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小北叹息似的喃喃。
彼天明微微带著笑,轻轻将她带离那扇不能打扰的门板。
「顾,你当初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对我一见钟情?」坐在春天阳光下的帆布椅上,轻轻摇晃著小胖妞沉睡著的摇篮,她面带回忆地笑。
大落地窗外,可爱的小和尚头,正挤在笑呵呵的小伙伴中,一脸认真地盖著小房子。
春天的气息,恬淡,温柔,静谧。
「不,那次只让我从此记得了你。」站在她身后,顾天明同样将思绪带入回忆中去,微笑著叹息:「记得了你,眼里有了你,然后心里有了你,你,便在这里了。」
平白诉之于简单的词语,让小北红了脸,甜的味道,萦绕心底。
「我们是我们,不需要同人比较。」抚摩著她柔顺的发,顾天明轻轻笑,「各人有各人想爱的理由,只爱的结果,便是故人归。」
如此,而已。
「我现在终于明白,刘哥为什么固执地要我爸收容月姐做女儿了。」
是为了扫清所有的障碍吧,是为了清除所有的麻烦吧。
两个世界的人,格格不入的背景与过去。
只是,这样想,有些莫名的悲哀。
「不管什么手段,只为了安稳地到达预定的目的。」顾天明如何不明白她的伤心,轻轻俯身吻吻她的额,轻轻叹息:「与其费尽困苦磨难地走到一起,不如快乐幸福地轻松拥抱。现实,便是这样。虽然无奈,却是最简单的法子。」
「身份上的障碍没有了,那接下来呢?」沉默了会儿,小北如何不知顾说的是现实?
现实呵。
「自然是精神上的了。」顾天明微微叹息。
现实,啊。
手,有些微微颤抖,视线里,不断扫过来的好奇的、探索的、玩味的视线,让她渐渐有些冷。
不该来的,不该来的。
「妈妈。」
小小的手扯扯她的右手。
她低头。
「妈妈,你冷吗?我把外套给你穿,好不好?」一身米白色小西装的可爱娃娃很认真地仰脸望她。
「谢谢小海,妈妈不冷。」她愣了下,忍不住笑了。
左手同时被轻轻包裹了住,微微使劲地捏了一下。
她转头。
「小海,你的外套太小了,你妈妈穿不下。」同样米白色的西装穿在高个子的男人身上,帅气极了,正微弯腰,对著她献殷勤的儿子说:「要穿,也应该是我的啊。」
然后他看她,「要穿吗,月?」
她「扑哧」笑了。
这两个大小男人啊,在抢著对她示好啊!
「如果妈妈也穿西装就不会冷了,都怪叔……爸爸你,非要妈妈穿裙子。」小小的娃娃在大男人不眨眼的瞪视下,很乖巧地大声说出「爸爸」两个字。
她微微脸红。
大男人却满意极了,眼楮斜著她,微微得意一声哼。
「刘先生,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几个同样西装革履的人匆匆而来,对著正得意的大男人很殷勤地伸手,「最近可好?」
「封院长,您好,好久不见!」他笑著同几人一一握手。
「这位是——」
「我太太,容月。月,这位是封院长,这位是林副院长。」
容月愣了下,忙低头问好。
几人被她明显的客气弄得有些尴尬。
「哈哈,院长,您几位不要见怪,我忘了介绍了,我太太也曾经是这学院的学生啊,如今见了师长,自然紧张的。」刘蓝修朗声一笑,声音虽不高,却要这大厅中的人人听见。
「……呃,记起来了,记起来了。」林副院长同样愣了愣,见封院长还是一头雾水的模样,忙凑近他,急促地小声几句。
封院长立刻过来主动朝著容月伸出手。
「原来是我们学院的高才生!」
几个字,听入容月耳中,却是讽刺,她心中一痛,却依然笑著,同封院长再握了握手。
「可惜当初没毕业就被我拐回家了。」刘蓝修笑著打断封院长的话,扬眉,「今天我们来,可是有事要麻烦几位学院领导的。」
在场的人,大部分都知道容月曾在这个学院有过怎样的历史,却突然听到这么一句「拐回家做老婆」,都是愣住了。
「爸爸!」
小娃娃立刻成为瞩目的焦点。
「说出来很不好意思。当初因为我和容月有了孩子,家里长辈著急,便喝令我们立刻登记结婚,所以,当时我太太连毕业证也不曾来领,今天我陪同她来,就是想向几位领导讨个情,看能不能将拖延了五年的毕业证补发,也好让我儿子看看,他妈妈也是重点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刘蓝修微微笑著,顺便将小海抱进怀里。
案子装,甚至相似的眉目,相似的神情。
安静下来的大厅中,顿时嗡嗡起来。
曾听到的流言,极是吸引眼球的一家三口。
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外厅里,突然的女子仓惶尖叫与男人愤怒的咆哮,夹杂著同样的嗡嗡声,传进来。
一个看似管理者的男人急匆匆走进来,直接附著封院长的耳朵说了几句。
封院长顿时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勉强笑著同刘蓝修客套几句,便领著身边的人往外走去。
「怎么了?」容月有些好奇。
「有人闹事呗。」刘蓝修淡淡一笑,抱著娃娃,拉著她漫步到自助餐区,挑眉对她说:「我要吃水果沙拉,你帮我拿。」
她瞪他。
「妈妈,我可以吃蛋糕吗?」娃娃趁机问。
她看著这父子装的大小男人,终究敌不过两个几乎一样的清澄眼神,乖乖投降,去劳动。
「爸爸,等一下我可以吃你的水果沙拉吗?」小男人问。
「那,儿子,你的蛋糕要分我一半。」大男人回答。
「你要妈妈帮你顺便拿一块好了啊。」小男人不满。
「那你怎么不请妈妈顺便帮你拿?」大男人悠闲地挡回去。
……
大厅里的人,一边努力听著外厅的动静,一边偷偷望著这父子两个,微微有些羡慕。
男人事业有成,温文尔雅,女人丰腴端庄,温柔美丽,孩子精灵古怪,聪颖可爱。
美满的婚姻,美满的一家三口。
如果是自己如此,这一生,该是无所追求了吧。
刘蓝修什么人,只微微一眼,已将视线范围里所有人的心思看得明白。
心里,不由冷冷一哼。
徒有一双狗眼,徒有贪婪的愿想。
渐渐地,外厅的喧闹传进这里来。
他抱著娃娃坐在一张小几旁,悠闲地等候那个去拿水果沙拉花费了太多时间的女人。
耳朵里,各种的声音钻进来。
……是被冤枉的。
……那个女人才是真的吃了摇头丸……
……是去救那个女人的,没办法,为了自卫,才砸了那个男的,总比被强暴了好啊。
……嫉妒呗!听说那时候保研的名额没有她,心情差才去喝酒的,结果遇到了麻烦。
……那种女人,救她干吗?正版的农夫与蛇嘛!
……所以说好人有好报啊,看人家现在多幸福!
……原来当初是去偷偷奉子成婚了,怪不得没理会学校里翻了天的谣言。
……
他微微一笑,扯扯怀里东瞅瞅西望望的娃娃耳朵,心情很好。
「刘、刘——」冷的手猛地扒上他的肩。
「累了吗?」他神情自若地反手一扯,将微微颤抖的女人拉进怀里,微笑著埋怨地望著她,「听什么小道消息去了?我和儿子你都丢下不管?」
「放手,有人看!」她猛地脸红,忙不迭地挣脱他的拥抱。
「看就看呗。」他满不在乎地笑,很满意地望著她红红的脸,将她的软腰搂得更紧,众目睽睽下,存心展现他肖想了好久好久的亲密,「谁叫咱们男的帅女的美小的可爱!」
她大窘,再不顾周围人的目光,红著脸儿,轻轻打了下他的脑袋。
心里的忐忑,怀疑,紧张,不解,终于完全散去。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啊。
「谢谢你。」她抿唇,附到他耳边轻轻说。
「如果你肯现在亲亲我,我会更开心。」他小声地笑。
「妈妈,妈妈,我也要亲亲!」四岁的娃娃可没什么顾忌,很大声地说出来。
轰——
大厅里顿时一片的寂静,而后笑起来。
远远的落地窗外,温柔的阳光拢在晴朗的天际。
她轻轻地笑了。
坦然地站直身体,她刮刮儿子的小鼻子,轻快地转身,去拿大男人的水果沙拉,去拿小男人要的蛋糕。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这样肯为了她费尽心思的男人,叫她如何可以不为他倾心。
心里最后的一丝犹豫,最后的一点点迟疑,从现在这一刻一秒起,再不存在。
月亮,又圆又白,斜斜挂在柳树梢上。
微微的风吹过来,扫过她的刘海,微微带来些痒,她眯眼,静静等待风止。
春风似乎很清楚她的想法,似乎只瞬间,就止息,无声离去。
睁开眼,却是他,抱著睡著的小海,静静地站在她面前,为她挡去风的骚扰。
背光的脸庞上,无论她如何竭力忽视,却还是不能不在意他对她的在意。
「其实,」她默默望著他好一会儿,才慢慢地、低低地、轻声地说:「不必的。」
他不语,只微微扬了扬眉,露出微微的笑容来。
她的脸,不知怎么的,就突然烫起来。
「真的。」她咬咬嘴唇,沉默了会儿,才继续低低地轻声地说下去:「过去的……对我来说,真的早就过去了……我既然会生下小海,就是我不想再陷在过去里,我……」
他依然笑眯眯地凝著她,背光的眸子里,却是波光潋滟,映进她的眼里,心里,暖洋洋的,让她安心。
「知道我为什么给小海起名叫做‘小海’吗?」她深深吸口气,同样将清亮不带丝毫微尘的眸子凝向他,同样微微笑起来,「大海,宽广的,包容一切的,宽容的,释然的。我做不来大海,但我会尝试著做小海,学会原谅,学会宽容,学会遗忘,学会做一个开心的、努力的、向上的小小海洋。」
他慢慢伸手,轻轻顺一顺她耳边的散发,温热的手指,抚在她的面庞上,微微的刺痒。
是安抚吧,是赞同吧,是鼓励吧。
是,怜惜。
深深的,深深的,深深的,怜惜。
没有原因的,她突然想流眼泪。
「真的,过去就是过去了。」她喃喃重复。
温热的触觉,慢慢顺著她红的面庞,轻柔下移,轻柔下移,带著触动她心跳的微微刺痒,恍如蝶之翼,停伫于她微微颤抖的唇。
她有些痴了。
身前的男人,一手怀抱著小海,一手怜惜地轻轻踫触著她的唇。
她突然心跳如鼓擂,升起水雾的眸,凝著他,凝著他,凝著他。
终究,吸吸鼻子,她缓缓笑开,不带任何的迟疑与雾霾。
「真的,过去就是过去了。」
她声音清晰,固执地,肯定地,大声地说。
背光的眸子,潋滟的眸子,微笑的眸子,怜惜的眸子。
不,不,不是怜惜的眸子。
是,爱。
满满是爱的眸子。
这一刻,她,终于读懂了他。
读懂了这个男人。
为她。
爱她。
「你看——」她轻轻抬手,轻轻贴合自己唇上的手指,轻轻握住,慢慢举起,举起,一起指上他与她头顶遥遥的天空。
银色的月光里,天淡银河华地,繁星点点,天幕幽蓝。
「这就是我的天空,有星星闪烁,有银河迢迢,有月亮高悬,有,同样蓝色宽阔的一片天。」
或许曾有过伤痛,或许曾有过愤怒,或许曾有过委屈,或许曾有过不甘。
但风吹过,雨落完,归还于她的,还是这一片天。
宽容,遗忘,乐观,向上。
努力地生活。
认真地生活。
这一片银河迢迢,这一片繁星点点,这一片蓝色宽阔的天。
她的天空,蓝色的,恬淡的。
属于,海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