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唉——」琴姗若无力地坐了下来,捧著脸长长地叹了口气,「便是如此,我才更担心折夕啊。」她疲惫地揉揉额头,转而又斜睨了一丫一眼,「喂,丫头,你们的宫主很擅长使阴吧?」
一丫点头,忽又用力摇头,「不是啊,宫主无论阴阳明暗都很擅长的。」她明媚无邪地笑著,眼里也尽是歆羡,「所以一丫很崇拜宫主呢。」抬眼撞见琴姗若嗤之以鼻的神情后她又接著道:「嗯,对了,宫主也曾说过,折夕公子也很擅长使诈的。」
「啧,貌似不是好话呢。」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意料之外地介入了两人的谈话,而一听到那个声音,琴姗若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便立马跑出去相迎。
「折夕?」她欣喜地唤他,却在看见他身边的女子时滞住了声音,「你——」
「怎么,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可真无情呢。」郁漪池施施然走至琴姗若面前,眸光流转,一手却已揽过她的腰将她扣近身前,「还是说……」她的手指不安分地攀上她的颊,桃花般的媚眼直直望进了她的,「你只对男装的我念念不忘呢?嗯?」
琴姗若呆愣了半晌,忽然受惊般推开她,「你——你变——变——」她红著脸又气又羞,没有将那个词说下去。
「嗤,乡野村妇,大惊小敝。」郁漪池轻蔑地睨了她一眼,随即风情万种地撩拨了一下耳畔的青丝,朝里屋唤了声:「一丫。」
一丫便笑著迎了出来,「宫主有何吩咐?」
郁漪池勾勾手指示意她过来,一丫便乖巧地走到她面前。只见郁漪池一个优雅的倾身,便在她粉琢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真乖。」郁漪池宠溺地模模她的头,多情凤眸有意无意地扫过身后,不等对方回神,便笑吟吟地牵著一丫离开了。
「她——她——」琴姗若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转眼望向身边的师折夕,只见他眯著眼楮若有所思的神情,全然不理会她的震惊。
障眼法。一定是的!师折夕笃定地点头。郁漪池绝非这般哗众取宠的女子,方才那一瞬间,自己一定忽略了她藏在调情外表下的小动作……只是……那个细微到连他也来不及察觉的小动作,究竟是什么呢?
他自然不会知道,就在郁漪池揽过琴姗若腰际的那一瞬,她已顺手「取」走了她腰间的那只玉瓶。
苞我比耍阴?哼哼,再多修炼几年吧。
而这玉瓶之内究竟藏著怎样的秘密?仅一粒小小的药丸,不料竟是——
「女子纯阴之血,糅合十二种花蜜炼成。」
簪栖轩,听竹丝丝,乱花迷眼,天光云影如诗画。郁漪池枕臂优雅地伏在竹香软榻上,手指捻著那颗红色的浅香凝,唇角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她竟将这种东西宝贝似的带在身上。」
「可是用来治病的?」一丫正熟练地为她绾起青丝,不禁困惑地眨眨眼。
郁漪池摇了摇头,笑意更深了一层,「那十二种花蜜裹为糖衣只为覆盖血的腥气,因而真正入药的只是女子纯阴之血。」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著唇瓣,若有所思,「嗳,丫头你说,一个女子随身携带著这种东西究竟有何目的呢?」
一丫不明所以地摇头。
郁漪池重又笑得媚如桃花,「嗳,我也不知道呢。」她曲指一弹,那颗浅香凝便舞至半空,优雅的弧线坠落,复又被她接握在手心,「所以——」
手指稍微用力,那颗浅香凝便在手心碎裂开来。缓缓摊开掌心,任那暗红色的粉末随风逐散,蒸融著一缕缕的雾霰明烟。郁漪池眯眼笑得魅残,眸光流转,满树紫藤花枝皆乱颤起来,香得云雾沌沌。
随即便见她微勾食指,那搁在不远处药架上的药罐盖子便自行掀开,紧接著一颗模样与浅香凝分毫无异的药丸悠悠然飞了出来,稳稳落在玉瓶里。
「宫主?」一丫微微一愕。
却见郁漪池悠闲地阖上双眼,舒服地躺进软榻里,唇角微勾,「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倒要看看她能怎样应付。」
一丫看著她,似乎是犹疑了半晌,忍不住轻轻问了声:「会……死吗?」
羽睫微掀,郁漪池睁眼看她,嗤笑著一点她的额头,「不过是颗‘意神丹’,凝神顺气之用,吃不死人的。何况——」她的眼里沉淀著幽深幽深的流质,深不见底,「我可舍不得让她死啊……」
她辞颜宫好不容易等来这么一个满腔热血又爱一惊一乍的大活人,轻易将她整死了可就一点都不好玩了呢。
郁漪池这样算计著,纤细的手指不经意间抚上颈项,猛然想起了什么,「一丫,快将我那‘嗜痕膏’拿来。」
一丫疑惑地「咦」了一声,抬眼望见她颈项上那几近褪色的牙印,明白了她的意思,「哦。」她跑去里屋将一只精致的银质小盒取了出来,手捧著递到郁漪池手上。
郁漪池接过那只银盒,起身走至铜镜前,将及膝的长发拢至左侧的颈项,露出了右侧颈项上浅浅的牙印。
「都已经这么淡了啊……」她叹息地笑著,揭开玉盒的盖子,指尖挑了些透明的膏体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颈项的伤痕上。
灼热的痛楚嗜骨而来的瞬间她不由得微微皱眉,却在望见镜面里那瞬间鲜明的牙印时重又笑得妩媚动人,「这样便清楚了。」她的手指抚上那道伤痕,痛入骨子里的鲜红色牙印,恰若一大朵盛放的红莲,妖艳得扎眼。她一点一点细细地摩挲著,眼里盛著醉人的痴恋,「这样,便再不会忘了……」
站在身后的一丫垂下眼帘,担心地说:「宫主,一定是很痛的。」
郁漪池媚盈盈地笑了笑,神色却不免有些凄然,「留不住他的人,留住他给的痛也是好的。」她缱绻的眉眼里有著捉模不透的温软柔情,「七年了……果真,太久了啊……」
一丫重又伸手为她绾起长发,五指成梳,眼里有不安,更多的却是迷惘,「可是,宫主痛,一丫也会心痛呢。」
郁漪池哑然失笑,眸光低垂,轻轻地嗔了句:「傻丫头。」
正失神时,听见外面有人喊:「启禀宫主,琴姑娘求见。」
郁漪池在瞬间敛下心绪,揽过青丝遮住颈项上的伤痕,同时谨慎地将盗来的玉瓶藏好,起身淡淡地对一丫道:「你先下去吧。」
「不知姗若有何要事?」
两人对坐,郁漪池热情地为琴姗若沏上了一杯香茗。
琴姗若捧著杯盏小心地吹凉青烟袅袅的茶水,却仅是望著那层掀的茶漪,滴水未沾。迟疑了半晌,终于试探性地开口:「我听说……郁宫主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狭长的凤眸滤过一道精光,却依旧嫣然而笑,「哦?」竟有这种传闻?!可真稀奇了。
「嗯。」琴姗若点头,便又接著道:「想必折夕也已经告诉过你,我与他此次来辞颜宫,便是想请你去潋水城救人。」
郁漪池轻轻慢慢地「嗳」了一声,心下却在暗骂:这该死的师折夕,总抱著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什么都不与她说,却是想先探她的底呢,果真狡猾!
「那……不知郁宫主意下如何?」琴姗若再问。
郁漪池伸手轻拢著耳畔的发丝,没有正面回答,却是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我也听说,潋水城的城主可是个年轻有为的……病鲍子呢。」
琴姗若微微一怔,转眼时却只望见郁漪池低眉品茗的闲情雅姿,便稍稍松了口气,点头道:「是啊,城主的身子一向欠佳。」
郁漪池颔首一笑,便又接著问:「可是还有个天下第一的易容大师商忌?」
琴姗若又是一怔,不待回话,眼里却已弥漫开一层雾气。沉默了片刻,她才缓缓地道:「家师……已经仙逝了。」
「砰」的一声,郁漪池手中的杯盖磕在了杯沿上,绵延开清冷的余音。似是无心,却偏偏将这雅静的氛围也弄得紧张了起来,「抱歉呢。」郁漪池低眉歉然一笑,只是那笑意却不曾到达眼底,「只是奇怪,姗若是医者,他却是易容大师……」
「是啊,我虽为徒,却不曾向家师学习易容之术。」藏好心底的悲恸,琴姗若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他们不知,家师的医术也丝毫不弱于易容之术的。」
「这样啊……」郁漪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眸望了她一眼,忽然一个倾身,脸颊凑上她的,柔柔地附著她的耳朵道一声:「呀,茶凉了呢。」
仅耳语的瞬间,手中的玉瓶已不著痕迹地重回至她的腰间。
「你又——」琴姗若再度羞红了脸,这个女子,果真有一种让人可怕的妩媚。即便同为女子,一不小心便也会被她眼里漆黑的妖气蛊惑了去。
郁漪池笑著起身,走至满树氤氲紫藤花前,手指轻拈了一朵,放至鼻尖细闻,「好香。」羽睫颤如蝶翼,她的眼里也尽是得志的快意。哼哼,果然还是从她嘴里套话容易。
定定地望著她旖旎如画的背影,琴姗若陡然忆起了正事,「对了,关于去潋水城一事,不知郁宫主可否早日作决定?」
「怎么,你赶时间?」郁漪池笑著扬眉。
「嗯……有一点……」琴姗若不安地垂下眉来,有意避开她的目光。唉,她只是担心折夕啊,那一颗浅香凝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郁漪池重又转身看花,却是笑眯了勾魂的眼:好,很好,真正的好戏可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