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出手真狠。」见墨殇脖子上一大圈瘀青,阿渡忍不住发出惊呼,「你们真的是同类吗?人家不是都说相煎何太急?」
「就是因为已经煎了,才会有这句话出现啊,笨!」
「……是这样吗?」
「吼,那一点都不重要啦!」墨殇重重地扔下用来热敷的毛巾,整个人像只被激怒的猫,「可恶啊……那臭女人简直没把我放在眼里,论年纪,老娘比她整整多了七百多岁,她居然敢那样对我说话。」
「不对哦,比她多七百多岁是上辈子的事了,现在请你记得,你只是个二十八岁的凡人。」
「阿渡,你到底是站哪一边的?」
「我不选边站,我只是客观分析事实。」语毕,他摆了个「又不是我的错」的脸。
墨殇无言。
其实,那臭女人说的没错,少了妖丹,她几乎与常人无异,纵使灵魂仍是那尾修炼千年的狐妖,然而困在这凡人的肉身里,她所能施用的术法,充其量不过是一些雕虫小技,根本无法与之匹敌,若是硬踫硬,她必是输家。
可恶,她好不甘心。
「看吧?后悔了吧?早就叫你先下手为强。」阿渡读出了她的心思,在一旁说著风凉话,「我早叫你对那个姓沐的施媚,你偏不要嘛,现在呢?被人横刀夺爱了吧?」
她狠狠地瞪向他。「王八蛋,是谁教他召狐的?啊?是谁惹出来的麻烦?还有,那不叫横刀夺爱,那跟下药迷奸对方没两样。」
「那你要不要也迷奸一下沐向?」
「办不到。」
「这时候你还顾什么尊严啊?」
「不是那个意思,是——」墨殇顿了下,才继续道:「媚术也有先来后到的问题,除非前一个术法已经解了,否则我施的媚术无法到位。」
「你是不会解媚术吗?」
「当然会啊。」
「那你干么不解?」
「解媚术不用找时机吗?那臭女人一直粘在他身边,我怎么解?」没好气地说完,墨殇叹了口气,拿了毛巾就走向浴室。
手机铃音在此时响起。
「是我的电话吗?」她的声音自浴室里传出。
「嗯哼。」
「帮我接一下。」
「嗯……」阿渡发出了为难的沉吟,盯著萤幕上的来电显示道:「我想,这通电话还是你自己接听会比较好。」
「嗯?谁啊?」
「姓沐的。」
她楞了下,随即探出头来,「你说沐向?!」
「不然还有谁姓沐?」
一听,她赶紧冲了出来,活像是在抢购年终大特卖似的迅速抓起手机,口吻难掩激动,「喂?喂?沐向?」
彼端是一片静默。
「……沐向?」她皱了眉头,「是你吗?」
「墨殇……」
他的声音听来气若游丝、十分虚弱,整个不对劲;背景则有风声以及车水马龙的轰隆噪音。
「你在哪里?」她急了。
「我……在顶楼……」声音听起来好像很疲劳的样子。
「顶楼?什么顶楼?还有,你怎么了?你听起来怎么好像不太对劲?唐颖呢?那个女人不在附近吧?」她连珠炮似的问题一个个扔了过去,也不管对方吃不吃得消。
「我在我家的顶楼,」说完,沐向在彼端吐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仅剩的力气,「唐颖……现在在我家里,坦白说,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只要她在,我就会被什么东西控制……我知道你想笑我神经质,但……我发誓,那不是我的错觉,唐颖那女人一定有什么诡异的……」
「不、那不是错觉!我相信你!」她激动得都快哭了,完全没料到沐向自己能够察觉媚术这回事,「听我说,你在顶楼躲好,别让她找到你,知道吗?我现在马上赶过去,你等我!」
收了线,扔下手机,墨殇抓了外套、钥匙,什么也没说就冲出家门。
「欸、你要去……」
阿渡连问都还没问出口,她已经甩门走了。
「呃……救火也没这么急吧?」他一脸错愕,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楞在那儿,盯著门眨了眨眼。
没命地冲上顶楼、推开安全门,墨殇一眼就看见了倒卧在地的沐向。
「沐向!」她几乎是飞扑过去,赶紧扶住他的颈,将他揽在怀中,「向?沐向?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她不时地轻抚著他的额头、模模他的脸颊,她不知道他怎么了,只见他唇色有些苍白,身体冰冰凉凉的,像是完全失去意识的样子,心里骤然有个不祥的念头闪过。
莫非妖丹已经不在他身上?!
她楞了下,手掌抚上他的胸口,闭目冥思,试图感应他心窝里的东西。
半晌,她松了一口气,睁开眼。
幸好、幸好,妖丹还在他身上,没被那只臭狐狸给骗走,这么一来,沐向应该不会有大碍,只要稍加休息就会没事。
这时,怀中的男人突然睁开了双目——那眼神相当清醒,完全不像是才刚苏醒的人。
「沐——」她吓了一大跳,「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他听了,扬起唇角,那是一抹森冷的微笑,「我一直都是清醒的,墨小姐。」
「你——」瞬间,她寒毛直竖,她知道自己上当了。
是那个女人、那只臭狐狸,照这现状,沐向压根还在对方的掌控中。
墨殇没想到那女人会设局诱她上钩,想来应是欲谋杀她的性命。
也罢,没了肉身更好,她死了也会把那个女人顺道拖下地府。
「嘻嘻嘻嘻……」诡谲的笑声目四面八方传来。
墨殇不予理会,只是捧住了沐向的双颊,露出了微笑,道:「向,你现在可能不想听这些话,但是我知道,等你醒来的时候,你会记得我对你说过的每一个字。」
沐向的眼神里仍是满满的敌视。「你想干么?」他竖起那对剑眉,企图扳开她的手,「女人,放开我,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她没理他,开始低喃静心咒。
「哈哈哈——」那刺耳的笑声仍是不绝于耳,「蠢女人,白费力气,你现在解了媚术又有什么用?你解了、我再下咒,解不解有什么不同?」
墨殇仍是无动于衷,她望著沐向那双充满嫌恶的眼眸,心口猛然一阵抽疼,却不是因为他的冷漠,而是因为她又必须再一次离开他身边。
半晌,她俯,唇瓣凑到了他的耳畔。
「南门靖,我从来没有恨过他,」她的声音,柔软得像是一池春水,「从来没恨过,哪怕只是一点点也没有,从来有的都只是骗自己的傻话。」
那个陌生的名字,触动了沐向心里的某个东西。
他怔住,脑子开始回忆著,那是谁的名字?为什么他觉得那个名字似乎是个很重要的关键?
「因为,不恨他,所以我痛恨这么没用的自己。」她不禁苦笑了声,继续在他耳边低声细语,「于是,我几乎是把我的心给挖出来,托别人帮我牢牢锁著,我再也不想知道自己的感觉是什么了……谁知,这竟一点用也没有……」
对她而言,知道自己根本一点儿也不恨他,那才是最难堪的真相。
「蠢女人,你废话真多欸。」唐颖不知何时出现在墨殇的左后方,「快点跟你的小情人说再见,啊、其实也不必,他很快就会去陪你了。」
墨殇根本来不及反应,一股力道就这么袭来,将她抛到空中。
她看著星夜,感觉自己正在坠落,短短十二楼的距离,她却有一种永无止境的错觉,仿佛她会就这么直接摔进十八层地狱。
「墨殇!」沐向骤然清醒了过来,直奔女儿墙边,「墨殇!不——」
一掌冷不防从背后袭击,他跟著失去了意识。
「吵什么吵?哼,要不是妖丹还没拿到手,我早就把你推下去跟她作伴了,吵个屁!」低咒了一句,唐颖蹲,将沐向的身体翻了过来。
她正准备重新施予媚术的时候,一道声音响起——
「趁人之危,太卑鄙了。」啧啧啧。
唐颖吓了一跳,抬头,不知何时,前方站了一个留著银白长发的男子。
「你是谁?」她隐约感觉到对方不是普通人……不,她甚至不确定对方是人是鬼。
小路微微一笑。「鼠辈不配问我的名。」
「你叫我鼠辈?」唐颖不可置信地大笑,「你知不知道我是什……」
话未说完,只感觉喉头一紧,男人转瞬之间已经站在她面前,五指紧紧掐著她的颈。
她瞠目,先是惊讶,而后惊恐。
「嗯?!你是什么?说啊,我正听著呢。」
她出不了声。
「怎么?不想说了?还是说不出来?」小路勾了勾唇角,冷冷道:「先前纵容你放肆,是因为你只是耍耍技俩,没造成什么严重的死伤,现在,你把我的人推下楼、还打算残杀无辜凡人,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打得你魂飞魄散、永远不得超生?」
「唔、唔……」唐颖挣扎著,泪眼里满是哀求。
小路直瞪著她一会儿。「今日我饶你一命,他日你若敢再犯,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你听清楚了没?」
唐颖疯狂点头。
小路手一松,便见她幻化为狐狸,一溜烟地逃了。
「啧,果然是鼠辈,胆小如鼠。」他暗啐了声,回过头来看著地上的男人——沐向完全失去了意识,动也不动。
看著看著,小路蹲了下来,伸手抚过男人的额头,叹道:「你们两个都一样傻呐。」
一个是不愿记得,一个是不敢忘记。
何必呢?究竟是想折磨谁?想想,他长吁了口气,站起身子,宽松的袖子一挥,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