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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相逢 第七章

总能让金陵城在这雪漫的冬日里,苏醒沸腾起来的一年一度赛锦宴,在三日之前已盛大地在辋府举行,今年的赛锦宴上,由绛棠所织出一株遗世独立的白梅拔下头筹。

倾她所有心力完成的彩花锦,乍看之下,上头什么都没有,只是像一匹上好的白丝锦,在绛棠当著众人的面将它以雨水练洗过后,晶莹灿白的丝锦逐渐有了颜色,多达五、六千种色泽、织工艰困的织纹,再一次地让聂青翼淬染过的所有花朵,重新获得新生的力量活跃于锦布上。

在台上台下众人朝她热烈视贺时,绛棠回眸在人群里寻找织锦的这些日子来,时时刻刻都伴著她的聂青翼。

他的脸上没有骄傲,只是那样地对她微微一笑。

她忽然觉得一切都值得了,只要他懂,他明了,那些夜晚、那些辛劳都不复踪迹,在她心坎上所留下的,只有他那窝心的知意。

自遇见他后,她的双手织出了真正的美丽。

自遇见她后,他的生命才有了真正的颜色。

绛棠像只欲破茧而出的彩蝶,她知道,从令而后,除了他所染就的丝纱外,其他人所染的她都无法织成绵市,即便是织成了,色彩也失了真。因为唯有他这般懂花知意的有心人,才能让她织出它们真正的生命。

赛锦宴后,绛棠不曾睡得这么香甜,仿佛把体内所有的疲累全都释放出了般,沉沉睡了两日,但入了晚,她又回到了那纠扰了她数年的梦境里……

王母娘娘严厉的斥责声犹在耳际,光怪陆离的梦境,让两个夜半梦醒的人心思都很复杂。

聂府两个遇梦的人,一个叨念、一个回味地来到府中那株在雪地里悠然盛绽的梅树下,直勾勾地盯著对方的眼神。

嘴边喃喃叨念的绛棠,没好气的看著那个此时让她觉得满肚子都是水,难过得很想吐的聂青翼,对他又在梦中跑来参一脚的事,已经习惯到再也对他说不出一句抱怨的话。

看著她那张郁闷在心头的表情,聂青翼只能对她投以一个很无辜的微笑,再把她给揽进怀里与她分享一件大衣,亲昵地坐在长廊上静看雪色里的落英。

「你今晚梦到哪里?」他将她的螓首枕放在他的膝上,抚顺著她滑溜的青丝。

「你不但捅了楼子,还拉我当垫背的。」绛棠的声音里带著浓重的睡意。

「那我们梦到的都一样。」聂青翼低声轻笑,「还想睡吗?」

她撒娇地将脸偎向他的胸怀埋怨,「不要,你在梦里一直灌我水喝,我喝得好撑。」

他指尖徐缓滑过她水嫩的脸颊,轻轻拨去落在她颊上的花瓣和雪花,看她的唇角扬出一道弧度优美的浅笑,那因他而起的笑意,是如此的让他心动。

她的每个模样,每一种风情,他都可以看一辈子也不厌倦。

丰沛的满足感袭向他的心头,在这花影扶疏的夜晚,他找到了他一直在寻找的小小幸福,他的幸福,在她身上。

窸的踏雪声,丝丝溜进他的耳底,他侧耳倾听,对那在这夜半时分的异响觉得不对劲。

「你有没有听到声音?」他摇起她。

「什么声音?」绛棠爱困地揉著眼。

「嘘……」他示意她噤声。

「发生什么事?」他脸上那副谨慎严肃的表情,让她的睡意消失了大半。

「有人入侵府院。」聂青翼将外衣密密包里在她身上,轻声地对她交代,「你待在这里,我去看看。」

「等等……」她还没来得及站起,他的身影就已飞快地消失在长廊的另一头。

月色黯淡,天际飘著细雪,躲在库房远处树丛里的聂青翼,无法将入侵的偷盗者看得很清楚,他捺著性子,双眼在不见灯影的库房内搜寻著,直到从库房内扛著一捆捆丝纱的人们陆续走出来,朝不远处等著接应的围墙走去时,他才看清来者是谁。

「辋府的人?」他首先辨认出辋言川府内长工们的衣著。

他的身边突地多了一道温暖的气息。

聂青翼睁大眼瞪著紧捉著他手的绛棠,「我不是叫你待在那边吗?」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她固执地摇首,并且指向前方,「那些人来这里做什么?」这么晚,还有这么多不请自来的客人?

「盗丝纱。」这样她还看不出来?

小偷?

绛棠先是惊讶地抽气,但回头看看他,却发现他不但老神在在的,他的脸上还有一抹她非常熟悉的恶笑。

她玩味地盯著他的脸庞,「你在笑什么?」东西就在眼前被偷了,他还笑得出来?

聂青翼好笑地指著前方,「他们可能不知道,模黑偷东西有个坏处就是……会偷错。」

「偷错?」库房里的丝纱不全都是他的吗?

「算了,别管他们,咱们回去睡觉。」他耸耸肩,大有不管之势。

绛棠忙把他拉回来,「睡觉?你还不快点叫醒护院过来阻止他们偷东西?」他是睡迷糊了吗?里头的东西可是他辛辛苦苦染出来的心血。

他赶紧掩住她的小嘴,「你的声音太大了。」

「聂……聂青翼……」她忽然抖颤地指著前方。

聂青翼回过头,这才知道他们的行踪已因她而被发现,那些把风以及偷货的辋府长工们,已有数名朝他们这边按声寻来。

他飞快地带著她弯低身子绕过树丛里的小径,将她带至另一个院落的池子边,抬首看了四周一会,拉著她的柔荑催促。

「上去。」

绛棠紧蹙著黛眉,难以理解地盯著在她面前的大树。

「你要我……爬上去?」她是住在这里的人,小偷来了,他不叫护院也不叫人来帮忙捉贼,反而叫她上树躲小偷?

「动作快。」聂青翼没空看她蘑菇。

她指著他的鼻尖,「你呢?」就她一个人躲?

「我去对付他们。」他跃跃欲试地扳著两掌,心情好像很兴奋。

「你行吗?」他是不是最近没事做,又被严格限制不能四处浇花洒水才闷坏了,所以连这种事他都想要亲自去凑一脚来玩玩?

聂青翼很有把握地扬高方挺的下颔,「从小到大,我可不是和步千岁打假的。」

绛棠眼底写满了「不相信」这三个大字。

话每次都是他在说的,而每次被骗的人都是她,她哪知道他这一去,她会不会损失了个未婚夫?不行,太冒险了。

「别犹豫了,快上去。」聂青翼不耐烦地推著她上树。

被迫上树的绛棠,纵使心中有千百个不愿,可又不敢在这时候挑战他的命令,只能看他在一推她上去后,就一溜烟的跑得不见人影。

她边攀著冰冷陡滑的树干,边在心底叨叨地念著,来到这里后,她会打人、骂人、端人,现在还添了一项爬树,她简直快被他训练成无所不能的女强人了。

回到树丛里的聂青翼,才想要好好大展身手舒解体内无事可做的郁闷时,天上的月儿窜出厚重的云朵,清亮的光芒照清了大地,让他终于看清楚眼前的情形,同时也让他明白来人的人数和他当初所预估的,似乎有些出入。

「老祖宗好像曾说过……」聂青翼咽了咽口水,「好汉,是不会吃这种亏的。」嗯,他是好汉,先跑要紧。

罢爬上树梢还喘著气的绛棠,忽地觉得树身一抖,她忙低头往下看,而后纳闷地看著那个说要去摆平小偷的聂青翼,不但跑回这里,还跟她一样爬上树来。

「你上来做什么?不是说要去对付那些小偷吗?」他改变心意不想扮大英雄了?

聂青翼消受不起地摇摇头,「兵多将寡,我可没办法以一敌百。」

哼,纸老虎一只,就只会口头说说。

「他们来了多少人?」绛棠不屑地瞥他一眼,抬首东张西望地想看情况。

聂青翼咬著牙问:「你没听到我说以一敌‘百’吗?」

绛棠愣了一下,「大半夜的,大刺刺的派了那么多人到民宅行抢?」又不是搬家!

「没错,你快上去一点。」发觉自己所处的地方枝叶不够掩藏他高壮的身形,他又再往上争取包多可以藏身的空闲。

「不行,你不能再上来……」绛棠惨白了一张脸阻止他再往上爬。「会断的!」他们身下的树干还没有粗壮到可以承受他们两人的体重。

他硬是爬上去,「不上去就会被他们发现了。」被上百人围起来可不是好玩的。

「别……别再上来!」绛棠在剧烈抖动的树枝上惊吓地低叫。

「没事、没事……」聂青翼凑到她身边,发觉树干还能承载他们两人的重量后,便试著保持树干的平衡度。

「这树……撑得住吗?」望著下方一池月光洒院的池水,她心慌地扯著他的衣袖。

「应该可以……」聂青翼连话都还没说完,树干便明显地震动了一下,并发出难以支撑的喀喀细响。

「现在怎么办?」在这种高度、下面的水池影响下,绛棠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颤抖。

他早就想好了,「等他们走,我们再下树。」

聆听著树身不时发出的声音,与他一块在树上静待偷儿们离开的绛棠,随著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身上已复上了一层雪花,并且愈来愈对他们所处的境地感到没把握。

「他们……走了吗?」为什么搬个货要那么久?他们怎么不干脆把整个库房扛走算了?

「快走光了。」聂青翼盯著远处的墙头,看著最后一批人攀上并跃出去。

「嘎嘎!」

绛棠在树身蓦地忽上忽下的震动中,不可思议地瞪著那只什么地方不好停,局停在他们这不能允许再有半点多余重量的地方,为他们两人雪上加霜的乌鸦。

聂青翼与她眼睁睁地看著那只鸟儿,得意洋洋地向他们振翅展示,再大摇大摆地走至树梢最远处破坏他们辛苦维持的平衡,在树干发出最终一阵巨响后,又愉快地扬翼飞走。

他们两人无言地转首静望对方,一块在轰天价响的断木声中垂直住下掉落。

「哇啊!」水波的拍击声,淹没了他们的叫声,淡淡地回荡在午夜冰冷的空气里。

绛棠挣扎地冒出水面,习惯性地吐出口中的水后,两眼无神地望著浮在她面前,害她在这种冷至骨子里的腊月天里,有机会在三更半夜下池泡冰水的男人。

「你还真是我永远醒都醒不过来的噩梦……」好……好冷……

聂青翼皮皮地笑著,「你却是我美得不能再美的美梦。」

「然后,你们俩就成了落汤鸡?」

大清早被聂青翼派人请来的步千岁,坐在厅里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一手撑著下颔,两眼紧盯著聂青翼今日不知为何看来特别灿烂的笑脸。

「嗯。」又得了风寒的绛棠,吸著鼻子向他点头。

步千岁眯细了眼,「辋言川偷走多少丝纱?」

「我卖给你但你还没来拿的货,全都被偷得一干二净。」聂青翼笑嘻嘻地押著不肯喝姜汤的绛棠边灌著,边满脸愉快地回答他。

「你自己的货呢?」他疑心很重的再问。

聂青翼得意地扬高了剑眉:「都好好的在地窖里原封不动。」他哪会笨得把自己的东西摆在那任人偷?

「这下我可以理解你脸上为何没有半点心痛的表情了。」怪不得他有心情爬树去看热闹,原来遭受损失的人又不是他!

为了自己府中过年大事而忙得焦头烂额的步千岁,已经连续住在帐房采葭楼里打理忙也忙不完的琐事已有半月之久,结果令他难过的年关还没过,就又丢了一匹要给织造府的货,而丢货的原因,还是只因某个不捉贼反而去躲贼的人害的,这让他七早八早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现在怎么办?报官吗?」染意迟担心地看著快翻脸的步千岁。

步千岁冷冷低哼,「就算报了官,财大势大的辋言川也能用银两摆平官府,报官根本就成不了什么事。」

认识聂青翼这么多年,他步王爷早模透了这个表面上很脱线,骨子里却很恶质的烂朋友。

聂青翼八成就是看准了报官决计没用的这一点,所以才不去拦人,故意让那些人把货偷走,想看他到底要怎么处理这种找官府没用,即使上门去讨回也会踫了一鼻子灰的事,纯粹想让他连过个年也不得安宁,所以才会任人惹出这种棘手的事。

这种朋友,怎么不在池子里溺死或冻死算了?

原来他的人格会不好,就是因为有这种朋友在带坏他。

「步三爷。」灌完绛棠姜汤的聂青翼,拍拍两手愉快地看向他的臭脸,「你不会大方的看著已经付了款子的货,就这样遭人偷走吧?」

「当然不会。」步千岁第一个把辋言川算在他的帐单上,眸中露出阴森的目光,「敢偷我紫冠府的货,他死定下。」

聂青翼的表情显得很兴奋,「你想让他怎么个死法?」很久没有惹毛这个朋友了,他就知道这样做会有戏看。

「辋言川偷那些货是要卖谁?」步千岁开始转著脑袋计划。

「听说是要给未央宫。」

「呵呵……」一抹比聂青翼还阴险的笑,徐徐自他唇边逸出。

「说说你的主意吧。」聂青翼早就掏好了耳朵等著听。

步千岁两指一弹,「把货偷回来,另外再把他府里的货也全都扛过来。」

「啊?」厅里的众人呆楞地望著他。

「只要没了货,我看辋言川要怎么向未央宫交代?欺君之罪,是要抄家的。」步千岁邪恶万分地扳著两掌,「而且只要弄垮了辋府,往后就再也没人能跟我紫冠府抢织锦这门生意,一举两得,我还得多谢辋言川给我这个弄垮他的机会呢。」跟他玩手段?

「然后你的计划重点呢?」聂青翼并不在意那些,只想知道他将怎么做。

步千岁不怀好意的眼神忽然扫向聂青翼,「据我所知,辋言川自从在赛锦宴上见过绛棠后,就对绛棠倾心不已。」整他?那就也算上他一份。

聂青翼瞬间收走所有的笑意,并且开始怀疑起他的居心。

步千岁亲热地搭著他的肩,「你我都知道,辋言川是个深爱颜面的人,他在找家绛棠这种系具大家主母气势,进退得宜又身怀才干的女人来当辋家女主人已经很久了。」

「那家伙不知道他看上的女人已经名花有主了吗?」

他冷声地应著。

「他并不在意绛棠有无未婚夫。事实上,他根本就不把你这个未婚夫看在眼底。」步千岁还故意加油添醋拼命使坏,「他还说过,这世上没有他要不到的女人,即使用抢用掳的,他也会把绛棠给弄到手,而你,又算哪根葱?」

聂青翼忍不住推著身旁的绛棠,「喂,我值得人抢就算了,你到底是有哪一点这么值得人抢?」那位老兄是眼花了吗?

被迫灌下满肚姜汤,很想吐也很火大的终棠,一拳接上聂青翼的脸颊,再甩甩手朝步千岁不好意思地微笑。

「抱歉,刚才有点噪音,请继续。」

步千岁眉开眼笑地公布计划,「既然辋言川这么中意绛棠又势在必得,那咱们就成全他。」

「你要我拱手让出我的未婚妻?」聂青翼揪紧他的衣领冷冷低问。

「不。」步千岁笑咪的摇著食指,「我只是要绛棠去辋府做做客,请她去清点下辋言川全部有多少货,一点完货,我就派人连夜把货给偷出来,并且把绛棠带回来。」

「嗯……「聂青翼听了不禁抚著下巴思考可行性。

「好,就这么办!」年尾闲著没事做的聂青翼马上折著两掌同意。

绛棠冷睨著他们,「你们不担心我这一去会遭遇到什么危险?」这两个臭男人,连意愿都没问过她就擅自代她作决定。

聂青翼用力拍著她的肩,「身为我的未婚妻,就要懂得冒险犯难!」他的借口都是很多的。

「不怕我会一去不回吗?」她凉凉瞟他一眼。

「我对自己是很有信心的。」他暧暧昧昧地瞅著她笑,「我有把握,你绝不会变心的。」

她红透了俏颜,「不要脸……」

「不行,我绝不准我的儿媳去冒这个险!」只有染意迟懂得站在女人这一边。一口就否决了这两个男人的馊主意。

聂青翼扁扁嘴,「辋言川看上的是绛棠,不让她去,谁去?」

「千岁,你认为辋言川会用正当手段让绛棠去辋府做客吗?」染意迟首先考虑的就是这其中的风险。

「不。」面对染意迟,步千岁也只有实话实说。「辋言川一贯的手段,通常都是把女人绑了带去府里,霸王硬上弓后让那些女人再无颜面走出辋府。」

绛棠乐得靠在染意迟的身边找她做靠山撑腰。

很久没有教训过这鸡婆儿子的染意迟,忽然走至聂青翼的面前,相当冷静地问著他。

「青翼,你是男人吧?」

他百般无聊地打呵欠,「那又怎么样?」

「保护妻子是你的责任。」她把重责大任都推到他的肩上。

「我去?」聂青翼瞬间了解她的话意。「辋言川看上的又不是我,再说,我又不是女人!」

染意迟按著他的肩头冷笑,「这点你不必担心,我会想办法把你变成女人的。」性别根本就不是问题。

把他扮成女人?那多恶心呀?

看看他,堂堂七尺之躯的男子汉,浓眉大眼又阳刚化,扮成女人说有多碍观瞻就有多碍观瞻,他为什么要为了步千岁的损失而去做这种丢脸丢大的事?

「老娘,你真要把你儿子扮成个花花大姑娘?」聂青翼瞪著她那双似乎不像是在开玩笑的眼眸。

染意迟已经狠下心了,「为了绛棠,我很乐意出卖你的。」

「表姨,我有没有说过我好爱你?」绛棠边向染意迟撒娇边以眼神警告他识相。

苗头又不对了,为什么她们女人凑在一起就这么可怕?

「千岁,你最近很闲是不是?」聂青翼赶忙一手拉过还在偷笑的步千岁找他当替死鬼。

步千岁毫不犹豫地走向门口,「我有事先走。」

「想让紫冠府交不出给凤藻宫织造府的织锦的话,你就尽避走好了。」聂青翼冷站在他身后提醒他弃友不顾的下场。

「本三爷不做你这桩生意了!」步千岁将下巴扬得又高又确,「那些付给你的款子,就当是我送给染大娘的年节红包,我另外找人把货卖我!」别开玩笑了,他可不想被扮成个花姑娘。

聂青翼用他自己的话再捅他一记,「但今年织造府指定由我染的丝纱制锦,你若是找别人,那就是犯了欺君之罪,若是嫌家产太多的话,那就等著被抄吧。」

「绛棠!」步千岁忽然回过头来用力煽动绛棠,「还记得你先前吃过多少青翼给你的苦头吧?」

绛棠似有若无的记恨眼神淡淡飘向聂青翼,登时看得他头皮发麻。

才刚被灌完一碗恶心的姜汤,她怎可能会不记得?就算她的脑袋不灵光,她这被灌饱的肚子也可以提醒她。

风水终于转过来了,她逢绛棠总算是也有苦尽笆来的这一天。

她怀有恶意地握紧双掌,「每一条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喂……」才扳回一城,转眼间又快全盘皆输的聂青翼,很不安地想拉开他们。

「那么现在就是你回馈青翼的大好机会了。」步千岁将他推一边去,忙著对绛棠鼓起三寸不烂之舌,「相信我,错过的话,你绝对会遗憾一辈子的。」

聂青翼简直气急败坏。

「姓步的,不要怂恿她!」他这未婚妻,最容易受人挑拨了。

「聂青翼。」绛棠笑靥如花地轻拍著他的脸颊,「想娶我的话,你最好是给我粉墨登场。」

他急急对她晓以大义,「你想要有个不光彩的老公吗?别忘了你最注重的颜面,这事传了出去可不好听。」

不要逗了,打死他也不做那种事!

「哼哼,我现在是完全不在乎什么名声和颜面。」她毫不在意地摊著两手,「假如你没胆量娶我的话,那就早点通知我,我要把握青春另嫁他人。」

步千岁还凑到她身边笑得很谄,「到时我会义不容辞帮你介绍个大富大贵的好对象。」

「谢谢。」

「别客气,我很爱破坏别人家庭的。」份内的事而已。

「你们……」望著他们坏得很一致的目光,聂青翼的脚步悄悄往外退。

绛棠和染意迟马上齐心地将他拖回原地。

「做不做?」她们两人拉著他左右耳异口同声地问著。

他委屈得好想哭,「我就不能挣扎一下吗?」早知道昨晚就把货留下来了。

「不能。」染意迟玉掌一挥,「把他架进我房里去!」

被人架至染意迟房里,在妆台前从上午端坐至日暮时分,此时剑眉已用力皱成一直线的聂青翼,在他身旁的那三个女人又纷纷开始出现小动作时,忍不住再次握紧了拳头。

他冷睨站在右边的绛棠一眼,「不准笑。」

「好,不笑。」绛棠很辛苦地吸了口大气,努力的把小嘴合上。

他再瞪左边的染意迟一记,「不准忍得发抖!」

「不抖,不抖……」染意迟一手掩著嘴,忍笑忍得浑身不由自主的打颤。

偏偏刚忙了一整日才踏入房里的步千岁,那拉得又高又长的笑音,不识相地直冲进他此刻敏感到极点的耳里。

「哎呀,这是哪来的美姑娘呀?」

被拉来房里盛装打扮的聂青翼,经过一日的细心打扮后,此时此刻已不复见他潇洒倜傥的俊模样,色纱锦裳紧绷地包裹住他七尺颀长身躯,由于身材太过壮硕的缘故,两眼早就笑出眼泪的恋殊正站在他身后,为他缝补著不时被他挤破的衣裳,而站在他两边的那两个女人,一个正为他上妆涂脂粉,一个正想办法要搞定他那一头又硬又难以扎髻的发。

进房就听了三个女人絮絮叨叨的一大串的安慰后,被她们哄得服服帖帖才坐至妆台花椅上的聂青翼,才刚开始被她们打理起来没多久,心头就泛起了一个他从不重视过的问题。

颜面,重要吗?

要是今日前的他,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回答,一、点、也、不、重、要!

可是,那是今日前……那是因为他还没受过这等羞辱,那是因为他还不曾为了女人而这般委屈、这么耻于活在这世上过。

在此时步千岁那异常刺耳的笑声中,他终于深切地体会到了绛棠为什么那么爱面子的原因。

「步千岁……」他咬牙切齿地咆咆低哮。

步千岁一脸惊艳地在聂青翼的面前左瞄瞄右瞧瞧,压根就没把他那张气黑的脸给放在心上。

「想不到打扮起来居然是个上天下地都找不著的美娇娘……」他啧啧有声地赞叹不已,还回头跟绛棠打商量,「绛棠,你要不要考虑把这个大美人让给我?我还缺个老婆。」很久没看过这么骇人的「绝代」佳人了。

绛棠轻耸香肩,「倘若他愿意的话,我是不反对啦。」

「姓步的!」动弹不得的聂青翼死瞪著他大吼:「事成之后,我绝对会找人砍了你!」

步千岁捧著笑疼的腹部蹲在地上,「哈……我会洗好脖子等著……哈、哈哈……」他要把这件事报给全金陵城的人都知道。

「儿子,你还真不是扮女人的料……」为他打扮好的染意迟,盯著他瞧了半天后,庆幸地拍拍胸口,「好险我当年没把你给生成个女的。」幸好她对得起列祖列宗。

「老娘……」他火气熊熊地将怒火朝提议者扫去。

「好了,鸭子都已经打上架了,你再瞪也没有用,」绛棠两手叉著纤腰,把他的怒火塞回去。「反正也只有我们几个看到而已,你就别再别扭了。」

「你真的很恨我。」到今天他才知她有多恨被水浇。

她不同情地挑高黛眉,「总算体会到了吧?」醒著梦著都要被他浇水,那种仇恨累积的程度可不是开玩笑的。

看著镜里的自己,妖娆艳丽又恶心得不可思议聂青翼快崩溃了。

他沉沉吐著气息,「再给你一次机会,趁大错还未铸成之前你可以反悔。」

「不做我会更后悔。」绛棠捏紧他的鼻尖,抬高他的脸庞再帮他点上红艳艳的朱唇。

「住手……」

「千岁,你的人都已经就定位了吗?」染意迟递了张干净的帕子给步千岁擦擦笑出来的眼泪和口水。

「嗯。」他边擦边点头,「现在就只差青翼一个。」

染意迟听了点点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粗绳,与步千岁一块合力捆绑起已打点好的聂青翼。

「等等,你们在干嘛?」他莫名其妙地瞪著他们。

步千岁使劲地将绳子打结,「把你捆了装进布袋里直接送到辋言川的面前。」

「不是要等他来绑吗?」怎么和当初说的不一样?辋言川不是自己会来掳人?

「那太浪费时间了,我可不能在生意上冒任何风险。」将他紧紧绑牢后,步千岁在他的耳边提醒,「记住了,我已经派人在辋府外布置好了,你只要进去把货点清楚,打个信号向我报数后,我再带人进去偷货。」

聂青翼愤瞪大眼,「就这样?」

「就这样。」步千岁不负责任地耸耸肩,「其他的就看你自己随机应变。」

「什么随机应变……喂!」

他连话都还没说完就被染意迟准备好的布袋人头上罩下,一旁的绛棠忙著帮她把布袋的封口束紧,并在布袋外头贴上一张字条。

「老娘……绛棠……」咕哝不清的抱怨声从布袋里闷闷地传来。

绛棠满意地拍拍两手,「接下来该怎么办?」

步千岁说得很没良心,「直接把他给扔进辋言川的后院里。」只要把他扔进去后,就会有人捡了。

「放我出去!」里头的聂青翼听了忙不迭地想挣出布袋。

「抬走。」步千岁扬指一弹,命在门外候著的人进屋将犹在布袋里挣扎的聂青翼,动作利落地抬出去。

「这种事你似乎做得很驾轻就熟。」看他绑人绑得那么利落,指使下人的手法也很熟练,这让绛棠不禁怀疑他究竟做过这种事几回。

他愉快地咧笑著嘴,「没办法,家教的关系。」

恋殊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们。

「我们不跟著姐夫去好随时准备接应吗?」按照他们的计划,在姐夫一进去后他们就该待在辋府外头,怎么人扛走了,屋子里当后援的却没一个人要动?

「去是一定要去的,只是……」步千岁顿了顿,脸上写满了坏心眼的犹豫。

「只是什么?」恋殊一头雾水。

绛棠淡淡地接下他不好意思道出口的心声。

「只是需要这么快就去救他吗?」好不容易才能把聂青翼整她的份讨回来,怎么可以这么快就放过他?

「嗯……」转眼间,所有人皆低下头仔细地思考。

最后,聂家大娘明智地为所有人推出一个众所期待的结论。

「我们还是晚点再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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