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昏暗的天,夜笼罩山间。
山下有栋小屋,外观看似破旧,但连著好几次的大风大雨都不见毁损半分,连著屋的右边,又有一栋较为矮小新建的小屋屋后,花花草草外,有一块小药圃。男人在寒气十足的夜里劈完了明天要用的柴,便走进屋里。屋虽小,却样样俱全,一椅一桌皆出自他手。他视若无睹的走过厅内,轻轻推开右边的门板,
门后,是简陋干净的睡房,靠著微弱的烛光与窗外月光照亮了房内。床亦是木板搭成,最近几日他有空,弄上了床帐,虽然略嫌粗糙,但也勉强能看。
进门的男主人举步如猫,无声无息的褪了粗布外衣,静站了下,注意屋内尚属温暖,便走至床沿,瞧著睡梦中的妻子,原本他毫无表情的脸庞化为淡淡的温柔。
他轻轻坐下,长茧的手掌微触她冰凉的脸颊。几乎是立刻的,她张开了迷蒙的眼。
「无赦?」
他叹息低语:「吵醒你了?」早该知道她浅眠,但就是想要踫触她,渴望她的心始终末变,然而相守的几年里却不敢再侵犯她。
因为怕她离他远去,宁愿一辈子有名无实,宁愿一辈子就以这样纯洁的方式守著她,也不愿因为他一时的冲动,让她失了性命。
白首偕老啊,就这样让他们共偕白首,他便心满意足了。
她露出温柔的笑,住内侧移了点,轻声说道:「你没吵醒我,我本来就睡不多。」
他上了床,睡靠在床的外侧,迟疑了下,探出手将她楼近胸前。「这样会不舒服吗?」他问,小心观望她的神色。每一天入眠时,他都是如此问她。
「不会,我很好,没有不适之处。」她也照实答道。他的体温如暖气袭来,让她备感温暖。
他将她身上的被褥盖得仔细。蹙起眉。「你很冷吗?瞧你的脸凉得像冰。」连她的双手也是。
她的寿命虽然延长了,却老让他提心吊胆的,怕她在他转头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样的担心受怕每每让他半夜心痛得惊醒过来。
是恶果报应吗?
报应他曾经残杀过许多父母之子、妻子之夫、夫之妻,所以日日夜夜给他这样的折磨,让他一夜看著她微不可见的呼吸到天明。
「我的身子本就属寒性,没什么大不了的,无赦。」众醒微笑,冰凉的双手下意识的采进他衣内取暖,他的胸膛微微一震,冷静的将她的无骨柔荑捉住,手掌包著她的小手。
他的声音略嫌低哑:「你若好好养胖身子,我又岂会担心?」棉被下她的玉足也是冰凉透彻的,他轻轻让她缩起的冰足搁进他的双腿间。
她的脸微微红了下。「谢谢。」
他失神了会,魔性的眼泄露微微的激情,包著她小手的双掌不由自主的缩紧。
「都是夫妻了,还说什么谢。」多想狠狠的攫取她的柔软,让她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妻子。多想不顾一切让她的身子属于他,偏偏他们是天与地,永远地无法踫触的。
懊知足了,只要她的寿命绵绵,只要她活著与他相伴,只要她爱著他,他该知足了。
「是夫妻,才要说谢。」她露出浅浅的笑,仰脸瞧他。「我明白你珍惜我甚于你自己,现在我无法为你做什么,但盼我能时时刻刻珍惜你的情。」一头长发顺动,露出了雪白颈前淡淡的烧疤,每每看到,总心如刀割。
那是她奔进火场里不慎烧伤的疤。那样的恐惧一次就够了,难以想像他若没有瞧见她,没有及时带她逃出,她会有怎番的下场……
「我不要你珍惜什么,我只要你一直爱我,爱到天荒地老。」他咬牙道。
「我……」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众醒的话。她微微一愕,低语:「这么晚了,会是谁?」
他迅速起身,欲往高柜上抽刀。
「不要,无赦。」她连忙坐起来,淡淡寒气袭来,让她猛咳了两声,一头青丝凌乱的披散肩上。「你答应我的……」
「我只是防身。」妖魅的脸庞在月色下显得难读。「这有什么不对?我容不得任何人来伤害你。」
「无赦,等等。」她爬下床,尽快的穿上外衫。这五年来,他们离群索居,除了一年前收容两个孩子外,从未有外人拜访。
会是谁?但愿……不是会让无赦动刀的人。她怕极了他再杀人,心知肚明他不再杀人是为了她,倘若哪一天他动刀,必定也是为了她。
他爱她,却从不爱她之外的任何人,即使是对收养的那两个小孩亦然。她不担心,因为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互相影响;在她眼里,他不是极恶的坏蛋,为了她,他可以甘于平淡的生活,就这样相守白首……
「这里不借宿,你请吧。」卧房的门匆匆推开,瞧见无赦对著厅外的人冷言冷语。
只是借宿吗?她松了口气,慢步轻移。「无赦,若是借住一宿,倒也无妨。」
「大嫂,这位大嫂!」来人探头探脑,才瞄见众醒的半面脸,就被无赦给挡住了。「谢谢大嫂,外头天寒地冻的,好不容易才找到民家,不然肯定会冻死,谢谢大嫂,谢谢大嫂!」不迭的道谢,想要再看她一眼,眼前的黑衣男子让他不敢动弹。
方才虽只见那大嫂半面脸,却也能瞧出她眉清目秀,一脸慈善之意,她的容貌并不特别出色,白的脸是年轻的,黑眸是温柔的,看起来就格外的舒服,跟眼前这男人是天与地的差别。
「那就去睡柴房吧。」无赦冷言道,忽而将门关上,转过身,面对她时,收敛起先前的阴沉,只略为不悦道:「你不该出来,会著凉的。」
她温婉笑言:「咱们是夫妻,若有什么事,应该一块承担,我的身子骨虽然没有你好,可也比当初健康许多,你则要老当我是病恹恹的妻子。」
他目不转楮的瞧著她,忽而狠狠抱紧她一下,低喃:「但愿生生世世是夫妻,生生世世不分离。」对她的爱,已经淹没了一切,理智、情感甚至他的性命,都只为她而活,本以为延绩她的寿命之后,再无惊无怕,但现在惊怕仍旧存在,究竟要何时才能停止?
「我不会离开你的,无赦。」她低语。他的挣扎、他的痛苦,她何尝不知?
他松开手臂,怕压痛了她。开了闭眼,点起灯笼,温柔说道:「你先回房睡吧,我带他上柴房,去去就回。」看她欲言又止的,他的唇撇了下。「回来的时候,我会顺道去瞧瞧你收留的那两个孩子。」
「那是咱们一块收容的孩子,无赦。」她温笑,不厌其烦的提醒他。
他轻轻哼了一声,并未应声。
半夜下了大雨,狂风呼啸袭来。
她沉睡的神情安宁而柔弱。他的手臂微微缩紧,让她清凉的脸颊贴上他的衣间取暖,她细碎的呼吸让他心安。
妻子,妻子,让他心痛至极的妻子。每夜翻覆难眠。每夜心痛至醒,他是众人眼里的恶鬼,她是众人眼里的女菩萨,是天地之别,是云泥之差,他从未在乎这些,只要她爱他的心胜过那菩萨心,他什么都不在意。
如今。她爱他,他是该知足了……但心里总有一个疑虑:他们的夫妻缘分能有多久?
天与地的差别,让他无法得到她的身子、无法有夫妻之实,这也不打紧,他只怕他与她之间不正常的夫妻关系来自于上苍的惩罚,在的眼里她依旧不属于他。终有一天,她原该归属的地方会有人来带走她。
「唔……」她的细眉微微皱了起来,靠近些他温暖的身体。
「冷吗?」他低柔的自言,不惊醒她的让她完全靠在他身上,小心注意她是否因为他的气息又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又要一夜无眠了吗?只要她安好,只要她肯爱他,就算一夜无眠又如何?怀著心痛到天明,他柔柔地注视她的睡容。
未久,喀的一声,忽地惊动了他,温柔的神色在刹那化为妖诡,全身紧绷起来。
轻轻的,门被推开了。他合上眼,右手护住了众醒的身子,来人脚步虽轻,却还只是半调子。
「啐,先前我还当你不是好惹的人物呢。」是方才借住的男人在床畔低语,众醒在他怀里动了动,呼吸猛地杂乱起来,他立刻像是睡熟似的,将她的脸埋进他的胸壑里。
一抹怒火在胸腔燃起。众醒一向浅睡,好不容易睡了,却被这人给惊醒,那场大火之后,他与众醒逃出火场,不再回去。另觅了山脚下居住,已有五年光景,五年来他不曾杀人伤人,不再惹红尘俗事,只求能与她相守,偏这贼厮来打扰他平静的生活。
「破屋一栋,找不到什么好宝。」脚步声踏来踏去,最后又停在床畔,灼热的眼越过他。停在他怀里的众醒。
这样放肆的眼光让他无法抑止体内跳跃的魔性,他的眼半垂,泄露出森冷的气息。
忽地,他的衣襟被扯动了下,隐约感觉到缩在他衣襟内取暖的小手在轻颤。她怕他又杀人了吗?
这样的人死了又如何?不过少了一条烂命而已。
「真是可惜了,这样年轻的小泵娘给这种男人糟蹋了。」那人像在自言自语,声量极低,甚至有些含糊,却让他听得一清二楚。「岂能空手而回呢?将这大嫂卖到妓院,虽非完璧之身,但好歹也有钱赚。」
无赦俊雅的脸庞被黑暗笼罩,露出邪诡的眸光。
饼了会,椅脚被搬动。显然,这是一个瞥脚的梁上君子。无赦料到了他下一步,让自己漏洞百出,伸手护住她的头。
「我可没打算要你的命,不过你运气坏了点,见上了阎王也别怨我。」话才说完,椅子对准他的头砸下。
无赦动作极快,手臂击出,将木椅打得四分五裂,迅速翻起身踢他一脚,那一脚又重又狠,只闻一声巨响,那人被踢到破门飞出。
「无赦。」众醒连忙爬起,叫道。
无赦回过头,冷冷看了她一眼,随即身形追出门外。
那寒气十足的目光是许久未见的,像极了五年前那个为所欲为的断指无赦。
救……救命啊!
大雨倾盆而下,白光闪电似在眼前。从那破屋跌出来,就狂奔不已,胸口在痛,血从嘴里流出。
那男人下手极重,存心要他的命。几乎以为他五脏六俯都移了位。痛啊……虽痛,也不敢停下脚步,跄跄跌跌的有路就跑,跑上了山,只求那男人不要追出来,雨中视线不清,应该不会瞧见他往哪儿逃吧。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等他逃出生天后,他发誓不再当小偷,不再招惹这对夫妻!
猛地一束白光闪电照亮了半边山影,强烈的光让他忍不住眯起眼,巨大的树身被映了影子在地上……还有一个人影?
他错愕的抬头,清楚地瞧见树身旁站了一个黑衣男人。
脸是妖邪的,诡魅的眼眸一瞬也不离的正注视著他,风雨打乱了他凌乱的黑发,吹掀黑衣的一角,一股邪魔的气息袭来,几乎要以为他遇上的是山妖。
薄薄的血唇野蛮的轻吐:「你是我五年来第一个遇到的生人。」
啊?是那破屋的男主人?不像啊,方才里破屋里只觉那男主人有些恶气,不配温柔的大嫂,可是现下他几乎错眼以为他见到的是妖孽鬼魅。
双腿一软,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
「你若真是住一夜也就罢了,凭你这贱民也配打她的主意?」如鬼魂般移步走来,轻轻绕著他打团。愈绕愈快步,他的脸流露出十足的煞气,毫无隐瞒的,白光又闪,与他手持的长刀对映。
「啊……」他在抽气,吓得无法言语。
「我已经隐居山林,不再见其他生人,你为什么要来打扰我们?我与众醒火场逃生后,她选择了跟我走,不再与过去有所牵扯,你来,是存心的吗?」
「不……不……我,我没存心……」
「众醒以为五年来我多少变得收敛了,实则不然。」薄唇如妖的上勾。「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包括自我控制,可是我心里很清楚,我的本性依旧。」脚步停下,瞪著他的寒目是血腥。「我还是喜欢杀人的痛快,那股血味始终根植在我的骨子里。」
「请……请你饶了我吧……」全身抖如秋风,连话也结结巴巴说不全了,这男人是鬼!是恶鬼!天啊,他谁不去偷,为什么偏偏招惹这个恶魔!
「饶?众醒不在我面前,我为何还要饶你?」
「大侠饶命……我以后不敢了……」眼泪鼻水齐流。他恨,恨自己为什么要做小偷,缩短了寿命,这一劫他怕逃不过了。倘若真能逃,他发誓一辈子脚踏实地,不再做坏事了,上苍,救命啊!
「众醒善良,我不然。饶你一条命,倘若将来你又卖他人妻,岂不祸及无辜?」
黑夜里,白光骤闪,彷佛为他开敏一道地狱之路。
举刀半空。迟迟不落。还在等什么?这一刀落下,将满足他内心属于罪孽的那一部分,那已经足他骨子里不可分的一部分了,众醒不在此,回头诓骗她一个借口就是。说这贼厮逃了,说他不慎掉进山谷里,众醒会信了他。
反正,他与众醒是天地之别,上苍存心让他一辈子提心吊胆的,为什么他不能泄恨?
温婉病弱的脸庞浮在眼前。上苍真有眼,为何所有的苦皆要她来承受?有本事就来找他啊!
众醒既然甘愿随他隐居,那表示她已抛弃她该有的宿命,为何还要让她无法忍受他的血腥气味?是存心要他一辈子心如刀割吗?
他瞪视著已然昏厥的贼人,举刀仍然久久不落,妖野的瞳眸流露复杂难读的眼神。
良久,忽而听见大雨中有人低声喊道:
「叔叔。」
无赦抬头,瞧见另一头有个孩子正目不转楮的看著自己──那是众醒收容的小乞儿。
大雨依旧傍陀,回到破屋后,瞧见众醒缩著肩守在门口。
「你就不会拿件外衣披著吗?」他蹙起眉。她的身子没了厚重的外衣,瞧起来更加赢弱,真怕一踫就碎。
「我在等你。」
「我知道,那也不必守在门口吹风。」他执起她略嫌冰凉的双手,拉她进了房间。
「你浑身都湿了。」她说道,露出浅浅的笑,将衣柜里备好的干净衣服拿出来。
他看了她一眼,将刀放回高柜上,脱下湿透的衣衫。「你不问那贼人的下场如何吗?」
「我相信你,方才是我一时吓到,事后一想,我是该相信你的。」她的脸微微泛红,仍是过来帮忙擦干他的身体。虽有夫妻之名,但一向止于搂抱而已。
「如果我说,他不慎掉下了山崖呢?」他问,执起她的下巴。她的下巴瘦削,黑瞳温暖有情,双颊难得有些血色。她的身子极弱,三不五时仍会小病一场,虽能自熬汤药,但熬病时的苦岂是几碗药可以取代的?
每每看见她,是心痛,是心怜,但要地做手,除非他死,为什么不让他代替她受这百般折磨?他身强体壮,从未有过小病小痛,倘若真有上苍,也真够恶毒,明白让她承受这样的折磨,是让他更难受。
她露出笑。「我相信你啊,你不曾骗过我,是不?」感觉他抹在她腰际上的手臂缩紧,她的身子完全贴上他赤果的胸膛。蓦地,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的眼有柔情也有难忍的。对他始终有份歉疚,他是个年轻力壮的男人,而他的妻子却无法踫触,如果……如果她能忍受他身上的血腥味,也许他不必过得这么难受。
「我是想骗你,骗你他掉下了山谷。反正神不知鬼不觉,大雨会洗掉我刀上的血迹……」他恼怒的叹了口气。「却洗不掉我身上的血腥味。我不是为他,而是为你,我可不要你因为我身上的血腥又犯了心痛的毛病。」顿了顿,他俯下脸,靠近她低语:「我将他绑在山上。」
「绑在山上?」她张大了眸子。「可是,现在外头……」
「那又有何关系?他敢当贼,就得要有心理准备迟早有一日会被抓到,让他淋了一夜的雨,算他幸运。」
「无赦,山里有野兽啊。」她慌张的说。
「看他运气好不好了,明儿一早,我让你收容的孩子拿纸笔上山。」
「为什么?」
他邪气的笑。「让他每天抄上佛经百八十遍,没抄完就没饭吃,抄上个十天半月,我就不信他不会受怕,以后瞧他还敢不敢偷人财物。」顿了顿,又道:「你收容的孩子跟著我上山,瞧见了我的所作所为,你要还有疑惑,可以去问他。」
她怔了怔,张口欲言。是该庆幸了,庆幸他没有因一时激愤杀人,庆幸他以另一种方式来解决事情,虽然似乎有些狠,但也算是有进展了。
他的额头抵著她的,目光贪恋的瞧著她的眼,脱口喃道:「我好想要你啊,众醒。我不要别的女人,就只要你……」
「无赦……」她咬住下唇,心痛起来。
他随即轻轻推开她,摇了摇头,像要甩去心头那阵迷障。「上床休息吧,方才你好不容易才睡著,这一折腾,我怕你到天亮都还没法睡。」他拿起干净的衣物,转过身不再瞧她。
众醒揪紧身上单薄的衫子。无赦至今未踫她,只为保住她的性命,她感激也心痛他,她又咬了咬下唇。脱口:
「无赦,你……你要我吧。」
他攸地转过身来,怒斥:「你在说什么?要是你再发病——」她的身子迎了上来,踞起脚尖,冰凉的唇贴上他的。
他失神了一会儿,沉浸在她甜美的气息里。是迷恋也是心荡神驰。但愿时间停留在这一刻……脑海中忽地闪过什么。让他心惊的推开她。
她跄了一下,他连忙扶住她。「怎么样,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心惊肉跳。她就如他心头的一块肉,割也割不掉了,宁愿自己千疮百孔,也不要她受一点伤害啊!
「我……」她抬起白?的脸,深呼吸了几口,流露微许迷惑。「无赦……好奇怪,我……好像不难受了……」
他以为她在强忍,却在见到她未有冷汗,也无痛苦难忍的神色时,惊讶的抚上她的脸。
早年,他不信,想要踫她,她却痛苦得昏迷好几日,才幽幽转醒过来,让他不敢再造次,不敢再轻言踫触她的身子,现在……修长的手指有些发颤的捧著她的脸,鼻息喷在她脸上。
「会痛吗?」他的唇小心翼翼的复上她柔软的唇瓣,贪恋的摩挲,黑眸细读她的神色,等她一流露痛苦就抽手。
「不……」她有些紧张的揪紧他身上的衣角。
他迟疑了下,温热的舌以令人心痛的温柔钻进她的唇间,吸吭她的甜美,他的心脏在狂跳,漆黑的瞳眸注视她紧张的神情,预期下一刻她无法承受的苦,怕这是梦,这是上天在捉弄。
他不敢吻久,稍稍抽离了她甜美的唇,再问:「这样呢?」
她摇了摇头。
试探的,他撩开了她单薄的衣衫,露出雪白的玉体,颤抖的手指抚过她柔弱的锁骨。「这样……会不舒服吗?」
「不……我很好……」红晕布满了脸颊,连带滑腻的白玉肌肤也呈现粉红瑰色,抚紧他衣衫的手指无间轻触他的胸膛,一时之间只觉指腹酥麻而炙热,沿著焚烧她的身子。
她低低喘了口气。
「众醒?」他的神智立醒了几分。
「没……」迷蒙的美目半张,瞧见他的担心。「我……我很好,只是有些热……」这是头一遭亲近他,而没有任何的不适症状。以往他踫她,只会教她万般难受而不住呕吐,如今他周边虽有淡淡的血腥味,却已不再教她难过,只觉心头有股情潮让他挑起。
心里隐隐约约明白今晚他们会有夫妻之实了,她舌忝了舌忝干唇,在他抱起她时,她埋首进他胸前,感受他温暖的气息。
「众醒,」他将她放在床上,拨开她的刘海,以旁人害怕的妖邪之眼注视著她。「你若有不对劲,不要独自承受,」他的声音粗哑难辨。
「嗯……」黑发凌乱的栖息在床铺之上,她向来温柔的眼迷蒙醉人,冰冷的身子开始有了温度。
她是善良的,即使他占据了她内心里最重要的那一块地,也并不表示他是完全的独占。她仍然将她的慈悲之爱分给其他人,唯有此刻,他才真正的独霸了她。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们不再有距离?是因为他没杀了那贱民,所以拉近了他与她的距离?还是他还清了他在众人眼里的罪孽?
「管他是什么原由。」他低语,倾注所有的感伤轻咬她的朱唇。「我们之间不再有距离,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没有借口用理由拆散你我。」纵然动作惊人的温柔,眼底仍有一抹炽热的激烈被强压。
就算共同生活了五年,朝夕相对,他仍然恐惧失去她。
众醒看在眼里,试探地伸出细瘦的双臂拉下他的头,在他耳畔私语一句:
「不分离,就你我。我爱你,无赦,也许我的爱没有你来得强烈,但我的心中始终有你,我对你的情感绵绵长长,永不断。」
「众醒……」他动容的注视她紧张的玉颜。她温吞的个性里确实没有如他激烈如火的爱情,但她细绵的深情却缠上他每一寸身体。头一遭,他露出了个温暖的笑。」我这辈子就只要你了,就算你的容颜老了、丝绸般的黑发变白了,我也只要你。」他的身躯小心的覆在她雪白的身子之上。
漫漫长夜,如果说花了五年的时间才能等到洞房花烛夜,他是心甘情愿,心甘情愿的等这一刻。
等到彼此之间不再有距离、不再是天与地的差别。她是他名副其实的妻子,是他可以踫、可以亲吻的娘子,是可以相守白头的孙众醒。
虽然脚步极轻,仍然惊醒了他的神智。
是众醒的脚步声,她的力气不足。走起路来有些细碎而中气虚弱。他微微张开了眼,双臂挡住从窗外泻进的阳光。
是什么时辰了?
「醒来了吗?」低柔的声音响起,他抬眼瞧见了众醒面带微笑的站在床沿,捧著菜盘。
他翻身而坐,有些吃惊。「早上了吗?」一股陌生的香气淡淡袭来,彷佛存在许久。
娟秀的脸微红,仍温婉笑道:「不,是日正当中了呢。现下要吃午饭。我是进来瞧你醒了没。」她的笑容显得有些赧然,增添几许媚色。
「正午了?」他是惊讶万分。从未睡过这么晚。天未亮他就起来,要不就是半夜被恶梦惊醒,一夜无眠守著她到鸟鸣鸡啼。
「是啊,我瞧你睡得熟,就不吵你了。」
浓浓的香气几乎弥漫整间房,他环视了一周,并无任何可以散发香气的东西,最后他的眼停留在她的脸上,轻轻将她拉过来。
「你……昨晚可有不舒服?会不会心痛难忍?」床上有抹干涸的血渍,是她完璧的象征,不是她呕出来的血。
她的气色似乎不错,虽然仍是有些病容,但大体上她是毫发无伤的。
靶谢上苍!
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下,他抱住她的腰,忽然将脸埋进她的胸腹之间。
「啊。小心!」众醒连忙将盘子捧得高高的,免得他一头撞掉。「无赦,我很好,一点也没不舒服的地方,你别再担心了。」她柔声道。
「这表示……从此以后,我们就像正常的夫妻?」低哑的声音从她的胸前传出。
她的脸染上淡淡的血色,轻轻应了声:「嗯,从此以后,你不必再担心我是否会消失,不必彻夜守著我,不必害怕我是否会因你而受到任何伤害。」眼眶蓄了浅浅的泪水,她并非完全不知那些夜晚他的无眠,并非不知道他的恐惧有多深。
他开了闭眼,喃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搂得她更紧,香气更甚,彷如……莲花香味?
他怔忡了下,抬起脸注视她温柔的表情。
这就是青慈所说的莲花香气?是他始终闻不到的味道?
「无赦?」被瞧得有些脸红,她轻轻挪开他的手,退了两步,朝他温笑,「去梳洗一下吧。孩子们还问你怎么不见人影。你若还困著,待会用完了饭,再回来休息,难得一日不砍柴种田,也没有关系。」
向门走了几步,她又回首,娟丽的脸蛋虽流露一贯的慈悲,却有更浓的情爱。
脸虽红,仍然笑道:「今儿个一早,孩子就上山了。我问他,他不肯说,拿著纸笔就上山了,他对你,真是崇拜得很呢。」她走出了房外。
香味依然不散。
他回过神起身,换上众醒搁在床头上的衣物。这股香味对他来说并不难受,甚至是他等了许久方能闻到的莲花香味。这表示什么?表示昨晚他没有杀人走出了地狱之门,所以得到了上苍的救赎?
他的唇溢出冷笑。先前他甚至还感谢上苍了呢,唯有他自己心知肚明他的心是怎生的黑,这样的黑也只有众醒能改变。但如果他那种微不足道的「善事」,可以让他更接近众醒,那么他倒也能将他的黑心埋藏在身体最深处。
「无赦。」门外传来她的轻叫。
不自觉地,他露出温暖的笑,与他妖野的脸庞形成相当强烈的对比,窗外的阳光映在他身上,温度并未让他的身体暖和,他的身体只为一个女人而活。为那个女人改变所有。
「我来了。」他的脚步移向门外。
莲花香气依然充斥在房间的每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