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折梅行 第五章

好好的除夕宴闹得人仰马翻,腊梅倒没什么大碍,就是额头脑后各起了一个大包,而壮得跟头牛似的纪天祤却突然病倒了,发著高烧,昏迷不虚,口中啧啧地叫著「姐姐」。大夫说是受到了惊吓,冲撞了,开了几帖安神的药方,吃了倒也见好。

事隔两日,方含云带著腊梅到主屋谢罪。纪夫人依然端庄而坐,只说了一句:「算了。」

方含云见如此冷场,只好起身道:「媳妇告退。」腊梅也跟著起身。

纪夫人突然唤道:「等等。含云啊,有件事要跟你说,我跟老爷商量过了,要给天翔纳妾,人已经选好了,出了正月就选蚌黄道吉日成亲。你们俩成亲两年了,圆不圆房我们可以不管,但纪家的香火不能断。念著你身体不好,人就不往‘云翔居’里安排了,以后妾室院子里的事也不劳你费心,我自然会管。」

方含云身形一晃,咬咬下唇道:「媳妇知道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小姐,小姐。」腊梅追上来,担忧地道:「你没事吧?」

方含云摇头。

「那眼圈怎么红了?」

她吸吸鼻子,苦笑著道:「觉得有点儿委屈。」

腊梅试探地问:「夫人要给姑爷纳妾,小姐吃醋了吧?」

一个声音突然在两人身后响起:「夫人要给谁纳妾?」

「啊?」两人外了一跳,慌忙转身,看到纪天翔站在身后,正看著方含云。

方含云偏头不说话。

「腊梅?」纪天翔看向她。

腊梅拿眼瞄著小姐,小声道:「肯定不是老爷,二少爷也还没娶妻,您想还能有谁啊?」

纪天翔皱著眉道:「你们听谁说的?」

「夫人亲口说的,说是人定了,屋子也定了,就等接人了。」

「什么?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他拉起方含云的手道:「走,跟我一起问问娘去。」

方含云默默地抽出手道:「要问你自己去问吧。」

纪天翔一跺脚,「腊梅,扶小姐回房去,我问清楚了再回来。」

看著他走远,方含云的眼中蒙上一层忧郁,突然唤道:「腊梅。」

「嗯?」

她神色恍惚地道:「给天翔纳妾是对的。」

「小姐,你在说什么呀?你忘了姑爷在你面前发过的誓言了?」

「不,」她缓缓地摇摇头,「我不能用那些誓言约束他,倘若天翔能找到另外一个女子相知相惜,生儿育女,幸福快乐,我心中的愧疚也会少一点儿。」

「我不同意,」纪天翔斩钉截铁地道,「我说了我不同意。」

「翔儿。」

「娘!」他打断母亲的话,「您不要说了,这件事没得商量。成亲当日我在云儿面前立下重誓,这一生只爱她一个人,决不负她,不纳妾收房,不拈花惹草。」

纪夫人急了,「可是她不跟你圆房,不能为你生儿育女,根本就不是一个好妻子。」

「在我眼里她是个好妻子就够了,除非您想让儿子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否则不要再提此事。」

「老天哪!」纪夫人跌坐在炕上,哭著道:「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这辈子要报在我儿子身上。」

「不是您造孽,是我自己造的孽欠的债,害得娘伤心,是儿子不孝。」

总算说服了母亲,纪天翔匆忙赶回「云翔居」,提到纳妾之事云儿似乎有些不悦,这是不是说,她有一些吃醋,也有一些在乎他呢?

「云儿,云儿。」他一路冲进房门,抓著方含云道:「你放心好了,我已经说服了娘,以后再不会有什么纳妾之说了,我在你面前立过的誓言,我一定做到。」

「天翔。」方含云见他灼灼闪亮的眼神,信誓旦旦的语气、嘴边的话不由得被卡住。

「嗯?怎么?还生气?」他笑著环过方含云的肩,点著她的腮道,「别生气了,娘也是为了我好嘛,你就看在我的份上多多体谅她老人家的心情吧。」

「我没生气。」方含云迟疑了一下,吸口气道:「天翔,我仔细想过了,纳妾的事,我赞同。」

纪天翔一挥手道:「我都说事情已经解决了,难道你还不相信你夫君我的话?」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她频频用眼神向腊梅求救。

腊梅眼神一黯,咬紧下唇道:「姑爷,小姐的意思是,她打心底里希望你能纳个妾,为纪家传宗接代。」

「什么?」纪天翔似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唇边的笑容僵住,惨白著脸道:「你胡说什么?」

腊梅心下不忍,讷讷地唤道:「姑爷……」

「住口!」他劈头朝她吼道,「我跟你家小姐说话,哪有你一个下人插嘴的份儿,你给我出去!」

腊梅一抖,缩缩肩膀,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方合云咽了口口水,小心地唤道:「天翔。」

他截断她道:「不要说了,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意思,是她胡说八道。」

「不,天翔,」方含去再吸口气,上前一步,「这就是我的意思。你听我说,虽然你我有三年之约,可我实在不忍心你为我磋跎下去,早些放手,对你我都好。」

他眼神直直地盯著她的嘴唇一开一合,像看著一个陌生人,好久好久才闭上眼道:「云儿,云儿,你怎能这么狠心?难道真的是我前世欠你太多,今生你才要如此折磨我?」他张开眼,眼中已隐隐泛著水光,喃喃地道:「我要的不多,只是一个机会,难道这也是奢求?」

方含云用力绞著手指,「是我对不起你。」

他摇头,一直摇头,「别跟我说对不起,我不想听这三个字。」话毕,他一甩衣袖,掀帘而出。

腊梅站在门边,吓了一跳,瞪大眼楮看著他。他看了腊梅一眼,突然伸出手来抓紧她的肩膀,豆大的汗珠顺著鬓角滚落,嘴角抽搐了一下,哑声道:「我的心好痛。」然后「咕咚」一声便栽倒在地。

「云翔居」内又是一阵忙乱,大夫来看过后也只是摇了头就走,纪丞相愁容满面,纪夫人泪流不止。

方含云焦急地站在一旁,想要安慰婆婆几句,却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

腊梅站在角落,泪眼突然瞥见纪天翔的手指动了动,惊喜地叫道:「醒了,姑爷醒了。」

「翔儿,」纪夫人急忙扑上来,「我的儿啊,你怎么样?啊?」

纪天翔虚弱地唤道:「娘,孩儿没事,痛过就好了。」

「你吓死娘了,好端端的怎么又疼了呢?这两年来不是都好了吗?是不是你媳妇气你恼你了?」

他挤出一个虚弱的笑,「没有,娘怎么这样说云儿呢?云儿,云儿呢?」

方含云擦了擦眼泪,上前握住她的手道:「我在这里。」

「你看你,又哭了。」他费力地举起手臂擦拭她的泪,「把你吓坏了吧?我没事,有你陪我我怎么会有事。」

纪夫人看著两人,叹口气道:「好了,翔儿,我们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休息。」又看一眼方含云道:「你好好照顾他,我这个儿子就托付给你了。」

方含云点头应著,「是,媳妇知道。」

纪丞相和夫人带著下人离开,屋里只剩腊梅陪著。方含云帮他擦干额上的虚汗,垂下头歉疚地道:「天翔,对不起,是我害得你……」

「嘘……」他将食指放在她唇上,「我没事,能醒来就没事。你不要自责,我也不想听对不起,我累了,想多睡一会儿,你也累了,去休息,嗯?」

「不,我在这里照顾你。」

「都说了我没事,休息一下恢复体力就好了,你在这里我反而睡不著,别让我心疼,嗯?」

「那……好吧,我叫腊梅在外面应著,你有什么事就叫她。」

他点点头,唤道:「腊梅,送你家小姐回去。」

腊梅用湿手巾抹干小姐脸上的泪痕,才扶她一同出了门。屋外夜凉如水,积雪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此刻听来分外刺耳。

腊梅道:「小姐,姑爷这个样子,你真的能够离开?」

「我……」方含云皱眉摇头,「我不知道,这两年他不曾发病,我还以为他已经好了,没想到还是……唉!难道我真的要陪著他一辈子?」

「可是,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腊梅,你也相信那前世今生的说法?」

腊梅帮她解下斗篷,困惑地道:「前世今生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可至少姑爷的心痛症是真的,倘若您留在他身边能治他的病,也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呵,救人一命!」方含云对著灯芯发了好一会儿呆,突然叹道:「倘若真的只有我能救他的命,那我也只有认了。我可以狠心无视他的深情,却不能无视他的生死。」

灯芯的火焰猛一跳跃,照亮了腊梅惊异的眼,「小姐,你的意思是……」

方含云无力地摇著头,「再说吧,还有一年,一年以后……一年以后谁又知道会怎样呢?」

「小姐。」

「算了,我躺下了,你快去天翔那里候著吧,我担心他有什么需要的。」

「好。」腊梅吹了灯,放下帐子出了门。

必门的一瞬间,腊梅觉得有个影子一闪而过,她猛地转身,空空的院子里什么也没有。屋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不停地摇晃,映得竹林的影子也跟著晃动,她拍拍胸口,快步走进纪天翔的卧房。

纪天翔静静地躺著,保持著她们离开时的姿势,好像是睡著了。腊梅轻手轻脚地倒水沏茶准备点心,姑爷昏迷了大半个下午,醒来时可能会饿。见他睡得熟,她也松了口气,就著桌边坐下,想打个盹,不经意瞥见床下纪天翔的鞋。她迟疑地走过去,缓缓地蹲来,用手指轻轻触了触鞋帮,湿的,她没有看错,是水迹,略带泥土的水迹。

床上人突然坐起来,抚著额头叹道:「被你发现了。」

她微微一震,但没有太惊讶,只是站起身,默默地看著他。

「好好好,」纪天翔高举双手,「我招,我什么都招,你不要用这种眼神著我。」

腊梅垂下眼睑,什么也没说,抬腿就走。

纪天翔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道:「你要去哪儿?」

她冷冷地道:「姑爷病体已经痊愈,自然不用奴婢在这儿照顾,奴婢要回去休息了。」

他起身拦住她,打躬作揖连连恳求:「好妹妹,是我错了,我不该装病骗你们,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当我求你,就算可怜我,别走行吗?」

她昂著头,不看他,声音依然冷冷的,「姑爷放心,我不会在小姐面前多嘴的。」

「我知道腊梅妹妹一向善解人意,可是你这会儿回去,云儿一定会起疑心,你就帮人帮到底,在这儿待上一夜,你上床休息,我为你守夜,如何?」

「奴婢不敢。」她转到桌子旁边坐下,用后背对著他,「姑爷休息吧,奴婢守一夜就是了。」

他怔怔地看著她纤细的背影,半晌,他悄悄走到她身边坐下,唤道:「腊梅。」

她以手支额,不应他。

他轻轻地推著她的胳膊,又唤道:「腊梅?你真生气了?」

她还是不应他。

他重重地叹口气,怅然地道:「你生气是应该的,连我自己都气自己,居然用这么卑鄙下流的手段来骗取云儿的同情。可是,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你气我也好,笑我做好,鄙视我也好,我不过是个得不到又放不开的可怜人。不管你信不信,我要告诉你,成亲当日发病是真的,以前二十几年心痛之苦、噩梦之说也都是真的,我对云儿的那份心,两年的付出,两年的点点滴滴,你都看在眼里,这些都假不了。可这次,我不得不骗她,否则,我怕最后一年的机会也没有了。」

她没有抬头,肩头微微地抖动著,支著额头的胳膊在桌子上映成一片阴影,那阴影里滚动著几颗水珠,一滴一滴,还有水珠不断地落下来,聚成一片小小的水渍。

「腊梅?你哭了?」他惊惶地问。

她双手捂住脸摇摇头,泪水就顺著指缝汩汩地流出来。

他不知所措,站起身来围著她转,「你别哭啊,你生气你就骂我,不然打两下也成,我决不躲,你就是别哭啊。」面对方含云的泪水他会痛会哄,但面对腊梅的眼泪,他只有心慌,不知如何是好。印象中,这丫头的泪是不用擦也不用哄的。

她用袖子盖住眼楮,还是摇头,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袖。

他只好取了手巾过来,踫踫她的胳膊道:「给,用这个,袖子脏。」

她肩膀止住颤抖,接近手巾,用力擦著眼楮。

「别那么用力,眼楮会擦坏的。腊梅,你跟我说句话,别光是哭啊。」

她闭了闭眼,吸吸鼻子,吐口气道:「腊梅没什么好说的,姑爷对小姐的心思我明白。」

「是,我知道你一直是向著我的。你告诉我花若有情定会怜那护花人,还告诉我打探梁敬之的消息云儿会感激。那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该怎么做?我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赢得云儿的心?我想了一个最糟糕的办法,就是苦肉计,可我不知道这一招能够留她多久。」

她将脸埋在手巾里苦笑,「如果一年算一个回合,那么第一回合姑爷输了,第二回合姑爷也输了,第三回合,您还能赢吗?」

「你是说——我已经没有希望了?」

「奴婢不知道,姑爷何必问我呢?奴婢上次问您的问题您还没找到答案呢!等您找到了答案,就该知道有没有希望了吧。」

他聚拢眉心,「问题?什么问题?」

这次她完全笑开了,摇著头道:「姑爷忘了就算了吧,奴婢累了,姑爷说帮奴婢守夜还算吗?」

「算,当然算。」

「那奴婢就造次一回。」她直接走向床铺,和衣躺下,闭上眼楮,泪水从眼角滑入鬓发。

问题?纪天翔仔细思索,猛然一拍额头。他想到了,她曾问他执著的究竟是什么,而他一直没有找到答案。是,就是这个问题。他刚想向她求证,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帮她盖好被子。枕畔已经湿了一大片,她在睡梦中依然流泪。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接住一滴眼泪,哺哺地道:「腊梅,你为什么哭?是替我伤心,还是替你的小姐伤心?」

她藏在被中的手紧紧接住胸口,无声地回答:不是替姑爷伤心,也不是替小姐伤心,她哭,是因为心好痛。有些问题注定了没有答案,她答不出,她也答不出。当他在她面前倒下的那一刻,当他抓著她的肩膀说我心好痛的那一刻,她的心跳几乎停止了;而当他若无其事地起身说被你发现了的那一刻,当他高举双手求饶的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心好痛,痛得她也想闭上眼楮倒下去。她想,这就是心痛症发作的滋味吧。她也不知是何时患上这种病的,是从在高头大马上他回头一笑开始,还是躲在门外看到他对天立誓之时,或是他娓娓道来那个前世今生的故事之际,又或是这两年的点点滴滴没有融化小姐的心,却悄悄渗入了她的心。

小姐说爱一个人不是感动,而她就是被他感动了,那感动结成了丝,织成了网,密密地网住了一颗玲珑的心。

她在睡梦中紧锁眉头,嘴里模糊地传来梦呓声:「人穷命贱,红颜薄命。」

纪天翔一惊,抬眼看看,发现她还在睡,想是她说梦话吧,没听清说的什么,好像什么命的。命!倘若最后仍得不到方含云的心,那是不是也是命里注定?

「腊梅,」方含云站在门口张望,「天翔进宫有一天一夜了吧?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大事,让他病体未愈就得赶过去。」

腊梅微微一笑,病体未愈?看来这苦肉计的效果还不浅啊。

「回来了回来了。」方含云欣喜地叫道,「看到人影了。咦?是小桃。小桃——」她推开窗子唤,「不是叫你去打听少爷的消息吗?怎么回来了?」

「少夫人,不好了。」小桃满头大汗,「老爷和大少爷一起回府了。」

方含云疑惑道:「一起回来怎么不好了?」

「哎呀不是!」小桃挥挥手,气喘吁吁地道:「听说边关战事告急,大少爷要带援军上战场,夫人那儿正哭呢。」

「什么?」方含云一个踉跄,撞翻了窗边的椅子。「 当」一声,腊梅手中的水盆也落了地。

方含云提起裙摆就往主屋赶,腊梅急忙跟上。还未出云翔居,就见纪天翔缓步进来,若有所思,差点儿跟方含云撞个满怀。

「云儿。」纪天翔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你匆匆忙忙地要去哪儿?」

方含云一把抓住他的前襟,连声问道:「边关战事告急了?哪的部队求援?是不是李将军的队伍?那表哥呢?梁敬之有没有危险?」

腊梅在她身后顿住脚步,脸色跟纪天翔同时转白。小姐心急似焚地冲出来,原来问的是表少爷。

「天翔,」方含云用力地摇晃地,「你说话啊,你告诉我啊,表哥是不是出事了?他是不是出事了?」

纪天翔仰起头,闭了闭眼,一沉著声道:「梁敬之怎样我不清楚,胡人请了几个西域番借助阵,李将军连续吃了几场败仗,损失惨重。先锋军夜袭中计,整队兵马被围困在葫芦谷,生死未卜。」

「先锋军,先锋军,」方含云茫然地叨念,「你上次说表哥在任先锋帐参军,那就是说」;就是说……」她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一软,倒在纪天翔怀里。

「云儿。」他急忙抱起她,安慰道,「你先别急,任参军是三个月前的消息,也许他没有随队突袭呢。」

她用力抓著他的衣襟,眼泪 里啪啦直往下掉,「真的?真的?他真的没事?」

「参军是文职,这么危险的行动按理不会参加。」

「那就好,那就好。」她无助地点著头,突然抬起眼来热切地恳求道:「天翔,你要去边关是不是?我求你,帮我打听一下他的消息,哪怕只有平安两个字也好,你叫他给我捎个只字片语。」

纪天翔手臂松脱,紧咬牙关,呆呆地回视著她。

「天翔——」她慌乱地摇著他,「你不答应吗?你不想帮我这个忙是吗?算我求你,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她的身子顺著他的手臂滑倒,几乎是半跪在地了。

「小姐。」腊梅上前扶起她,「你别急,咱们先进屋去。」

方含云还想再说,却被腊梅半拖著拉开,「先进去,进去再说,进去啊。」

纪天翔呆呆地站著,浑身僵硬,眼看方含云抓著他的手一点一点地松脱,看她不安地回头看他,眼神酸楚而凄切,带著无尽的渴望和希冀,仿佛在说:你怎么还不跟过来?她第一次用这么专注的眼神看他,第一次这么迫不及待地邀他进她的卧房,第一次这么对他依依不舍,只因为他能够见到那个人,给她带回那人的消息。

呵呵,哈哈,哈哈哈!可悲、可笑、可叹、可怜!

将方含云拉进屋里按在椅子上,腊梅急忙道:「小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姑爷要上战场了,那种腥风血雨的地方,搞不好是要送命的。你一句担心他的话也不问,就只求他打听表少爷的消息,他心里会怎么想?他能答应吗?」

「啊,我……」方含云一把捂上嘴,「我,我没有想到,我一听边关告急心就乱了,满脑子想的都是表哥,根本没意识到我都说了些什么。天翔呢?他——生气了是吗?」

腊梅摇摇头,「我不知道,姑爷还在外面,我去请他进来,待会儿他进来你先说几句担忧的话,表少爷的事情缓一缓,看他心情好的时候再说吧。」

「好,好。」方含云点头,「我现在心好乱,腊梅,你提点我一些,要是我说错了什么你就咳嗽一声。」

「我知道,你先把眼泪擦了。」腊梅递过手巾,拍了拍她的手背,推门出去。

纪天翔站在原地,仰头望天,嘴角在笑,眼中却有湿意。

腊梅小声唤道:「姑爷,您进屋去吧,忙了一天一夜了,先坐下喝口水。」

他表情凝结,缓缓地转头看向她,直直地盯著她的眼楮,突然又笑了,拍著她的肩头道:「腊梅,谢谢你。」

「谢我?」

「谢谢你没有笑我,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好笑。」

「姑爷。」

他摇头,不让她说话,「告诉云儿,只要梁敬之还活著,我一定让他写封信来。」说完,他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叹口气道:「替我好好照顾云儿。」

腊梅对著他的背影恭敬地福了一礼道:「奴婢知道,姑爷保重。」

当夜,纪天翔只身上路去请师父十方大师,三日后与十万援军在凌渡口会合,赶赴边关。走之前,他没有再见方含云。

推荐阅读:
爱上猛狮船长 驯汉记(下) 英雄难敌大小姐 白龙娶妻 夜回情影 不问花语 乱点鸳鸯 说你爱我 都是千金惹的祸 誓要泡到妻 收获 流星细语
相邻推荐:
肥水不流外人田1全文阅读我想要你 欲也上体育课课被捅了一节课渺渺文章不良教育 喜了美女后宫整夜不拔H1V2男男小受老师小攻学生们风流寡妇兽人之单亲记txt野蛮的索取1v1我让妺妺的嘴帮我弄出来混沌神之风流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