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翼和绿只睡到第二天早上才起床。向左订文和姨太太们请安完后,他们朝香阁的路上走去。
绿只一路掩面阻止自己的爆笑,即使小姐不悦的面容和她公公怒气的表现,还有其他姨太太们的冷嘲热讽也没有办法影响她的好心情,可能这个家最欢迎她的除了左煜和左法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不要再笑了。」左翼尴尬至极,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真的陪著绿只爱过又睡,睡醒又爱的在房里待了一整天,只儿的精力可以跟他旗鼓相当。
「对不起。」绿只收起笑意。想到他和左煜交谈过的话,「不是要走了吗?接下家里的商行还走得了吗?」
「我会再找理由推托的,不然也只会做做表面。」左翼牵著绿只的手。
「你真的舍得走?」绿只回握他,她需要他的保证。
「舍不得也得走,在左家待一辈子我就会后悔一辈子,我的天地不在这里,况且你在这里也永远不会快乐。」左翼清楚在左家,绿只不论在形式上成情感上永远都会矮人一截,那种不得不妥协的委屈会侵蚀掉她原本的个性,他最爱的那一部分。
「那么就走吧!说不定我那本星图迷记还能在海上派上用场。」绿只朗笑。
「什么星图迷记?什么海上啊?」一道尖锐的声音让他们惊得回望。
「陆姨,大哥,大嫂。」左翼在心中暗骂自己的轻忽,他只顾著享受待在只儿身边的快乐,却不自觉的让他们靠那么近还没发现,不晓得他们到底听到多少?
左煜和蓝喜彤全看向绿只,是她想怂恿左翼离开左家的吗?
左翼从他们的表情知道他们不是听到全部,也听到了三分之二。
陆芳姝则专注在刚才听到的星图迷记这本书上,唐代律法偷藏有关天文方面的书籍可是死罪一条,如果可以掌握到这个弱点,她就不相信那麻雀变凤凰的死丫头不会不乖乖听话。
而绿只是暗叹在心,在左家她真的一点疏忽都不行,才不过口风稍微走失,就惹来三个心思不一的「家人」质问。
「左翼,你想离开?」左煜面无表情的问。
「我已经十八岁,也已经成家。」左翼没有正面回答左煜的问话,但也算承认。
左煜看向绿只。
「不关只儿的事,是我自己的决定。」左翼护著绿只,他知道他的行为打坏了只儿在大哥心中的好印象。虽然这件事迟早会让大哥知道,不过时机选得真不对。
「是吗?」左煜和蓝喜彤都不相信。
一个总管级的人急忙从长廊的另一头跑过来。
「大少爷,大事不好了!」他急喘道。
「什么事?」左煜喝道。
「商行出事了。」
「左翼,还有你,我们到书房谈。」左煜声音中的怒气,隐藏著他对左翼即将离去的害怕。
左翼轻吻过绿只的太阳穴,对她轻语道:「不用客气。」
他跟著左煜而去,留下绿只面对陆芳姝和蓝喜彤,一只精得像狐狸,一只艳得像孔雀,皆跟她的关系微妙,令她直想皱眉。
左翼叫她不用客气,她想她会做到的。
「绿只,那本星图迷记到底是什么?」陆芳姝不放弃的问。
绿只傻笑,「只是一本有关罗盘的书,蓝家和左家都是以船运起家,所以我也特别注意这方面的事。」
陆芳姝根本就不相信,她一定会找出来的。「喔!是嘛,我就认为怎么会有人那么大胆。」
绿只心想,一回房去,她一定要把那本书给藏起来。
「如果陆姨和大少奶奶没事,绿只想先下去了。」
「别急嘛!你刚成为左家的二少奶奶一定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我可以给你一点建议。」
绿只的脸沉下来,这个女人实在是脸皮太厚了,她不是对手。「对不起,陆姨,我想回房刺绣。」
陆芳姝张口欲言,却被蓝喜彤抢先开口。
「陆姨,你不是约了金绣堂的裁剪师到家里来做新衣吗?我想时间应该已经到了吧!」
「哎呀,那不及——」陆芳姝在接到蓝喜彤锐不可当的冷眼后,话锋马上转了个方向,「总不能让人久等,我马上去。」她二话不说地退场,留下曾是主仆的她们。
临走前,陆芳姝还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们一眼。
「小姐,还有其他事吗?」绿只不卑不亢,语态中也没有成为妯娌后该有的亲密,只因她的脑海中还回荡著蓝喜彤的话。
「才新婚就睡到第二天,让人笑话也不是这样。」蓝喜彤的语气冰冷。
「小姐,绿只省得。」绿只侍奉蓝喜彤八年,怎么会不知道蓝喜彤的用心良苦。
小姐在蓝家的日子一直被教育要怎么去掌管一个大家族,所以在对别人的姿态上她难免高傲视人,说话也常冰冷带刺。但小姐除了外表漂亮、内在聪明外,更有一颗鲜为人知的善良的心,只是她怎么会去爱上左翼呢?难道是成亲时的那惊鸿一瞥吗?月老真的太会开人玩笑。
绿只不晓得该怎么去处理她们之间这样微妙的牵连,小姐自己也很为难吧!
「要做就要做到最好的,让人无可挑剔,别让人笑我们蓝家教出来的都是成不了大事,只会败家的人。」蓝喜彤斥道。
「我晓得。」绿只静静的听著蓝喜彤刺耳的训诫。
蓝喜彤瞧了缘只一眼,说不出来是羡慕、嫉妒还是厌恶,或许三者是也或许都不是,她自己也无法冷静去分辨。她只知道她不想再见到绿只,绿只的存在总是提醒她,她想拥有却又无法拥有的东西。
绿只看著蓝喜彤远离后,一转头就看到在走廊外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向她招手,她眼里溢满温暖。
「什么事?」
左法顽皮秀朗的脸庞上瓖著两颗黑亮亮的大眼珠,「二嫂。」他甜甜地撒著娇。
绿只不由自主的颤动了下,「别学你二哥,有话直说。」
左法呆愣过后不禁失笑,他最有效的要求方法竟然对二嫂投效,他直觉的道:「难怪二哥会娶你。」
绿只明白的点点头,「说吧!小子,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做的?」
望著左法光彩耀人的眼,她想,这小表将来长大也许会是另外一个左翼,又一个要命的女性杀手。
「爽快,想不想去探险?」左法快乐的叫著。
「什么时候?」绿只很乐意的答应。
左法因绿只的干脆再次愣住了。「你不问我要带你去哪里吗?」
「既然是探险,当然是危险的地方不是吗?」这种事不用问吧!
「你不害怕?」左法不相信绿只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害怕?」绿只反问。
「当然不。」左法不自觉的挺起胸。
「那就对。有了你,我怕什么。」她可是对左象的男人信心十足。
「二嫂,比起大嫂,我比较欣赏你。」左法重新用敬佩的眼神看著绿只。
「小小叔,千万别小看你大嫂,否则你会死得很惨。」
「为什么?」左法不解的问。
「你敢不敢去跟她说话?」
「不敢。」左法想起蓝喜彤那刺人的气质。
「这就对了。」绿只含笑的挤眼。
左法受教的点点头。「再不到一个月,整个洞庭湖四周会弥漫著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那时候去探险最棒了。」他高兴得无以复加,总算有人可以陪他去了。
「什么都看不见?」绿只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嗯,不过我们去的地方很特别。」
「可以邀请你二哥一起去吗?」有左翼在,她比较放心。
「他会去吗?」左法迟疑的问。自从大哥掌家后,二哥得帮忙,就很少陪他一起玩了。
「包在我身上如何?」绿只胸有成竹。
「呀!真的喔?」左法跳了起来。
「别小看你二嫂。」绿只模模左法的头。
「遵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左法说完便一溜烟的跑走了,一副很忙的样子。
绿只笑著回到了香阁,就见总管张世味派来服侍她的侍女访敏正等著,她花了些工夫说服访敏,她现在不用她的服侍,才让她退出去做自己的事,随后左翼就回来了。
「怎么了?」左翼的脸色不好看,而且嘴角有点僵硬。
左翼抱了缘只好一会儿,松开后手还是流连的抚著绿只红润的脸颊。「锦色房被大火烧得付之一炬,伤亡二十多人,对分行来说是一件大事,大哥坚决要我负起这件事的善后事宜。我必须陪著大哥去锦色房处理一切,旅途的往返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左煜这次利用了左翼身为左家二少爷的身分,和左翼敬他、爱他的弱点,勉强的强迫左翼一定要去。
「现在?」绿只愕然。
左翼拉著绿只到他的膝上坐下,「我知道我们才成亲不到三天,我就要出远门,让你一个人面对一切是有点……」这对绿只不公平,他们才新婚他就要远行,可是他说服不了受到伤害而更显固执的左煜,他也不想在这种敏感的时候跟大哥起争执。
左翼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绿只用手捂住,她捏著他的脸,含笑的说:「我不会生气,而且我还会帮你整理东西。我会乖乖的等你回来,不会让别人欺负我,但你得带礼物回来给我,有没有问题?」
左翼拉下绿只的手,「没有。你想要什么?」贴著她柔软的胸,他突然不想离开她,可是他不能不去,他不要他敬爱的大哥对他的妻子有所误会,他不能让他所爱的人为他已经决定好的事而在心底留下任何不需要的疙瘩。
绿只想了一下,开口道:「绿野只花,风起,树扬,满天花絮如雷落。我一直想看看你所说的这样壮观的画面,你可不可以给我?」她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曾称赞她名字的词句。
左翼愕然,「你要我把一颗已经结成花的只果树带回洞庭湖?」
「我不介意等我们出海回家后再看到。」她笑著说。
「我会带回你想要的树苗。」他了然地道。
「谢谢。那么现在可不可以吻吻我,让我在你不在的日子中回味?我会想你的。」
绿只用手指画过左翼的脸颊。
「遵命,夫人。」左翼乐意的去满足妻子的需求,甚至还给了她要求的更多。
***
这天是左翼离开的第十天,绿只折上笔墨干涸的信纸,狠下心将它装进信封里。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突然想写封信给在远方的左翼,动了笔写完后才发现她根本不想让左翼看到这封信。好丢脸,可是她又舍不得撕掉,她第一次写情书,对象还是自己的老公,多少有点怪异,所以她决定将这封信连同星图迷记锁进九天宝阁里。
这个宝物箱已经成了她收藏秘密的地方,里头还有她为出海所准备的东西,有图,有药,甚至还有沉船用的羊皮囊,有备总比无患好,她期待将来的远行。
听见敲门声,绿只慌乱的将信塞进宝阁里,才轻声的喊道:「进来。」
访敏打开门走了进来。
「什么事?」绿只回过头淡然的问。她发现访敏的表情不对。
访敏吞吞吐吐的说:「今天早上有使者来说蓝家的老爷病重。」
绿只脸色惊愕的刷白,现在已经晚上了。「大少奶奶她们知道吗?」
「大少奶奶她们已经走了。」访敏有点不敢说,但她一定得让二少奶奶知道,不然她在左家好可怜,二少爷一不在,大家对二少奶奶总是爱理不理的。
绿只转过身背对著访敏,「是大少奶奶的命令?」
「是的。」访敏儒弱的同道。
「没关系,你下去吧!」
「二少奶奶?」访敏红了眼眶。
「没关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绿只用柜子支撑著自己。
「是。」访敏退了出去。
等到访敏退出香阁,绿只这才让痛苦的眼泪滴落下来,「阿翼,你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回来?」她哭泣的低喃。
她知道她要坚强,不能太过依赖左翼,她必须习惯他不在身边的日子,未来还那么长久,他不可能每次都会往她遇到困难或难过的时候陪在她身边。可是没有他在的日子,一切的忍耐都变得好困难,让她知道真正的寂寞是什么。
左翼,我想你,你不在的日子竟是如此的难熬!
***
「二少爷?二少爷?」锦色房的主事王辞兵对突然发起呆的左翼叫唤著。
左翼无所觉的走到他们临时议事厅的窗口,望著街道和远方一看再看。
「怎么了?」左煜问道。
「没事。」左翼敲敌窗棂,又走了回来。他试著提起精神,回到对伤家的抚恤和锦色房的重建工程上。
罢才他怎么突然觉得只儿在叫他?也不过才半个月,是他太想她了吗?
左煜看左翼已经没有办事的心思,就让王辞兵下去休息。
「你也早点休息。」封左翼叮咛完后,左煜也要回房去了。
「大哥。」左翼叫住左煜。已经半个多月了,大哥还是不肯听他说。
左煜没回头,「如果你要重提离开家里的事,我不想听。早点睡。」
「大哥!」左翼改变不了左煜逃避的想法,他要离开左家绝对不是因为只儿的缘故,早在十岁时他就已经决定好要走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