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今朝 第9章(2)

就这样,他们披星戴月的在几日后来到了卧龙江,临江江风飒飒,刮得人肌肤生疼,就快要站不住脚,渡口除了靠岸、随水波飘摇的渡船之外,一个人也不见。

也难怪,这种气候船夫要不躲在小屋里喝烧刀子暖身子,要不就是干脆生意不做了,回家抱老婆。

天寒地冻的,哪来过江的客人啊。

但偏偏他们就是客人啊。

「赫公子是吗?」雪地里一个带斗笠,身穿蓑衣的汉子从远处的小屋里出来,很快的来到他们跟前。

「我是。」

「我家主子吩咐过您会来,船早就准备好了,要是没有别的事,请上船吧。」

汉子眼含精光,脚步经过的地方,足印浅得很,显然不是普通的船家。

「带路吧。」赫韫用力的握了香宓的手,两人相视微笑,小赫也露出难得的笑容了。

「想去哪?都给我留下来!」整整齐齐的队伍呈扇形包围著他们,队伍一点都不乱,扇形尽头是个头带盔甲的男人。

「高校尉,得饶人处且饶人。」赫韫镇定如昔,一手将香宓拉到身后。

「抱歉,我也是职责所在。」

「我们不会跟你走的!」香宓探出头喊了声。

赫韫忍不住微笑,多日的奔波劳累,让他万分珍惜和香宓在一起的时间,听到她那不服输的口气,还是她一贯的作风,他忍不住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要知道他本来就美得不可方物,这一笑,虽然疲累让他少了几分颠倒众人的俊美,却流露出男子的潇洒,这让一路追捕他们的朱漓亲卫们又再次看傻眼。

「赫公子!」穿蓑衣的汉子想挺身护卫他们。

「赫韫,你们快走!」一路随著他们上山下海,没嘴葫芦的苻麟也和那汉子并肩站在一起,两人相觑,默契陡生。

「你们谁都走不了。」坐在马背上的高校尉冷笑,他的手轻轻一挥,兵器整齐划一的对准他们一行人。

前有虎,后面是滔滔大水,两者都是死路。

香宓转头去看卧龙江。

这江,她是第一次见到,非常辽阔,不只看不到江边,就连本来应该是很大的船在它怀里,看起来也像玩具一样。

她很冷,冷得人都已经失去知觉了。

他们逃到这里,结果竟然还是四面楚歌。

其实投降是最简单的办法了,「高校尉,无论如何你就是要带我回去交差就对了。」她忽然出声,声音却不发颤。

「我们弟兄一路追到这里来,香姑娘,要不是我们彼此立场不同,小尉我是真心敬佩你的。」一个小小女子,韧性如此惊人,他终于明白他们家王爷的执著了。

「难得听你说了句人话。」此时此刻她居然还笑得出来,而且还笑得非常美丽,褴褛的衣著丝毫影响不了她的风采,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在发亮。「只要我走,你不会为难他们吧?」

「摄政王命令我们要带回去的就姑娘一人。」

「唔,知道了,你答应过的话要做到一诺千金喔。」脸好干啊。

「香儿?!」赫韫想说什么,哪知道嘴巴才张开,香宓便从他身后转了出来,踮起脚尖,双手抱住他的脸,唇就贴了上去。

赫韫眼楮突张,众人也被她大胆的行为弄得面红耳赤,一下子竟然连一丝声响也没了。

就在这一瞬间,香宓张开双臂,像只纸蝴蝶般的往后倾倒,在那么多只眼楮盯著的当下跃下了卧龙江。

事情来得突然,没有人反应得过来。

接著立即的,另一道人影在纷飞的雪花里也跟著跳下江去,像另一只蝶般,那人是赫韫。

桐花季节,空气中弥漫著甜蜜的桐花香气,这里是南方排云国的春天。

排云国的衮城边边有家小店,店旁有著一亩三分地种些庄稼,小店卖的营生很杂,来往的商人兑了什么东西,他们就卖什么,没什么统一性,老板是个斯文的公子,大部份的时间都在看书,要是不在柜台上,客官若有看中什么物品,只要把银子留下来就可以带走。

至于客官给多少,店老板不计较,客官给多少,老板就收多少,要是一文钱都不留,他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只要客官进了排云城,生意就很难做了,因为整个排云国的百姓都知道那位老板是他们排云国太子的朋友。

这朋友也有亲疏远近之分,客官自己的生意做不成之后应该也心里有数,那位老板到底和太子亲不亲了。

小店是前店后家的格局,前店不大,后院却很宽敞,天井花园不缺,还有个湖,秋天有秋雁和大鸟会飞下来喝水,母兔带著小兔出来散步,至于主屋是两层小楼,有七间房,都很宽敞雅致。

「咳……咳咳……」压抑的,想掩饰又掩饰不住的咳嗽打从屋子的一隅传了出来。

「怎么又咳了?排云国送来他们内务府的药你吃了没?」

「吃了。」有人睁眼说瞎话,中药耶,苦得要人命。

「我好不容易才研究、种出来的咖啡豆这几日不知道为什么干枯了。」好整以暇的坐下,拿下肩膀的链袋,他淡淡的说著。

「什么?怎么会这样?你不是什么都会吗?种田你也有研究,屋子里的地板手艺也不输真正的木工,就连乳牛你都养了,咖啡豆怎么就枯了?」

「因为有人照三餐把中药都往它身上倒,你说呢?」

种田长出的树薯可以磨成薯粉,做成淀粉球;乳牛挤出来的牛乳,在加上红茶树,这些都只是为了香宓心里想想念念的「奶茶」,至于咖啡豆,也是因为她想起了家乡的咖啡。

落江水后,这些年香宓的身子一直没有将养回来,季节交换,小咳、小饼敏就没断过,为了宠她,只要她想要的,赫韫都做得出来。

踩著铺好的木质地板,香宓赤著脚挤到他身边,「哪有那么刚好都倒在咖啡树上面,我都会换地方倒啊,有时候是水沟,有时候是后面的水巷……」

啊……有人不打自招了。

扯著赫韫的胳臂,她撒娇,「我答应你下次真的会把药喝光好不好?别生气啦。」咳咳咳。

「你的身子再不见起色,芙儿和深儿就必须在奶娘家继续住下去了。」一年前香宓产下龙凤胎,但由于她的身体不好,孩子早产,奶水也不足,只能请奶娘来照顾孩子了。

这是她的死穴。

香宓认命的朝后面喊了喊,「晚冬,你别在后面偷笑,再帮我熬碗药来吧。」

珠帘后的人影掩著嘴做事去了。

少爷总是知道怎么治夫人最有效。

「祖父呢?」

「刚刚骂完我后,回他的院子去了。」咂咂嘴,怨妇表情十足。

「怎么了?」

「他说你拐他搬到这里来,开的条件就是要生娃娃给他玩,芙儿和深儿一生下来就去住奶娘家,他别说玩了,连看也看不到,逼著我要继续再生一胎。」怨妇苦笑。「你居然这样诱拐老人家,你把我当什么了?」

「从权咩。」

「最好是!这是你心里邪恶的想法吧!」

「知我者,娘子是也。」

「少贫嘴了,小赫的信呢?他在暮山过得好吧?」

她那年落江是和赫韫在逃亡途中想出来的策略,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卧龙江看似无边际,其实一段距离后有个大落差,排云国的人就等在那接应,他们碍于邦交不能当面和晁南国的士兵起冲突,于是想出了这个令人惊心动魄的法子。

事后,几个人在船上重逢,小赫哭得很厉害,从那时候起他便要求上山拜师学艺。

到了暮山的他不时会捎信回来报平安,只是信件无法抵达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只得赫韫入城,再去拿回来。

信写得很简单,就斗大的「安好」两个字。

把信纸折好收起。「你入城去,兵训练得可有进度?」

「有苻麟照看著,不会有问题。」他永远不再让自己沦落到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人宰割的悲惨处境,亦商亦兵,他要保护他的家人。

「不回晁南国去可以吗?」他也是有家的人。

「我说不动他,只好随他去了。」

「我说相公,你从来没问过我的来处。」把头靠到他的肩头,他的怀抱一直是她的避风港。

「我知道。」古时、今时、来世,这些不过是兜转轮回,也没什么不可能。

「说说看。」

「我算过你的八字,一片空白。」她从哪里来的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她的人在他身边。

「为什么算我的生辰八字?」掌挂大家,知天命者,赫氏也,能窥知天命的他,真有什么不知道的,她忽然发现自己问得有点多余了。

「断夫妻命。」他被问得有点腼腆。

以时辰八字断夫妻命,是他最精准的范畴之一。

「那你是我的真命天子喽?」

「我们孩子都生了两个不是吗?要不,顺了祖父的愿,再生一对龙凤胎吧?」他吻上她淡色的唇。

沧海桑田,唯心难,这些年,他的心里就只装下一个人,未来,也如此这般,一生不改。

「还有这个给你。」他从链袋中掏出了一迭纸。

「什么啊?」她摊开,是权状书,厚厚的一迭,是他买下晁南国城东上百家店铺的权状书。

他实现了自己以前对她的诺言。

当年他们忙著逃亡,手里的七十一家铺子也被充公了,而现在又辗转的回到他们手中。

心里暖暖的,香宓投进他的怀里。

言语已经是多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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