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不大,没伤到要害处,所以不须担心。」白眉长髯的老道士,一边很利索地与他包裹伤口,一边对著屋子内的所有人解释,「不过是猴儿爪子无意间的抓伤而已,没关系的,将养几天就好了。」
「真的没事?」青年皱眉问。
「大当家,阿寿虽然身子骨有些虚弱,但这小小的伤,真的不要紧。」老道士笑。
「小天,你这么担心做什么?」他也笑,「我不过是被抓破了皮罢了,用得著你这么兴师动众地来看我吗?唉,二哥,七哥,九哥,你们还是快将他捉回山上去吧,他再这么草木皆兵的,我真的是吃不消的呀。」
一番话,说得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
青年却怒瞪他。
「好啦好啦,今天是我不对,我不该鲁莽行事,更不该出了事也不要暗卫们帮忙,都是我的错。」阿寿叹息著望他亲弟,语带笑意,「一切都是我错,还不成吗?」
「哥,你怎么这样的——」青年还是很难接受地瞪他。
「我怎么啦?」他笑。
「大当家意思是说,阿寿你今天实在是开心得不像一个受了伤的人。」黑山的二当家,就是刚刚与他包裹伤口的老道士牛得草笑著捋捋颌下白髯,微叹一声,「老道很久不曾见到阿寿你这样的笑了。」
「二哥说笑了,我哪一日不是这样的?」他还是微微笑著,从靴子上拔出匕首,在掌中拈了拈,递给亲弟,「小天,这银雕还是你拿著吧。」
「哥,你——」青年不敢置信地瞪瞪递到眼前的雪亮匕首,再震惊瞪他。
「我曾发下誓愿,这一辈子不动任何刀兵,可今天实在是——」
他微皱眉,同样瞪著自己手中的匕首,轻轻一叹,「银雕总是神兵利刃,这样跟著我实在埋没了它,你拿去吧,倘若不喜欢,便还给那边也就是了。」
「可——」青年迟疑著望他,不肯接。
「我终于能放下一件心事,你难道还不高兴?」他扬眉,将刀鞘也解下来,连同匕首往亲弟手里一塞,不待他说话,便转向牛得草,笑道:「二哥,沈十三那里还要你帮忙去看看。他在山洞曾吐血,我怕他是伤了内腑。」
「好。」牛得草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哥,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会和那个沈十三上百仗崖去?」青年拧眉望望自己手中的匕首,再望著神情平和的兄长,问道。
「想尝尝猴儿酒罢了。」他笑笑,不想多说,只望向留春镇客栈的老板,笑道:「七哥,你这小打杂的,可真是胆子小,不过一条蟒蛇罢了,却被吓得哇哇大哭,哇哇大哭也就算了,竟然还给吓晕过去。」
「十三……」黑山的七当家老杨难得没有笑,只有些奇异地望他,似是沉吟了会儿,才问道:「阿寿,我一直不曾问过你,你不讨厌沈十三吗?」
「挺活泼的一个小子,虽然有时候孩子心性了些,却没什么好讨厌的啊。」他笑著摇头,想起那哗啦啦喷著泪却又很是勇敢地抓著匕首去斩蟒蛇脑袋的人,不自觉话语里带了点点的宠溺,「你以后不要再同他提什么猴儿酒啦,否则我看他会哭死的。」
「我以前也就是逗她开心而已,并不是真的喜欢喝那酒。」老杨笑著,双目似是不经意却又极是认真地望他,「阿寿,倘若你……喜欢她,我便派她来服侍你,如何?」
这一句「服侍」,连一旁的青年都挑起了眉毛,很是诡异地瞪老神在在的七当家。
「我难道表现得那么……」阿寿更极是无奈地叹息著,同样瞪这位客栈老板,「平日里十三用那么可恶的眼神瞅我也就算了,七哥,咱们在一起多少年月,难道连你也怀疑我……」
「你说的什么话啊!」客栈老板忙不迭地叫屈,双手一摊,朝著瞪自己的大当家耸耸肩,「老杨的意思是说,难得阿寿有一个看著还不算讨厌的……人出现,你这里偌大一片菜园子,早该找一个帮手的嘛,我那里多一个少一个打杂的根本无所谓啊。再说,当初我会留那个十三在我客栈,也是可怜她无处可去,给她一口饭吃而已,我可没别的意思啊,阿寿,你不要瞎想。」
「瞎想什么?」黑山二当家笑著又踱进屋子来,见一旁的九当家只偷偷捂著嘴巴乐,便知自己似乎错过了一场好戏,却也没追问,只将桌子上自己的药匣子收拾收拾,朝著青年点头,「大当家,阿寿也累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山吧,一切,等过些时日再说也不迟。」
「二哥,十三她怎么样?」老杨忙问。
「没什么,只是左肋有一根肋骨移位了些,我已帮她弄妥了。」牛得草望一眼神色如常的阿寿,笑著,慢慢说道:「这几日,她还是少活动的好,多躺躺吧,对她有好处。」
「多谢二哥。」老杨也笑嘻嘻望向阿寿,试探著问:「阿寿,你也听二哥这么说了,这几日,十三便打扰了,先住在你这里,可好?」
「他受伤,我总是也有责任,住便住吧。七哥,你这么客气做什么?」阿寿微微一笑。
「那就这么定了啊,回头,我让客栈的小六送些东西过来。」老杨笑著拍手,同牛得草互望一眼,不等他们的大当家发表意见,便一起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笑。
他们的大当家同他兄长又说了些话,才同一直偷著乐的九当家一起出门来。
「二哥,七哥,九哥,你们在打什么哑谜?」他皱眉。
「没什么啊。」三人忙收了笑,齐齐地将双掌一摊,老杨无辜地道,「只是想,阿寿一个人了二十多年,如今,终于有人能在菜园子里帮帮他了。」
「什么话?」青年眉头皱得更紧,「那个沈十三,七哥,真的没问题吗?」
「我暗中观察了她三年,除了偶尔爱偷些懒,调皮了些,倒没什么大的毛病。」老杨笑著,仰头望向星光点点的夜空,不知想起了什么,有些莫名的欢喜,「倘若她真的能入得了阿寿的眼,能……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到底在说什么?」青年有些恼怒,摔一摔袖子,将一直握在手的匕首看望许久,缓缓拔出利刃,突然狠狠往一旁的柳树上一丢,银光闪过,那匕首竟直接没入了那柳树树干,不显丝毫踪迹,「难道你也以为,我哥他有断袖之癖吗?」
九当家、老杨同牛得草瞪著他,彻底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果然是兄弟啊,神经粗大迟钝的,真是……一模一样!
「二哥,你看这星子,似乎明天会下雨耶……」手匆匆指指晴朗朗的夜空,老杨打哈哈地抱手,笑著说句客栈还有事,便飞也似的跑掉了。
「二哥!」青年怒瞪他,随手将手中那匕首的刀鞘往草地上一扔。
「啊,真的怕有雨,大当家,咱们还是快回山吧!阿乐不是还正被你罚著在摘星楼扎马步吗?都多半天了吧?大当家,不是老道说你啊,可你对阿乐实在太严厉了点,有点像老子管教不成材的儿子……大当家,若不是我清楚你的为人,还真的以为……」
话音在青年越来越严厉的怒瞪下渐渐消音,不过,也总算,将青年从他兄长「断袖」的问题上引了出来,几个人势如流星,朝著黑黝黝的山,无声地滑去了。
「白粥?」
「你受了伤,不吃白粥吃什么?」他将瓷碗放到桌子上,有些无奈地望著那个懒洋洋躺在床板的人,道,「快下来吃。」
「我不要。」翻个白眼,十三一动不动,将双手枕在脑袋瓜后面,她笑著哼,「我今天受了大惊吓,才不要吃白粥,我要补补。」
「补什么?」他瞪她,却又对她赖皮的样子无可奈何,只能再将粥端到她床边来,「好了,就在床上吃,你不用下来了,成了吧?」
「我说了啊,我不要吃白粥,我要补补!」她才不理伸到眼前的粥碗,只瞪瞪屋顶的横梁,坚持道,「我要吃肉。」
「肉?」他几乎被她气得发笑,「我只吃素食,哪里有肉给你吃?」
「怪不得你这么的瘦!」她转瞪他,微眯著红肿的眼儿,将他从上打量到下,再从下打量到上,撇撇嘴唇,哼道:「一个大男人,吃什么素啊,又不是和尚!」
「难道吃肉才是大男人?」他被她说得乐了,索性坐在床头,端著粥碗对她循循善诱,「你受伤了,难道我就没受伤吗?」
她猛地坐起,却又哎哟一声,猛地跌躺下去,龇牙咧嘴地不住抽气。
「你这么急做什么?」他皱眉,「二……大夫说你伤了肋骨,要你好好静养。你不许再这么莽撞,听到没有?」
「我忘了你也受了伤!」她哭丧著脸儿,用力将红肿的眼楮瞪得圆圆,很愧疚地望著他,「如果不是你挡住了我,被猴儿抓伤的,就是我了!啊,你伤得重不重?你受了伤,干吗不去歇著,还这么劳动做什么?你这不是存心要我内疚吗?」
「倘若真的内疚,就将这白粥给我喝了。」他笑著将碗放到床头,摇首,「我不过是破了皮而已,有什么要紧?再说,倘若我真的去歇著,谁做饭给你吃?」
「这白粥是你做的?」她很惊奇地看他,有些小心翼翼地双手撑著床坐起来,「你会做饭?」
「倘若我不会做饭,这二十余年岂不是被饿死了?」他被她瞪大的圆圆眼楮逗得发笑,却绷著脸,淡淡道,「快吃,再不吃就凉了。」
「嘿嘿,既然是寿先生你亲手做的,咱们自然是捧场的。」她端起碗,深吸一口气,将白粥凑到嘴巴前,先闻闻味道,再狐疑地望他,「你没放什么……别的东西吧?」
「我能放什么东西?」他瞪她。
「嘿嘿,你别恼嘛。」她抓抓头发,有些不自在地笑,「我只是随口问问,随口问问而已。嘿嘿,嘿嘿!」
仰首,呼噜呼噜地,将一碗满满的白粥一口吞尽。
他望著她颇是豪迈的吃相,忍不住微微一笑。
这沈十三,说是二十有五,可这样子,哪里有一点二十五岁男人该有的样子。
「你今年满二十了吧?」他随口问。
「大概吧,我也不记得我生——」她猛瞪他,「你什么意思啊?」
竟然想趁她不备,瞎蒙她吗?!
哼!
「我还能有什么意思?」他叹,「你说你现在这小孩子的脾气,哪里像一个二十多的人?」
「我二十五了,二十五了!」她瞪眼,坚持。
「好,好,二十五了,你二十五了,行了吧?」他很是无奈,拿过她紧攥著的瓷碗,生怕她一个用力过猛将碗捏碎了,碗碎了没什么关系,可倘若伤到了她,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我本来就二十五了,你做什么这么的应付?」她还是很不满,重重地往床上一躺,结果用力多度,扯动了肋骨,不由哎哟一声,龇牙咧嘴了好半天。
他叹口气,望著她,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了。
沈十三这样子,哪一个人看见了,会承认他二十有五啊?
当然了,这心思自然是不能让已经二十五的某人再晓得的,免得二十有五的某人真个抓狂。
不由再叹口气,他端起空了的瓷碗,站起来。
「我不吃了啊,真的不吃了。」不是讨厌那股清甜的白粥味道,只是没胃口而已。十三坚持地望著这男人,再重复一遍:「我饱了,好饱好饱!」
「你以为我做了一大锅的粥要你吃吗?」他实在是想学这沈十三的样子也翻个白眼了,瞪她一眼,转身外走。
「嘿嘿。」她笑。
「好了,折腾了这么一天,早乏了吧?快睡吧。」他临出门,转头叮嘱。
「可是老杨那里——」她有些迟疑。
「你放心,老杨才不会担心你。」他没好声气地叹,「你昏著那会儿,老杨来看过你的。」
「老杨来了?!」她吃惊地道。
她到底睡了多久?
拧眉思索,记忆却只到出了猴儿们的洞子,然后醒过来,便是他一大碗的白粥端到了她面前来。
……
「阿寿,你不会怪我吧?」她小心问。
「自然怪你。」他瞪她,「下次你若再这么鲁莽,我绝对不救你!」
「嘿嘿,我那不是著急嘛。」她抓抓头发,还是很小心地问道:「你背我回来的?」
「我也受了伤,哪里背得动你?」他无奈地看著这人,心里一动,突然有些明白,便什么也不说,只给她关好门,走了。
等他收拾好了再走到这屋子的窗子前来,见这人正呆呆地坐在床上,身躯有些僵硬地动也不动。
丙然,这二十五岁却行事鲁莽更少一根筋的人,开始……后怕了。
默默望了她一会儿,他轻轻咳嗽一声,有意地加重脚步声,慢慢走到门前,推开门,果然,床上那人,如今早已很懒散地躺倒著,正笑嘻嘻地朝著他眨眼楮呢。
真是……
心里微微有些异样,他却面如平常地微微淡著,反手关好门,走过去。
必好窗子,燃起驱虫的药草,吹熄了蜡烛,脱鞋子,脱衫子,将那个眼楮越瞪越大的人往床里侧轻轻推了推,他翻身上床,不说一个字。
哼,吓死这个十三!
谁叫你行事鲁莽,谁叫你充什么好汉,谁叫你明明怕得要死还去抱那蟒蛇杀那蟒蛇?
如今吓得睡不著了,活该!
他无不恶意地想著,暗笑著,小心地避让开自己右肩上的猴子抓伤,侧躺著,墨色的瞳眸融进暗色的夜,视线一眨不眨地望著规规矩矩平躺著的人,心里有些……悦然。
我、我、我可是很稀罕周家姑娘的!
「我、我、我可是很稀罕周家姑娘的!」
丙然,就是这一句!
他暗暗发笑,表面却不动声色,只应付地哼了声。
我、我、我可真的是很稀罕周家姑娘的!
「我、我、我可真的是很稀罕周家姑娘的!」
呵呵,呐,呐,看吧,看吧,还是这一句!
他难抑笑容地再哼一声。
我、我、我……你这里屋子这么多,干什么非要同我挤啊?
「我、我、我……你这里屋子这么多,干什么非要同我挤啊?」
呀,呀,呀,真的是开始没话找话了吧?
「这是我的屋子,我乐意睡哪里就睡哪里,你有意见吗?」他轻哼。
……
可、可、可我——
「可、可、可我——」
还真的是这一句!
他受不了地咳嗽一声,免得真的笑出声来。
「我一想起今天下午——」他淡淡拉长声音,「就有些后怕啊!倘若那时我们没有迷倒那条——」
「啊啊啊啊啊啊!你不要说啦,不要说啦!」
他忍住笑,望著开始哆嗦的人,漫不经心地继续道:「不说出来,便能当作没发生过吗?」
「啊啊啊啊啊,就算发生过了,谁会乐意再发生一遍啊,又不是疯子傻子!」她很愤怒地瞪他。
暗色的夜里,他却是视而不见她的怒瞪,只微笑著往下说:「有什么好怕的啊,不过是三丈长的一——唔——」
嘴巴,被某个愤怒的人一巴掌盖住了。
有些冰凉,又带著些微颤抖的炽烫。
莫名奇妙的触觉,从他嘴唇传来,他竟心悸了下。
他有些怔住。
「算我错了还不成吗,算我连累了你还不成吗?」
但,没等他有时间弄清楚自己的心悸从何而来,急促的,又带著几分哀求的声音,让他瞬间回神。
「我知道我今天是有些莽撞了,是不该不听你话多好好想想,可如今你看我这狼狈的样子,我真的反省了,我真的在反省了啊。你就好心一点,不要再这么——」
「……好啦,我逗你呢,你莫急啦,我不说了,好不好?」
他无声地叹息,轻轻打断她的话,右手伸开抚上她的脑袋,本意是想安抚安抚她如今被自己作弄得紧紧的神经,但入手的触感,却让他顿时吃惊。
她竟真的是一头的冷汗!
「真的这么怕?」他有些愣,掌心复上她额头,湿濡的冷,让他有些后悔了。
「谁、谁、谁不怕啊?」
声音抖抖的,听进他耳中,竟似是要哭了。
「好啦好啦,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他不由心一软,轻轻抹去她额上的冷汗,迟疑了下,还是将她微用力地拉进怀中,手揽上她肩膀,突然轻声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声音,有些僵,更有些恼。
「啊,你不要乱动。」他叹息似的继续轻轻笑,墨色的眸轻轻敛起,「我只是在想,其实我受的伤比你还要重上一分呢,却怎么还是我来哄你呢?」
「谁要你哄啊,又不是三岁孩子!」
立刻开始反驳的声音,果然有了几分力气。
他微微笑,合著眸子,轻声哼著,继续道:「那你怎么不哄哄我?」
「哄、哄你?」几乎被呛到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了,「你难道是三岁的孩子啊,竟要人哄!」
还是很有活力的十三嘛。
他暗暗笑,却不动声色。
「就算你不肯哄哄我,也该关心一下我的伤势吧?」他微笑。
「你的伤势?」果然,气急败坏的声音立刻又弱下去,有些气力不足地讷讷道,「不、不是说没什么的吗?」
「被划了五指长的口子,流了好多的血,你说,是有什么还是没什么?」他微微动动右肩,抱怨地哼一声。
「……」
「你说什么?」他忍住笑,侧耳细听这人的小声嘀咕——
「一个大男人,流点血没什么的?」
他挑眉,瞪这个开始缩肩膀的人,声调微高,道:「你知道我的血有多宝贵吗,沈十三?」
「血当然宝贵啦,谁会没事做拿著自己的血流著玩啊?」声音还是讷讷地小声嘀咕著,「我再一次认错好了吧,一切都是我错行了吧?你受了伤我当然愧疚啊,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去做行不行?总不是要我也划个口子陪你一起流流血才满意吧?真是小气,亏得当初还那么凛然大义似的,说什么让我吸你两口血呢……」
声音突然顿住。
他合眸,笑眯眯听著,不发表任何自己的观点。
「阿寿,喂,阿寿,你的血难道真的那么宝贵?」
这一次,声音很是狐疑。
「谁的血不宝贵啊?」他微笑,见这人终于忘记了刚才对蟒蛇的后怕,便微微放了心,继续漫不经心地同她闲聊,「你说是不是?」
「喂!」
这不满的声音,活力真的不错。
他满意地点头,应付地笑。
「阿寿,你的血……难道不是人血——哎哟!你打我做什么?」
「你说你说的欠不欠揍?」他没好气地瞪这个有些蹬鼻子上脸的人,却还是无奈地回答:「我的血,的确不太寻常。」
「怎么个不寻常,怎么个不寻常?」
「你这么好奇做什么?」他没好声气地拍拍这人的脑袋,不想告诉她了。
「你这么说,只会让我更好奇啊!」理直气壮的声音,很有精神地说给他听,「你这样子说,就是想让人好奇,继续追问你的嘛!」
「你可真会说!」他再拍她脑袋一记,墨色的眸微微睁开,暗色的空间里,自然舒畅的气息,让他声音有些漫不经心,「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吃过许多的药,慢慢地,我的血自然就比别人宝贵一点点了。」
「……真的假的?」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他笑,只笑得有些含糊,「为了让我成人,不知操碎了多少人的心!整日整月整年地为我在外奔波,上山下海地为我寻找绝世灵药,我能走到如今的地步,不知是多少人花费了多少的心思。」
「……你的命真好。」
「我能身体康健地走到现在,自然是命好。」他突然一愣。
「如果我身边也有这样的人,我就算是小时候夭折了,也会开心地合眼。」那声音轻轻的,叹息似的道,「不要说为了我上山下海了,就算是稍微地关心一下我,问问我饿不饿、冷不冷、渴不渴,也是好的啊。」
他沉默地听她说著,心,竟是一酸。
「啊,因为这样,所以你的血很宝贵很宝贵,宝贵到可以当作灵丹妙药,可以救人一命?」那声音,忽又雀跃起来,很好奇地追问,「比传说中的少林寺大还丹还要灵吗?」
「人的血,便是血,怎会是什么灵丹妙药?」他淡淡道,抚在她肩上的手微微加重力道。
「那你刚才说——」
「我的血,总含了许多的灵丹妙药啊,危急关头,总比一般的药物强上一点点啊。」他笑。
「所以很宝贵?」
「所以很宝贵。」他还是笑。
「宝贵到让人去舌忝你的伤口?」她突然切一声,显然很不满。
「我肯让你舌忝我伤口,已是对你高看一眼了,怎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他挑眉。
「倘若真的那么英雄,不该是特意划个口子让人吸上几口吗——啊,好冷!」
「你以为这是在唱戏?」他笑著再拍她一巴掌,哼道,「就算是想特意划个口子做英雄,也得要有美人现身吧?」
「美……人……」
她立刻开始不给面子地咳嗽起来。
「是啊,英雄救美。戏文上不都是这么唱的吗?」他唏嘘似的叹息,「我遇到的,不是美人,更不是可以惺惺相惜的英雄,所以,肯让你就著我伤口顺便救救你的小命,对你已经很是高看一眼了。」
……
「十三,你咬牙做什么?」他终于忍不住地放声大笑起来,笑声清朗开怀,「哈哈,你生气了是不是?哈哈,你本来就不是什么美人啊英雄啊,我又没说错!炳哈,好啦好啦,你别再咬牙啦,再咬下去,我怕你的小牙会给咬断了啊!炳哈,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我可是很喜欢做救美的英雄好汉的!所以,你就不要再提心吊胆的啦,我才没什么你们总瞎猜的断袖之癖!」
被他半圈在怀的人,狠狠狠狠瞪他。
他却是乐得很,大笑到最后,再特意地加上一句:「我就算真的有什么断袖之癖,也会去找比较看著顺眼看著满意看著养眼的袖子来断啊!」
……言下之意,是说她这个「袖子」还入不了他的高眼,是吧?
「那就祝你早日找到你看著顺眼看著满意看著养眼的袖子啊!」
她咬牙,皮笑肉不笑地应和一声。
他则像安抚他的老黄牛似的再拍拍她,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