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滚滚,远远的撩起了人影。在白日里,高耸在黑龙山里的山寨显得十分诡邪,一如断指无赦的天性。
山寨之门除了交替巡守的山贼外,还有女人。
「回来了!回来了!你……你还撑得住吧?」青慈有点担心的回头问道。
众醒点头含笑。
「我行,放心吧。」
真的行吗?她的脸充满疲惫,像是随时会倒。他发誓,从来没见过这么弱不禁风的人,真像风一吹,她就会飘向天空,就此不知去向,让他又惊又怕。
他咽了咽口水,见数匹马近行而来,马首是头子。他跑出寨门挥手:「头子!头子!」
吆喝一声,马停下。无赦眯起眼。「你在这里干什么?不是叫你好好守著她吗?」不等他回答,他眼尖的发现众醒倚在寨门后。他跃下马,大步向她跨去。
她已换下昨日呕血的白衣,现在穿在她身上的是他的衣服。即使是黑衣,仍然显得慈眉善目,这让他微微不快。
「你不该在这里。」
走到她面前,停下,冷眼寻视她的脸。
「我在等你。」
「等我?你等了多久?」
「青慈、青仁跟小埃陪我聊了一夜,天方亮我就来等你了。」
他皱眉。难怪她的气色不佳。白了青慈一眼,问道:「你等我做什么?是在关心我?」在她欲开口时,他低喝:「不要说出来,会有什么样的答复你我皆知,不要拿我跟其他人相提并论。」
她抿了抿唇。
「你……又去抢劫了?」
「我还杀了人,那又如何?」见她脸色蓦地刷白,怒道:「你在同情那些人?」猛然抓住她的手腕,让她跄跌的靠在他身上。他俯脸瞪视著那张教他又气又恨又……生莫名情感的脸,耐不住性子大声叱道:
「你既然为那些人抱不平,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你可以近我的身,你可以趁我不备杀了我,省得我又涂炭生灵,杀了我一了百了,你不必待在这种鬼山寨!有多少人会因你而得救?那些人是因你而死的!我若是主谋,你就是帮凶,当年你不救我,现下又岂会有个杀人魔王?当日你不救我……」现在又岂会对她牵肠挂肚、耿耿于怀!
他究竟还在耿耿于怀什么?又在挣扎什么?
爱?
刹那间,脑海闪过冷二的言辞。
他会爱她?这个病弱到已一脚踏进棺木里的女人?
她抬起脸,白脸上的黑眸虽然柔弱,却坚定的望著他。
「不,我不要杀你。我既然能救你一次,必能再救你第二次。」
「第二次?就凭你?你要怎么救我?拿刀拿枪砍死想杀我的仇人?你行吗?你的双手连刀也举不起来,你连只鸡都不敢吃,你想杀人救我?」
她微笑,说道:「想救你,为何一定要杀人?」
他怔了怔,她的炯炯目光显得有些陌生,让他惊讶了下。「不然你想怎样救我?」他问。
「方才,我向上苍许愿,你若犯下一件罪,哪怕是小小的偷窃、说谎,我都会背负起你的罪孽。」
他闻言又呆了呆,随即仰头狂笑两声。「你以为你是谁?是神仙?说了就算吗?你要背我的罪孽?你要怎么背?死后代我下十八层地狱吗?你真以为世间有地狱吗?」
「地狱在人心,我只盼你不再做丧尽天良的恶事、不再杀人放火、不再抢劫,如果你真能做到,我甘愿为你下十八层地狱。」她目不转楮的看著他说道。
燃火的黑眸几乎凸瞪著她,他的胸膛隐约在起伏,狂暴之气在俊美的脸庞上晃过,神色变了又变,忽而抄起她的腰间,不顾她的轻呼,将她狠狠扔在马背上。
「头子!」青慈及时拉住想要上前的小埃。
无赦跨步走过之处,虎虎生风,撩过的悍戾气息,让众人连连走避。
他在盛怒中。
他的个性虽然反复无常,说不得准,却从未见过他烧村杀人后的几个时刻内,露出炙暴的情绪。
他俐落的跃上身,猛踢马腹而去。骏马脚程极快,疾风从脸颊割过,看似盛怒的双眸半眯,视若无睹前方不断飞逝的景物。
饼了半晌,风声钻进他的耳畔,夹杂了碎乱的呼吸。趴在马背上的女人让疾风折磨得痛苦难当。
他怒吼一声,忽地捞起她,放了缰绳,一块翻滚下马。
在野草丛生的原野间不停的翻滚。滚了几圈,骏马早已奔离,他只手护住她的头,却狠狠的压住她的身子。她痛苦的张口欲大口呼吸,他的嘴蛮横地封住她的,气由他的口中灌进,求生的本能让众醒不由自主的捧住他的脸,贪婪的吸取属于他的氧气。
滑热的舌趁隙钻进,狂野的逗弄她唇里的敏感,她倏地张开眼,一怔,连忙要推开他。他的双手紧紧扯住她的无骨柔荑,眯起的眼充满愤怒与激情。
他的唇略略的滑开,却仍然在磨蹭她红肿的唇。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要过一个人,以后也不会再有。」
「你……」细碎的喘息让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想要你。」他咬住她的唇,火执的身体下是魅惑他的娇躯,日日夜夜。
「你爱我吧,」他脱口了:「我要你爱我比爱众生多,我要你不管何时何地想的只有我,你的眼里只能有我,没有其他人。」他的身体下滑了些,隔著黑色的宽袍,以嘴摩擦她浑圆的胸部。
「无赦,不要。」她惊吓的低叫,猛然咳了几声。
「为什么不要?我不在乎你的年纪比我大、我也不在乎你这恹恹的身子能否取悦我,我想要你是事实,你成了我的女人,你就会爱你唯一的男人,不再有瓜分,不再有他人的存在。」忽然问,他放开了她的双手,扯破她的宽袍,露出无限春色。
她连忙将双手抵住他宽阔的肩,低叫道:「不要,无赦。我跟你上山,不是让你再造……」
「我要我想要的女人,难道这就是罪孽?」
「可……可是,我并不想要你,你我之间并无任何情爱可言。」她的脸惨白如鬼。
他怒眯眼,脸色一阵铁青。明知她说的是事实,他们之间只有他在心猿意马、只有他在欲海里挣扎、只有他被挑起了内心深处那块最柔软的禁地。
连在放火烧村的刹那,脑海全是她的身影。为什么会烙得这么深?为什么会这么的在乎她?什么甘代他受十八层地狱之苦!当她这样毫无迟疑的说出来时,她可知他心中的感受如何?
什么大爱、什么慈悲心肠!她连怎么爱一个男人都不懂!
愤怨中将她的袍子尽撕。狂风吹来,将破布卷起,飘旋风中。
「我得到了你,你就会爱我!」
「就算得到了我,我也不会爱你!」她叫道,头晕目眩的症状又出现了,好难受啊。
「你会!你会从一而终,你会为我养儿育女,你会将全副心思放在我身上!就算你要救赎,也只能救赎我!」她的身子白皙而羸弱,他的手有些颤抖的贴在她的胸口之上,感受她的心跳。
她的心跳如此微弱,还能活下去多久呢?如果得不到她,他会后悔一辈子。
「是你强要送上门的,不是吗?当年你若不救了我,我会就此牵挂于心吗?你若不与我再见也就罢了,再见时,就注定了你的命运,你合该就是我的!你合该就是我的!」一连怒喊了数声,见到她略带怜悯的目光,他阴沉的闭了闭眼,抿起嘴唇。「我最恨你这种眼光。」切齿的声音从牙缝里迸出,手指划过她的脸颊,拂开刘海,他的动作轻柔,黑眼却愤恨交加。「我要的不是你的同情,你以为你是谁?想为我背负所有的罪孽?你行吗?你行吗?!」他的身体再度压下来,即使她挣扎也不能阻止。他喜欢看她眼里的惊慌,那让他可以感觉她像是个女人,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而非一个自以为是神的女人。
「无赦,不要这样啊……」他的气味让她无法忍受,双手无力的抵著他的肩,低语:「我只想让你放下屠刀改邪归正,我想要救你,想拉你脱离血腥……」狂热的吻落在她的脸上、颈上,她己无气力阻止,只能勉强用仅存的神智断续开口:
「就算你得到了我,我对你的感情依旧……就像对其他人一般,我仍然希望你能众善奉行,诸恶莫作……」
她身子的温度逐渐下降,当他踫触她细致滑腻的凝脂玉肤时,忽然惊觉到。他猛然抬起脸,见她的唇色发白,仿佛当日他想侵犯她时,她呕血前的状态。
「孙众醒!」他怒叫,身体的欲望像被泼了盆冷水。「你给我张开眼楮!」
众醒掀了掀眼皮,微微启唇欲言,喉口涌上一股甜味。
他立刻坐了起来,手脚极快的脱了外衣披在她身上,再结结实实的将她抱在怀里,捂住她的嘴。「你敢吐!耙吐出来,就给我试试看!」
为什么?为什么每当要她时,她会立呕鲜血?
她的脸枕在他胸前,全身缩得像虾球,雪白的脸充满痛苦,忍不住想要吐血,却被他活生生的逼吞回去。
她的神智模模糊糊的,像抽离了身体。远方,看见牛头马面飘行而来……
「醒来!」他的怒言在她耳畔响起,让她的心猛然跳了下。她还不能死啊,死了……他还是无恶不作,再给她点时间吧……
他周身的血腥虽难闻,但他的身体传递了热度,她在发抖,飘忽的神智瞧著牛头马面绕行而来,却不敢走近……
「醒来!你若不醒来,就此死去的话,小埃也无用了,我将她送给山寨里的山贼,你也愿意?!」他咬牙道。
她的脸皱了起来,硬生生的试了好几回,才将神智拉回身体。汗流满身,唇在发冷,心痛缩难忍。
「众醒?」
「你……你敢这样待她……」她气若游丝的低语,眼前是白茫一片,锁不住焦点。
见她能说话了,双臂环得更紧。「你的脑海里只有他人吗?你可知道,每当你想及他们一次,我就想要杀尽停留在你脑海里的他人,你的心里应该只有我,只有我。」话虽如此,却不敢再动她。
他想要她,想要到几近发狂的地步,却不忍见她命赴黄泉。为什么踫不得她?就因为她是自称神佛转世的孙家之人,而他是世人口中的妖孽?
他从不信这种无稽之谈,不信他得不到孙众醒。
众醒虚弱的眼半垂,视线迷蒙的注视他环著她身子的手指少了一只。她费力的举起手,勾住他的手指。「你说,我救你出古井,可你当年也救了我一命……这世上还是会有许许多多的人待你好……有男有女……只要你向善,会有很多人爱你的。
「我要那些人有何用处?」四只手指紧紧回勾她细白修长的指头,她的身子似乎在发冷发汗,他搂得更紧。「我只要你。」
「我只是一个弱质女流……身上又带病,何必执著于我?」
「倘若能选择,我又岂会让你左右我的情感!」他怒斥道。瞧她样子分明就是短命鬼,是他眼瞎了才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她。
指腹轻轻来回摩掌她的唇瓣,如此的冰凉,如果可能,宁愿用他的嘴给她温暖。对她,是有几分,但在之下,还有更深层的感情,也许从十年前那一刻起,它就悄悄的蛰伏了,如今再见,心中的感情如山洪爆发……
是爱?
他要她、要她、要她!不能再放走她!要她的心只在他身上,要她的爱里只有他无赦,要她的眼里只有他的身影,如果这就是男女之爱,那么他是爱她的了。
「如果你肯爱我……以一个女人的身分来爱我,」他眯起了眼,心里对她的渴求凌驾于所有之上,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也从来没有过特别想要的东西,但──「你爱我,我可以放下屠刀。」
她猛然从他的胸前抬起脸,一时血气不足,让她天旋地转,差点晕厥过去。
「你……愿意不再杀人、不再放火、不再作任何造孽之事?」一时的惊喜让她呼吸紊乱碎杂起来。
「如果你把我看得比众生重要的话。」见她面露为难,他狂怒道:「你不愿意?」他的手使劲,差点弄碎了她的手指骨。「或者,你要我继续造孽?」
「不,」她连忙叫道:「不要这样……」胸口在起伏,思想有些凌乱。「我,我当然是爱你的,可是那样的感情就像是……像是……」
「像是站在遥远的天边施舍你的菩萨心肠。」他嗤道:「你以为你是神?谁要这样的爱?我要的不是你的善良,我也不要那种你对众生的爱,我要的是以一个女人来爱一个男人那样的爱情。我要你躺在我的床上,我要你生下我的子嗣,我要你把属于你的一切全部放在我的身上。」他一字一言清晰坚定的说道。双眸依旧带著杀气,浑身上下的血腥仍在,但他许下承诺了。
如果她不要,他宁愿玉石俱焚。
众醒的耳畔尚轰轰作响,她半张了嘴又合上,柔弱的眼似乎显得迷惘。「我活不久了,你这是何苦呢?我真是不行啊……我的身子不好,恐怕也难为你留香火,也许……明天,我就死了……」何况她对他根本没有男女之爱呢。爱众生比起男女之爱,不是更好吗?
「明天你死,我就要你今天的爱。下一刻钟你死,我就要你这一刻钟的爱。没有子嗣,我认了,我也不稀罕我的后代,我只在乎我自己。」就算一辈子也踫不得她也无所谓了。
想要她的心,是如此的狂烈。就算她是神佛转世,他也要留下她的人,这一世一定要有她。
「我根本不是用那种感情爱你啊,无赦……」猛咳了两声,低语:「我……我当你是弟弟看待,好么……啊!痛!」双臂紧紧的圈勒住她的身子,让她不得不完全贴上他的身体,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也无力对抗。
他的脸充满凶狠之色。「谁要当你弟弟!你以为你是谁?好!我要你跟著我下地狱,我要你亲眼看见因你而死的人们!」
「不,不要。」她连忙抱住他的腰。「别这样,百姓是无辜的,每条命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不要这样对他们。」
「是你害的!孙众醒,一块跟我下地狱吧!我杀人,是为你!我双手沾满血腥,多杀几条人命我也无妨,我要你的心跟我一样沾上血腥,永远不得安枕,永远为那些人感到内疚!」
「为什么要这样?」柔弱的眸溢出了泪。「我不怕跟你下地狱,但请你不要再杀人了……只因你一时的冲动,对你来说究竟有什么好处?你也是人啊,为什么不为自己想一想,不为其他人想一想?倘若我真能爱一个男人,我不会等到现在还没心动过。我是将死之人,你改邪归正后,下山找个好姑娘爱,这样不好吗?如果有缘……」她迟疑了下,小声的说:「如果有缘,我下辈子转世当你女儿……」
「你在胡扯什么!」他皆目叫道。「我要你当我女儿做什么!我要爱我的女儿做什么!你宁愿代我下地狱,也不愿意爱我?好,这不是你的慈悲心,这是你的狠心!孙众醒,你连爱一个男人都不愿意,还谈什么爱众生!」他欲推开她,众醒却死也不肯放手,被他拖著走好几步。她心底明白一放开他,有多少人命会死在他的手里……
她好难受,不停的猛咳。「好……我爱你,我爱你,可是你得答应我,不再动手杀人,不要再心怀恶念……我们好好的过日子,好不好?」
脚步猛然停下,充满罪孽的双眸凝视她,搜寻她的真心。「将我放在你的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她又迟疑了下,点头。为什么他眼里忽现的柔情让她这么心痛?「可是你要答应我,将来若有一天,我死了,你不会再回到过去断指无赦的日子,你找个好姑娘好好的爱她,成亲生子,一辈子过不伤天理的日子。」
他目不转楮的注视她,并没应声,左手举起抚模她的脸颊。
风仍旧在吹,吹乱了她的长发,他俯下脸,轻轻踫触她的唇。
众醒明显的退缩了下,连忙闭起眼,眉间是皱起的,不敢作任何的反抗。
「你是我的,众醒。我没有拥有过什么东西,只有你。」他只是轻轻摩擦她的唇,没有像先前粗暴的举动。
几乎,他是强迫她跟随他的,强迫她爱他,强迫她属于他,这是他唯一懂的方法。只要她愿意爱他,他不在乎死多少生灵或放弃过去七年建立的一切。
对她的执著已经走火入魔了。从没特别想要过什么东西,只有她……他渴求她的人、她的心。
他知道自己已经几近疯狂了,那种滋味盘旋在心底,连杀人放火的快感也无法替代。
「众醒,我只要你了。」
她看著他,不发一词的。
「为什么流泪?」他柔声问。
「我哭了吗?」众醒抬手模上冰凉带泪的脸颊,连自己也迷惑了。「我不知道。」
山风在吹,吹动了野草,吹起了漫天花瓣。他紧紧的拥紧她,吻尽她的泪,将冷风拒于她的身子之外,却不知这一阵风吹乱了命盘,吹翻了他原有的宿命——
马车在颠簸著。才刚回山寨,没隔几日又出发往西行,虽令人大感惊讶,也只能依著他的命令而行。
「迟早,会犯山贼众怒的。」青慈咕咕哝哝的。
往西,是为众醒,为延续她的寿命,山寨的一切他岂会珍惜。疯狂的想要她伴他一生一世,宁愿折寿,也要想尽办法让她长命百岁。
「大头目对小姐真是好。」小埃不住的探窗往外瞧。
众醒柔柔微笑。「别再叫他大头目了,他答允不再当山贼了。」
「真的吗?」小埃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眼楮瞪得大大的。「大头……爷不当山贼了?咱们不必再回到那个山寨了吗?」
「嗯,应是不会再回去了吧。」说什么也要阻止他再回头。
「真好,是为了小姐吧?」小埃眼笑眉笑的,开心的说道:「爷是为小姐不再当山贼了吧?他在为你积阴德呢。也许积了阴德,小姐就会福寿绵绵,你瞧小埃的名字就是爷取的,」见众醒微感惊讶,她又说:「原本我不明白爷为何给我取蚌又土又难听的名字,见了小姐之后,才发现是取自福寿绵绵,她希望小姐福寿不断吧。真好,如果我也有遇上待我这样好的男子,我一定非他不嫁了。」
「哈哈!」前头驾马车的青慈大笑两声,大声说道:「要真有人这样待你,那人必定是瞎了他的狗眼。」
「啐,连话也不说好听点。」小埃皱起脸,眼光正要瞪向青慈,却不由自主的瞧向青仁的背影。忽地,她脸一红,呐呐地垂下头。
众醒没发觉,她的眼光落在外头骑马的无赦。他怕她难受他一身的血腥味,便一整天骑马。
又何尝不知他的好呢。
他似是爱惨了她,即使她不明白为何他会爱她。她自知并非天仙绝色,一身病容让她瞧起来像是短命鬼,时时身子骨贪病,有时得睡上大半天才能恢复元气。这种的女人,他怎会喜欢?
「爷,黄昏了,下个城镇怕赶不到。」青慈叫道。
「那就在此过夜吧,」无赦放慢速度,贴近马车,关切间道:「众醒,你可会不舒服?」
她露出浅浅的笑意,朝他说道:「我还挨得住。」心头微微的发酸,酸得有些疼痛。为什么呢?每每感受到他的柔情,除了不可思议外,就是莫名的心酸。
找了一处适合扎营的地方,他跃下了马,来到马车前撩开布幔,他伸手抱她下来,眉头皱起,说道:
「你的身子轻得像羽毛似的。」
「我若太重,怕也压坏了你。」她笑道。
他怔了怔,看著她的笑容,显得有些痴傻,举抱著她久久不放下。
「怎……怎么啦?」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
「不,只是少见你开怀的笑。」他将她放下地,双手依旧搁在她腰间。「你若开心的笑,我想对你身子骨也有好处。」
她浅浅一笑,眼神也柔了。「我要笑,也得要有原由,不然每个人都当我是疯婆子呢。」
他张口欲言,小埃咳了两声。「小姐……我要怎么下马车?」
「啊……」差点忘了还有个可爱的小埃。「无赦……」
无赦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让青慈他们去做吧。」他拉著她走向树畔。
小埃苦著脸,看著跳下马车的青慈、青仁。要她跳下去,其实也行,只是会摔个狗吃屎而已,身上的衣服是小姐的白衣裁制的,是旧了点,但大小适合,不必再露手露腿,要是弄脏了……
「求我啊,求我啊。」青慈咧嘴笑道。「要求我,大爷我可以好心的抱你下来喔。」
小埃怒眼道:「要我求你,不如让我撞墙吧。」
「撞墙?」青慈耸耸肩。「那,我也没办法了,你就坐在马车上。青仁,我们去打点野食吧。」
「哇,等等……等等!我……我求你,青慈。」她叫道。
「青慈也是由你叫的吗?大声点,叫大爷。」
小埃的脸又青又白,瞄了眼事不关己的青仁,说道:「你当我自己不会跳吗?」
「那你就跳啊,最好跌个狗吃屎,反正你瞧起来前胸平平,被压扁了也瞧不出来。」
「你!」脸蓦地胀红了,想起那一夜她衣衫残破,是青仁救她的,也……也该瞧见了她未发育的胸。
青慈瞧她真怒了,大叹口气。「好吧,好吧,我抱你下来吧,免得到时让孙姑娘气了;她一气,头子也不高兴,我也跟著倒楣。不过你小心啊,别把你那个平扁的胸部贴到我身上,我会全身起疙瘩的。」
「我自己跳!」小埃薄怒,眼一闭,豁出性命的往下一跳。
「小心……哇,好痛!你怎么这么重啊!」青慈趴在地上叫道,他的背上坐了她。
她脸一红,连忙跳起来。「对不起……」眼角又瞄了青仁一眼。
青慈眼尖,瞧见了她这一眼,再看看青仁的面无表情。他搔了搔头,用力咳了咳。「青仁,咱们去打野食吧。」
「嗯。」
青慈忽向她恶笑一阵,搭起青仁的肩,大摇大摆的走去。
嗤的一声,众醒低笑。
「笑什么?」无赦的目光尽放在她身上,见她笑了,目光也柔了。想要她到心痛,连情绪也跟著她打转。
「我笑青慈真可爱。」
「青慈?」他眯起眼。
「你别误会,我是笑年轻的孩子真好。」
「你还有许多日子要过,不也年轻得很?」迟疑了下,拉起她的手。「我这样拉你,你会不舒服吗?」
「不……」从他的手掌传来了热度,而他身上传来了淡淡的血腥味,即使山野间有浓郁的草味,也覆盖下住他身上的味道。
「我要你习惯我的气味、我的存在。」他的语气听似平静,却掩不住他的霸道。他的个性向来是为所欲为惯了,脾气也是不得他心即迁怒他人,而现在,对她是万般的好,盼她能有一丝的爱他……不,他不要这么一点点的爱,他要就要全部的她。
「痛……」他握疼了她的手,她的蛾眉蹙起,抬眼瞧他。「你大用力了。」他立时放开,被他抓的手己有淡淡的红晕。
他懊恼道:「我并非有意要伤你。」
「你没伤到我,只是用力了点而已。」她淡然笑道。
她的笑容安详自在。他不爱看她这样的笑,这种笑容仿佛超脱红尘之外。他忍住未置一词,牵著她走向林中深处。
「是……水声?」她微微惊讶。
「这附近有湖,你可以趁著青慈打野食时,先清理你一身风尘。」他面不改色的说道。
「啊……」他想得倒周到。
他邪气的眨眨眼。「没人在附近,就算有,也不会有命看你。能看你身子的人只有我。」
她看了他一眼,再瞧瞧随风浮动的湖面上迟疑了下,问道:「我洗澡时,你要做啥?」
「自然是当守门人。」
「男女授受不亲,我瞧你还是先回去……」
他眯眼瞪著她。「你都是我的女人了,为什么我不能在此?或者,你想趁机逃跑?」
「我能跑到哪儿?跑了两步,就让你给抓住了,既然如此,我还跑什么。」
「只要你有想跑的心念……」
「我若想跑,当初又何必跟你上山。」她柔声道,忽然察觉他患得患失的心情,她心有不忍,脱口问道:「为什么会爱我呢?」似是爱得如痴如狂。
曾经听过店家大哥提到断指无赦之狠,怕是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相处的这段时日来,隐约可以感觉他可以对任何人残忍,唯独对她多了一分柔情。
时常可以发觉他眼底充满激烈的感情,然而从他嘴里吐出的话却是极力的温和,这也只有对她时才会有的奇景。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救过我的人。」他答道,黑瞳浮现了激动。「这世上,只有你不曾嫌弃过我。」不曾用当他是妖孽的眼神看过他。
如果说,这世上还会有谁爱他的话,那也只有她了。
「会有很多人不嫌弃你的。」
「又要回到原点了吗?我管旁人嫌不嫌弃我。你不曾嫌弃我、不曾敌视过我,就算我曾经双手沾满了血腥,你也不曾放弃过我,不是吗?」他目不转楮的望著她,口气刚硬:「就算现在你放弃了我,你瞧我会不会放你走。」
雾气染上了双眸,她撇过头不敢瞧他,呐呐道:「我……我想清洗一下,你转过身吧。」她放开了他的手,涉进湖里。
湖水清清凉凉,沁透了她的心。不敢看他的脸,因为泪欲夺眶。为什么会想哭?因为怜惜他的过去吗?
他不曾有人疼爱过,所以造就了今日的他。如果当年她紧紧跟著他,会不会今天的无赦是另一番面貌?
心头说不出的滋味,那股酸气涌上胸口,又酸又难忍。湖里是她的影子,夜色渐暗,只能瞧见自己迷惘的脸。
在迷惘什么呢?不是想要拉他脱离充满罪孽的生涯吗?就算现在,心里仍然坚定其意,盼他能早日摆脱罪恶,可是……为什么每每瞧见他细心侍她,心头酸楚便增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