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瑯来了 第十章

侧靠著窗沿,一手撑领,于应瑯满腹心思。

「又在发呆了!」推门而进,沈桐不满的努嘴嘀咕。

「你不是陪朱公子逛市集?」稍早,他不经心的听见朱保永的贴身小厮在跟韩宾窃窃私语。

「那是他的计划,又不是我的计划。」走上前,她不由分说的挪开他搁在肚上的手,舒舒服服的将自己赖进他怀里。「你在想什么?」

「想一些往事罢了。」

「什么往事?可以跟我说吗?」

但笑不语,他任由她粘紧彼此的身躯,忽地,打心底长吁一声。

「这么为难?」她善解人意的戳了戳他的手臂。「不想说就别说,等你改天有心情时,我永远都在一边洗耳恭听。」

「不是为难。」俯睨著小鸟依人的她,鼻梢吸进淡淡的少女馨香,他不禁起了自嘲。「原来,我嘴里说看破红尘,可心中却不然,否则怎会心盲眼盲到看不出你原是女儿身呢。」

看来,他完全让生与死的一线差距给吞了神智,别说是认出她的性别,连先前遭她轻薄走了都不知不晓!

虽然听不清他的嘟哝,可他痴迷的眼神教她胸口起了轻颤。

「那你……呃,你觉得我美吗?」毕竟是黄花大闺女,面露羞意的她问得吞吞吐吐。

「美。」他答得丝毫没有犹豫。「美得让人忘了眨眼。」

「真的?」

「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她一连问了三声。「噢,阿瑯,你……你是说真的……呵,怪不得我那么爱你。」不待嘴角含笑的他再有赞美,她抬起身,温润的红菱唇怯生生的复上他略薄的唇瓣。

爱?还有这突如其来的窃吻……于应瑯一怔,气息尽敛。

沈桐移开唇,半眯著眼瞧他,「阿瑯?」

「为何老见你流鼻血呢?」还流得挺急的,怎么,小桐真是身子染了未愈的病人?

「这不碍事啦。」

「你生病了?」忽然记起,上回他受了伤,当他在破草屋里沐浴时,也惊见好心替他擦背的小桐鼻管鲜血如注。他不笨,两个画面一旦贯连,几乎是立即,便想到了一个极有可能的答案。「莫非这鼻血是因为我……」

「嘿嘿,被你拆穿啦。」她笑得可爱又腼腆,柔美的瓜子脸蛋倏然酡红一片。

谁叫她老不争气,先前光只是眼楮吃吃豆腐就已经心痒难捺,现下又让她如愿的「一亲芳泽」,梦想成真的吻上了他的唇,体内的气血当然沸腾了。

「你……」想到自己接二连三的愚蠢及迟顿,他摇头笑叹。「你也不怕血流过多,到时连命都没了。」

「值得呀。」

「是吗?」这是什么谬论呀?可瞧她笑得得意又甜蜜,心口一柔,他强迫自己舍去不久前还盘据在脑中的思绪,纵容著她有意无意的侵犯,也……纵容自己敞开心怀,细细的沉浸在与小桐共处的浓情蜜意中。

「阿瑯,说说,你是打哪儿来的?」

「怎么了,你占尽我的便宜,这会儿又打算剖我的根?」

「那是当然喽。」吸了吸鼻头,沈桐又问。「你究竟要上哪儿?」跟著他,只知道他欲往南,但,到底是要到哪个城镇村落,他从来不提。

「不知道。」

「你不肯说?」她心中忽然揪起了痛意。

还以为经过了这次的重逢,他们之间应该是无所隐瞒了才是,但似乎,阿瑯并不这么想。

「不是不肯说,实在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真的?」她闻言心喜。「那你就从你的过去说起嘛。」只要是他的一切,她都想知道,都想了解。

「你真的想知道我的过去?」

「嗯。」眼神炯炯,她用力的点头。

于是,在迟疑片刻后,于应瑯说了。

从与拓跋泉与寒契的交情,拓跋泉为了徐佑笙笙而心伤神黯,而他费尽心思让拓跋泉穿越时空的洪流带回了心爱的女人,也因而在阴错阳差下,拓跋泉带回了他的后世——诸葛极承。

他的叙述听得她目瞪口呆。

「你不信?」

「我信。」只要是自他口中说出,她绝对信。「但,你不是可以略知天机?」

「当水池枯涸时,老天爷也一并将我的能力给收回去了。」他明白小桐眼中的急切与不解代表什么。

是人,都有著自私的心,若不是失了可以窥知天机的能力,他又怎会捺得住心,不去窥探他与小桐的未来呢!

「那,我们可以回去找你那些兄弟吗?」她再问。

打有了记忆起,她被迫寂寞,也习惯了寂寞,但,她还是喜欢生命中有著亲人的感觉。多教人羡慕的存在感,不管你身在何方,可这世上还有人在关心著你……想到这,心窝就不由得暖和起来了。

「不,前世今生凑在一块儿,对诸葛极承不利。」

「对你呢?」她只在乎这一点。

「这……应该没啥差异吧。」

「那为什么你要离开?」她的想法是自私了点,但,她只要他好。

想到他选择了孤身一人离乡背景,只为了成全诸葛极承的存在,就觉得心疼不已。

「因为,我是个早该死透的人。」

「不准你诅咒自己!」猛地推开他的胸膛,她气得狂吼。

见她因他的一句笑谑而气得跳脚,他的心中悲喜交加。

喜的是,原来小桐对他的深情不减,瞧,不过是句感叹,她的反应竟如此激烈,悲的是,若真到了她得面对与他生离死别的那一刻……他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呀。

担心,当她独饮伤心时,身边没人可以扶靠,到那时,小桐她……唉,当然担心,他怎能不担心呢!

好快乐!

一大清早,心情大好的沈桐悄悄的溜进于应瑯的房间,见他仍睡得极沉,体贴的为他拉好被褥,便又像阵旋风般奔出房,寻了处清净的地方恣意吼出满腔的喜悦,拉拉杂杂的耗去一、两个时辰,忍不住,又蹦蹦跳跳的跑进他的房里,喜孜孜的将洒满了快乐的情绪带进房。

你总算是醒了,本来想拉你去镇上逛逛,看你睡得像头猪一样,便饶了你了,不吵你起……咦?」差点被快乐淹没的她才发觉不对劲,顿时心生不祥的忐忑。

「阿瑯?」既然都醒了,为何还睁著眼地躺在床上?

还有,他面色凝重得叫她浑身冒起冷汗!

「小桐,我有话要跟你说。」他慢吞吞的从床上坐起。

紧闭著唇,她暗暗的吞了口口水。「说呀,什么事情这么吓人?」

「我是没有未来的人。」

「我知道。」她悄悄咬牙。「你昨天提过了。」事情不对劲了,仿佛又回到阿瑯将她遗弃给那双丧尽天良的夫妇之前的神情……才炫耀不到一天的阳光悄悄的自窗口散去。

不,她不相信阿瑯会一而再的对她做出这种让人心碎的事,她不相信!

「你该知道,这也意味著我无法许你一个未来。」

「未来?无所谓,我只要你,即使你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但我不要呀,我……」

刹那间,沈桐所有的声音都听不进耳,愕然的眸子怔怔的望著他。

「你……不要我?」

「我不要你跟著我居无定所,我要你过著舒舒服服的日子。」

可是,因震惊而逐渐陷入恍惚的她再也听不进其他。

「当年,爹娘嫌我是灾星,不要我;老贼婆口口声声喊我是扫把星,将我赶了出来;你夸我长得美,说喜欢我,却在给了我希望后又让我绝望,为什么?难不成我真是个人人闻之丧胆的瘟神?」喃声自语,她说得心酸难抑。

「不,我不准你这么说自己,小桐,看著我。」感受到她的失魂落魄,于应瑯攫住她的双臂,重重的摇晃著她。「看著我,我知道自己不该反反复复,但,正因为不舍得你,所以更不允许自己作出对你不利的决定。」

「知道不该,但你仍然做了。」

「是我对不起你。」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只要你的接受呀,你不懂吗?难道,你不觉得该让我自己选择我想过的生活?」他不要她,这件事实完全击溃了她好不容易才聚起的自信与稍纵即逝的幸福。

原来,幸福果真是难寻难觅;而原来,今生的她,大概是跟幸福绝缘了!

「朱公子会好好善待你的。」他避重就轻的说出教他下定决心的重点。

「他?」忽地,她浑身一颤。

「是呀,我相信他是真心对你好。」不像他,即使真心,也不敢冒险一试。「在他身边,你的生活将不虞匮乏,相信我。」不顾她轻颤的身子有著微微的抗拒,他将她轻拉进怀,情不自禁的拥著、叹著、伤心著。

想了一整个晚上,尤其在见识到心高气傲的朱保永对小桐的百般讨好,他决定要快刀斩乱麻,不再有所迟疑了。

心痛虽是在所难免,可为了小桐好,他绝不会有第二句话或第二个选择。长痛不如短痛,此刻,小桐或许会恨他,但不久的将来,她会知道他的用心。

朱保永会是小桐最佳的守护者!

「小桐?」大吃一惊,朱保永自床上坐起,直愣愣的瞧著像缕魂魄般闯进房的沈桐。「你来做什么?」

这么晚了,她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朱保永,你要我吗?」

「啥?」他的下巴差点掉到了地上。「小桐?」

「你不是想要我?我就在你眼前了。」

「你怎么了?」再笨,他也知道出事了。

没有理会他的惊愕,踩著幽幽的步子,她径自踱近床边,拉起他的手,轻轻的搭上她喘息细微的胸脯上。

「如果你真的想要我,今天晚上,我是你的。」咬著牙,见他专往的眼神凝往在自己脸上,她眼眶一红。「要吗?机会我只给你一次。」

「究竟出了什么事?是于应瑯那家伙吗?」想也知道,能引起进这么大反应的,除了于应瑯外,没有第二人。

一提到他的名字,她的心痛得教她差点晕死过去。

「要不要?」紧紧攫住他的手腕,她不由分说的将身子凑上前。「要不要我?一句话就好。」

全心全意付出爱恋的女人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问他要不要她……自于应瑯出现后就纠紧的心一沉,朱保永差点直接冲出房去砍人了。

「朱保永?」她近逼一句。

「要!」

压根忘了身上只著一件单衣,朱保永臂膀一展,用力地将她揽躺在床上,温热的大手抚过她的额际眉心,柔柔的划著她的唇型。「我要你,除了身子,也要你的心呀。」轻吁著,他深深的探视进她的眸中。

「从未曾有人掀开我心里的这一部分,老天,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你呢?」恍若膜拜,他轻轻将唇印上她起了哆嗦的苍白唇瓣。

「朱保永……」鼻梢传来他灼热的气息,不讨人厌,可却也不……不,此时此刻,她不能去想阿瑯。

不能!

闭上噙满热泪的眼,她躺在他怀里,动也不动,任由他轻抚轻吻,任由他触踫著自己的肩背,缓缓的,他卸去她紧系的衣带,掀开衣襟,压抑著的大手自脐眼探进,一寸一寸的滑向她停止跃动的心脏,终于复上浑圆胸脯……不知不觉,眼眶的泪水已滚落面颊,尽洒在两人的胸口。

在几乎是褪尽衣衫后,不知何时,她已将下唇咬破,直到朱保永心疼的抚上了她的唇瓣,她才悟到自己的举动,抽噎一声,虚软的身子己哭倒在他怀里。

「小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唉,你们是怎么了?难得叹气,他轻轻地为她拉起衫子,盖住的身躯。

只差一步,他就不顾一切的让她成了他的心,差一点,就只差那么一点点,但,在她淌著泪、抽噎不止时,他又怎能妄自为之呢?

明知道……明知道她为何而哭,明知道她的心究竟是在谁的身上……

「我好恨。」

恨?他心一紧。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他轻声问著。

虽然小桐从不曾对他隐瞒过她的出身低微,可在他跟前向来也是心高气傲的小泼妇一个,如今,她在他面前放声大哭……完全不顾虑自尊,哭得全身打著哆嗦……

许久,沈桐长吸口气,睁大一双下定决心的瞳眸。

「替我杀了他。」

「没问题……你说什么?!」张目结舌,他瞪著她。

「替我杀了他。」她再说。

「他?阿瑯?!」

她冷冷的开口,「还有别人吗?」

「为什么?」

「别管为什么,你只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为我这么做?」

「你……真忍心?」

「忍心?一泪痕未干,新的泪水又涌了上来,她怅然苦笑出声。「告诉我,什么叫做忍心?」

忍心?多讽刺的一个问题呵。

甭单了多年的心在遇见阿瑯后,这才有了安定的感觉、家的感觉,原以为,终于有个人能够与她一块儿共度余生,原以为,她已经寻获了属于自己的幸福……谁知道,一切的原以为终究又是个教人痛彻心扉的海市蜃楼。

不该爱的,不该敞开心怀去爱人的,这样,就不会有被伤了心的痛楚了!

「他伤了你!」

「别问,别问我好吗?」扯著他的手臂,她痛哭失声。

将哭成个泪人儿的她紧紧搂在怀里,朱保永心痛不已,但,一思及她的失常完全是为了另一个男人,他的心更痛了。

「为什么这么执拗?如果他不要你,我要呀。」从不知道,这种让嫉妒占据心魂的滋味竟是这般椎心刺骨。

「那,替我杀了他。」她忍住泪,再次重申。

「为什么?」

「你以为我可以在知道他还活著、知道他就在这个世上,跟我呼吸同样的空气……你以为……你以为我可以睁著大眼,就这么无牵无挂的走向你?」

「你真要我杀了他?」他不信她会这般绝情,厉声再问。

「对。」白著脸,沈桐不闪不避的直视著他的眼,神情沉敛的说著自己的唯一条件。「杀了他,我就一辈子跟了你。」

她的许诺像道刺眼慑目的光芒,霎那间,完全照亮了他深沉的黑眸。

「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对!」微点头,燃著坚决意念的泪眸闪过一抹教人心惊赡寒的义无反顾。

既然此生得不到阿瑯的陪伴,那就毁了彼此吧;宁愿,宁愿让这段无法善终的情愫就这么玉石俱焚,她宁愿呀!

「小桐,杀了他,你真舍得?」喜悦的激荡甫经沉淀,他的心又起了疑虑。

「舍不得又如何呢?我已经厌倦在别人的施舍里过日子了。」

「施舍?」他可不服。「我对你可不是见鬼的施舍。」

「迟早的事。」凝望著义愤填膺的他,两行清泪潸潸滑落已不见血色的颊际,可她却笑了。「迟早,你对我的宠爱,也会成了一份属于责任的施舍。」

这是她的命,她抗拒了多年的命运,但,如今她却才深深的了悟,既然是她的命,也代表了穷极一生,她无法挣脱这份枷锁。

一次又一次的遭人摒弃,是她不愿承认,也不堪承受的打击,尤其再一次舍弃她的,是她决心共度一生的阿瑯……宁愿毁了这一切,她也不想当个没了心的行尸走肉。

不了,再也不愿让任何人伤了自己!

明天,一切的纠葛与痛苦就结束了。

杵在于应瑯的房门前许久,她哭了又哭,泪水始终未停,可她没急著推门进去,直待耳朵听见房里起了浅浅的溅水声,这才轻悄悄的举手推开门。

「小桐?」

「水都凉了,你还没洗好?」

「你……」

「别赶我出去。」

凝望著她红肿的泪眼,他叹了叹,「你是个姑娘家呢。」

「姑娘家又怎样?」她恨声轻道。

自从心中对他起了托付一生的决定后,她就只愿意当他一个人的姑娘,可他却次次将她推开……不得不承认,他们说的全都是对的,她当真是个扫帚星,不但周遭的人遭她所累,现下,她连自己的命运也陷进了万劫不复的漩涡里了。

「旁人见了……唉,怕是人言可畏呀。」

「别,别再赶我了,就这么一次,你依了我的任性,好吗?」带著哽咽的哀求嗓音柔柔软软,她强睁著酸涩的泪眸,依恋难舍的凝望著他。

「若让人瞧见此刻的光景,你会连名节都不保。」挫败的垂下肩,他没再强要她转身离开。

名节?哼,她才不理那种虚无缥缈的无聊声名。她只想他,只要他,只求能……能拥有最后的一段独处时光。

「快洗吧,你发呆了这么久,水都凉了。我替你擦背好吗?」鼓起勇气,她缓步上前,习惯性的取走他手中的湿帕,轻泛著颤意的指头隔著极微的距离划著他的背肌。「阿瑯!」

「嗯?」她今天的举止教他胆颤。

「我已经决定听你的决定,跟著朱保永了。」

闻言,他脸色一白,好半晌,才幽幽地将心中怅然化为叹息。

「这样……应该是最好的抉择。」

对谁好?

他?还是她?

鼻管的湿濡始终不断,她已不去在意究竟淌下的是血还是什么,为他擦著背的手依然以一贯的轻柔滑过,只不过不知不觉中,又教热泪淹上了泛白的面颊。

才跨出房门,烦躁的头脑仍旧混沌的于应瑯倏然一惊,飞快的环视散杵在庭院中的两、三人,不远处的树后还隐了一个拿箭的汉子,尤其在瞧见朱保永及沈桐的神情后,他已大略的知晓情况了。

这是小桐的决定吗?

他叹著气,在朱保永跟前站定,只瞟了他一眼,心疼的眼便锁在面无表情的沈桐身上。

「我真的认为这个决定对你来说,是最好的。」

点点头,她无声的说著我相信。

她从来不怀疑阿瑯对她的关切,也深信他的出发点的确是为她好,可是,这个决定是他下的,不是她;所以她也下了一个决定,是她下的决定。

「别怨我。」朱保永懊恼的瞳中闪烁著犹豫,但在瞧了沈桐憔悴的侧脸一眼后,他吞下迟疑的不忍,几不可感的斜眼一瞟,示意稍早才敲定的护卫可以下手了。

「等一等。」

「小桐?」一怔,朱保永率先出声询问开口制止的沈桐。

她不会又回心转意了吧?他的心跳半喜半忧的停歇片刻;毕竟他的心胸并未狭窄到容不下另一个男人的存在,即使他贵为小王爷,即使那男人是他的情敌。

若非为了小桐的允诺,教他下令杀一个活生生的人……他虽骄纵,但,他清楚自己的心性并不暴戾。

没有回应他的问话,上前几步,她定定的仰望著于应瑯。

「我不要你直接面对……死亡。」

「你想怎样?」

「我要看著你背向我,一步一步的离开我的视线。」轻著气息,她缓缓道出自己的主意。

她的心是恨,但,是恨自己与幸福无缘,她并不恨他,所以,她不要阿瑯亲眼目睹生离死别的那一刻。

「你恨我吗?」仿佛心有灵犀,他突然问。

「不,我无法恨你。」

「别恨我,这一切……我只是希望你的未来有保障。」他叹道。

知道她以后会坐享荣华富贵,就算天注定他要命丧此刻,他也不怨不悔。

「我的未来,由我自己作主。」低俯下脸,她退了两步,像是下定决心,写满哀戚的眼忽然遥望向持弓的箭手。

「小桐,过来一点。」轻咳了咳,朱保永示意她避开,生怕一个不小心地会误伤到她。

「别靠近我!」她轻喝,锋利的眼神止住了他上前欲扯开她的手臂。

知道她性子倔,朱保永也不再强押她远离,右手微晃,终于下了格杀令。

就在飞箭离弓的刹那,一抹飘忽的浅笑浮映在沈桐嘴唇。

朱保永瞧见了,脑门一僵。

虽然于应瑯没瞧见那朵极为突兀的微笑在她唇畔泛开,但就在同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在气势凌厉的飞箭插进于应瑯背后的前几秒,两个男人这才顿悟沈桐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小桐!」

可一切都来不及,在飞箭嵌入她身体的那一刹那,朱保永停住奔势,惨白著脸,既感伤又心死的见她没有半丝犹豫的扑向于应瑯身后,而于应瑯只来得及回过身,堪堪的接住她因中了箭而向前俯仆的身子。

或许是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吹弱了箭势,也或许是箭手一开始就不想领旨杀人,拉弓的力道并不强劲,箭矢直刺入她的背,但不深,伤了她,却不致杀了她,只会让她再多痛个几天。

可教人诧异的是,矢端的刺入点恰巧是她前些时候被斧头所伤的位置,尚未完全愈台的伤口皮开肉绽,箭杆笔直的竖立在她的背上,教人触目惊心的鲜血汨汨淌出。

「小桐!」紧揽著她,于应瑯让差一点天人永隔的事实给慑住了魂魄。

「你为什么……」粗嗄著嗓门,朱保永在她身边蹲下。

「对不起。」垂下泪眼,她轻咬著下唇,几滴晶莹的泪水划破死寂,洒在她绞著裙摆的手背上。

又搞砸了,她又将自己的计划搞砸了!

「你该死的究竟在搞什么鬼?」紧握的拳头贴放在地,青筋怒凸,朱保永抑不住惊魂未定的骇怕朝她咆哮。「你不是说要我……」

「我喜欢你,没骗你,真的是打心底感激你对我的百般善待,可是我……」泪盈盈的眸子移向脸色比她还白,却不发一言的于应瑯,感受到他无言的怒火,她愈发哽咽难言。「我……我的心早就许了他……我爱他……真的好爱好爱他……这辈子,无论生与死,我只认定他了。」

朱保永紧咬牙根,盯望著她,清清楚楚的瞧见她眼中的歉意与坚定,蓦地狂哮咆一声,他站起身,拔腿奔离。

望著他愤而离去,两人无语,良久,于应瑯先叹出声。

「小桐。」

「我知道你不爱我拿命去冒险,可是,你不要我……」扁扁嘴,她还是不死心的又问了。「你还是要赶我走吗?」

「你为何这么傻气?」

「是傻气吗?」酸楚的心禁不起他心疼的凝视,她猛吸著气,伸舌润润发颤不止的唇。「我知道你不想受我拖累,我也知道自己不讨人疼爱,可是,就这么眼睁睁的看著你离开,我做不到,所以……我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

「你。」他的嗓子哑了。「你一开始下的决定就是这个打算?」

是他傻呀,她压根就不要他死,她要的是自绝,老天,他该知她性烈如火,该知她不会这么轻易就屈服的,可他却……以往教拓跋泉他们服膺的判断力与理智究竟跑哪儿去了?

「你不要我,我只能选这条路了。」

「小桐!」长长的叹出胸口的心惊胆跳。「你明知道我无法允诺你一生一世呀!」

「我,我无所谓呀。」听出他口气中的接受,她忙著申诉自己的决心。

「但我不能眼看著你像是随时都在守活寡似的……」

「那又如何。」不以为意的打断他的话,气弱的她小心翼翼捧起他的手,无限爱恋的在上头落下细碎的亲吻。「我只要跟你在一块儿,过一天,赚一天。」

掌心贴著她的唇,情难自禁,他倾身上前,轻轻的接替掌心,将温软的唇印上她已渐显血色的芳唇。

「阿瑯?」她又惊又喜。

这代表什么?!

「罢了,该是我命中注定的情缘,纵使想躲,也是躲无可躲呀。」唇畔蓦扬,他笑出了许久未见的轻松愉快。「你愿意跟我一块儿走吗?」

「一块儿走?」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一块儿走,一块儿餐风露宿,一块儿浪迹天涯……」目不转楮,他盯视著她;若在她眼中察觉到一丝丝的迟疑,他绝不勉强。「你愿意吗?」

「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呀。」泪涕迸流,不顾背上的伤口早就在喊救命,沈桐奋力将身子塞回他怀里,乏力的手臂挤尽力气的攀上他的腰。「从今以后,你不许再抛下我,不许。」

笑叹连连,他情不自禁的拦腰将她抱起。

「啊?」她轻呼一声,笑吟吟的笑望著他。

「走吧,不快点找大夫替你疗伤止血,恐怕我得先担心失去你呢。」除了箭伤,她又开始流鼻血了。

想到新婚之夜,可能他尚未一亲芳泽,她就因流血过多而虚脱、昏厥,他心里又开始叹起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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