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太多了。」严读板起脸回道。
「呃,你关心姊姊就关心姊姊,何必跟我说这么长的一个故事。」她躺在沙发上,噘著嘴又道:「小舅,你今天没有约会的话,也带我出去感受一下气氛吧,拜托拜托,爸妈他们也去过节了,你不觉得和我待在家里其实挺无聊的吗?」
他只手撑额,「我记得我今天的身分是陪读的书僮,小姐不是应该要准备考试了吗?」
「厚,小舅,你不要告诉妈妈不就好了!」被扫兴的白雪相当懊恼。
叮咚!门铃乍响。
本来将脸埋进抱枕里的白雪倏地跳起身。「是应理哥来了,我去开门!」她的人正要冲向大门,手腕却猛然被拽住,她纳闷地回过头,问道:「小舅,你干么拉著我?」
「你坐好,外面太冷了,我去开门,我正好有话要跟学弟说。」没等她应话,严读拉开门便走了出去。
室外冷冽空气扑来,严读感觉心脏因为温度骤降或是其他他没有意识到的原因而紧缩了下,他将双手插在裤袋里,不疾不徐地打开大门走出去,就见唐应理的神情瞬间垮了下来,失望全写在脸上。
「学长,只果呢?」唐应理的视线往严读身后探去。
严读盯著他,回道:「等一下就出来了。」他沉默了三秒,无法漠视因白只而生起的操心,终究不甘愿地出声交代道:「今天记得早点送她回来。」
唐应理垮下双肩,「喔,我会的……」见学长似乎没有要邀请自己进去坐一下的意思,他很有自知之明地道:「那我在这里等她好了。」
天气虽然冷,却浇不熄唐应理的热情,可是随兴佣懒斜倚著门的严读,却让唐应理的脸色愈来愈尴尬,他深切感受到严读带给他的压力,他搓了搓手心,转身背对严读。
「那个……」
唐应理循声望去,街灯下方一道纤细身影款款走近,赫然是白只的高中死党何加莉。
「应理哥,我……」
「加莉?你怎么也来了?只果约你一起的吗?」唐应理错愕地瞪著盛装打扮的何加莉。
由于白只和何加莉的感情很好,所以几乎每次约会都成了三人行,但他以为今天是特殊节日,白只比较想和他单独约会。
「应理哥,只果只有告诉我你们今天晚上要去约会,她并没有约我一起……」何加莉十指交叉又反复相扭,神情紧张,吞吞吐吐地道:「我……我来是因为、因为……准备了礼物要给你……」说完,她连忙从背包里拿出一条藏青色的围巾。
唐应理看著何加莉含羞带怯的眼神,隐约明白了什么,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原本面无表情的严读站直了身子,双手抱胸,见两人僵持不下,他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白只就要出来了。」
闻言,陷入自我挣扎的两人像是被人打了一棍似的完全清醒,何加莉看著暗恋多时的唐应理,真心渴望能够获得他的回应,哪怕只是一记笑容。
唐应理则是马上缩回了悬在半空的手,不收下这份礼物,怕会伤了何加莉的心,但要是收下了,又担心何加莉会误会他对她有感觉。
就在唐应理犹豫不决之际,深怕白只随时会出来的何加莉鼓足了勇气,大步上前,在他的颊边落下一吻,双颊酡红地道:「应理哥,我喜欢你,圣诞快乐。」她将自己亲手织的围巾塞入他怀中,告白完后便要转身离开。
怎料白只不知何时来了,就伫立在门边。
何加莉脚步一顿,神情尴尬,心中翻腾著对好友的愧疚。
顿时,许多过往画面浮现在白只脑海里——
「白只,我也喜欢看那部电影,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吗?」
当然可以!
「喔,你们要去的那家餐厅我很熟,而且我很喜欢吃他们家的料理,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吗?」
然后他们一起晚餐。
「你和应理哥约几点在哪里踫面?我只是问问而已啦。」
嗅?怎么老是巧遇?
以前她不觉得有什么,只认为是巧合,或是何加莉好奇两人的发展,可是此时此刻这一切显得格外讽刺,原来她最信赖的朋友和她喜欢上同一个男孩。
这赤果果的真相夹带著巨大的冲击,紧掐著她泛疼的心口,让她一时之间脑袋空白,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白只低下头,不去看何加莉不带悔意的羞惭,更不去看唐应理心急如焚的无措,她握紧双拳,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抬头看向两人。「今天……我身体有点不舒服,想在家里休息,应理,你先送加莉回去吧。」
唐应理心凉了,他看著回避著自己眼神的女友,惊觉此刻若自己无法力挽狂澜,也许白只与他之间的感情就要宣告结束了。「白只,你听我说,我……」
白只不愿再听他的解释,转过身快步走进门内。「你们都先回去吧,我真的很不舒服。」
唐应理的呼唤一声声从身后传来,但是她根本提不起勇气再去面对他与何加莉,而且她知道严读会为她阻挡一切,所以她脚步不停,一踏入玄关,顿时双膝一软,跪坐在地上,神情木然。
「嗄?姊,你怎么又回来了?有什么东西忘了拿吗?还是小舅和应理哥的话还没说完?」白雪从沙发椅背探头望向玄关,就见姊姊掩面垂首,双肩颤动剧烈,觉得情况异常的她急忙从沙发上跳起身走到姊姊身边,而严读正好从门外走入玄关。
「小舅,你和应理哥说了亚当和夏娃的故事了吗?是因为这样,所以害应理哥和姊姊吵架了?」
白雪大剌剌地说出心中的推理,却获得严读的一记白眼。
白只哭得十分压抑,啜泣声断断续续地从她的指缝逸出。
「姊,你怎么了啊?是不是应理哥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我去骂他好不好?」
白雪蹲,低声哄著。
严读再翻了一个白眼,一手挎著白雪衣领,揪著她起身。「你上楼去念书,这里交给我。」
「交给你?」白雪惊恐万分,头摇得像波浪鼓。「小舅,你不要让姊姊哭得更惨我就阿弥陀佛了,还交给你咧……」
严读眸光锐利,杀气浓重,导致白雪之后一连串诋毁自家小舅的话全咕噜噜吞回肚里嚼烂。
「好嘛,交给你就交给你,但是你要保证不能让姊姊哭得更凶喔,今天是平安夜,是要有美好回忆的节日,绝对不可以……好啦、好啦,不要再瞪我了,我上楼看书就是了。」白雪边走边嘟囔,在接收到严读一记非常狠厉的斜睨后,她一溜烟地跑上楼了。
严读看著白雪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后,才将视线投注在白只身上。
他的目光复杂,想起门外唐应理与何加莉的不欢而散,对于白只的冷处理,他其实有些诧异,原本以为个性直爽的她会与何加莉当面对质,但她只是闭上眼,假装眼前的一切未曾发生,接著潇洒离去。
「觉得受伤?」他蹲,带著一丝好奇询问。
白只摇摇头,哭声渐渐失控。
「那……觉得痛苦?」他再问。
她迟疑片刻,点点头,双肩抽动得更为激烈。
「痛苦是因为被背叛?」
她又摇头,过分汹涌的眼泪鼻涕在掌心糊成一团,她迁怒般地张开双手,往严读的衣袖上抹去。
对于她幼稚的举动,严读实在很无言,啼笑皆非地瞪著她好半晌。
白只将脸别开,胡乱用手背拭去泪水。
「痛苦和被背叛的感觉是谁给你的?你自己,还是何加莉?」他起身抽了几张面纸,拉过她的手背,细心地为她擦拭上头的黏腻。
闻言,她嘴一扁,又是热泪盈眶,他不管她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一味追问她伤心的理由,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可以不要再问了吗?」
「问?」严读挑眉,不以为然地道:「我是在和你聊天。」
听到他这么说,白只的泪珠悬在眼眶,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瞅著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和我聊天?可不可以让我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然后让你哭倒长城吗?」他掏掏耳朵。
看著他的举动,白只只觉得他相当欠揍。「我就算哭倒了长城也不干你的事!走开!」
她已经够伤心了,还要被他这样调侃,真是气死她了,她拍抚著胸口,试图缓和激动的情绪,却发现难过的情绪缓和了一些,不禁暗自讶异。
「白只,你不够爱他。」严读淡淡陈述。
白只受不了地撇撇嘴,「怎么,你现在又要充当爱情顾问吗?」
「你如果爱他,不会这样就算了。」
「你少自以为是!我只是不想失去何加莉这个朋友,我只是还在想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方式。」她气冲冲地反驳,解释自己的想法。
严读扬起一抹宠溺的笑,看著她因为气愤而闪闪发亮的眼眸,他觉得她很可爱,也许是平安夜营造了太多浪漫,也许是今晚她的伤心触动了他心底的某种情感,他不愿深思,而是听从此刻想要靠近她的心情,伸手拨了拨她卷翘的棕色刘海。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白只,感情世界里总是容不下第三人,更何况是有感情洁癖的你。」
所以啊,他才喜欢捉弄她,因为她的心思太好捉模。
因为她,与他太相似。
「白只,不要哭了,好不好?」他柔声低哄,抬手揩去她眼眶的那滴泪珠。
在她十七岁、他二十三岁的那年圣诞夜,他费尽心思与她周旋,想尽办法让她不要伤心、不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