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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天 第六章

吃过早餐,两人收拾了行装上路,过了下一个县城,找个小村借宿一晚,次日下午,就赶到了映寿县,在当地最大的客栈投宿。

安置好行李之后,鹰鹰就急著要去王家村,海翔了解他的急迫心情,没有拦阻,带好的贴身的东西,就陪著鹰鹰出了门。

因为赶了一天的路,鹰鹰的脸色很差,海翔坚持不让他自己骑马,而是抱到自家马上,两人一骑上路,反正坐下的爱马「绝影」天生雄健,多驮一个象鹰鹰那样单薄的人就象玩儿似的,丝毫不影响速度。

近一个时辰的疾驰后,两人来到王家村的村头。那是一个最多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的小小村落,几个孩子正在大槐树下玩耍,看见他们这样两个服饰精美的骑士,吓得四散躲了起来。

海翔扶著鹰鹰下了马,将绝影拴在树干上,敲开一户人家的大门,跟主人家打听故事中所说的王老汉家的住处。

因为领了半块碎银的赏钱,那个主人家高高兴兴地带著他们来到一处草顶土砖的小屋前,一指黑木门,道:「就是这里,二根成亲后,王老汉就让他们小两口儿单住在这里。」

萧海翔看了嘴唇有些发青的鹰鹰一眼,上前敲门,好一阵子才有人应著声来开门,是个穿粗布衣衫的青年人,个子挺高,手里还拿著一个铁锄头。

「二根,这两位公子找你。」邻路的主人家道。

二根迈步走出来,狐疑地看了看面前两个陌生人,「二位大爷,找我有什么事啊?」

鹰鹰缓缓向前移动了两步,轻轻叫了声:「歆歆……」

二根奇怪地瞅了他一眼,没什么反应。

一阵类似于失重的感觉涌满全身,鹰鹰闭上了眼楮,用手按住胸口。其实心里早就明白一切不会那么轻易,从一开始就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但当又一个虚幻的泡沫真的消逝在眼前时,弥漫在胸口那绞动般的感觉还是快速地扩散到四肢,手足变得虚软,呼吸也愈见艰难,一种难言的冰凉感觉从指尖流到心脏,带来无奈的疲倦感。

茫茫人海,空旷天地,他在哪里?他在何方?

命运齿轮的间隙,还剩下多少时间可以把握?

……

萧海翔伸手圈住了鹰鹰的肩膀,让他把身体靠在自己身上,随手从怀里模出一块约有十两重的银锭递给二根,道:「没什么事,不过是我兄弟生病许了个愿,病好后要资助一家陌生人,他路过这里,挑中了你。」

二根简直不敢相信有这种好事从天而降,忙伸手接了银子,欢欢喜喜地道:「那就谢谢二位了。瞧这位小爷的脸色,真是大病初愈的,可得好好保重。」

萧海翔草草点了个头,挽著鹰鹰回到村头,抱了他跳到马上,朝县城方向往回赶。

鹰鹰一路上一直沉默不语,脸颊也透著些青灰色,海翔禁不住心里阵阵的担心,想了很多话来解劝:「那个王二根不是你弟弟也没什么啊,他不过是第一个嘛,事情也没有这样巧的。你那本册子上不还记了好些人吗?再说你也说过,这些不过都是顺路查实一下,最实在的线索还是在我哥哥那里,所以也没必要太失望,而且说不定啊,你弟弟也正在找你呢。」

鹰鹰苦笑著摇了摇头,声音低不可闻地道:「不会……歆歆根本不知道……我来这里……」

「是吗?……那也不要紧,上天看你这样心诚,总会让你们兄弟相见的。」海翔抬手抚了抚鹰鹰的脸颊,皱了皱眉头,「脸怎么凉成这样?下次不能让你再去了,你把小册子给我,我一个一个替你去问,回来告诉你结果,免得你这么难受,好不好?」

鹰鹰轻轻地叹息,低头无语,海翔将他再抱紧了一些,又絮絮地安慰了一阵,等回到县城客栈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店伙计殷勤地迎上来,询问要不要送晚餐,萧海翔摆了摆手,拖抱著鹰鹰进了房,就著灯光一看,那张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比刚才更要灰败许多,不禁有些手足无措,撑著他的身体一迭声地问:「鹰鹰,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我刚才让马跑得太急了?快说给我听啊!」

鹰鹰闭著眼楮摇摇头,额上渗出一层细汗,手指象是痉挛般地捏著海翔的手,「不要紧……你呆在我身边,不要走……」

「不走,我不走……」萧海翔柔声安慰著,见鹰鹰已站不稳的样子,忙打横将他抱起,送到床上,吩咐店伙计端了碗热水过来,但没喂两口,就被鹰鹰吐了出来。

「这……怎么突然病成这样……」萧海翔急得嘴唇差点咬破,拿被子把鹰鹰发冷的身体牢牢裹住,急道,「你撑著点儿,我马上去找大夫来。」

谁知刚欠起半个身子,鹰鹰就抓住了他的衣袖,喘息著道:「海翔……你别走……你留在我身边……」

「好,好,我留下来,」萧海翔俯来哄了一句,转头朝呆在一边的店伙计喝道,「快去请个大夫,要这里最好的大夫!」

店伙计一愣,忙转身飞奔而去,海翔看看鹰鹰雪白的脸,在床边坐下,一只手紧紧回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在他胸前轻轻地拍抚。

鹰鹰在枕上辗转了两三次,突然睁开了眼楮,露出了正在努力想撑过什么的表情,牙齿紧紧地咬住了下唇。

「鹰鹰,你是不是哪里疼?」海翔急急地检查他全身,又找不出哪里有不对的地方,不一会儿就是满头大汗。

「…海翔……帮我一下……把你的手……放在我额头上……」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有这种请求,萧海翔还是立即将温热的手掌盖在了鹰鹰青白色的额头上。

大约片刻之后,鹰鹰的神色略略有些缓和,眼珠慢慢转动著,也逐渐有了焦距。

「…海翔,我要睡一会儿……你等我脸色好一点了,再把手拿开,好吗?」

「好,好的……」海翔一面答应著,一面用手巾擦著鹰鹰脸上和脖颈间的汗水。

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店小二引著一个须发半白的老者快步走了进来,朝床上一指,「李大夫,这就是病人。」

老大夫坐到床边椅子上,按住鹰鹰的手腕细诊了半日,脸色极为古怪,换了一只手再诊,更是露出惊骇的表情。

「怎么样,大夫?是什么急病啊?」见那老大夫把著脉半天不吭声,海翔有些沉不住气。

「这……这……不可能啊,怎么是六脉俱绝的脉象……」

「你会不会把脉啊?」萧海翔登时大怒,「他明明还活著呢,你胡说八道什么?」

老大夫灰著脸连连摇头,退后了几步一拱手,「老夫才疏学浅,这个脉象,真是说不出来,实在无能为力,见谅了……」说著便向门外走,一个踉跄,还差点绊倒在门槛上。

「不是让你去请这里最好的大夫吗?」萧海翔怒道。

「李大夫……就是城里公认最好的大夫啊……」店伙计委屈地辨解。海翔无暇理他,转过身又细细地察视了一下鹰鹰,微微松了一口气,「好在他已经缓过来了,你出去吧。」

店伙计躬身小心地退去,把门关好。萧海翔守在床头,给鹰鹰掖了掖被子,眼楮一瞬也不瞬地盯著病人的脸,时不时俯子去听听他的心跳,放在他额头上的手,更是不敢移动半分。

鹰鹰的确象是舒缓过来的样子,闭著眼楮静静的睡著,呼吸还算平稳,皮肤虽然仍是雪白的颜色,但也渐渐有了些许光泽。

这漫长的一夜,鹰鹰并没有再次激烈地发作过,这让目不交睫守护著他的萧海翔心中略略安定,但仍然时不时地用手背测试著他脸颊的温度,又拿干净的布巾沾了水润他的嘴唇,忙个不停。

到天亮的时候,鹰鹰的情形更是好转了许多,虽然没有完全清醒过,但喂他喝水时已经会主动吞咽。海翔虽然已渐渐放心,但仍不敢把手掌从他额上移开,连吃饭也只是随随便便吞了几个馒头。

太阳第二次西沉的时候,鹰鹰终于完全睁开了眼楮,视线微微摇晃了几下,缓缓定在萧海翔的脸上。

「你醒了?」海翔欢欢喜喜地问,「还有哪里觉得不对?饿不饿?」

鹰鹰的神色有些恍惚,怔忡了半晌才迟疑地问了声:「海翔?」

「是啊,」海翔模了模自己的脸,觉得硬硬的胡碴儿有些扎手,「长了点胡子,认不出来了啊?」

鹰鹰轻轻转动了一下眼珠,觉得额前传来阵阵温热感,伸手一模,不由地怔了一下,「海翔,你的手一直没放下来过吗?」

「你不是说要等你好一点儿了再拿开吗?我看你一直没醒,害怕手一拿开,你又不舒服怎么办?所以没敢动。」

「可是……」鹰鹰的眼睫微微地颤动了一下,「我至少也睡了一天一夜……」

「没事,」海翔满不在乎地道,「一点都不累。我扶你坐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这儿的大夫都没用,说你什么六脉俱绝,简直把我气死了!」

鹰鹰的唇角让人很难察觉地抽动了一下,转头看了看窗外沉沉的夜色。

「我们明天就上路吧……」

「明天可不行,你的病还没好呢,少说也得多休养两天啊。」

鹰鹰慢慢摇了摇头,眼楮里透出一种凄然的神情,轻声道:「明天一定要走。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胡说,」萧海翔狠狠拧著眉头,「我知道你急著找弟弟,但身子是最要紧,急也不能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等你养好了病,想找多久就找多久嘛。」

鹰鹰无奈地笑了笑,伸手理了理海翔的额发,道:「海翔,你不是最怕鬼魂吗?要是哪天我脱离了这个身体,也变成一只鬼,你怕不怕?

海翔愤怒地抗议道:「都说了我才不是怕鬼,鬼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你不过生了一次病而已,为什么要变成鬼魂?」

鹰鹰失笑地拍拍他的手背,「好了,不怕就不怕,你也照顾了我一天一夜了,今晚好好睡一觉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商量。」

萧海翔又俯去细细看视了一下鹰鹰的脸色,这才放心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笑道:「那好,我先去睡了,你要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就叫我,我马上就能过来。」

鹰鹰目送著少年轻快地离去,这才摊开手掌,细细地看掌心的纹路,无声叹息。

命运之轮转动的声音,仿佛已响在时间的那一头。

次日一大早,鹰鹰就起身在客栈的天井里散了一会步,早餐时的饭量也恢复到了平常的水平,萧海翔拗他不过,只好同意上午就出发上路。

记录在鹰鹰小册子里的那些需要查实的故事人物,有好几个都散布在从潼关到京城的商路沿线,但一一寻访的结果却并不如人意。不过幸运的是,自从在映寿的那次病发后,鹰鹰就没有再出现过那么凶险的情况,只是精神时好时坏的,身体眼见著每况愈下。

在萧海翔坚持将交通工具改为马车后的第十天,两人来到了当朝第一藩主凤阳王的领地首府——邺州。这个富庶繁华的城市与京城的规模不相上下,是北方重要的商贸集散地,南来北往的富商很多,高档的酒楼旅店更是林立,那种热闹的场面,即使是鹰鹰也不免觉得感叹。

「静山老店的特色就是客人们都有独门独院,你怕吵,我们住这里最合适了,今天安顿得早,你好好睡一觉,明儿一早赶路,精神也会好得多。」安置好行李坐下喝茶时,萧海翔道。

「这家店真的不错,想不到这么热闹的城市中心,还有如此幽雅的客栈。」鹰鹰笑道,「不过邺州的繁华出乎我的意料,想来燕京城应当更加兴旺吧?」

「京城当然不输这里,可要论物流丰富快捷,邺州的确是天下首屈一指的。谁让邺州人命好,有个能干的凤阳殿下治理他们呢。」

「凤阳殿下?」

「邺州历代都是凤阳王的领地,朝廷不干涉它的内政和军政,本代凤阳王是个极厉害的角色,跟当今皇上交情又好,此地自然繁盛了。今天进城来时,五凤楼上没有王旗,想必这位凤阳殿下又跑到京城去见皇上了。我表哥闻烈是当朝国舅,听他说皇帝陛下为人极端冷漠,行事手段也厉辣,一般人都对他十分畏惧,却不知凤阳王是怎么回事,偏生喜欢他,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住在皇宫里跟他在一起,宫里宫外,朝廷民间,都有传言说他们其实是一对情人呢。」

鹰鹰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是不管何时何地,即使是象萧海翔这样爽朗的少年,也有听八卦和传八卦的时候呢。

「当然,」海翔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只要天下太平,老百姓日子过得安稳,他们两个是不是情人,也没什么要紧的……」

这时有人轻敲房门,海翔起身开门一看,原来是店小二送来晚饭,于是两人略洗漱了一下,一起坐下来用餐。默默无语吃了一阵子,海翔找了个机会犹犹豫豫地道:「鹰鹰,要是我哥哥……我只是说万一……万一记不清楚那个什么‘超音速’的词儿是听谁说的了,你也先不要急,我们萧家和天鹰门联手,再加上我表哥闻烈手下的人,打探消息会很快的。」

鹰鹰朝他笑了笑,点点头,「我明白,要麻烦你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萧海翔瞪了瞪眼楮,「我们是朋友嘛。」

鹰鹰的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没再多说。饭后两人随意聊了些有趣的事情,不知不觉已到黄昏,眼看著天色渐暗,鹰鹰眼底已有倦意,萧海翔这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道:「你早点睡吧,我回房去了,有事一定要叫我啊。」

「嗯。」鹰鹰点点头,也没有挽留,略送了两步。海翔刚拉开房门,一股劲风直吹过来,门对面的窗户砰得一声被吹开,两人的发尾都被疾风卷到了空中。

「外面起风了,好象要下雨的样子。」海翔正要帮著去把窗户关好,鹰鹰已经先一步来到了窗边,带著夜雨腥气的冷风扑面而来,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楮。

「风这么凉,你别站在那儿,快过来。」

「不凉,这风吹著真舒服……」鹰鹰低声说著,半闭著的眼楮里渐渐浮起一层雾气,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突然「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萧海翔箭一般地弹跳了起来,一把将鹰鹰的身体接进了自己怀中,吓得心里突突直跳,瞬间就是面色如雪。

「怎么了?这又是怎么了?」将鹰鹰虚软的身子圈在怀中,海翔拼命地拍抚著他的胸口,抬头嘶声吼道,「来人啊,来人———去请大夫——」

「不……不用……大夫来……也没有用……」鹰鹰的头无力地垂落著,他咬紧牙关挤出最后一丝力气扯开了自己束发的布带,脱缚的乌发立即顺著风势在空中舞动,只有细细的一缕沾了汗水,软软的贴在额前,那苍白如玉的额头正抵在海翔的胸前,狂乱而又年轻的心跳在耳边咚咚作响。暴雨前夕的风从洞开的窗户直闯进来,呼啸著卷过二人的头顶。

萧海翔用力吸著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抬起颤颤的手指擦拭怀中人唇角的血迹。

「没有时间了……已经……没有时间了……」鹰鹰绝望地吐出幽长的一口气,视线停留在满布阴霾的天空深处,久久没有移开半分。

「鹰鹰,你再撑一会儿,你上次就是一会儿便缓过来了,所以再撑一会儿就好。」海翔紧紧抱住怀里越来越冷的身体,将颤抖的手复上他的额头。

「不……不能这样……不行……」鹰鹰喃喃地念著,努力挣扎著坐起身子,仰望著天空的双眸漆黑如墨,却又似燃烧著无热度的火焰一样,「我不能就这样走,我不甘心……」

「你哪里也不会去,」海翔用双臂把鹰鹰的身体锁在怀里,「你会好起来的,哪里也不去。」

汗珠滚下鹰鹰惨白的双颊,他咬著牙抬起头,凝视著海翔的眼楮,「我不能走,海翔,你帮帮我……」

萧海翔立即狠狠地点头,「你要我做什么,你说,只要你说!」

「你肯不肯…将你来世的一年阳寿,舍弃给我?」

「好,你要,就拿走好了,来世的也行,今生的也罢,一年,十年,二十年,你要多少,你就拿好了!」

鹰鹰的眼楮里慢慢浮起了泪水,「傻孩子,我是在说真的,我拿走你一年阳寿,你就真的会少一年……你的来世,一定会很幸福,对那时候的你而言,每一天都很珍贵,你怎么可以那么轻易地,就将它送给我这样一个垂死的人呢?」

萧海翔定定地看著他的眼楮,嘴唇抿出坚硬的线条,「我知道你是在说真的,但我也是真的愿意,我愿意把来世的阳寿给你……不管你是从何方飘来的一缕魂,对我来说,你就是鹰鹰,是我回到师父的牧场后认识的一个最好的朋友……从那天你发病起,每次听到你说时间不够了,我的心里就好象刀扎一样,恨自己没有办法帮上你的忙……现在好了,既然我来世的阳寿对你有用,你就尽避用好了!难道……你那么千辛万苦到这里来,就真的甘心没有见你弟弟一面就走吗?」

鹰鹰的视线剧烈地摇动著,一颗泪珠从眼眶颤颤地滑落。

歆歆……可怜的歆歆……

萧海翔捧住了他的脸,「你很想见他是不是?那就来吧,拿走我的阳寿,补你需要的时间……」

鹰鹰重重地咬住了嘴唇,从头到脚都在颤抖。良久良久之后,他终于还是拧住了萧海翔胸前的衣服,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道:「你……抱我到院子里去……」

萧海翔一跃而起,小心地将鹰鹰抱到屋外,狂风袭地而来,暴烈地撕扯两人的衣衫和头发,啸叫出阴暗的吼声。

鹰鹰的脸已经透出一种苍灰的颜色,凝望著夜空的视线就象是透明的一般。

「天空中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飞过……」他喃喃低吟著那句著名的诗句,虚软的感觉漫过心头。

「你不会没有痕迹就飞过的,不会!」萧海翔用手捧住他的头,压著那在风中飞舞的发丝,「快点,雨就要下来了,你快一点,来拿走你需要的东西……」

鹰鹰闭上了眼楮,慢慢地伸出僵硬冰凉的右手,按在了萧海翔的额头上,左手遥指天空。

豆大的雨点在此时突然倾盆而下,狂猛地砸在二人的身上,砸得在外的肌肤火辣辣的疼。过了好半天,鹰鹰的手像是瘫软了般地从空中滑落,虚弱地垂在胸前。水线滂沱奔流在他的脸上,分不清到底是泪,还是雨。

「我这是在做什么……」凝视著面前少年古铜色的脸,鹰鹰喃喃地翕动著嘴唇,「怎么能有这种念头……怎么可以……」

「鹰鹰,」萧海翔焦急地抱住他,「你在说什么?你到底完成了没有啊?」

鹰鹰的目光渐渐地回复了平静,唇边浮起一个安然的笑,手指掠过少年绷紧的脸,「对不起,海翔,我不能这样做,我也有我的原则,我不能随意用我的手,去肢解别人的生命,真的不能……」

「可是,可是……」海翔大声道,「如果你不这样,你就会死的!你会离开这个身体,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恐怕还不仅仅是这样吧?」一个冷洌的声音突然穿透了暴风雨,清晰地送入二人的耳中,随著这个声音一起在厚重的雨幕中出现的,是一抹轻飘黯淡的身影,中分的黑色长发下,露出一张无表情的脸庞。

「巫觋子!」萧海翔的身体陡然一僵,下一瞬的反应就是将鹰鹰更紧地抱住,牢牢护在怀中。「你怎么来的?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你怎么折腾我都没关系,但不许你踫鹰鹰一个手指头!」

巫觋子未置可否地缓步上前,慢慢地在鹰鹰面前蹲下,啧啧道:「已经两百多年没有这么胆大妄为的逆天者了,我真是有幸,居然能亲眼看到一个。」

萧海翔啪的一声打开巫觋子伸出来准备触模鹰鹰脸颊的手,怒道:「你别乱模他!」

巫觋子凝目看了萧海翔一眼,再飞快地将视线移回到鹰鹰的脸上,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恍然大悟般道:「原来是这样……难怪……我本来还奇怪呢,象你这样的修行,怎么会到如此狼狈的处境的……」

鹰鹰虚弱地睁开眼楮,低声道:「海翔,抱我回屋里去。」

萧海翔应了一声,正要抱起他,巫觋子一下按住了他的手,沉声道:「别急,暴雨涤尘,让我再看看。」

鹰鹰淡淡地一笑,「我逆天而来,又逆天而行,已经没有可挽救的余地,您就不用多费心了。」

巫觋子哼了一声道:「我虽然不能挽回天命,但让你多留一个月的本事却还是有的,再说我也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成功到这里来,又是怎么找到这个的,在没弄明白这些之前,我还不想你死。」

萧海翔听著二人的对话,顿时觉得有些希望,急急地道:「觋子,你要是有办法就快点啊,鹰鹰有点撑不住了。」

巫觋子冷冷的一笑,猛地一掌击下,正打在鹰鹰天门穴上,左手弯指如钩,一只银钉一闪,瞬间就钉入了他的头顶。萧海翔大惊之下扑过去看视,却见头皮完好,连一丝一毫的伤口也没有。

「钉魂一月,保你无忧,但天命运转,我也无能为力。」

鹰鹰朝他浅浅一笑,「已经太谢谢你了。不过你今天到这里来,应该也不是踫巧的吧?」

巫觋子撢撢衣袖站起身来,示意海翔抱鹰鹰回房,等大家都换下了湿透的衣裳,他才捧著碗热茶,慢条斯理地道:「你冲破数百年光纬而来,自然不会毫无痕迹,不久前你又有一项逆天之举,更是惊动了命轮,我一时好奇,就追踪而来了,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明明有如此高的巫灵修为,却做出这样傻得离谱的事情。」

萧海翔怒道:「你说什么?」

鹰鹰按著他的手,平静地道:「他说的没错,就一个巫者而言,我本应该最明白天命不可违的道理,可是自己却一再的持术逆天,的确是该当这个责备。」

「但是鹰鹰,你又不是无缘无故过来的,你是来找你弟弟的嘛。」

巫觋子挑了挑眉,「难道二十年前逆天夺嗣的波乱,也与你有关吗?」

「喂,你们两个可不可以用我听得懂的词儿说话?」

鹰鹰伸手理了理润湿的头发,慢慢道:「事已至此,只要你们愿意听,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们吧。」

「愿意,我们当然愿意。」萧海翔立即道,「你从头细说,我们了解情况后就知道怎么帮你了。」

鹰鹰朝他柔和的一笑,继续道,「我的确是一缕飘泊无根的孤魂,只不过我的来处,并非是你所想象的只是异地,而是异时空,是来自数百年之后的一个世界。」

萧海翔一下子睁大了眼楮,好半天之后,才轻轻地「喔」了一声。

「我有一位伯父,他们夫妇都是巫者,因命中无子,强行施了‘逆天夺嗣’的巫术,得到了一个儿子,那就是我的堂弟歆歆。可是天轮如铁,轻易怎能撼动,歆歆天定的命数是要生活你们这个时空的,所以只长到十九岁,就意外身亡,魂魄回到这里,进入他原本就该投来的中。因为我是天生的巫灵者,伯父伯母为了掩盖歆歆紊乱的命气,从小就把他放在我身边,一十九年,我看著他长大,一天也没有和他分开过。如今他独自一缕孤魂,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来,没有一个人可以照顾他,我实在是不能够放心得下,所以……动用了巫灵的力量逆天而来,只是想看一看,我那个命不由己、但对我而言却如珠如宝的可怜弟弟,现在究竟生活的怎么样。」

海翔紧紧握住他的手,安慰道:「那你现在不用担心了,等你找到他,我们都可以帮忙照顾他的,你相信我!」

鹰鹰温柔地看了他一眼,轻轻道:「我当然相信。」

巫觋子拨弄了一下手指,蹙著眉道:「施‘溯流’之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象你这种命线极深的巫灵者,应该比普通人更加困难,若是没有奇缘,你还是过不来的。」

鹰鹰的眸中露出佩服的神色,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单凭我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完成这项‘溯流’之术。只不过我运气极好,在探路时,居然遇到了一个三世离魂。」

巫觋子吃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说是三世离魂?这怎么可能?一世离魂,还可以自己入轮回道,二世离魂,就必须死时有草木之精引导才能再次投生,但若是三世离魂,便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人一断气就立即魂消魄灭,要么福大命大遇到日月合体的异象,从而脱去离魂之体,得到新的命数,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外游荡啊?」

鹰鹰幽幽长叹一声,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当我乍然看到它时,简直以为是自己错了。可是它内层蓝魂,中层青魂,外层赤魂,的确是三世离魂之像,半点也没有偏差。」

巫觋子颤声问道:「那……它有没有告诉你是怎么逃脱宿命的?」

鹰鹰摇了摇头,「不用它说,一看就知道是为什么。」

「一看就知道?」

「它还在冥空六纬处萦绕不去,你可以自己看看。」

巫觋子闭上了眼楮,足足一盅茶的功夫才重新睁开,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是爱念……」

「没错,莹白色的爱念。真是一个幸运的离魂。」鹰鹰幽幽地道。

「不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竟能发出这样纯净的爱念,居然把一个三世离魂完全包裹在其中,即使是冥空酷烈的朔风也没有吹散。」巫觋子冷漠的眸中也不禁流露出一丝感慨。

「那个离魂得到了爱念的保护,所以才躲过了朔风,但也正是因为这份爱念,即使新的命门已经为它而开,它也仍然舍不得抛下尘世的牵挂,一直留在冥空,恋恋难去。」鹰鹰轻声叹息,「不过也幸好它没有走,才能帮我开启了一道溯门,我现在所使用的这个,也是由它引导我进来的。」

巫觋子凝神想了想,道,「它是一个有执念的离魂,而你是一个有执念的人,所以才会有共鸣吧。」

鹰鹰转头看看听的有些发呆的萧海翔,用指尖拍了拍他的脸,道:「事情就是这样的,我逆天而来,不能久留,时间总是有限的,所以才会这样心急。」

巫觋子的眼波一飘,正要说什么,鹰鹰已经丢过来一个阻止的眼神,他也只好耸耸肩,抿住嘴角。

「海翔,再过一个月,不管找不找得到歆歆,我都要回去了。对你来说,也许我是死了,但实际上,我只是回到本属于自己的世界,在那里我有好多朋友,也有家人,过的非常幸福。你一定要记得,虽然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但我很幸福,所以你也不用为我伤心……」

海翔乌亮的眼珠闪了闪,慢慢生起了一抹怒气,但他咬著牙忍了忍,低头没有说话。

鹰鹰有些讶然地将手按在他肩上,「你怎么了?怎么好象生气的样子?」

萧海翔闷闷地道:「没什么,我不过是想著你要走,有点不高兴罢了,你不用管我,好好休息,今天也够你累的了。」

「是啊,」巫觋子也慵懒地伸了伸腰,「我追踪了你那么久,好不容易今天才追上,也够累的了。今晚我住哪儿?是跟你睡,还是跟小翔睡?啊,我差点忘了,小翔怕鬼,怎么敢跟我睡?

萧海翔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一把抓住巫觋子的胳膊就朝门外拖,边走边道:「你真以为我怕你?睡就睡!」说著一路将他拖回自己房间,进了门才松开手,脸上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压低了声音道:「你现在把实话告诉我,全部的!」

巫觋子悠悠地坐下,「什么实话,他不是说的够清楚了吗?」

萧海翔用力握著双手,胸口剧烈地起伏,「我知道他在哄我,不想让我难过。可事情一定没有这么简单的。我曾听师父说过,他一年多前就到牧场来了,虽然也一直在注意收集那些跟他弟弟可能有关的消息,但从来也没有特别在意过时间!我记得他是从什么时候起才急著要走的,是在救了我之后!那件事情一定对他有影响的!」

巫觋子脸上露出赞赏的表情,笑了笑道:「小翔,你真是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了,不仅能够发现漏洞,还可以为了不让他介意,忍著没有当场问他。」

「你少罗嗦了,快点说啊!」

巫觋子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轻声道:「我明白你心急,但在这件事上,我比较同意那位鹰鹰的想法,你知道了也没什么用,还是不知道的好。」

萧海翔急得跺了跺脚,「你卖什么关子啊,都还没告诉我呢,怎么知道就没什么用?」

巫觋子徐徐转过身子,面无表情地道:「我现在还没有拿定主意,不过对于这个逆天者,我的兴趣很浓厚,所以想跟你们一起去京城,等到了那儿,我再决定是不是把所有的一切,全都告诉你。」

萧海翔定定地盯著他的眼楮,「你此话当真?」

巫觋子勾起唇角,扬了扬下巴,「绝对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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