo做的。
「绕珍。」他唤她,极其谨慎地。
「嗯?」突然听纪宽这么称呼她,她有些讶异。
「往后我都这样叫你,可以吗?」
她的耳朵就靠在他的左胸,所以沈沈的声音听来格外深挚。「可以是可以,但为什么?为什么要改?」
「因为英文名字叫Vicky的女孩有很多、很多,但中文名字叫‘绕珍’的,恐怕没几个。」名字,是最原始的魔法,确定怎么称呼,就等于为自己的心情洒上了飞翔的金粉,知道方向,绝不迷失。
纪宽的解释,让绕珍绽开了笑,喜悦全埋进他的胸怀。「这个嘛,我早就查过Google了,不是没几个,是根本只有我一人。」
「只有你吗?那最好。」一字一字,纪宽说得很轻,像是路起脚尖跳舞似地。「绕珍、绕珍我喜欢这么称呼你。」
「嗯嗯。」模糊应了,她发觉喉咙开始发哽,肯定是纪宽怀里的温度太暖热,才会教她兴起想哭的念头。
「爸回去了?」
今天一早的飞机,那个冷硬又顽固的老家伙终于搭上返回洛城的班机。经过那次单独的晤面后,纪镇岩对舒绕珍的印象大为改观,虽然每次遇著了,表面还是摆出酷样,但大家都知道她很受纪镇岩的赏识。
「回去了,临走前还特别叮嘱我,要我千万要小心,免得被你吃了。」纪宽向她张开十爪,摆出狂猛动物的凶貌。
「是我要留意你才对吧?」戳戳他的胸膛,她朝他皱了皱鼻。「爸不了解你的底细,才会以为你很善良。」
纪宽笑开俊容。「其实,最重要的是另外一件事。」
「哦?」
「爸问我们什么时候有空到洛城去看看妈。妈的心脏不好,医生说不适合长途飞行。既然山不来,当然是咱们向山走去喽。」
「那得问你啦!」绕珍张大了明眸,无辜地望著他。「我是无业游民,什么时候要去都行。」
「再过一阵子吧,我现在正忙著‘亚特兰提斯’计划。」
这个名称,勾起了她的兴趣。「什么叫‘亚特兰提斯’计划?」
「哈,听起来很好玩吧?名称是棠想出来的。」纪竟娓娓道出。「传说中的‘亚特兰提斯’拥有相当先进的科技文明,连二十一世纪都比不上。我现在著手进行皇霆产销方式的更新,就是希望与同业相比,皇霆能具备跨世纪的领导地位。」
「唔,野心不小么。」她了然地点了点头,却又颇有微词。「这个计划的名称虽特别,但实在有些霉气;后来‘亚特兰提斯’突然从历史消抹去,成了失落的文明,你总不希望皇霆未来的命运如此吧?」
纪宽含笑瞅著她。「小心眼。」
绕珍决定装傻到底。「嗳?什么?」
「没什么。」他别过头,笑意愈深,顿了顿,而后补充说明道:「因为有些元老干部反对更新,所以这个计划目前还在试验阶段。」
她能明白。「纪宽,你想实现这个计划,一方面是不愿输,二方面是想证明给爸看吧,对吗?」
他微笑著默认。
「可怜啊,你真辛苦。」绕珍伸手模模他的头,把他当孩子般哄著。
纪宽捉下她的手,揣在掌中摩挲。「可是值得,我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说真的,现在还算比较不忙咧。」
「啊,连续一个礼拜天天午夜后才回到家,这样叫做‘还算比较不忙’?那真正忙起来不就干脆以公司为家了?」绕珍摇头咋舌。
「搞不好喔,峻扬没有元老干部主事的包袱,要彻头彻尾来场包新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何况未来的前途。」
「峻扬?」棠茉齐的服务单位,她记得。
他颔首。「嗯,我目前就拿峻扬来试验。」
「那」该怎么问,问他是不是从早到晚都跟棠茉齐在一块儿?不行不行,这样酸味太重了。
「Hello?Anybodyhome?」以指节轻扣她的额心,纪宽唤她。
绕珍瞟他一眼,手掌立刻遮住自己的额,不让他继续肆虐。
「在想什么?」
「在想你这个人的心机到底有多重。」她刻意叹口气,一脸误上贼船的遗憾。
他吃吃地笑。「有吗?」
「没有吗?」按在他肩头的手,轻轻一推。
「那你说嘛,我又哪里算计你了?」
纪宽的表情看起来确实无辜,但她不为所动。「想听我口中说出来呀?哼哼,我偏不要如你的意。」
他拿她没辙,索性自己跟自己叽叽咕咕了起来。「我真是拿砖头砸自己的脚,找了个那么聪明的老婆做啥?算盘怎么拨,主意还是全让她猜透了。」
其实,他只是想看看她吃醋的模样嘛!
绕珍噗哧地笑了。
「你还笑?我正在为我的下半辈子烦恼,你还笑?没同情心!」
她会在他的下半辈子里继续扮演妻子的角色吗?听他这么说,绕珍蓦地一怔。那纸结婚证书的意义,真的变质了吗?
「纪宽」她咽了咽口水。
「嗯?怎么了?」气氛好像不大对。
「我们」唉唉唉,这问题,比棠茉齐的事还让她难以开口呀。
「我们怎么了吗?」他追问,很少看她这么吞吞吐吐。
算了,先开口想问清楚的人,就在情感的拉拔里处下风了。拉拉他的手臂,绕珍绽开娇甜如蜜的笑容,朝他眨了眨眼,转开了话。「我们去逛夜市好不好?」
「夜市?」这个地点,他从小到大没什么机会去。
「嗯。」感到寂寞的时候,她想看很亮很亮的灯、很多很多的人,还有听很吵很吵的声音。
「那里有停车场吗?」他担心他的保时捷。
「骑机车去好了,方便些,夜市四周通常很难找车位。」
她有一台豪华125,他知道,但问题在于
挣扎半晌,纪宽不好意思地对她嘿嘿笑道:「我是跳级生,直接就学开车。」换句话说,就是——他、不、会、骑、机、车。
他微窘的神态,教她不由得漾开了笑。
眸光滑过他的眼,绕珍勾著他的臂膀就往外走。「欸,那有什么关系?,你载我这么多次,今天就赏我一个表现机会吧。」
「棠,你怎么会在这儿?」她就站在他的保时捷前。
九点多结束会议,现在已经将近十点,其他员工早就离开了。
棠茉齐无奈地撤撤嘴角。「我的车不知道哪里出问题,就是发动不了。」
「你应该先回家休息,明天再找人来处理。」语调一沈,纪宽问:「还是你有话想跟我说?」
她犹豫了两秒,重重地点了头。
「那好吧,我送你回去,有什么话在车上说。」
棠茉齐幽幽吐了口气。「谢谢你,纪宽。」
「你现在住哪儿?」他发动引擎。
她挤出一抹尴尬的笑。「老地方,你以前住饼的那个老地方。」
纪宽拢起眉头,淡淡地道:「你应该早就搬离那边才对。」
「去年,我又搬回去了。」茉齐低下眼帘,黯然说。「我真的没有办法继续跟他在一起。当全天下的情人甜甜蜜蜜地过节庆祝,我只要一想到他身边的位置不是我,就忍不住满心怨妒。没有情人节、没有七夕、没有耶诞节和跨年,他不在我身边,不管跟谁在一起狂欢,我都只有强烈的空虚感。所以,我离开了。」
纪宽没有应声,两眼直视前方,专注地开车。
「我知道找你说这些很蠢、很笨,当初是我对不起你。」紧咬下唇,她不要泪水掉下来。「可是,这件事,除了我和他,就你知道而已,除了向你吐苦水外,我不晓得还能怎么办。纪宽,这世界只有你能了解我。」
「棠,你错了。」他微微一笑,如同平常对任何人那般,有礼而疏离。「也许我用理智就可以猜测到你的想法,但情感上,我并不想这么做。」他顿了顿,轻缓地跟她说了。「棠,我并不想了解你。」
棠茉齐再难掩饰伤心神色。惨惨一笑,她说:「看来我是自取其辱。」
「不,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只是棠,你想找的,是过去的纪宽,但实际上状况已经不一样了,你不是当年的棠茉齐,而我也不是当年的纪宽了上
「你说的没错,我是跟过去不一样了。」茉齐苦笑。「纪宽,如果当年做决定的是现在的我,我的选择是你。」
「因为你知道我是皇霆集团的总经理,而纪镇岩就是我父亲——是这样吗?」
「不是这样的!」茉齐急急地打断。「我承认,当年我确实是一心向钱看,只想过少奶奶的生活,所以才会跟了他;但现在我不顾羞耻地来找你,是因为」
「因为你怕寂寞。」纪宽替她接了话。「棠,因为你怕寂寞。」
「这是你说的,不是我真正的心情。」她有些生气。「你不知道,为了要重新接近你,在峻扬里,我是多么努力地想往上爬!你不知道,为了今天晚上可以重新跟你说话,我究竟费了多少心血」
哭了,她还是哭了。
看她掉泪的模样,纪宽心有不忍,却更清楚温柔是此时的大忌。
「棠,感情是有保存期限的,必须常常加热,经过这些年,和你在一起的记忆已经过期了。你该寻找的是一个真正爱你、而你也爱他的男人。」
「难道,那男人不可能是你吗,现在的纪宽?」笑得牵强,这是她最后问的。
「我不能骗你,也不能骗自己。」纪宽认真地注视著她。「棠,不可能。」
也许他这么说显得很冷漠,但总是这样的,当心底种下阳光之后,即使黑夜里五彩霓虹再闪烁、再华美,也无从眩惑双眼。
舒绕珍,就是他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