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嗤电你 第七章

叮咚!叮咚!

大掌包握住门把,却迟迟没有动作。

叮咚!叮咚!

懊死的,他还不想面对那些人!

叮咚!叮咚!

乃菱突然凑过来,小声地问:「喂,你是不是向地下钱在借钱?」

「什么?」他一愕,握住门把的手掌滑了一下。

「你说我们去香港,所有费用都是你支出,光是机票、酒店套房的费用,算一算就不得了了。」乃菱一脸紧张地扳手指,扳不够,还想借他的手来数。

「你该不会是为了打肿脸充胖子,去跟地下钱在借钱吧?」

他一阵无力。「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开玩笑?」

「哪是开玩笑,我很认真耶!你说,到底是不是?」

她盯著他,脑子里浮现出他被抓去打成扁扁牛肉饼的模样。

周克辅大声叹气。她的反应能不能正常一点?否则,很容易诱发心脏病耶!

他捧住她的小脸,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那些费用只能算是我财产中的九牛一毛,我根本不须去向人借贷。」

叮咚!叮咚!门铃不死心地继续响。

「嗄?你那么有钱?」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个上班族说。就她所知,他住的是屋龄三十年的老公寓,出入搭的是大众运输系统,她很自然地就接受了「‘小郎君’跟旁人没什么两样」的想法。

现在一想,他这人到处是秘密,搞不好这也是他对目前身份的「设定」,用来掩人耳目。

乃菱看著他,益发觉得这个推测不会有错。从他身上隐隐散发的气势,还有他轻而易举便能号令众人的魄力,根本不是寻常人所能拥有的特质。

叮咚!叮咚!

门外,会是他所有秘密的大集合吗?

「去坐好,不,进我房里去。」乃菱在这里!只会让事情更复杂。

「不要,我在这里陪你。」她向来都不是听话的料。

叮咚!叮咚!

他咬咬牙。「随你好了。」

他旋开门把,触目所及,窄小幽暗的楼梯间已经整整齐齐地站满了两排人,个个人高马大,身著黑衣,垂首敬礼。

「大师兄!」声若雷震。

‘大…大师兄?」这是什么跟什么啊!乃菱一傻。

她硬是挤开小郎君,从门扇探出头来,见到一名美男子站在最前端。

他穿著灰蓝系西装,体格健美,一头乌黑的长发以墨蓝发带束起在脑后,虽然鼻梁上跨骑著金框眼镜,却掩不住阵中邪鞋的气息。

他的轻松物意,正好与周克辅的凝神沉肃形成强烈的对比。

「大师兄,我们打扰了。」他浅浅谈谈地笑。

周克辅僵了半晌,才微微颔首,让美男子带领黑衣人登堂入室。

黑衣人一进屋,话都没有多说一句,就开始动手。

「喂,你们在干吗?」乃菱吓了一跳。

难不成是讨债公司,想搬些家具当抵押品?

不对不对,他刚刚好像说过他很有钱……

「由他们去。」周克辅懒得理会,已经见怪不怪。

「可是……」她心里还是很不安,闪过来闪过去,又想阻止他们,又怕打扰到他们的工作。

但是黑衣人里,谁也没瞧她一眼。

一部分的人搬开客厅里几把懒骨头座椅,一部分的人开始清扫擦拭,一部分的人转战厨房,看到桌上的五莱一汤,竟然嗤地同声一笑。

「笑什么?」莫名其妙地,乃菱涨红了脸,有种被取笑的感觉。

周克辅一眼横过去,所有的人立刻垂自然口,不敢再好闹。

最后进屋的人,抬来了一口雕龙绘凤的红木箱。打开来,里面捆著成套的婉盘茶具、名贵茶叶,黑衣人—一取出,开始烧水泡茶。

大门敞开著,陆陆续续又进来了几个人,抬来两把紫檀木椅,一张雕花茶几,表面都嵌著碧绿冰莹的玉石,椅面和椅靠还细心放上红丝绒软垫。

再进来两个人!捧出香炉,焚起了水沉香,一时香氛斓沥。

乃菱简直目瞪口呆。他们在干吗?

「大师兄,别来无恙?」长发美男子问。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周克辅冷下脸来。

「是我无意间发现的。」他呵呵轻笑,好像很得意。

周克辅不退多让!马上在话里回刺他一刀。「在你寻找‘纱纱’的途中?」

不知道是不是乃菱的错觉,她好像看到美男子的脸垮了下来。

「……对。」大师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找到了吗?」

「还没。」

周克辅打量他,暗暗佩服他的坚定。「纱纱」离开已经是许久以前的事,但就他所知,这些年来,二师弟从来没有放弃过找她。

「你已经为她踏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你还要找她多久?」

「直到找到为止。」他笃定说道,狭长的眼眸浮现无人能解的落寞。

欧阳纱纱,那个女人只能属于他!尽避她早已离开他身边,芳踪难寻,但他就算翻遍每一块土地,也要把她找出来;他绝对不会把她交给任何一个男人!

突然之间,周克辅冰冷的态度软化,同情地看著他。男人若为情所困,内心的痛苦绝不下于被千刀万剐。他好庆幸乃菱就在他身边,让他不用流连在天涯海角,寻找佳人芳踪。

他握住乃菱的纤手,把她推到面前,希望师弟能够分享他的快乐。

「这是我的女人,傅乃菱。」他郑重地介绍道。

「这是我的二师弟,凌天。凌天从小就跟我一起生活、一起受训,他就像是我的亲弟弟。」

「幸会,我是凌天。」

「哦,你好。」乃菱一时呆住。

难不成他已经决定把秘密都告诉她,所以才将她介绍给他的「家人」?

这个转变来得太突然,让她惊讶多过于欢喜。

凌天垂下眼。「如果我找得到纱纱,我也会像这样,把她带到大师兄面前。」

「你当然找得到她,我从来没怀疑过这一点。」

乃菱眨眨眼,又眨眨眼。

难道说这位名叫凌天的男子,正在追寻他的爱人?那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这个俊美的男人踏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誓言找到她为止!那一定是一段很美的故事吧?光用想的,就让人觉得又辛酸又浪漫。

乃菱几乎忘了她所在的环境有多混乱,直到一旁的宣喝,才让她清醒过来。

「报告大师兄、二师兄,师父与师娘到了!」所有的黑衣人整齐排列。

这时!一对年约六旬的夫妇出现了,时光仿佛倒退几十年。

男的那位,与周克辅容貌神似,身量相仿,穿著长袍马褂,一派威严。

女的那位,一身紫红织锦缎旗袍,挽著古色古香的客,也是干练精明的模样。

「师父、师娘,请上座。」黑衣人齐声道。

乃菱看直了眼,小声地问:「他们是……」

「我父母。」周克辅的口气听起来有些无奈。

案母?他的父母?她这几天来一直努力追讨的答案,就呈现在眼前?

做梦也没想到,两位老人家出场,竟然得摇出这等阵仗!

她硬拉著小郎君背转过身,又问。「你们家是开武馆的吗?」又是师父师娘,又是师兄师弟,好「武侠」啊!

「不是。」

不是?

一个更可怕的臆测浮上她心头…。得他在香港那么吃得开!

手指抖抖抖,抖向他的鼻尖。「你黑社会的?」哎啊,怪不你们家是混

「不——是。」他更无奈、更不耐地说道。

「那那那、那他们为什么都叫你大师兄?」屏住呼吸。

「因为——」他皱眉的表情,好像她问了一蠢问题。「我就是大师兄啊!」

她厚个蠢

「师父,请用茶。」一杯香茗送上来。

「师娘,请用茶。」再一杯香茗送上来。

「大师兄,请用茶。」又一杯香茗送上来。

「二师兄,请用茶。」最后一杯香茗也递上。

乃菱虽然一头雾水,但看这奉茶的清形,心里也很清楚地知道,这里只有以上四位才有发言权,其他人都得充当活动布景了。

这景况就像古装戏里的大户人家,阶级分明,她忽然有这种感觉。

两位老人家吸饮著热烫的茗茶,偶尔嚼两颗玫瑰仙植,眼神滴溜溜地绕转一圈,不约而同地盯在她身上。

「师父」周庆达严厉地打量她几眼地看回去,攀然浮起笑容。

「师娘」周夫人可就不好相处,见她直勾勾

「儿子,她是谁?」

「我的女人。」周克辅握紧她的手,对全天下宣告她对他的意义。

「喔,把你绊在这里的女人。」就像全天底下看不顺眼媳妇的婆婆一样,她对乃菱没什么好感。「看起来不怎么样嘛!娇娇女一个,莱也做得不怎么样。」

黑衣部队中,响起了零零星星的嗤笑声,很有嘲笑的意味。

笑笑笑,笑什么笑啊?乃菱气上心头。「你又没吃过,怎么会知道?」

「等到要用吃的才知道,那就糟了!」周夫人又漫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娘,说话留点分寸。」周克辅板起一张脸。

乃菱一阵呆滞。他还真的喊她……「娘」咧!

「老爷,说你儿子几句吧!这屋子怪小敝不自在的,他窝在这里做什么?」

连「老爷」这种老掉牙的称呼都出笼了!乃菱眼前一花。

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妈咪」、‘老公」这种现代称谓吗?

周庆达定定地看著他儿子。「就是她了?」

周克辅回以同样严肃的表情。「我已经认定了,不可能更改。」

「那就带她回去吧。」周庆达笑了。

回「去」哪里?乃菱愈听愈怪。

「等等!她不合格!」周夫人指著她的鼻子。「你休想让她作我的媳妇!」

这女人看起来没啥特出之处,净让他儿子享著手,乖乖站著,虽然美艳无传,但看不出什么个性,她才不欣赏哩!

奇怪了,她为什么要站在这里,被人论长道短?乃菱才要跳起来发作,就被一双大掌硬生生地压住。

周克辅自会帮她出头。「这件事没有你置暖的余地。」

周夫人看儿子的心全偏到另一个女人身上去,不禁火了。

「怎么没有?以后你的妻子可是要跟你一起继承‘御品楼’,她等于要顶下我这老板娘的位子,没有得到我承认,她不许进周家大门。」

「老板娘」?乃菱依稀记得,在香港好像也有人对她提起过这个称谓。

难不成小郎君家真的是做生意的?

「你们瞧瞧她,她了解博大精深的中国饮食文化吗?她会穿旗袍、会招呼南来北往的贵客吗?还有,她能帮忙撑起‘御品楼’的招牌吗?」她说得慷慨激昂。「‘御品楼’可不是一般随随便便的饭馆酒楼啊!」

他们在讲哪一个星球的话啊?关饮食文化、关旗袍什么事啊?

「‘御品楼’?」最后,乃菱只捕捉到这个字眼。

凌天掀眉轻笑。「大师兄,请问你要自己解释,还是交给师弟我来?」

不等他回答,乃菱马上点名凌天。

「还是你说好了。」看周克辅冷著一张脸,她也不为所动。「谁教你之前都遮遮掩掩,我可没耐性等你说实话。」

凌天浅笑开口。「‘御品楼’是一间历史悠久的中国式餐厅,创始人是宫廷御厨,传承至今有八代,代代接棒人都是名厨,除了经营餐厅之外,传承中华美食也是主要任务。」

「那不是武馆?不是黑社会组织?」

「当然不是。」周克辅咕波。「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也难怪博小姐误会。‘御品楼’至今仍是师徒制,既然是传承中华美食的传统,许多生活小节也就沿袭旧时作风。」凌天笑著解释。

「这么说来,我好像有点印象。」她偏著头,想了想。「‘御品楼’……是不是那家位在美国纽约,份属上流的中国餐馆?不是听说各国政商名流都喜欢选在那里,敲定重大的决议?」

她模糊地想起,曾经看过一篇国际新闻报导,附上的建筑物照片深具古风。

「没错,你所认识的周克辅,我的大师兄,当当!正是‘御品楼’第九代传人。」凌天推了推金框眼镜,挂上不怀好意的笑容。

不用说,周克辅的脸色自然是难看到了极点。

第九代传人?听起来好……好「古色古香」啊!

「怪不得你味觉那么好……」呆滞之余,她只挤得出这句话。

「在场所有人的味觉都很好,眼力也不错,这都是从小训练起。」周夫人继续牌限她。「餐桌上家常式的五菜一汤,内行人一看,都知道是你做的。跟一般人比是不算太差啦!不过跟‘御品楼’随便一个学徒比,那可就差得远了,如果想再跟我儿子比,哼哼,那就是鲁班门前弄大斧……」

「娘,闭嘴!」周克辅捍卫道。「乃菱下厨做的菜,我爱吃就好了,这跟你没有关系!」

「哇,你不是想放下那些世家之交的妻子人选不管吧?那几个女娃娃可是为你准备了所有。御品楼。未来老板娘该具备的条件呢!」周夫人嚷著。

世交之家的……「妻子」人选?「几个」女娃娃?

乃菱慢慢抬起头,瞪著小郎君看。

「你,在美国,还有,别的女人?」

他还来不及辩驳,砰!一记迅速有力的右勾拳便直接「吻」上他的鼻梁。

周庆达哈哈大笑,周夫人目瞪口呆。

「我没有!」周克辅捂住肿胀的鼻心,低声吼道。

「去你的!敝不得这么多事,你从来不说!」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冲进他的房间里。

这个臭男人,刚见他的时候,还觉得他木头得可爱,没想到随著外层的包装—一褪去,竟让她发现,他在美利坚合众国那边,藏了好几个女人!

「乃菱,你做什么?」他跟过去,用力捶门。

「滚开!我要冷静地想一想。」她喀唯一声落了锁。

「想什么?」

房里的她重重飞来一踢,震得门板晃啊晃。

「想想看——」她深吸了一口气。「我到底有没有认识过你这个人

*

乃菱进屋后,周庆达弹弹指,对黑衣部队吩咐道。

「先送你们师娘回饭店,我和凌天等一下回去。」

「等等。」周夫人一脸诡异地看著房间木门。「我还想多了解那个女人一下。」

老实说,傅乃菱那一脚真是端出了自己的个性,也踢出了她的好奇与兴趣。原来那个艳丽无比的女人,也是有脾气的!

「改天再了解,我们男人有话说。」

在周庆达的坚持之下,她嘟嘟嚷嚷地离去。

客厅里,顿时清空,只剩下他、周克辅与凌天,来一场纯粹男人间的谈话。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御品楼’?」

周克辅一边观望房间那边的动静边不耐地回答。

「我没这个打算。」

意料中的答案。「凌天,你呢?」

「我还在找纱纱,找不到她,我不回去。」谈到纱纱,他又是一副失意人的模样。

周庆达眼神一锐。「你们两个倒是一点都不怕荒废了厨艺。」

他周某人至今培养出「御品楼」的两大能手,周克辅与凌天,两人都具备接棒的实力,偏偏周克辅在几年前离家,而凌天也为了一个女人无心于事业。

「离家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这辈子不会再换上厨师袍。」周克辅别开脸。

周庆达看了凌天一眼,后者回以安抚的眼神。

「继承‘御品楼’是你的义务,看来几年的时间还是没能让你想通这一点。」

「我这辈子可能很难想通了。」牛脾气发作了。

「我和你娘会留在台湾,直到你想通为止。」周庆达意味深长地看著他。「至于‘御品楼’暂停营业,会引起什么样的骚动,你可以想象一下。」

「……」周克辅默然无语。

「走吧。」周庆达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了,别介意你娘说的话。」

「嗯?」

「那个女人很好,你娘只是嫉妒儿子被别的女人抢走而已。」他偏著头,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过,我想她刚刚改观了。」

「怎么说?」

「你娘一向欣赏火爆的女人。我相信,刚刚她捶你的那一拳和踹门的那一脚,让她联想到年轻的自己。」换言之,为爹的许多年前也吃过不少老婆的排头。「她没有理由讨厌自己的翻版。」

说著,他便偕同凌天,笑著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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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进宾士礼车中,周庆达低著声音问道。

「你说,他离开‘御品楼’之后,曾经掌过厨?」

「是的。之前他的好友霍晋风订婚,我在当中动了点手脚,让订婚宴的大厨缺席。」

「哦?」周庆达看了他一眼。「你还是这么狡猾。」

「师父过奖了。」他淡淡地笑道。「大师兄为了不让场面难看,亲自带领一班厨房学徒下厨,不过他很小心地守住这个秘密。」

「他倒好!几年前撂下一句。我再也不进厨房,休想叫我继承御品楼。就跑得不见人影,几年后见不得朋友的订婚宴失色,却打破警言了。」

「师父应该高兴,起码大师兄的态度软化了。」

「也是。」周庆达若有所思地点头。「凌天,你有办法让他回、御品楼。吗?」

「办法是有,但……师父舍得让大师兄吃点苦头,吗?」见师父没有不悦的神情,他怀坏地笑了。「那么,我会安排的。」

有他这句话,周庆达就放心了。说真格的,他多年前收下的这个徒弟!就像是他的第二个儿子,优雅、聪颖、带点邪恶叛逆的气息,同样让他引以为傲。只要是凌天有意算计的人,从来没人能逃过他的掌心,只除了……

「要是纱纱也能被你顺利找到,那么天底下,就没有你办不到的事了。」

「本著我对纱纱的一片心,我一定会找到她的。」凌天低下头来,掩饰一抹邪恶的笑。

纱纱呵纱纱,别再躲了!这一回,我一定会把你带回我身边!

*

这个夜,不宁静,空气中嗅闻得到暴风雨的气息

所有访客离去之后,二十来评的公寓顿时静得可怕。

这种「静」,潜伏著张牙舞爪的力遭,让人愈坐心愈不安。

周克辅关上大门,来到房门口,爬梳了下头发,不知道该怎么把抓狂的小野猫哄出来梳梳毛。她肯定气坏了。

正迟疑著,啪地一声,房门打开,乃菱瞪著眼站在地面前。

她满脸气愤,双眸炯亮,两颊因为发怒而透著红晕。该死的,他怎么会忘了?他的情人可是个急跳跳的女人,不待哄诱,她自会跳出来兴师问罪。

「说清楚。」她冷下俏颜,一脸陌生防备的神情。

「要从哪一段说起?」

「从‘头’说起!」可恶,他到现在还在讨价还价!「把你之前隐瞒我的、不肯对我说的,通通讲清楚!你的身份、你的来历、你的背景、你为什么隐瞒这些事、为什么连我问起的时候,你也顾左右而言他?」

他烦躁地爬梳头发。「因为我不想提起。」

「是不想‘对我’提起吧!」她气结。「你这个人,全身上下都是秘密。」

经历过一个晚上的混乱,他的牛脾气也发作了。

「你不也一样?」

「至少我老实告诉过你,我有恐机症的原因。」她吼。

「但我还是搞不清楚,你为什么爱上我。」他也吼。

乃菱倒抽了一口气,血色从脸上缓缓褪去。

室内,陷入了让人难受到了极点的沉默。

「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不对我吐实?」

「不是。」他别过脸。

他说「不是」,那就是「是」了,她固执地决定这么想。

「我离家是因为私人理由,我已经不想再为那些不懂美食的人做任何事了。」

他焦躁地踱来踱去。

「诚如凌天所告诉你,‘御品楼’的存在除了商业价值外,同时也负有传承传统美食的责任,但他没有说的是,‘御品楼’已经成为一个身份敏感的据点

「身份敏感?」

「它先说,‘御品楼’创始人是宫廷御厨,因此许多只有皇帝老子才能享用的秘密珍馏,流传至今已经失传,只有在‘御品楼’才吃得到。」他握起双拳。「那些面膳极尽豪奢,许多富豪并不懂的个中美味,只是为了摆阔、撑排场,才撤下那些白花花的银子。」

乃菱要自己别轻易软化态度,以免又被他闪开话题。

「有钱赚,难道不好吗?」

「当上门的贵客,十之八九都指明了要‘八珍宴’,你有什么感觉?」

「没有感觉。」她没好气。「我怎么知道‘八珍宴’是什么?」

「山八珍、海人珍、禽八珍、草八珍,囊括熊掌。猴脑、猩唇、豹股-,…-」

乃菱立时打断地。「等等,你是说!」

「无所不吃,愈残忍、愈罕见、愈耸动,愈显身份的不凡。」

乃菱震惊地看著他。

她以为餐馆顶多就是炒炒菜、炖炖汤愈的愈爱点但她有想过,他长年所处的环境,竟然是那么残忍!

「你知道,那些割了驼峰的骆驼、取了猴脑的猴子、斩了熊掌的大熊,最后都怎么处理吗?」他的嗓音宛如来自冰窖。「那些政商名流喜爱的菜色,除了借由伤害一条又一条的生命,来让自己显得更有权势之外,其他根本不具任何意义。」

「不要再说了!」乃菱捂住耳朵。

「你既然想听,就必须听个完整。」他拉下她的手。「‘御品楼’里贵客云集,常在席上讨论重大决议、机密话题,因此有些商业间谍会混入‘御品楼’!意图窃取这些讯息,造成不安与危机。」

「方才你见过我的父母,他们是‘御品楼’的当家,出动时,场面浩大,大批徒弟环绕左右,看起来风光,,不少人垂涎那样的地位。但是,对掌厨者而言,‘御品楼’已经不是单纯的工作环境,对食客而言,那也不再是个享受美食的好地方。」他深吸了一口气。「当初创立‘御品楼’的原意,已经毁了!」

「所以,你选择离开?」

「没有留恋的必要,我在离开‘御品楼’已经发过誓,不再掌厨。」决绝的口气。

「这不是矫枉过正了吗?」她盛起眉。

「我不觉得。」他不愿多考虑这个问题,直接快刀斩乱麻。「至于在香港被食店伙计认出来的原因,是因为我曾经多次到香港修业,与许多厨师切磋过厨艺。」

乃菱懂了!

这也就可以解释,他随手抄起筷子,就射穿歹徒的虎口,还撂下那句「也不想想我以前都是用这一招,对付逃跑的小猪」。他八成也很会烤乳猪吧!

想到此,乃菱的心里掠过一阵轻松笑意——只是几秒而且。

「离开‘御品楼’之后,我在各地旅游,也研习了西式厨艺,后来我到台湾来,刚好遇上世家之交——霍晋风,他安排我进‘风云’,体验不一样的人生,也帮我隐匿行踪。」周克辅手一摊。「

这就是隐瞒著所有人的事,都说完了。

乃菱心里一阵疼痛。

敝不得!敝不得他从来不提过去之事,他就像从一个可厌的深渊里逃出来,光是忙著遗忘都来不及了,怎么还会挂在嘴边说不停?

虽然还是气他连她都要隐瞒,但她心里还是充满了疼惜的情绪,忍不住想伸开双臂,给他温暖.她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周克辅又开口了:

「再来,该来谈谈我们之间。」他打定了把话一次谈开。「有一件事,我始终想不通。」

「什么事?」

「你当初为什么会爱上我?」

她僵住了。

「尤其在我刚进‘风云’时,刻意把自己弄得钝一点、拙一点,没想到你竟然会看上我,和我进展飞快……我不能明白为什么。」

她的血色又开始消失了。

这有什么不对吗?就她的角度来说,交往一直很顺利啊。

当初,他不是第一眼就喜欢上她吗?她也是一开始就对他有好感,顺顺利利地展开交往有什么不对?

电光石火问,她明白了一切。

「你认为,我是暗中知道了你的身份,才跟上来攀龙附凤?」她的声音颤抖著,充满了不敢置信。

沉默了半晌之后,他才回答。「我很快就知道这个猜测错了。」

换句话说,他曾经这样想过?

乃菱的心,顿时像被剜了一个大大的洞。

她没有想过,那些甜蜜的时光竟然如此不纯粹,在她热切地喜欢他、主动对他发动攻势的时候,他竟然私下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她。

他的怀疑,让她当时的热情,通通蒙上了居心不良的阴影。

看著她心碎的表情,他才发现自己的话杀伤力太重了。

「乃菱,你不要乱想太多。」他为时已晚地澄清。

「什么叫做?乱想太多。?」

「别闹了,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犯了天底下男人最常犯的错误,就是习惯性把「无理取闹」冠在女人头上。

「闹你个头啦!」她一拳捶过去。

明明就是他忘了他们第一次的邂逅,怎么可以反过来怀疑她的动机?

她跳起来,往房门外冲去,他伸手去拉,却以些微的差距错过她。

她快速地闪进厨房里,抓来一把耐热塑胶袋,恨很地把五菜一汤往袋里倒,袋口通通用橡皮筋束起来。

「乃菱,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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