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余力耘的坚持下,余力耕领旨护送汪思涵回家。但是余力耘临送秋波,以眼皮眨了眨,示意大哥月皎如瀑,别辜负谈情说爱的好时光。
虽然这是场宾主尽欢的佳宴,可是余力耘的心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万分。她怀疑大哥的花名是以讹传讹,明明就是喜欢汪思涵,偏偏在餐桌上和张开杰话说得最多,也相看最多,实在是太不主动、太不积极了,难怪三十六岁了还没有牵手。
当然都怪张开杰这个电灯泡,平常吃饭时间是埋头苦干,今天却违反常理,一口饭含在嘴里十分钟,边吃边忙著吹嘘自己在画坛上的成就。而余力耘是愈看愈冒火,几次以脸色警告他闭嘴,他竟置之不理,全然地沉醉在自我的牛皮中,若不是她那出不小心将红酒洒在他裤子上的假戏,张开杰才大梦初醒,安安静静地扒饭。
余力耘可是充分尽了做妹妹和红娘的双重责任,接下来的月下赏心,就全靠余力耕的个人魅力,她相信他不会议她失望的。
余家的男人,情场上向来所向披靡,甚至于年过半百的余父,年轻时候的风流事也不输儿子。
但是,他们却又茏ㄇ椋?谡业秸姘?蟆?
余力耕不是不懂妹妹的心意,而是觉得她太鸡婆,管起他这做大哥的爱情。
他是个不想结婚的男人,也不想玩弄好女孩的感情。然而所谓的好女孩,只有一种,处子之身的女性。
他肯定她是他认识的众多女人中,唯一的拒绝往来户。
所以他必须小心谨慎与她保持距离,可是心里却不是如此想法,完全不同于理智的大脑,他想了解她,和属于她的一切。
而且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
车子从天母驶出,沿途两人一言不发,似乎是两人都有意回避什,他们不知道。
余力耕按捺不住了,她可以不和他说话,但是不应该脸一直对著车窗,当他是不相干的、或是令人厌恶的男人,他觉得自尊受挫,更觉得没面子,但没感觉到是自己多心了。
汪思涵只不过是心事太重,她想著公事,关于张开杰的专栏;也想到私事,关于蒋天雪、田子照和林韵的三角恋爱;却不敢想身旁的他。
她逼自己心里不能有他。
一个大转弯,车子改变了方向,朝中山北路底去,走回原点。
他决定听从妹妹的建议,好好地赏月。
「余先生你走错路了。」汪思涵一发觉窗外景色与回家的路不同,惊讶地把视线由窗上的倒影移到余力耕的脸上,一张责怪的脸。
「你总算回过神来,知道坐你旁边的人不是司机,是利用价值刚结束的余先生。」他的话里满是说不出的酸味。
「我没有那个意思。」她不自在地笑了笑,笑容中有些歉疚。「我只是不晓得要聊些什?而且也不想妨碍你开车。」
「我开车开了十几年,从来没有说话时出车祸的状况发生。」他故意刁难。
「那……你说要聊什?」她投降,不想被说成只会利用人的小人。
「你来开头啊!」
她迟疑了一下,「今天天气不错。」
他傻住了,诧异她找了个最俗气的开头。「不错,没下雨、没刮风、有星星。」同样地,他接了句没营养的对联。
「听说晚上看得见星星,代表明天早上天气也不错。」她继续掰。
他气厥了。「所以说明天也会有个好天气。」
「你说对了,气象局是这预测的。」她想笑地挑挑眉。
「而你,可以考虑转行当气象播报员。」他郑重地画上句点。
「我可不可以请问你,要去哪儿?」她正经地问,心里七上八下。
「你担心了?」他吓唬人的语气,带著花花公子般嗳昧眼神,瞟了她一眼。
「我不怕,只是想弄清楚你是不是不想送我回家?如果不是,请先经过我的同意,再去你心里的目的地。」
「你不怕我载你到偏僻的地方,一亲芳泽?」他想起有些小道消息,绘影绘声地报导他曾和哪些女性睡过,并不实地暗示他有霸王硬上弓的暴力纪录。
「我提不起你的兴趣吧?」她也想起他一些声名狼藉的事迹。
「你怎对自己这没信心?」
「余力耕,你别寻我开心。」她急了。
「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到圆山饭店喝杯咖啡。」从她不定的目光中,他不再逗她,免得她真以为他是头色狼。
「不了,我今天吃太饱了,胃里的束西都胀到喉咙。」
「那去看台北夜景,消化消化。」他吃了秤跎,硬要强人所难。
很少有女人能够像她一样,拒绝他的邀请。余力耕三个字是不容说不的金字招牌不单是从前,就算是现在直到永远,也不会阴沟里翻船翻在女人的手上。
「看来我是无法拒绝你的好意。」张开杰说对了,天底下没有白吃的晚餐。
「你不觉得拒绝我,是很不礼貌的,尤其是我帮了你两次忙。」
她点点头,想也知道多说无益,她的确是吃人的嘴该软,拿人的手该短。
当陪他一段,是还债。
下了车后,徐徐的晚风迎面吹来,连带吹走刚才在车里的热气。
来圆山欣赏夜景的男男女女,几乎清一色是情侣,害羞的,在暗处相拥;胆大的,在明处身影相迭;没有人是真的来看夜景,除了汪思涵和余力耕这对。
他们真的是来看夜景的,只用了眼楮在看,没有交谈。
「平常下了班,你都做些什消遣?」他受不了她的沉默。
「看些国内外的仕女杂志。」她坦诚自己生活无味,上班和下班没啥差别。
「除此之外?」他想多了解她,从做朋友的角度。
「不是每个人都有多彩多姿的人生,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起伏,我喜欢平凡,更热爱宁静的生活。」
「你大概没有兄弟姊妹,我没猜错?」他直觉判断。
「我确实是独生女。」却不是掌上明珠,她把悲哀藏在心底。「你怎看出来的?」
「如果你有兄弟,就会像我妹妹一样有霸气;如果你有姊妹,就会有女人爱说话的特性。不过你什都没有,只有孤独的光环在头顶。」他一针见血。
「光环?我又不是天使。」
「在我眼里,你比天使更美丽、更纯洁。」他受到了周遭的影响。
她低头不语,看到沥青地上,两个分开的影子显得好不凄凉。
蓦地,她的不巴被轻轻抬起,不由分说地,他的唇盖在她的唇上。
没有谈过恋爱的汪思涵,这下子慌了,她知道他在吻她,但不知道她该怎办?学电视上被强吻的女性,推开他、赏他一耳光,可是她不敢做这种戏剧性的表演;或是配合他,共同投人激情的漩涡中,偏偏她又不懂吻是个什鄱?鳎恢?好瞪大眼楮看他究竟还要越轨到什地步?
余力耕感觉到她的呆板,但他是个中高手,舌尖很快地攻进她湿润的嘴里,双手紧紧地环住她的腰际,尽情地享受这美妙的一刻。
他从没有想到吻,可以是这神魂颠倒。
她从没有想过吻,可以是这惊心动魄。
他们成了今晚圆山情侣中,最火辣辣的一对,直到他的唇滑到她的耳沿,又顺势而下,吸吮她的颈项,他的一只手握住她的胸部,然后她听到自己喉咙发出申吟,并感受到他逐渐坚硬的身体,愈来愈激烈,像团火球,急欲吞噬她。
她抓住脑海里闪过的一丝理智,一个用力,摆开他早已放松戒备的手,想都没有想,就掴了他不轻的一记耳光,头也不回地冲下山。
余力耕被钉住了,他没有去追她,思绪一片紊乱。他没有过这种强烈的念头,要一个女人,很想很想要,甚至于不惜以结婚得到她。
第一次,他想到了婚姻。
他惶恐、迷惑。
汪思涵也在为她的第一次哭泣,初吻。
她现在应该是集悔恨、痛苦、悲伤、无助于一身,可是没有,没有上述的感觉,只有欲生欲死的飘飘然。
甚至于是担心,她是不是打他打得太大力了。
她迷惑、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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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汪心涵原本已是头疼得不得了,可是家里凌乱的客厅,更让她头痛。
「爸、妈,你们又怎了?」
「思涵,妈不要活了,不要活了……」汪母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拍著桌子。
「妈--」她不知下面该说什?
「我真是命苦,嫁了这个死没良心的糟老头,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汪母哭天喊地,嗓门大得足以从街头传到街尾。
「妈,都快十一点了,有什事慢慢说,不要打扰街坊邻居的安宁。」她了解母亲的本领,黑可以说成白,白可以说成透明,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是天下最苦命的人。
「你自己去看看桌上那些信,就明白了。」
又是一次大清洗。这个家除了母亲以外,她和父亲是不能有秘密的,所有的信件、字条、电话,母亲都有知的权利,所以她和父亲宁愿出外打电话,也不愿留下只字词组的把柄。不过从桌上数封新旧交陈的信函看来,父亲这一次恐是凶多吉少,她眼皮不祥的跳。
丙然,信是从父亲山西家乡寄来的,有叔叔写的、姑姑写的,还有两封大妈写的,也就是父亲的原配,李玉涵。
一个中国历史上最多生离死别的战争憾事。
「玉涵,思涵,你竟然把你女儿的名字,取来怀念你的老相好。」江母突然扑身到江父的跟前,拳如雨下。
「妈,你不要这样打爸爸,爸都已经是七十四岁的老人了,经不起槌打。」见父亲没有躲避的意思,汪思涵跪向母亲的身边,泪沾衣襟,拉住母亲的手。
「人老,心不老,一心想著回去团圆,两边都是半只脚踏人棺材里的人,还想干那种事,死不要脸。」汪母毒话连连。
「你可以拿拳头打我,也可以用话剌伤我,但你没有资格讲她。」汪父忍无可忍。
汪思涵对父母没有爱的婚姻早己习惯,却没料到在父亲的心中,竟有如此坚贞的爱,她感到动容。
「哟!你真以为她没有再婚,就表示她是个守妇道的烈女?告诉你,也许她的床早就让上百个男人躺过,她的身子更是……」汪母冷哼。
汪父气红了脸。「住口,你给我住口。」一只手高举了起来,眼看就要挥下去,一个叹息声后,缩成了拳头,停在空中。
「你打呀,你最好把我打死。」汪母凄厉的声音比刀还利上数倍。「杀了我,你也要坐牢。」
「我不管你高不高兴,我是一定要回老家一趟。」思乡情切,自从两岸开放探亲以来,他每到夜里总是想起故乡,久久无法成眠。
「你要是敢踏出大门一步,我马上找人换锁,让你永远进不来。」
「随便你,况且也许我不再回来了。」他义无反顾的说。
「爸,不要。」
「恩涵,你长大了,不再需要爸了,我和你妈迟早都要分开的,只是小的时候爸放不下你,现在你大了,爸可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江父说著说著,眼眶充满了泪水。「老爸也没几年好活了,现在最大的希望是和家人再见一面,以及在有生之年,能参加你的婚礼。」
「爸!」汪思涵泣不成声,靠在父亲膝上。
有人说,儿女是婚姻的润滑剂、汪思涵却不这认为。
打从有记亿以来,她整天看到的,就是母亲的喋喋不休,父亲迅速转白的头发,他们的不快乐因她而更深,因她而不能化解。
所以说,儿女是不幸婚姻的磁石,紧紧吸住两边的不幸。
「我知道你排拒婚姻,但爸仍然要劝你,没有爱的结合是错误的。可是爸相信你会遇到真爱,到时候要好好把握。」
「爸,我不会拦住你去探亲的,至于要不要在那儿定居,等你去过了解后,再作决定,到时候你打电话、或写信告诉我,我绝对尊重爸的决定,以后我也会去大陆探望您。」
「恩涵,你真是爸的好女儿。」汪父欣慰地擦干女儿双颊斑斑的泪痕。
「你作梦,我会切掉你的电话,烧掉你的倩,让你到死都合不上眼。」汪母眼红女儿偏向老头,气得胸口一痛,狠话尽出。
「妈!你这是说什话?」她惊讶母亲的冷血。
「恩涵,你别笨了,你爸要……」
「够了,妈,你是阻止不了我们父女间血脉相连的亲情,如果你真要这做,我会立刻搬出去,当自己生下就已是孤儿。」
「你这不肖女,竟敢威胁我!」汪母受不了女儿的顶撞,怒斥。
「我不是威胁,只是说出心里的话。」她厌倦了做乖顺的羊。
「你……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汪母向来如机关枪的利嘴,突然结巴。
「我从来没怀疑过爸的爱。」她没有察觉出母亲心虚的表情,她眼里只有父亲,父亲的爱,每分每秒都在付出,她感受得到。
汪母怒气冲冲地站起身,踢桌踩椅,口中叽叽咕咕一堆丑话,砰的一声,关上门回房生闷气。
「好了,恩涵,你快去洗个澡,早点休息。」
「爸,你搭什时候的飞机?」她不舍的问。
「下个星期。因为你最近每天加班到好晚,所以爸没有告诉你,是不想你操心。」他忧愁的表情,是割舍不下女儿。
「爸,我懂。」
「思涵,别来送机,爸怕分离,也不知道这一去是不是就真的留在那儿。但爸不忍心和你说再见,爸会受不了的。」汪父伤心的眼神又回到四十多年前,在太原车站与妻一别的情景,他泪洒月台。
「爸,我听你的话,但您别忘了您有个女儿在台湾。」她鼻酸了。
「傻孩子,爸这四十多年来,最大的快乐,就是有你陪伴,怎会忘了?」
「爸,我想问您一件事?」
「你想知道大妈是个什样的女人,对不对?」
「嗯。」父亲一向洞悉她的心事。
「爸第一眼看到你时,你小小的娃娃脸上,却长了一对又明又亮的眼楮,当时的你使我想起了玉涵,她也有双水汪汪的大眼,所以我替你取了思涵的名字。」
「这说,大妈一定很漂亮。」
「她最美的不是外表,是她的那颗心,永远都是那地善良,体贴人意。」汪父虽然是看著女儿说话,但眼神落到遥远的地方,一个穿著花格布的村姑,在月台上带著微笑的脸庞,挥手与他道别,直到车身消失视线,她都没滴下眼泪,为了给心爱的人:永远记得她最美的微笑。
「大妈有生小孩吗?」她没有仔细看信的内容。
「有,一个男孩,算是你大哥。十七岁那一年,」江父声音喑哑的说:「大陆文革,吃不了身为黑五类的苦,吞砒霜自杀了。」
「爸,对不起,我不该提及这件伤心事,惹你伤感。」汪思涵泪如洪泄,为没有缘的哥哥。
「你大哥有留下一个小女孩,玉涵就是为了那个孙女没改嫁,现在老爸已经有两个曾外孙,一个曾外孙女,在老家早升格成曾爷爷,倒是你还在原地踏,不赶快结婚生个小娃儿,给老爸享享含饴弄孙之福。」
汪思涵笑而不语,她颈上的吻痕被汪父瞧得一清二楚。
「有男朋友了?」
「没这回事,爸你瞎说。」她娇嗔抗议。
「记住爸的话,只要他是爱你的、人品又好、职业也安定,千万别放弃。」
「他?连影子都没有。」她一抹红霞飞上脸蛋,脑海里却出现了余力耕的影子,和刚才相吻的镜头。
他不会是父亲说的,理想中的好男人。
她肯定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