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丁糖曲著膝盖,望著鱼缸内优游的艳色金鱼。
「我觉得我可以站在这里看它们一整天耶。」向丁糖偏头对站在身边的崔士皓道,「看著它们,很舒压。」
「有些时候看著它们也是无法舒压的。」譬如搞不定她的时候。
「那一定是很严重的事了?」
「是吧。」他模棱两可的回。
「我可以喂它们吃东西吗?」双眸燃著兴趣问著。
「饲料在抽屉内。」他回身指著办公桌。
向丁糖站在办公桌后,「左边还右边?」
「右边第二个抽屉。」
「好。
向丁糖拉开第二个抽屉,里头躺著数瓶绿色圆罐,她拿起已脱去胶膜,开封的一瓶,正要关上抽屉时,瓶身下方压著的物品引起她的注意。
崔士皓倏忽想起某事,急忙回身,但向丁糖已经拿起他搁放在抽雁内多时的薪资袋了。
「这不是我的薪水袋吗?」她将印著明细的那面对著崔士皓,「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不见的薪资袋会在你这里?」
害得她不得不拉下脸来跟廖芳仪借钱,还卖身三个月的薪资袋,怎么会在他这里?是他蓄意隐瞒?
还是他为了逼她来Perfetto上班所使出的小人手段?
「捡到的。」面对她熊燃的愤怒,崔士皓态度显得十分淡定。
他未偷未抢,行得正坐得直,自然就不用紧张兮兮的辩解。
「捡到的!」她放下饲料,打开薪资袋封口,「钱呢?」她急急上前逼问,「我的薪水呢?钱都到哪去了?」
「被偷走了。」正确来说,应该是被骗走了吧。
「被偷走了?还是被你蓄意藏起来了?」
他闻言蹙眉。
她不信他?
「你明知我为钱所苦,还故意偷我的钱,再用高薪利诱我,蓄意让我不得不为了钱向你低头,对不对?」
他的确使了一些手段要逼迫她低头,但他可没侵占她的钱。
「你如果不信,我也没话讲。」
他向来就是个不爱解释的男人,对或错他心中自有一把尺,别人最好懂他心中那把尺,不要无理取闹。
「铁铮铮的事实就在眼前,你不辩驳不就是心里有鬼?」她对他,真是太失望了!
还以为他就是机车难搞而已,怎知还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她根本爱错人了!
「不然?」
「什么不然?你如果没有偷我的钱,我的薪水袋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如果我把钱给你,就没事了?」他不说「还」因为他没拿。「重点不在这里!」是他错在前,却还一副无辜样,更是让她火大。「不然?」
「重点在你是不是耍心机害我!」
「我只想办法让你过得更好。」
「你是把我踢入绝境,再假仁假义拉我一把,让我对你感激涕零,真当你是大恩人,你以为我会感激你这样的施舍吗?」
「以结果论,我没有施恩给你。」
「啊?」什么结果论?
「我后续为你做的,在于我当你是我女朋友,而不是要你当我员工。」可恶的家伙,他还是不懂重点在哪!
不管结果是怎样,她对他的感觉已经受到了严重的污染,感情也不再纯粹了。
崔士皓拿出皮夹,点出二十八张千元大钞,「当初我捡到这薪资袋,也是被人从我眼皮下把钱给偷走了,要我负责这笔钱也不是不行,但,」他把钱塞到她手掌中,「以后我们就没有关系了。」
手中的薄纸如寒铁般沉重,她恼怒扬手,纸钞撒了他一身。
「你当你是谁?救济我吗?你以为你是什么高高在上的慈善家吗?我宁愿饿死累死,我也不需要你的可怜!」
气恼转身背对著他后,眼泪才飙了出来。
向丁糖冲出办公室,离开办公大楼,发动停在路边的摩托车,边骑边哭。那个男人宄竟是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她的?
他其实打心眼里就瞧不起她吧
什么叫做他负责这笔钱也不是不行,但以后他们就没关系了?
说得好像她贪图他手中的钱,硬是要他给她钱似的。
她要真是这种人,她早向钱屈服了,干嘛像个笨蛋似的眼前有高薪工作不做,卖命的一天做四份工?
前方十字路口已开始倒数计时,她泄愤似的用力扭转老爷车油门,那虽然已经十几岁高龄却还老当益壮的老爷摩托车发愤往前冲,就当正准备冲过最后一个巷口,突然一道黑影闪出,向丁糖慌忙按下刹车,转动龙头,车子瞬间倾斜,眼前景物如走马灯模糊闪过……崔士皓右手掌在身侧狠狠紧握成拳。
那该死的妮子一看到薪水袋就定了他的罪,按下他窃钱的罪名。
他是使了一些小手段,告发公司未加劳健保一事,还是符合社会正义法规,找人去吓吓她或许游走在法律边缘,但并未造成她任何伤害,只是要她搬离龙蛇杂处之处。
以结果论,他是为她好。
那女人骨头特别傲,脾气特别倔,行事准则与一般人不同,就连他都常模不著头绪。
机车
这个女人比他还要机车。
他是有规则可循的,在规则之内妥当尽责,规则之外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她没有规则可循,所以他千方百计得不到她一个点头,最后是他妥协愿为她开一家咖啡馆,以免埋没她的天才,但她却不接受这份好意,反而愿意为他工作了。
他搞不懂她。
但也或许就因为搞不懂,他才会史无前例为一个女人著迷。
但这个女人现在又要离他远去,就为一个薪水袋。
她甚至认为是他偷了她的钱,就为了让她屈服。
没做过的事他可不认。
他将薪水袋撕成碎片扔进垃圾桶。
向丁糖,这下子你什么都没了!
他冷冷看著垃圾桶内的碎片,最上方那碎纸正是她的名字。
你就为了债务苟延残喘吧,每日工作十八个小时,累垮自己就为那么一点微薄的薪水。
你的才能将被现实所磨毁,等到你终有能力再拿起咖啡壶,恐怕那沉重的重量已不是你那双细弱的小手所能负荷
你就在每日的太阳升起,迎接每个悲惨的黎明吧蓦地,气怒攻心,他一脚踢翻垃圾桶。
他是在诅咒她,还是说给自己心痛的
每诅咒一句,他的脑海里就浮现那家徒四壁的小套房,那比地板还难睡的弹簧床,那明明困倦得要命还是要打起精神漱洗,穿戴好衣服去上班的疲惫小脸……他后来改变心意为她所做的一切,是基于他将她当成女友看待,而她终于放下她的倔强与自尊,不也是因为她把他当成男友看待,所以协肋他的事业?
他的脑子忽然清明了起来
吵架一事在刹那间变得极度愚蠢。
他不想解释,是认为她应该相信他的人格,但说实话,他的确是有可能暗扣她的薪水,为了达到逼迫她投入他旗下的目的,毕竟,他会通报她公司未加劳健保以及找人吓她一事,不就是看到她因为掉钱的惊慌失措吗?
他本来就是个卑鄙狡诈、唯利是图的商人,现在却想被推选为好人好事代表了。「哈哈……」大手握著额际两侧,忍俊不住大笑。
臀靠上办公桌,他抓起桌上的手机,是赵东迅打来的。
「总裁,出事了。」
「什么事?」崔士皓闻言凛容。
「出车祸了。」
「你出车祸了?」
正想打电话给向丁糖时,手机却先响起了。
「对啊,我撞到一个人了。」
「我请江秘书过去帮你处理。」
「但是我撞到的这个人总裁你也认识,所以我想是不是该先通报你一声。」赵东迅左思右想,还是觉得通报崔士皓一声比较好,毕竟他们两个的关系,似乎……还挺不寻常的。
尤其秘书老爱在脑中发梦,说崔士皓是喜欢向丁糖才会对她穷追不舍,听久了,他都要被「洗脑」了。
「谁?」
「就是那个咖啡师傅向丁糖,她突然冲出来。
你说谁
赵东迅被突如其来的大吼差点耳鸣
「是那个向丁糖……」他的声音弱了。
惨了,他后悔了,他不该报这个信的啊
「你在哪?」他觉得全身血液在刹那间逆流,回不到脑子,他几乎无法思考了「在和平东路前方的巷子口
崔士皓未挂电话就急冲出办公室
「喂?总裁?总裁?我们已经去医院了喔……」
崔士皓到了巷子口找不到出事现场,再电话询问方知伤者已送到最近的医院。
向丁糖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看上去惨兮兮。
她的额头跟手都缠著绷带,脖子上也环著固定器,双阵紧闭著,若不是晕了就是睡了。「她人怎了?」崔士皓抓著赵东迅的手臂急问。
「啊啊啊……痛痛痛……」被抓得疼的赵东迅哀号。
虽然这里就是医院,也犯不著直接叫他再进急诊室一次啊。
「医生说都是皮外伤,脖子在落地时扭到,不过没有很严重,若没明显不舒服就可以回家了。」一旁有道娇滴滴的女嗓道。
崔士皓转过头,看清楚对方五官,「你怎么也会在这?」这不是赵东迅的秘书?
「呃……我……我当时也在车上。」秘书不知所措道。
「五个小时前就下班了吧?」
「人、人家加班啊……」惨了,她跟赵东迅的关系要被发现了。
这种时候能加什么班
况且Perfetto的员工鲜少加班,更别说一个秘书加到晚上十点!崔士皓冷眼斜睨体态娇柔的秘书。
「我明天请人事主管把你调离现在职位。」他不禁止办公室恋情,但可不准同处一间办公室!「怎么这样?」秘书含泪望著赵东迅。
「总、总裁,我就是人事主管。」赵东迅提著心提点崔士皓。
「或者是你想调动?」崔士皓凌厉的阵望著赵东迅。
赵东迅决定大义灭「亲」
「我明天就会将这事处理好。」
「你真的要把我调走?你怎么可以这样……」秘书扁嘴抗议,赵东迅立刻将人带出急诊室安抚。崔士皓此时也无暇理他们,他走近病床,居高临下望著假装昏沉睡著的向丁糖。
远看没发现,近看才察觉长长眼睫正微微颤动著,眼皮遮盖下的眼珠子亦有些不安分的转动。
假睡。
崔士皓未揭破她,拉了张椅子在床前坐下。
跷起二郎腿,一会儿又坐正,上半身前倾,略弯著背脊,手肘靠在膝盖上,手腕自然垂放两膝间,默默看著她要装睡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